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故人
巨鳄正待发难,却见头顶上悬着一个御剑女子,他也不管这女子是何许人也,只是看不惯她那冷冰冰的眼神,便吸了一口河水,朝空中那女子喷去。
“当心!”船上的薛燕不由地喊了一声,而韩夜和云梦则是紧张地看着那粗大的水柱直冲紫衫女子。
可那女子眼瞅着水柱喷来,竟一点也不慌乱,只把紫色清影一晃,水柱便像什么也没碰到一样从那女子身上穿过,直冲天际。
“啊?”鼍妖愕然张大了嘴,半晌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此时,紫衫女子那原先被水柱击中的身影才消散,真身如水月幻影一般闪现在一丈之外,她冷哼一声,对鼍妖道:“雕虫小技,只增笑耳。”
扬州百姓在岸边看那女子,还以为她唤了个分身呢,却不知她只用了一种颇为高深的身法。
别人不清楚,韩夜却清楚得很,他在美人怀中目光朦胧地望着空中那紫衫女子,秀眉微收,口中低声道:“这就是疾影步的第三诀——幻月诀吗?果、果然精奥……”
云梦不知韩夜在说什么,不过仰头看那紫衫女子,也感到还算亲切。
紫衫女子手指巨鳄道:“你这鼍妖,祸害扬州百姓也有好些时日了,还招来这么多鬼蜮为虎作伥,当真可恶!待我将你收了,封入锁妖塔,还扬州百姓一片安宁!”
说罢,紫衫女子右手作剑诀,伸直高举于头顶,然后以自己为中心用手划出一个大大的圆圈,接着,紫衫女子把右手立于胸前,快速默念经文,她的头顶便渐渐化出许多气剑,气剑按女子右手曾划过的轨迹,一把把地如孔雀开屏般排成一个圆圈,最终形成了一个以紫衫女子为中心的盛大剑圈!
那一人一剑,立在剑圈中,月光相衬,河风相倚,甚是威武绮丽,这便是蜀山《万剑诀》中的“百气连环剑”一式。
“去!”紫衫女子把玉指一指河面,由头至脚的那些气剑便相继从剑圈中飞出,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刺水中,“嗖”“嗖”声响起,水花飞溅,上百把强力气剑纷乱如雨,瞬间便击溃了下方的敌人,有四五把剑贯穿了鼍妖的身体,其余的则尽数轰入了鬼蜮们的体内,那些三足鬼蜮哪受得起这等攻击,纷纷痛苦地挣扎着,浮上水面。见众妖皆失去了行动的能力,紫衫女子便抓住时机,将素腰间的葫芦取下来,揭开盖子,左手托起口子对着河面,右手作剑诀一指众妖,那些妖精包括鼍妖便纷纷化作妖雾,被葫芦吸了进去。
紫衫女子收妖入葫后,盖上盖子,将葫芦收回素腰之间,正欲御剑而去,临行前望了望下方那被云梦抱在怀里的男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于是御剑往下飞来,睁着冷冰冰的玉眸问云梦道:“姑娘,你怀里的那个男子……”
云梦闻言,微微张大了流波般的玉眸,然而怀里抱着虚弱无力的韩夜,她又没法行礼,只好对紫衫女子道:“多谢相助,他是我的朋友。”
紫衫女子漠然望着二人,又望了望映月的运河,便冷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姑娘,我们上岸再说。”
“嗯。”云梦点头柔声应了一应,便在紫衫女子的陪同下回到岸上,这时,薛燕也从船上下了岸来,四人在一群老百姓的围观和啧啧称赞下说起话来。
紫衫女子把剑收归鞘中,把一双恰似清霜的玉眸望向韩夜,眉间却是带着淡淡的忧思与柔情,她冷然道:“你……可曾认得我?”
韩夜未曾说话,却被云梦扶着并用温暖的体香呵护着,心头阵阵温暖,他再看那冷若冰霜的神秘女子,清眉一皱,道:“恕晚辈记性不好,我们似乎未曾见过……”
薛燕和司徒云梦皆望了望韩夜,又相互看了看,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紫衫女子却在这时望了望夜空中那一弯皓月,宫画眉轻轻锁着,她叹道:“长空落幕是韩(寒)夜,卷入轮回断相思……唉。”
不知为何,紫衫女子的一番话,韩夜听了却隐隐有些感触,他道:“不愧为蜀山修仙之士,不仅道法非凡,说的话也引人忧思。”
紫衫女子冰冷的玉眸里露出一丝惊讶,她盯着韩夜,淡然道:“你怎知我是蜀山之徒?”
“只凭两点。”韩夜平静地道:“其一,你降妖时所用身法和真气,皆为蜀山秘传;其二,你以葫芦收妖、以锁妖塔封妖,天下皆知这是蜀山常用方式。这两点,我想足够证明你是蜀山之人了。”
“果然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紫衫女子说了一番众人都听不懂的话,这才自我介绍道:“没错,我是蜀山之人,而且还是蜀山云游长老,叫做‘苍月’。”
“苍月!”韩夜一听,玉眸忽而睁大了不少,甚至连身边的那二位姑娘都不知道韩夜为什么这么惊讶,韩夜却是回忆过往种种,问苍月道:“前辈,你可曾记得索命阎王张括吗?”
“他?哼。”苍月面上露出几许愤然、几许惆怅,道:“我怎会不记得他?”片刻之后,她又问韩夜道:“他现在如何了?”
韩夜闻言,渐渐清眸里有些暗淡,他稍稍低下头来道:“他早在八年前便去世了。”
“死了?死了倒也解脱。”苍月翘首望月,轻叹了一声,似是缅怀着什么,却又觉得有些不对,便把冰冷的眼眸看向韩夜,问道:“你又如何得知的?”
“因为……”韩夜回忆着那段往事,阵阵伤痛再用心头,他哀伤地道:“因为我是亲眼看着他走的……他为了救我,牺牲了自己……他是我师父……”韩夜说得有些断断续续,苦叹着摇了摇头,也不愿往下说了,而一旁的云梦和薛燕都或多或少地关心起他的感受。
“夜……”云梦把她那双扶着韩夜的素手又轻轻抓紧了些,蹙着柳眉,与这男子共携忧伤,她睁着柔情似水的玉眸心道:“你心里到底装了多少的痛,我愿为你分担。”
薛燕望着韩夜那苦楚的表情,也皱着纤眉心道:“这个笨呆瓜平时又不跟我说,现在看起来,他比我还可怜。”
苍月细细品味韩夜的话,怅然想了一阵,便用颇为理解的眼神望着韩夜,道:“我明白你对他的感情,但张括用他的一命换回你的一命,正是报了那前世未了的师徒之情……他一直把自己的师父看得很重,当他知道你想帮他扶向正道,心里或许会感到很欣慰吧。”
“前世未了的师徒之情?”韩夜没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并不打算向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女子问明。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就此别过吧。”苍月说着转过身去,御剑出鞘,脚踏剑上,一边要飞去之时一边对韩夜道:“如若有缘,便会相见,莫问过往,只惜眼前。好好珍惜身边的人吧,韩夜。”说罢,她便乘着宝剑飞向天边。
韩夜、云梦和薛燕三人听了苍月的话,相互看了几眼,对于她临行前的话算是一知半解。
“长空。”苍月映着扬州上空的晚风,恍若冰霜的玉眸里竟泛起了水雾,她蹙着宫画眉,心中怨道:“你不觉你很过分吗?人已走了,却还要在让我在他身上找到你的感觉。”
想着想着,苍月蹙起眉来,眉间夹杂着缕缕忧伤和期怨,她心道:“长空,你这个无赖,等我一辈子都忘不掉你时,你却走了……”
长空给不了什么,月夜星空也给不了什么,苍月只能乘着风、哀怨地回味着过往,而紫色的宝剑却在夜空里划过一道浅浅的伤痕……
说到这扬州除了一害,当地百姓是十分高兴的,而他们当中又有不少人很想一睹司徒云梦的芳容,韩夜和薛燕跟着她倒是沾了不少光。
既然做了好事,人们少不了赞扬,到他们住宿时,客栈也没要他们的钱,只给他们安排了三间上房,以表敬意。
三人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休息,而三人当中,以韩夜觉得最累。不知为什么,他用了怪剑上那奇怪的咒术后,玄元真气消耗得非常快,意识也变得很模糊。等进了客房坐下时,韩夜才直觉天旋地转,他以为喝些醉仙饮兴许能保持清醒,但饮了数口却愈发觉得精神恍惚。
“唉,本来还想和云梦说说话的,看来只能先休息了。”韩夜一想起明天,忽而充满期待。是啊,云梦都到身边了,还怕人家第二天就不见了吗?
于是,韩夜倒在床上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与此同时,薛燕还在隔壁的房间里辗转难眠,倒不是精力过剩,只是因为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每当脑海里闪过那些,她就一阵心悸,如何睡得着?
既然睡不着,不如出去走走,薛燕便推开门,走到走廊上,借着走廊的灯火,她看到了一个人,那是正静静站在韩夜房门前的司徒云梦,却见那美人把双手端庄置于腹间,一双恍若春波的玉眸痴痴地盯着客房门看。
“你?”薛燕略为惊讶地喊了云梦一声。
“啊?”云梦一惊,转头一看,发现是薛燕,便渐渐收起了睁大的玉眸,轻声道:“燕儿还没睡吗?”
“当然是睡不着咯。”薛燕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又问云梦道:“你又怎么没睡呢?司徒大小姐?”
“叫我云梦就好了。”云梦睁着温柔的玉眸对薛燕说罢,又蹙着柳眉道:“我本是想来看他,但似乎他睡得正香,我不知该不该打扰他……”
“所以你就一直站在这里?”薛燕惊诧而略带夸张的表情看了看云梦,见她点了点头,不便扶额叹道:“天哪!我以为那呆瓜已经够呆了,没想到云梦比他还呆。”
云梦从不会因为别人说她什么而生气,她柳眉微展问薛燕道:“燕儿,你为什么总说夜是呆瓜呢?”
“他还不呆啊?”薛燕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弯腰倚向走廊的边栏,手托腮靠在栏上,一双水灵灵的明眸望向远方,她无趣地道:“他这人啊,闷死了,跟了他十几天,很少听他说什么话,老是一个人喝闷酒,一肚子苦水还不对我讲,算什么同伴?”
“这样啊……”云梦若有所思,转过身去,和薛燕同样望向酒楼里灯火阑珊的远方,一双白皙若兰的手轻轻叠放在栏上,人却是转头问薛燕道:“对了,你们刚认识不久吗?”
“是啊。”薛燕把眉头一耸,叹道:“之前我骗过他一点钱,后来遇上点麻烦,他不计前嫌替我解了围,我看他是好人又孤零零一个,就决定和他一起闯荡江湖咯~!他没有朋友,师父也去世了,现在想来,确实挺可怜的。”
薛燕一番话,说得两位姑娘都沉默了,尤其是云梦,她一想到韩夜八年来一直是孑然一身,便阵阵心痛,玉眸里也不由地泛起泪光。过了一阵子,薛燕觉得这气氛似乎太沉闷了,便用胳膊碰了碰身旁的云梦,问:“嗳!云梦,我想问你些事。”
“嗯?”云梦回过神来,用素袖抹了抹眼角的泪,对薛燕道:“谢谢你陪了他十几天,想问什么就问吧。”
薛燕看了一眼那美人,低头转着明眸想了一会儿,然后才三分羞涩七分紧张地问道:“嗯……云梦,那个,你说你是鸣剑堂大堂主的女儿,他又是鸣剑堂二堂主的儿子,你俩,不是指腹为婚吧?”
云梦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看了薛燕一阵,这才抬起袖来,莞尔笑了。
云梦笑起来足以倾国倾城,声音更有如流水玉铃,薛燕很喜欢她笑,但又不得不略为红脸地问道:“你笑什么嘛~?我是看你们关系那么亲密,年龄又相近,何况这门派中联姻是常有的事啊!”
“联姻……?”笑过之后,云梦渐渐平静乃至有些伤怀,她微微蹙起柳眉来,叹了口气,道:“若是真的指腹为婚,那该多好啊……?”说着,她甚至都幻想到她和韩夜成亲时的样子,不禁低下头来,双手伏在栏上,俏面泛起一阵桃红。
薛燕看着云梦的一言一行,叹道:“你对那呆瓜可真好,他认识你也算三生有幸了。”
云梦看向薛燕,淡笑道:“难道你对他不好吗?”
“我……”薛燕被云梦说得脸一红,然后她才急辩道:“我才不是对他好呢!我呀,是怕他死了我要花钱替他买棺材,不然鬼才懒得理他呢!”说着,薛燕还低抬着手指了指韩夜的房间。
云梦又被薛燕给逗笑了,莞尔笑道:“燕儿真风趣。”
然后,两个姑娘便开始交流起有关韩夜的事来,这一谈,一夜便过去了……
第二天。
也不知什么时辰了,但听街上人声鼎沸,窗外照下的短短阳光都有些炽热,韩夜动了动手指头,渐渐从睡梦中醒来,听到窗外的人声、感觉到室内的微热,他坐起身来,整理好了行装。
“我睡了这么久,云梦和薛燕怕是早就起来了吧?”韩夜推开门去,先到云梦的房里找云梦,却见云梦正和薛燕两人相拥而眠。她们二位,一个兰花携翠鸟,一个俏燕拥娇龙,似是洁白凤儿撞上娇小粉鸾,徒惹一阵香艳、一阵甜蜜。
韩夜看着她们那甜美的睡姿,心想她们昨晚应是聊了很久,便把清眉略为一展,淡然道:“好吧,反正路还长,等她们醒来再出发吧。”
说着,韩夜便喝了一口美酒,步出门去,小心地掩上房门,心头却有一股浓情暖意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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