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蛰伏

第一章蛰伏

冬季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整个平西城开始蛰伏,寒冷的风从四处吹来,浸到人骨子里,冻得他们瑟瑟发抖。相对于城里,平西山里的温度还要低了几许,整个山林银装素裹,放眼望去,真是白的刺眼,偶有几缕青烟飘散,那是山中茅屋内的生活气息,大片的雪花飘落在窗檐上,化作雪水,一点点浸入墙壁,映照着屋外的寒梅。

三间茅屋坐落于山谷,周围长着奇花异草,偶有色彩斑斓的动物藏到墙角,借着屋内的温度,任寒风如何肆虐,也无法侵入。

屋内,燃着小火炉,火苗跳动有序,渐次吻着炉底,将炉底烧的通红,炉子上煮着香茶,碧绿的茶叶在沸水中上下起舞,一缕缕茶香飘散开来,霎时溢满整个茅屋。彼时,一男一女相视而坐,静谧而美好。

“这是我从后山悬崖处摘得的岩茶,你品品,可还香?”余言将盛满茶水的杯子递给弦歌。这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十五个寒冬。

弦歌接过杯子,却也不着急品,轻轻转动杯子,只见雪白的杯身上点缀了几朵红梅,甚是好看,轻嗅着,道:“未尝茶味,先闻茶香,我想,要是摘几朵寒梅一起煮了,岂不是多了一味风骨。”

余言轻笑,“下次煮酒的时候倒是可以试试。”

弦歌赶紧放下茶杯,望了一眼窗外的寒梅,忿忿道:“得了吧,去年春天,你为了煮一壶桃花酒,竟将一棵桃树折腾死了,好容易留一棵寒梅,你就放过它吧。”

那年春天,余言看着门前的桃花开的灿烂,便想着摘些回来煮桃花酒,结果煮的酒不尽如人意,不是苦了就是涩了,结果一树的桃花都未能幸免,余言想着既然桃花酒做不成,那就煮点桃枝酒,结果可想而知,最后就剩一棵光秃秃的树桩子,本来想着它第二年春天能发出新芽,结果它枯死了,这事就成了弦歌的怨念。

余言轻咳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尴尬,“那是意外,后来我不是从后山又移回来一棵吗。”

“可是它一直不开花啊,不开花的花树只能做薪柴。”

弦歌也很纳闷,为何这棵桃树一直不开花,她打算着,要是明年还不开,就砍了再栽棵海棠。

余言有些无奈,那可是他千挑万选的,怎么就不开花了呢,“听你的,谁让它不争气呢。”

“明年再说吧,对了,要不你给我画幅画吧,我就坐在寒梅底下。”

弦歌很喜欢花,而余言很喜欢画,于是,弦歌和许多的花就留在了余言的画纸上。

若说名画寄山水,那余言笔下的名画无非就是弦歌了。

余言转身去拿画笔和纸,细细嘱咐道:“去树下坐着,加件披风,别着凉了。”

弦歌披着披风,坐在寒梅下,雪花飘落在她肩头,激起白雾,迷蒙中,偶有梅花被吹落,鹅黄雪白相衬,好一副雪景美人图。

余言认真的画着,他都记不清给她画了多少幅画,甚至他闭上眼睛,也能将她完美的画出来。

寒梅绽放,雪花飞舞,弦歌一袭红裳坐于树下,似一枚红羽落在结冰的水面,轻灵的映照着蓝天,微风过,冰湖裂开冰痕,纵横交错间,将这枚红羽浸染,鲜红欲滴,既耀眼又凄美。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余言收笔,拿起画吹吹干,对着窗外的弦歌叫道:“好了,你来看看吧。”

弦歌欣喜的跑进来,余言将她身上的雪花掸落,又给她添了一杯新茶。

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弦歌身体有了暖意,虽然余言的画她都见过,但每一次都会给她一种惊艳的感觉,若说每个画家都有自己的一个风格,但余言很奇怪,他的画有多种风格,随便拿出一副,你都会以为是另一个人画的。

弦歌痴痴的看着,伸出手轻触画上的寒梅,仿佛每一朵都在指尖绽放,“画的真好看,来年等菊花开了,你也给我画一幅,就能凑够‘四君子’图了。”

“好,你想画什么都行。”余言温柔的看着弦歌,像是三月的微风,和煦又温暖。

对于弦歌的要求,除了她三岁时哭着要她爹娘,余言没办到外,其余任何要求,余言都尽量满足了,每每想到此处,他就十分心疼弦歌。

十五年前,年仅十岁的余言听了师傅的吩咐,下山买药,看见路边有一襁褓,里面有个婴儿,本以为是个死婴,要将他埋了,婴儿却哇的一下哭出来了,余言赶紧将婴儿抱到师傅面前,求师傅救他,师傅费了一番功夫,将婴儿心脉稳住,又叫余言捉了只山猫来,勉强喂了婴儿一点猫奶,这才保住了婴儿的命,这个婴儿便是弦歌。

从此,弦歌就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直到弦歌三岁时,师傅仙逝,余言就承担起了照顾弦歌的责任,弦歌吵着要吃野猪肉,他二话不说就给她猎来;弦歌喜欢后山一只五彩鸟,他等了一天一夜将鸟捉回来;唯独弦歌哭着说,“我想要爹娘”的时候余言只能心疼的抱着她,安慰她说,“爹娘外出游玩了,等弦歌长大了,他们就回来了。”

“明天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想要的。”

余言不知道弦歌的具体生辰,所以就把捡到她的那天算作她的生辰。

“居然又到生辰了,我都没怎么记着。”弦歌有些兴奋,回想着那只大狸猫,“去年生辰你送了我一只大狸猫,可是它跑了,但是今年,我们可以下山吗?”

“你想去哪里?”

“随便看看,我都好久没下山了。”

弦歌回忆着,眼中放光,她很期待,因为最近下山还是一年前,那是她生病了,余言带她去医治。

“好,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带你下山。”余言宠溺的看着弦歌,有了她,自己的生活也变得有光彩。

弦歌兴奋的点点头,回到内室就倒头大睡,她一定要养足精神,明天下山好好游玩一番。

次日一大早,弦歌就醒了,匆匆梳洗后,就拉着睡眼朦胧的余言下山了。

“我们去德善楼吧,那儿的鱼可好吃了。”弦歌回忆着一年前,那时她患了严重的伤寒,什么都吃不下,唯独这德善楼的清蒸黄鱼,她很喜欢。

余言伸出手指点了点弦歌的头,有些无奈,“就知道你馋,还想着呢。”

“那可不,我喜欢的东西才不会轻易改变。”弦歌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东瞧瞧西望望,心里盘算着买些什么。“对了,我们银两带够了吗?”

“你想买什么都行”余言将钱袋子拿出,在弦歌耳边摇了摇。

不是余言夸张,而是他师从鬼画齐云老者,尽得真传,因此化名又止,将平时画得不如意的画作都卖掉,以至于城中传言‘又止先生的画能描鬼神,集风骨,能得一副,幸之’所以银钱这东西,在余言这里,真的是取之不尽。

“真的?听说又止先生的画很难得,能买到吗?”

弦歌自记事起就听说有位又止先生,他的画功出神入化,在市面上千金难求。

余言轻笑,“怎么?我的画就不好吗?”

弦歌三岁时,齐云老者仙逝,去世前,特地嘱咐余言,勿要泄露他的身份,因此,弦歌一直不知道其中秘密,就算是化名又止,流出的画无论是构图还是笔画皆是不同。

“那倒不是,只是想见识一下,他的画有多厉害,不过,在我看来,谁的画都不如你。”

弦歌很认真,不想让余言觉得这话是在敷衍他,因为她觉得,要是余言把画拿来卖,也是千金难求,只是文人都有傲骨,卖画,不是余言的风格。

余言点点头,赞赏道:“还算有点觉悟,等下给你弄一副瞧瞧。”

“弄!你怎么不说偷一副。”弦歌有些鄙视他。

余言单手撑着下巴,似在思考,“偷也不错,还省了笔银子呢。”

弦歌一记白眼,“到时候被官府拿了,别指望我来救你。”

“你又不会武功,怎么救?”余言调侃着。

弦歌气急,左脚一下就踩了余言,嘟嘴道:“能不挤兑我吗,好心好意救你,还这样说,好心当做驴肝肺。”

“噗嗤。”余言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说的好像已经救了我一样。”

“你……”弦歌作势要转身离去。

余言一把拉住,“好了,吃饭去吧,再贫,黄鱼都要卖完了。”

余言拉着弦歌一路直奔德善楼。两人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点了两份清蒸黄鱼和一些配菜,慢慢的喝着茶,等着上菜。

“你等我片刻,我出去看看。”余言正要离开,被弦歌拉住,“你要去哪里?”

“买些吃食,不然这个冬天,要饿死的。”余言解下自己的钱袋子,从里面捡出一枚银子,给弦歌道:“你收着,吃起饭来,也有底气。”

“好吧。”弦歌小心的将银子收起来,“那你快去快回,晚了,黄鱼就被我吃完了。”

“想得美,等我回来,自己小心点。”说完余言就匆匆下了楼。

弦歌目送,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收回自己的视线,细细打量着楼里的陈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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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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