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青山有庙宇
离开万溪镇,顺着这条万溪溪水向前走了莫约半里地,李陌晨在一棵老槐树前停下了脚步。在这棵老槐树身后,藏着一座破旧不堪的山神庙。
说起这座庙,和李陌晨可是有不小的瓜葛。
有一年伊允发了高烧不退,整个人都少昏在了床上,伊员外郎将小镇上所有的郎中一一请来诊治,该吃的药吃了,该用的法子也用了,却仍旧不见起色。这座山神庙原本乃是小镇上庇佑福泽的山神灵位,只是几百年前长陵卫来了之后,便将这附近的大小山神庙都给砸了。
说是祭拜这些山野阴神有损大周国运,尤其是临近长安禁林,不吉祥。此话一出,小镇上便有不少风水先生站出来制止,可奈何人家手里拿着的是圣人口谕文书,又有地方衙门出兵镇压,奈何几个风水先生也成不了气候。
这山神庙就给砸了。
伊允的高烧不退,常年浪迹于山林荒野间的少年多多少少会信奉些鬼神,他便来到这座山神庙,在那被砸了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山神像前长跪祈符了一下午。
结果当晚回去时,便听到消息伊允的高烧退去,人也清醒了不少。
去往长安之前,他还偷偷来这儿拜过,如今一年未见,再回到故地,心中不禁泛起些波澜。他将糯米放在了门外,自己直径走了进去。
李陌晨推开这满是尘埃的神庙,里边的神象已经不见踪影,估摸着得是被哪些个穷的走投无路的亡命汉子搬走了,虽说不值几个钱,却也能在黑市里,赚来口饭吃。
他四处转悠了一圈,掐指一算,这地方的确已经灵气枯竭,即便再续上香火,拜的也只是一座无主之庙。
虽说如此,但是这庙宇间还存着一口微弱的气息,想必应是当年山神被砸了之后,留下来的一处福源之气,若是有朝一日得了机缘,或许此地还能再盖上一座神庙也说不准。
“既然如此,这份机缘,也算我一笔。”
李陌晨说着,灵力汇聚指尖,只手画了道符,在那原本是神象的地方轻轻一点。符箓散去了光影,犹如一道烙印可在了本不存在的神象上。
做完了这些,李陌晨长叹了一声气。这也算是自己为万溪镇留下来的,最后一道痕迹吧。
此去平海,他注定要在这条修行大道上走得更远些,登上更高的楼层。
还是那句老话,登山容易下山难。修行这条路只会越走越高,又或是止步不前,无论是哪一者,上了贼船就别想再下去,脚底下已是汪洋大海。
陆衍说过,修行者只需随波逐流即可。
顺游而行,才能明哲保身。
这是李陌晨在长安一年,学到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他转身正要离开这座山神庙,前脚已经踏出了那道门槛,头顶上突然有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身后掉落,这让他不由得停下脚步。
李陌晨回顾,是一柄油纸伞,白色的伞面一尘不染,在这遍地沾灰的庙宇里,可谓是莲出淤泥。
身为修行者更是守夜人的李陌晨自然知晓这把伞不会平白无故掉落,他弯腰将之捡起,又从灵戒中取出一条纤绳将伞首尾系上,与身后背负的三尺剑形成左右交叉指示。
一人,一伞,一剑。
还有一只猫。
踏出这一步,他便不再是红尘中人。
万溪镇的身影在自己身后渐行渐远,不知何时李陌晨悄然回头时,身后能看见的,除了青山还是青山,就连那一条蜿蜒流淌的万溪也不知在什么地方,没入了青山的臂膀中。
他轻笑了一声,像是将这十几年来种种情愫,都随着这一笑给散尽。
“去平海吧。”少年反手触摸了下那被黑色棉布裹着的三尺剑,喃喃道。
眼下除了长安,距离万溪镇最近的一座城,便是锦鳞城。他长这么大还从未离开过长安地界,想要去往平海,首先就得弄到一份山水舆图。
否则但是拔山问路,渡江涉水就够他走一遭了。
这万里路可不是说着玩,即便是李陌晨现在的脚力走去,至少也要两个月。
毕竟守陵人也提起要求让自己在何时之前抵达平海,故而李陌晨索性也就将脚步放缓了许多,一路看看山水,这万溪镇之外的天地,对他而言除了陌生,更是新奇。
沿途之上,也遇见些满载而归的樵夫,又或者是赤着臂膀的纤夫,更有提着狐狸野兔身负长弓的猎人。
这一代四处皆是青山,车马不便前行,就连官道也是山路十八弯,故而少于外界有联系,倒还算是民风淳朴,很少能见到外乡人。
在离开了万溪镇之后,李陌晨便卸去了自己一身伪装,化作了一位白衣书生走过,可惜手上少了本书,否则还能尽显几分书生之气。
犹豫身后背着一柄青锋太过不妥,加上用的是黑条包裹,与自己这一身白衣很是冲眼,只好将之给收起。
在山野间走了几日,忽的一晚上下起了一场大雨,雨势猛烈,风吹的树梢发出嘎吱响。
李陌晨撑开了山神庙内拾到的油纸伞,怀里抱着缩成一团球状的小白猫快步前行。
再往前半里地,便是一座土地庙,今夜可以在那里遮风避雨。
在成为守夜人之后,自己与大周这一方面水土灵气就是相连在了一块,一山一水之间是否有神灵或是阴晦之气,自己只需掐指一算便知。
只可惜他年不足二十,略显年轻风貌,否则披了一件道袍,手上再举个招牌往大街上这么一走,吆喝一声算卦,不灵不要钱,倒也能凭此谋求生计。
惊雷劈裂天幕,闪电似白昼闪过李陌晨的眼前,雨点像是静止在了空中,他的视线中除了惨白色之外,还看到一点幽绿的光在缓慢凝结。
像是一颗破土的春生嫩芽,吮吸着自然的馈赠,在白纸上绽出青光。
白亮的天突然被漆黑给覆盖,青光也由嫩芽演变成为星辰。
这颗星辰自遥远的虚空中流过,拖着细碎的绫罗在星河之上描摹出一道不起眼的划痕。这道划痕在李陌晨眼里却显得犹如瑰宝。
当惊雷再一次劈裂夜幕,豆粒的雨珠敲打在油纸伞,弹跳着映射晶莹的虚影,最后化作了细水顺着伞面流淌而下。
李陌晨眼里闪过一道星光,他接着清醒了过来,站在雨中欣赏着这突然加大了的雨势。
“似乎是,有些不太一样了”李陌晨低声喃喃道,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糯米,喃喃自问:“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虽然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但在这道雷霆劈过之后,的确有些不一样。
或许是这座山河,或许是云层上遮盖的星空,或许是某个人。
来到土地庙下,已是亥时人定。
李陌晨推开庙门,瞧见里边竟然燃着一道烛火,火光照耀之下,是一老一少。
老者年过七旬,仍旧气息平缓,神光内敛,绝对是位有门路的同行。而老者身旁的少女,也不过十二三岁,长得很是灵巧,娇躯倚着墙上半睡半醒着。
自己推门的声音将两人给惊醒,李陌晨收起油伞,合上门微笑道:“路过借宿。”
老人点了点头示意友好。
糯米紧接着从李陌晨怀里跳了下来,站在土地庙的青石板上抖了抖毛上的雨水。猫最讨厌水,故而李陌晨也怕她着凉,也学着那位老者从神台上取下一只红烛点了起来,让糯米在一旁取暖。
入秋时节,夜雨微寒。
躲在这山神庙中听着外头雨声连绵,不禁感到一丝暖意,想想一路上走来的泥泞,让李陌晨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想了想,来到这土地前摆放的蒲团前,本想跪拜一番,却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阻碍让他难以下跪,李陌晨疑惑的抬起头看着土地身上,似乎是看出了点眉头。
只是躬身一拜,接着将油纸伞撑开放在一旁晾干。
“小兄弟也信这个?”
因为李陌晨的到来,让得一旁老者睡意全无,随意出声问了句。
李陌晨笑道,“寄人篱下,总不能白吃白喝,眼下虽不能供奉香火,拜一拜以示尊敬还是要的。”
老者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说些什么。
李陌晨接着发现,老人身旁的小女孩正一脸好奇的望着糯米,似乎很想上去把玩一番。糯米的确很是讨人喜欢,一身白毛看着就让人觉得舒畅。
这几日行路,也曾有人问他这猫多少才肯卖。李陌晨则是摇了摇头,表示多少也不会卖。
他坐在老者对面的墙角,从灵戒里掏出一块所剩不多的粗饼,一如既往地掰了一小块放在地上给糯米。如今离开了长安,自然是不用天天吃粗饼。
山野林间多的是美味,只可惜李陌晨空有一身灵力,却连溪里的一条鱼都逮不上,说来有些惭愧。
简单的吃了这果腹的粗饼后,夜已经很深了,雨还在下,李陌晨也想着挨着石壁入眠,可每当他一闭上眼,心中就觉得有些不安,到底是来自这土地庙的不安,有或者是这场雨夜的不安?
他睁开眼睛,瞧见对面的老者也同样是正襟危坐着,似乎是在等候着些什么。
“小兄弟,你可曾听说过雨夜狐妖地说法?”
面对老者的询问,李陌晨摇了摇头。
老者干笑一声,捋一捋那一撮胡须笑道:“说的就是啊,这雨夜之下,会有狐妖化作人,专门勾引那些湿了身的过路书生,吸食其精气。小兄弟你一人孤身赶路,难道不会有所畏惧吗?”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不能因噎废食就不敢前行吧?”李陌晨反问道。
“说的也是……”
老者说着,突然土地庙中传来了一声响动,李陌晨还以为是狐妖现身,然而定睛看去,发现并不是狐妖,而是自己一路撑着而来的那柄油纸伞。
庙宇内并没有风吹,可那放在原地的油纸伞,却自己动了起来,像是被风吹一般,缓缓飘到了李陌晨身旁。
他抓起油纸伞,伞面上的积水已经干涸,伞柄上留下了一丝沁人的芳香,倒像是有人趁她不注意持起了这般伞,可伞柄之上并未留下余温,这倒是很起卦。
“你这把伞倒挺有意思,小兄弟要不要考虑卖给我老头子?”
老者说着忽然站了起来,向着李陌晨走来。
李陌晨摇了摇头,这把伞乃是他自己寻到的缘分,虽说尚且还不知是机缘或是孽缘,但卖是绝不可能卖的。
“是嘛,这倒是有些可惜了。不过,能否借伞一用?”
老者说着,已经来到了李陌晨身前,苍老的身躯之下显得有些高大威严。
正当李陌晨疑惑之时,躲在墙角的小女孩出声道:“大哥哥,银爷爷他不是坏人,不会抢你东西的。”
李陌晨被女孩这话给吸引了注意,心中不禁也有些好奇,究竟这老者借他手中的油伞是要干什么。想到这,他伸出了油伞递到老者手中。
老者结果油纸伞,突然间神色大变,他迅速把伞给收起,以伞为剑一般向着土地面门口挥出了一剑。学过剑法的人都能够看出,那绝不是普通的一道剑技。
伞缘挥动间,一缕幽气猛地从伞面上抛出。
“大胆狐妖,还不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