第84章 约见
73、约见
“梅府很大?”她问。
“是很大,那时候老夫人还在世,大爷二爷也没分家,老夫人住正院,大爷住东院二爷住西院,西院又有三个园子,东院也有四个园子,光正院就有二十多间房呢。”
兰清若一听对梅府大小心里有了数,兰家光正院就是三进,后罩房又往外拓出两个院子,他们兄妹十岁之前都住在那里。梅家只能算是一个中等富户人家。
“西院的三个园子中间有一片竹林,夫人身子弱,怕人惊扰,住在林子深处的云梢宫,夫人进门后就形成了一个规矩,无事不可穿越竹林。第一次见到夫人是在老爷的婚礼上,有个梅家年长的婆婆依老卖老掀了她的盖头,我看了个侧脸;另一次是她即将生产,别院没有好的接生嬷嬷和大夫,老爷就把她接了回来,当时老爷不在梅府,我跟在管家后面在门口迎她,最后一次就是、、、、、她的葬礼上。”梅香低着头,“夫人在梅家像影子一样来无踪去无影,我还记得她挺着大肚子从马车上下来时的情景,脸色枯黄,涂着粉也没盖住那份黯然,瘦的快撑不住她的肚子,很可怜,老爷也可怜。”
兰清若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听到最后也唏嘘不已。
“听说老夫人过世后,梅家兄弟两个就分了家,她即便不是宗妇也有要出面的应酬吧,怎么能一直住在别院。”
“有些要紧的场合她也去,都是她的丫头婆子侍候,我们都靠不上去的。”梅香不好意思,“老爷、、、、、、也不容易。”
兰清若听出梅香咽下的话,不好再追问。
从她在船舱里看见梅夫人那套华丽的衣裙起,她就觉得梅效白的婚姻罩着一层雾一样的神密,梅香的话更让她笃信自己的判断。
但兰家的家训是看破不说破,知人不评人,知理不争论;兰罗氏常常挂在路边的话是微笑向暖,安之若素。
她暗暗愧疚,岔开话题,“梅香有兄妹么?”
“我还有个弟弟。”梅香微笑着,“爹是梅家的大掌柜,弟弟开始跟着老爷读书,老夫人原来说到时候给弟弟脱奴籍,让他也去考秀才,老爷承继家业后,弟弟也放弃了学业,现在跟着爹管着渭南的生意。”
兰清若看出梅香的遗憾,宽慰道,“我二哥虽然读书却不去考秀才,皇上推行洋务,今后恐怕没有科举了。”
“我也听老爷说过,”梅香敛声不安地问,“那以后要出仕只能靠捐纳么?”
兰清若一愣,“不知道,应该不至于吧,听我二哥说外国搞选举,选上谁,谁就可以当官。”她也说不清。
梅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姑娘,”兰香进来,身后跟着一名小厮,“房间换好了,我们走吧。”
“姑娘莫怪,”小厮敛袖一揖,“我们掌柜的让在下给姑娘道个歉,都怪小店考虑不周,才、、、、、、”
兰清若摆摆手,“不用,都是为着公主殿下而来,没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
兰香收拾好箱笼,向兰清若递了个眼色。
南院在客栈最外,靠近街边,“你进去收拾一下,梅香和我去给雷夫人说一声。把门窗打开香点上,先去去生人的味。”兰清若说。
“是。”兰香接过小厮手里的箱子,把他堵在门外。
隔壁,雷刘氏母女紧紧地倚靠在一起还没从与公主相见的紧张中缓过劲来,听见门外仆妇的禀报,雷刘氏忙小声说,“曼儿,你要记住,适才兰姑娘是在帮你,无论她出于什么目的,至少她对你是善意的,对娘也、、、、、、几次出言相救,你要和她好好相处。”
“我知道。”雷曼儿说。
“去,你去开门。”雷刘氏端坐在桌边,示意雷曼儿。
曼儿打开门,声音控制不住起伏,“兰姑娘,快进来,娘还说要请你过来一起吃晚饭,听小二说芙蓉镇的芙蓉饼比县城做的还的道,你说要不要给玉姑娘也送些过去。”说完,已经气喘嘘嘘。
“适才吃过了,我就不进去了,掌柜的把我的房间换到了隔壁,我原本一个人住着还有些害怕,这下好了,可以睡得安稳些。”兰清若又小声和雷曼儿说笑了几句就告辞。
雷刘氏起身走到窗前,叫过在外间当值的陈婆子,“怎么一回事,隔壁不是住着一对外乡的婆媳么。”
“她们换了房,没想到是与兰姑娘换的。”陈婆子说。
雷刘氏慢慢坐下,“是我考虑不周,师太不在,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留宿于名声有碍,一会儿你带点咱们从家里带来的糕点过去和她说说话。”
“娘,”雷曼儿疑惑地问,“兰姑娘真的要嫁梅家少爷?”
雷刘氏也皱起眉头,“公主指婚还能有假。”
“可是、、、、、、”
“不知公主这是给兰家施恩还是、、、、、怎么看都不是施恩,除非有人拜托了公主,我也说不好。”雷刘氏摇摇头,“这回你该知道公主发话的份量了吧。”
雷曼儿慌不迭地点头。
“可公主不喜欢娘,她为什么不喜欢娘,伯祖母不是说公主一定会喜欢娘的么?”
“这些人高高在上,他们喜欢不喜欢娘有什么关系,只要她能为你作主。去,把点心拿出来让我看看,再让陈妈去买些芙蓉饼。”
兰清若一进门,兰香沉稳的眼神就晃出波来。兰清若下意识地扫了眼内室门口,帘子随着她们走进的脚步飘了起来。
“梅老爷在里面。”兰香眼里的笑抑制不住,说。
梅香挑起帘子,兰清若的心倏地狂跳起来,她有些不敢迈步。
梅香白已经站在帘子后面笑着望过来。
“梅老爷是怎么进来的?”兰清若突然间松快下来,“没人看见你吧。”
梅效白摇摇头,“梅香沉稳兰香机敏,配合得很好。”他上下打量了兰清若两眼,“出什么事了?”
兰清若神色焦虑嘴唇干裂,是从未有过的憔悴。
“公主,是不是做了什么?”
兰清若只觉得喉头哽咽,半晌,“对不住老爷,我恐怕害了你。”
不知为什么梅效白倒松了口气,“出了什么事,我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你害的。”
兰清若犹豫片刻,苦涩地说,“公主可能要为我们指婚。”
室内一片静默。
“她是怎么说的,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梅效白很沉稳,兰清若心里微微安定了些,把觐见公主的过程说了一遍。
“我原以为公主会斥责我。”
“这不是施恩呐。”他喃喃道。
兰清若也知道把她指给梅家绝对不是施恩,可听到梅效白也这么说却感觉别扭。“她这是想成全我呢,没想到公主也是离经叛道的人。”
梅效白沉吟着,一个公主不可能毫无理由地做任何事,包括这次长渠出行,若不是施恩那就是惩罚,兰清若的出格她若厌恶完全可以不见,到不了惩罚的地步,若不是惩罚兰清若那就是在惩罚兰家!
一个公主怎么会惩罚兰家?!
“你别担心,”梅效白忙安抚焦躁得兰清若,“公主的指婚不是皇上太后的赐婚,完全有转圜的余地,只要兰家不接受,她也不能强加。”
“我不是担心我,我是怕万一摆脱不了,就害了老爷,老爷为了帮我却陷入如此景地,我对不住你。”兰清若万分愧疚。
“先不说对不住对得住这话,不管因为什么原因如今我们坐在一条船上,”梅效白笑道,“即便万一,也是我占了便宜,梅家若能和兰家结亲,那可是西南道的大事。”
兰抚言致仕后虽然在国内的学子中少了影响力,但至少在西南道是士子们心目中的领头人,梅家虽是商人,却代表着皇上在洋务运动中提出的实业兴国的倡议,梅兰两家结合正是新旧结合的一个典范,而且大哥梅效尤与洋人合作,仅此一点就让人顾忌。
梅效白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就是公主指婚的真实目的,她这是在帮皇上也是在加重兰家的份量。他似乎摸到了点公主此行的真实目的。
他松了口气,“放心吧,我在这里承诺,若真的无法转圜,我也必定谨守君子之诺,寻找机会让姑娘脱身。”
“我不是担心自己。”兰清若的羞愧更堪。
“好了,”梅效白温言安抚,“总能解决。”
兰清若勉强露出点笑,“我开始想得太简单了,以为谎言能用谎言来圆,或许谎言只能用真实才能圆。”否则他们所做的一切也不会总是轻易就被穿破。
梅效白心里一动。
“长话短说,我估计一会儿雷家母女总要过来与你说话,今早梅虎去了雪瑞宫,那三十多名兵士的确是宫里来的禁卫军,但他们是太后的贴身侍卫。”
“慈禧太后,怎么会?”兰清若忙把那匹马身上的味道一事告诉给他,“我想肯定我大哥一定骑过那匹马,他怎么会骑他们的马?”兰清潭是皇上的人,人人都知道皇上与太后的矛盾。
“你也别想那么多,现在京城风起云涌,已经很难说谁是谁的人了。”梅效白说。
兰清若握了握拳头,忍住了自己的话头。
梅效白指措桌上的一个包袱,“我知道你的衣裳都给了雷姑娘,又给你带了几件,你见公主该用得着,你试试。”
“好,”兰清若笑着打开,适才的紧张愧疚倏地淡了下去,忍不住嗔怪,“老爷怎么还有这样的心情。”
两件都是旗装,一件玫红,一件月白,马鞍形领掩颊护面,偏襟右衽盘纽为饰,假袖三幅,马蹄袖盖手,镶滚宽约三寸,肃穆庄重清高不凡,还有两件坎肩,一件过膝一件及腰。
“多谢老爷。”兰清若曲膝致谢,“我看公主就喜欢这种端庄的服饰。”
“那我就走了!”梅效白说。
“等等,”兰清若叫过兰香,“那两人还在么?”
“在。”兰香说。
“那。”兰清若望向梅效白。
“放心吧。”梅效白示意梅香,梅香对着窗口学着喜鹊嘎嘎了两声。他走到门前拉开一条缝隙,南院正对着街面,那两人正趴在对面店铺的屋顶,店铺前竖起了一根杆子,挂了一串红灯笼,微风一起灯笼随风扬起又落下。“这小子。”他笑道,“那我走了。”话音未落,他已经就着灯笼扬起的那一刹那闪进了旁边的房间。
兰清若还没回过味来。
梅香趴在门边,示意她们噤声。
隔壁的门打开,梅效白和一位书生款款走出房门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议论着公主在芙蓉镇的趣闻,声音渐渐远去。
“梅老爷好厉害。”兰香小声惊呼。
“你们不知道,老爷刚接手家业的时候不仅外人不服他,连梅家下人都使坏,老爷若没这点本事早就让他们吃了。刚开始也是吃了很多亏,对了,有一次下人使坏走漏了风声,运输船中途被人打劫,还是被效春姑娘识破的,从那以后老爷才把梅虎几个带在身边。梅虎从小就喜欢棍棍棒棒的,他爹天天骂他没长进,你看他现在,老爷身边少了他就不行,天天就看他最忙所以这哪里是做生意,比打仗还惊险呢。”梅香一脸傲娇。
“姑娘,适才你交代的我还去做么?”兰香问,她可听见梅效白说雪瑞宫的事他负责打听。
兰清若犹豫片刻,坚决地说,“做,若不给他们找个答案,迟早他们还是会找上门,他们说的对,那马可不是随意就可以跟着人走的,到时候我们就被动了。”若他们哎死非得带走兰香,她可拦不住。
“好,姑娘放心。”兰香握握拳头。
兰清若回身坐下,梅香忙倒了杯茶递过去。她听见了兰清若与梅效白的话,“姑娘是不是也觉得嫁给我们老爷不太、、、、、好。”
兰清若诧异地抬起头。
兰香口直心快,“不是好不好的事,是你们老爷配不上我们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