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然气的一个头两个大,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平时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又或者说自己到底是有多不关心妹妹。
一个小女孩从十二岁一直到二十二岁,从来没有问他要过什么。十年的时间从来没有给他添过任何一丁点麻烦,来的时候还给了他两斤金子。
学费都是用奖学金交的,书费全是放假的时候出去打工赚的,包括十三岁的时候到人生地不熟的瑞士上学,甚至平常打电话的时候都没听她说过一点抱怨的话。
他一个男人心思粗有的时候换季忘了给她买衣服,她就能一直一声不出的穿着校服。
完美的像个假人一样。
秦然嗓子眼里的话一窝蜂的聚到了一起,直顶的眼眶子发酸。
那一天上午秦也闹腾了五个小时,拖着两个大男人看了一上午的韩剧。
在经历了一上午的精神肉体双重折磨后,王逆厘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
关于患者童年被母亲家暴的事情尽量从患者哥哥那问。
另:现在已分裂出三个人格,第一个,不知道姓名,嘴毒,爱化妆,喜欢搞艳遇。
第二个,罗斯怀斯特,喜欢砸卧室门,原因不明。
第三个,小甜甜,爱好追星,看韩剧。
上述三者皆有可能出现反面,最终预计形成除主体人格外共六个人格。
根据变色龙效应,模仿对方的一些动作或者行为可以博取对方的亲近。
她看人的时候喜欢很温和,说话总是不急不忙,一说一笑的。
而且喜欢穿长袖长裤。
秦也连着在卧室待了一下午没出来,胡畔买了一大堆东西,带着头盔和自制的防弹衣来了。
穿的像个滚圆的铠甲勇士似的敲了敲秦也的卧室门。
门里面没人应声。
胡畔在门口像个死变态,壁虎一样趴在墙上企图顺着门缝看见秦也在里面干嘛。
她那个脑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开始以为秦也会想不开在里面自尽了。
冲站在一边皱着眉低头玩手机的王逆厘道,“王医生,你能先把手机放放吗?她是不是出事了?”
王逆厘斜了一眼胡畔,心里十分怀疑她那个生命科学和生物医学硕士学位是不是花钱买来的,拿着手机冲着她那张发面馒头似的大脸前一摆。
胡畔尴尬的挠了挠头,“啊,是,是红外线监控啊……”
胡畔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转企图在驴拉磨似的绕圈中参出一点禅意,最后把自己转饿了,把买给秦也的吃的自己先嚼了一大半。
盘着两条短腿坐在门口,唆了唆手指,道,“秦教授,你跟我也算是认识了两年多了,在我的观念里算是很好的朋友了。”
她顿了顿摆出一副长谈的架势对着门喷唾沫星子道,“我上学的时候长的太胖不招人待见,男生烦我,女生笑话我。后来我遇见了你,你从来都不嫌弃我,就算你那个染红毛的人格说我胖但你跟那些人不一样。我分的清哪些话是带着恶意,哪些是不带着恶意的。你呢!心里面藏了太多事,有些话,你像我,你说出来就好了。你太端着了,不敢让别人觉得你不够好但大家都是人,有几个能一辈子没受过罪,没落魄过的。你不用害怕,要勇于接受治疗!面对人生中的狂风暴雨!不惧风霜雨雪!风雨过后就是彩虹!”
王逆厘眯着眼睛嫌弃的看了眼胡畔——对,她这个硕士学位一定是花钱买的。
胡畔自给自足,把自己带来的东西全吃了后被王逆厘打发走了。
他送走了那个“学历造假的胖子”一转身就看见了秦也顶着一脑袋红毛穿着黑毛衣黑裤子站在落地窗前目送胡畔。
王逆厘试探的问道,“秦也?”
秦也“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刚才她没走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
秦也勉强笑了一下,“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你不会猜吗?”
“我确实是心理医生没错但我不是算卦的。”
“你要是算卦的话肯定生意好,每天肯定有很多女生去找你。”
“我有那么好看吗?”
“我不知道,但你简直就是比着我的审美长的。”
王逆厘虽然字面意思上觉得被夸了但总觉得一个精神病人的审美反正不会太正常,总有一种被人骂了的感觉。
秦也看了一眼王逆厘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哥那个人十级颜控,你要是长的丑,他绝对不会让你跟他住一起的。”
王逆厘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按照计划,学着她平日里说话的神色坐在她旁边,“你一天没吃饭了,你不饿吗?”
“人饿的时候分泌的脑肠肽可让动物获得类似从可柯碱或酒精里获得的一样的愉悦感。我一天最幸福的时候可能就是挨饿的时候。”
“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有文化的厌食症患者。”
秦也偏头看了一眼王逆厘,“你不想劝我多吃点饭吗?”
王逆厘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嘴长在你身上,我是你哥雇的私人医生,管的是你的精神问题不负责你的饮食,我要是管了,得加钱。”
秦也,“……你绝对是我见过最爱钱的心理医生。”
“你还见过别的心理医生?”
秦也想了想,自己上一次看心理医生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七八年前吧,都忘了那医生长什么样了,去了也没看明白什么先给她开了一堆处方药,吃完了就想睡觉,倒是熬过了一大段日子。
她点了点头,“对啊,看过,在国内看的,前几年刚断药,要是一直吃着恐怕就没现在这事了。”
王逆厘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对劲,“为什么断药了?”
“不知道,吃的心脏疼,就断了。”
王逆厘扫了一眼秦也有点惨白的发紫的嘴唇,“明天去我们医院查查心脏吧。”
秦也忽然把手展开抵到他面前,“你看。”
那是一双过分瘦长的手,白嫩的皮肤包裹着关节一节节的像竹子一样又长又直,王逆厘忽然觉出些不对劲来,“马凡氏综合症?”
秦也把手收回去,像是回答别人的事一样无所谓道,“嗯。”
“你哥知道吗?”
秦也,“啧”了一声,“他要是不知道你打算告诉他吗?”
“他又不会治,我告诉他干嘛?”
“你说的对,我喜欢你。”
王逆厘眯了眯眼睛,他从秦也出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现在终于能确认了,他低声道,“你不是秦也,你是谁?”
对面的姑娘支着下巴低头一笑,“我以为我多告诉你点我的事,你就能对我放下戒心呢。是我想多了。”说着她把手轻轻的覆在王逆厘的手上,心脏不好的人体寒,没什么热量的手冰的王逆厘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王逆厘皱眉把手抽了回去。
秦也也不生气就这么虚虚浮浮的摆着刚刚摸到的那个姿势,像是回味一样,垂着眼睛看着自己的手。
有的女人身上天生自带着一种风情,跟她长的是美是丑一点关系也没有,像是最原始最自然的美感,骨子里带着的妖娆劲,就像是一株暗红色的野玫瑰花顺着她的身体蜿蜒的开出一朵花来。
谁凑的近一点就能被香气迷的不知今夕何夕。
王逆厘觉得秦也的这个人格应该就是这一类人,嚣张跋扈的美。
一点羞耻心都没有,肆无忌惮的放纵着自己的美。
本应该尴尬的气氛因为这样的一个人格却让屋子里有一种暧昧的静谧。
王逆厘临睡前想着秦也的样子,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他已经很久不做梦了可那晚他梦见了许多年前的事,遥远的像是焦黄的相卷一样的记忆。
在梦中忽远忽近的看不清分外折磨人。
第二天凌晨的时候睡得口干舌燥的起来找水喝。
胸口闷的像是堵了一大块棉花。
果然那天出了事。
他养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是他弟弟要来瑞士一趟,让他好好招待一下。
说完话老头就迫不及待的把手机撂了继续跟老伴满世界的神游去了。
王逆厘根本没来的急说这边的状况。
只好跟弟弟联系了一下让他说一下自己的航班,给他定了个离自己稍微近点儿的酒店。
他收拾了一下坐在沙发上眯了一会,结果一睁眼一闭眼,四个小时过去了。
上午九点到的飞机,现在应该已经快要迟到了。
他来不及多想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然后成功的把手机落在家里了。
他前脚刚走,秦然就醒了,看见桌子上的手机,摸了下沙发还带着热气。
用他那核桃大的脑仁琢磨了一下就肯定了王逆厘一定在家没走。
然后他就收拾了一下自己出去买菜了。
于是王逆厘以为秦然在家陪着秦也,秦然以为王逆厘在家陪着秦也。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把一个精神病患者留在了家里。
等秦也一觉醒来就又分裂出了一个新人格。
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到位,怎么作妖都没人发现。简直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而后,秦也那个新分裂出来的人格何玉给自己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躺在里面割腕了。
世上死法千千万,她偏偏选了一个难度系数高持续时间长的,手法不够精湛的没个几小时都死不了。
她刚给自己放血,放到意识模糊,外面王逆厘落下的手机就响了。
是一首极其惹人心烦聒噪的彩铃,也不知道是哪个土炮给他挑的。
躺在浴缸里的新人格何玉,被这首彩铃吵得连死都死不利索。
只能带着一身热水和血从里面爬出来接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个少年的有些疲惫的声音,说中文的时候还有些令人发笑的咬字不清。
那青年说,“哥,你在哪呢?我没找到你,我给你手机定位了,我快到你家了。我拿的东西太多了,你下来接我吧!”
何玉深吸一口气,并没有觉得生气反而有一那么一点被人救了的窃喜。
那一丁点的窃喜变成了远方指引着她走出深渊的光,哪怕是只有一点微弱的快要看不见的光亮都够她坚持很久很久。
她放掉浴缸里的水,换了身衣服给自己手腕上的刀口缠上绷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