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百六十九章 围杀
这话落在旁人耳里,怕是要感激涕零了,陈圣却只是淡然笑了笑,反问道:“师叔对那口血池怨念颇深,吃过亏?”
裴祈瞠目结舌,摇头苦笑道:“师兄能教出你这么个脸白心黑的小子,真真是活见了鬼了。”
说话间,秦四爷已掠至身前,满身的气血翻涌,隔了十步陈圣就嗅到那股子难闻味道了。
裴祈面无表情说道:“有什么事就站那说,臭的跟烂咸鱼似的,辣老子的眼。”
秦四爷瞥了他一眼,浮现一抹快意,哈哈笑道:“没什么,老夫只是来问问,小友心中可有决断了?”
陈圣皱眉:“不是还有一天时间,四爷急什么?”
面前的秦四爷虽眉眼带笑,但陈圣依稀能够感受到,他心中极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焦急。
裴祈身子移了移,横亘在两人中间,当然,从裴三爷的目光游弋来看,傻子都明白他是站在谁这一边的。
秦四爷颇为无奈,没好气道:“老夫是急躁了些,二位也犯不着如此敌视吧,你们放心,在这池子里泡了半辈子,说三天就三天,错不了。”
陈圣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四爷今天偷摸前来,是有何要事?”
令陈圣愕然的是,这位头发都白了大半的秦四爷,竟然露出小儿女的幽怨神色,轻声叹息道:“说起来这事与你也有些关系,所以老夫觉得该告知,另外,听完之后小友若是觉得不想管,只当是今天没见过老夫就是了。”
陈圣任由老人目光凝视,过了一会,才低声问道:“四爷说的,可是林苦?”
“这个自然,老七手下人的图谋我早就知晓,可是这次实在过分了些,萧拙与我都不会长久的坐视下去......”
秦四爷还未说完,陈圣便沉着脸补充道:“因此存活下来的林苦,便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在他们看来,只要林苦死了,这桩背地里腌臜事就摆不上台面,双方也不用撕破脸。”
“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一些胆大包天的,据说已经去过萧拙那里,被拒绝了,接下来恐怕要下暗手了。”秦四爷自嘲一笑,他如此苦心孤诣,到头来却要面对这些。
“这件事他不会插手!”裴祈大手一挥,目光凝视秦四爷,一字一句道:“老七谋划多年,手底下也算是有不少好手,可你们两个也都是化神修士,连个人都保护不了?”
秦四爷嘴唇轻抿,不无苦涩道:“接下来的几日,我需将妖龙肉身彻底炼化,无暇分心他顾。”
“至于萧拙......有人来报,在百里外出现一批老兽王,他已经带人前去了。”
裴祈听完,冷声嗤笑道:“这么说,你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在这种关头,突然出现的一大批兽王,由不得裴祈不多想,再者说七爷一脉的好手不少,却独独让萧拙带人迎战,这一点就大有文章。
陈圣盘膝而坐,把酒壶放在腿上,淡然说道:“恕我直言,或许正是因为四爷与萧前辈的这种忍让,才将七爷推到了如今的位置。”
“这话倒是不假,若没有一大一小两只缩头乌龟,老七能有今日的气候?”裴祈冷哼。
每逢有战事,但凡不愿贴近老七一脉的,都被安排着冲在前头,这些年七爷手下的人出村猎杀凶兽也是最少的。
这些事情底下人自然见得到,只是好不容易能有个安身之地,加上萧拙与裴祈出手还算勤快,伤亡不大,怨气也就散了许多。
秦四爷满脸愧色,这也算是给人指着鼻子骂了,对裴祈他有种天然的无奈以及,敬畏。
同批的老人中,也就秦四爷知道这看似吊儿郎当的三爷的性子,对争权夺利的事情属实不喜,没吐口水在自己脸上都是给面子了。
陈圣没有纠缠太久,开口道:“我与林苦也算有几分香火情,前辈若是不放心,把他带来就是了。”
裴祈神色微变,刚想制止,就瞥见陈圣脸上神情。
似自嘲般惨然一笑,裴祈撇嘴道:“可别指望我会出手,师叔只在乎你的死活。”
陈圣扭过头,瞄了这位嘴硬心软的师叔一眼,抿嘴道:“只要不是化神修士亲至,师叔坐在一旁看戏就是了。”
“那敢情好!”裴祈激动地拍大腿,急声催促道:“赶紧把人带来,别耽误了老子看戏。”
秦四爷眉头轻挑,袖子一挥,巨大的药桶重重落在地上。
林苦惨叫道:“叔祖,您就不能下手轻一点吗?”
陈圣抬眼去看,发现这位故人鼻青眼肿的,似乎挨过一顿老拳。
面对晚辈的林苦,秦四爷可没有了那份小心翼翼,威严的哼道:“若不是你资质太过愚钝,老夫犯得着动用秘术为你拓宽经脉?”
艰难抬起手揉了揉眼眶,林苦怯怯道:“从来没听过这样的秘术。”
秦四爷瞪眼,林苦瞬间泄了心气,悻悻然将头埋下。
陈圣哑然失笑,接过秦四爷递来的信物,道:“希望明天还能再见。”
裴祈抻了抻腰肢,没好气道:“你们这两只狐狸,命比谁都长,却在担心这个?”
秦四爷嘿嘿一笑,甩下各种凶兽材料,飘然离去。
“啧啧,老四也算是大出血了,看来这个叫林苦的小子跟他的渊源不浅呐。”裴祈弯腰挑拣,选了七八件物什,便将剩下的推了过去。
陈圣一言不发,将林苦从木桶中捞出,盯着那一大桶的灵药汁液,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该死的败家玩意!”
林苦挠了挠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声问道:“前辈说什么?”
“没什么。”重新恢复了淡然神色,陈圣召出青铜巨鼎,将药液换了过来,又往其中投入几味药材。
丹火在鼎下燃起,没过多久鼎中液体便沸腾了起来。
没有理会林苦杀猪般的惨叫,陈圣对裴祈笑道:“劳烦小师叔盯着,火别灭了就行。”
裴祈有些惊讶:“你这是要活烹了他?”
“师叔想多了,我只是不希望浪费了药力,冗余下来的能炼不少疗伤丹药。”陈圣随口抛下一句话,便端坐在一旁。
需要他做的事情还不少,光是配制丹砂这一条,就有的忙活了,对能够支撑起庞大法阵的血池,陈圣不敢轻视。
裴祈听着林苦的惨叫,心里想这家伙不会在鼎里头吓得屁滚尿流吧?若是那样的话,日后享用这一炉丹药的人,未免也太过凄惨了些。
心念及此,饶是裴祈的散漫性子,都不禁打了个冷战,深深的看了陈圣一眼。
“只希望以后不要用到这小子的丹药才好。”
暗自喟叹一声,裴祈目光落向村口,到了他这种修为的人,想要以神识覆盖一个不大的村落,是很轻而易举的事。
村子中央一座偏南的屋子里,七爷听着下面人的回报,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是说,那林苦也消失不见了?”
“是。”
“这倒是古怪了,村长出门猎杀凶兽,总不会还带着个身受重伤的小子吧?”有人轻言调侃,在他们看来四爷一脉的人根本不成气候。
多年的颐指气使,七爷一脉的人养出的骄纵傲气,令他们很难将旁人看在眼里,更何况是那个遇上谁都和和睦睦的萧拙。
清先生摇头道:“以萧拙的性子,未尝没有这种可能,只是秦四爷那边,怕是不会同意。”
“不同意又能怎样,他总不能把林苦带进那个地方吧?”
声音戛然而止,提及那个村子命脉一般的地方,七爷都来了兴趣,低头看向一些人问道:“你们待在老四身边多年,可曾知道那地方具体在哪?”
一人走出,恭声答道:“属下有愧七爷所托,数十年过去了,也只知道大概在村子中央区域,具体位置不详。”
七爷点了点头,“那以你们所看,林苦可能被带进那里吗?”
“绝无可能,先不说其存在是何等的机密,单是其中浓郁到了极致的怨念,林苦区区金丹修为,又重伤在身,进去与找死无异。”方才开口的老人语气坚决,为血池供应血液多年,他岂会不知其中凶险。
“这一次老四从囚龙道带回来的东西,你们都没有见到他就闭关了,定是所图甚大,想必不会让人干扰了。”七爷声音醇厚,淡然道:“让在外面的人用点心,如果发现了林苦,想办法杀了他。”
众人谈话间,有亲信从帐后走来,凑到七爷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这位威严老者蓦地笑了:“裴祈沉寂多年,这一次也想来趟这浑水?”
清先生闻言色变,正要开口。
七爷笑着吩咐道:“林苦在村外那个姓陈的小子手上,你派几个人去请回来。”
“是!”清先生脑袋微微垂下,满脸的森然杀意。
裴祈第无数次扭头,张开嘴巴,只是看见陈圣那股子疯魔的劲头,就识趣的闭上了嘴。
不得不说,送到陈圣手上的凶兽血液品诣极高,大部分都属于元婴级别的存在,若没有那点碍手碍脚的煞气,绝对是极好的绘符材料。
陈圣此刻只恨自己在禁地中太过大意,诛杀许多妖兽,却独独忘了提取其血液精魄,至于猿石二人的血液他倒是有不少,然而皆是极为纯净的神魔血脉,用来绘符太过浪费。
五道身影出现在地平线上,与此同时,陈圣从艰苦卓绝的驱煞中醒了过来,缓缓站起身子。
走近铜鼎,看了眼药力的炼化,陈圣满意点头,盯住那为首的老人,淡笑道:“咱们还真是缘分不浅。”
清先生含笑:“你我同为人族,能在这蛮荒天地中相遇,缘分自然是不浅的。”
陈圣洒然,越过了铜鼎,停在二十步距离的位置,缓缓道:“先生这一次来,总不会又是给我送东西来了吧?”
“老夫惭愧,此次来是要向小友问一个人?”
“何人?”
清先生指了指铜鼎,咧嘴笑道:“萧村长的药浴味道,村子里的人都很熟悉,我要找的就是里面那位小友。”
“林苦?”陈圣哈哈大笑,“先生可知道,他曾与我一同从鬼门关中走过,论起来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小友怕是忘了,大荒一行凶险也不小,在场几位都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深知大荒凶险,才会放心不下林苦,接他回村子里养伤。”老人的话可谓是滴水不漏。
陈圣心中冷笑,这些人还有脸在他面前提起囚龙道,当日持弩,张嘴便要射杀自己的人,此刻却在这里高谈阔论。
恍惚间,陈圣没了闲谈下去的兴致,随口道:“他在我这里很好,各位请回吧。”
清先生脸上笑意更盛,“小友外道了,我等乃是一片好心,七爷手下有最好的药师,疗伤的手段远胜过萧村长,我这也是为了他的伤势着想。”
“要打便打,你们几个有完没完?”憋着坏等看戏的裴祈神色不悦,一掠而来,手指按在老人胸膛,叱骂道:“你一个没几年活头的老梆子,仗着老七的势头耀武扬威也就算了,但别在老子面前装腔作势。”
目光扫过,裴祈嗓门极大:“再废话一句,老子一巴掌拍碎你们。”
清先生嘴角被咬得溢血,咬着牙看向裴祈,一字一顿道:“三爷这是想要插手吗?”
裴祈脸色冰冷,挤出几分不算好看的笑容,巴掌已然甩了过去,结结实实落在那张老脸上,狞笑道:“老子说的话你当耳旁风?”
“裴祈,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清先生给打得脑子发胀,厉声喝道。
又是一巴掌拍下,两边脸都肿了起来,只听到裴祈轻哼:“老子什么身份,你也配直呼我的名字?”
好在裴祈手下留情,只是存心让这老梆子丢脸,没留下太重的伤势。
受到了莫大侮辱的老人没再去看裴祈,而是将目光移向陈圣,养气工夫着实不赖,竟还能好声好气问道:“小友,能否为老夫让出一条道路。”
陈圣微笑,招手握住一口裴祈无聊时候削好的木剑。
清先生喟叹一声,吩咐道:“动手吧,记住不可伤了小友性命。”
对那位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一直关注着战局的裴三爷,老人是真的怕了,他爱面子不假,可有些面子掉了便是掉了,捡不回来的。
即便是如日中天的七爷,都曾直言不可得罪裴祈,他一个大道无望的老修士,哪里有这份胆气。
反观战局中,陈圣以木剑对四位历经厮杀的老元婴,竟也能够不落下风。
裴祈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十分惬意的表情,作为藏月山的老人,他自然认得陈圣手上所使的剑法。
名为揽月,有传言说是开山祖师创下的剑法,谈不上如何精妙,甚至可以用粗制滥造来形容。
若不是曾见过师兄使这门剑法的威仪,裴祈都要怀疑,这是不是祖师随手从街边摊贩买来的凡剑。
此刻陈圣御剑,就大有乃师之风,几个元婴看着招式威猛,拳拳掌掌都能取人性命,实则是在给陈圣喂招,白做嫁衣。
村口,七爷一行也在观望,一个小小的林苦牵扯甚大,窥见战况后不禁皱起了眉头:“不是说这小子只有金丹修为吗?”
身后一个亲信哑然,心中震撼不小。
沉心观看了一会,七爷才失笑:“大字辈的修行者,难怪拥有这份心气。”
良久,七爷又轻声叹息:“可惜了,这样的天骄人物,不该困在这方小池塘里的。”
陪站在一旁的几人,听着七爷如此高的评价,皆露出异色,心绪不一。
不用回头就知道手下在想什么,七爷笑骂道:“收起你们的心思,裴祈是什么样的人,虽然性子闲散,可也不代表能容忍旁人把手伸到他的碗里去。”
众人这才恍然,旋即一抹刺骨的冰寒自心底升起,在元婴境界待了多年的老家伙们,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裴祈笑着收回了目光,盯着越发胶着的战况,心中不可谓不快意。
想当年,老子可是靠着这一手揽月剑法,恶心了不知多少境界高出好几重的老梆子。
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个老梆子的裴祈,贼兮兮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壶美酒,刚打开盖。
“偷喝我的酒?小师叔这可就不太厚道了。”陈圣御敌之暇,回过头调侃道。
裴祈愕然,旋即笑骂道:“喝就喝了,你小子还能让师叔吐出去不成?”
陈圣淡然一笑,手腕翻转,挑出朵养眼的剑花,木剑抵上一位元婴修士的手腕。
磅礴的武道元气冲出,如山岳般沉重的力量轰在胸膛,也就是这位老元婴战斗经验丰富,几乎本能的回调真元防范,才堪堪保下一条命来。
“四位前辈,生死搏杀中还敢分心,是瞧不起晚辈吗?”
听着陈圣叫嚣一般的话语,余下的三人心中满是苦涩,被打得无再战之力的老人,实力在四人中是最强的,他们继续缠斗下去只怕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冷冷的剐了清先生一眼,原本以为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们才没有拒绝这位老友,此刻却是落到这种境地,心中自然诸多埋怨。
七爷笑着对身旁人说道:“能与大字辈修行者交手的机会不多,你们也去吧。”
一群老掉牙的家伙们面面相觑,真拉不下这个脸,最终有三人走了出来,脚步一点加入了战局。
裴祈幸灾乐祸道:“小子,这三位可是老七身边的红人,都有元婴后期的实力境界,你行不行?”
陈圣略带几分无奈扭头,白眼道:“好歹也是做师叔的人,能不能自持下身份?”
裴祈嘿嘿发笑:“不趁你实力低的时候多欺负欺负,难道等着过年不成?”
陈圣哑口无言,索性又召来一柄木剑,以双剑对敌。
裴祈眼睛一亮,啧啧赞道:“大金丹也就算了,还是位九窍玲珑心的怪才,真不知师兄从哪个上古遗迹中翻出你这样的怪物。”
能在境界前冠上一个大字的,即便前世的藏月山都不曾出现过,每一个都是可以越境战斗的怪物,而能见一片心掰成几瓣用的人倒是有,但同样罕见,几乎数百年一出。
陈圣无暇顾及师叔的怪叫,他知道自己一心多用的本事根源,毕竟是曾触摸天道的大修士,境界虽已不存,这份心力还是在的。
清先生阴沉着脸,取出镂满了古怪符纹的弓弩,当日在囚龙道中便是以此逼退了陈圣。
“小友,我等一片赤诚之心,你又何必执意阻挠呢?”老人不疾不徐的声音下,是弩箭上弦的杀机凛冽。
陈圣头都没回,随口道:“有本事的话,来抢人就是了。”
“那可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实际上这位老先生确实没有客气,因为话音都还未传出太远,弩箭已然飞出,擦着陈圣的脸射向那座青铜巨鼎。
特殊炼制过的箭头撞在鼎上,砸出个不深不浅的凹槽。
清先生微微变色:“怎么可能?”
不远处的七爷亦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旁人不知,这套弩箭乃是他花了不少气力炼制的,全力施为之下,便是半仙兵都不难以轻易挡下。
裴祈则是眼放精光,全然没有理会鼎被丹火烧的有多热,一把扑了上去,如获至宝般,咧开嘴傻笑道:“好东西啊......”
不幸目睹了这一幕的陈圣忍不住以手扶额,结果被一位老元婴觅到了机会,一剑劈在身上。
单薄的衣衫裂开大大的口子,露出精壮且流淌着光韵的肌体。
七爷瞳孔骤缩,旋即一闪没入虚空。
那位元婴修士亦是骇得不轻,这一剑不仅没如想象中的鲜血淋漓,相反虎口被震的淌血。
陈圣冲他咧了咧嘴,木剑翻转,看似随手刺出一剑,却让这差半步跻身元婴后境的老修士亡魂皆冒。
关键时刻,尖锐的破风声袭来,弩箭瞬息而至,撞上了避无可避的一剑,才让老修士留下一条性命。
只是半边身子被剑气所伤的老人,注定无法参与接下来的战斗了。
一个纵身退出七步,陈圣瞄了眼鼎下的火焰,抽出闲暇抛了块灵木进去。
“岂有此理!”
几位老人给气得火冒三丈,几乎同时欺身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