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条窄窄的距离,慢悠悠的沿着街角溜达。

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

昏暗的街边,暖黄色的灯光洒在行人身上,有一种温暖的错觉。

黑色寸头高个子驼色大衣的男生步子很大走的却很慢,红色长发黑色大衣的女生走的七扭八歪的路线。

王逆厘手插在大衣兜里,低头斜了眼秦也的发顶,“你为什么要把头发染成红色?”

“因为红色的可见光波最长。”

“为什么女人都觉得东西越长越好?”

秦也,“………”我好像理解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嘴角抽了抽,把话接下去,“你不是不喜欢女的吗?”

王逆厘踢了一脚树边上落下来的枯叶,“我不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

秦也,“………”

王逆厘没注意到秦也就快裂开的表情,继续道,“我不喜欢那些以偏概全的所谓名言,不喜欢心理学书里面编的智障小故事,不喜欢那些自以为是的心理测试题,女人这一项在里面连个垫底的都算不上。”

秦也有点不太理解,就算他是个同性恋但也不应该这么烦女的吧?她琢磨了一下自己身上的事业,虽然她妈比较不是人但她也没有把女人这一个物种全都嫌弃个遍。

那王逆厘烦女人可能不是因为他亲妈,秦也有点好奇顺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女人啊?”

王逆厘看了她一眼道,“没有不喜欢也没有很喜欢,你之前在gay吧见到我,肯定以为我是同性恋吧?其实也不是,只是我喜欢的人刚好是个男孩子。”

他说男孩子的时候用的是一种罕见的温柔,像是用满腔柔情掬起一捧春水又小心翼翼的怕顺着指缝溜走。

秦也其实挺想知道他喜欢的男孩子是谁的,又觉得打听人家隐私不太好,只能生生憋回去了一八卦的念头。

像是火车临到了岔路口才发现要变轨一样生硬的把话题拐了个恨不得把车皮都能拧成麻花劲的弯,“你看过《心理物理学纲要》吗?”

王逆厘停下脚步看着她,认真道,“小也,我是个心理学家,你所有的掩饰我都能看的见。你染红色头发,是因为你害怕红色,你想要克服它。但是小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做到无所畏惧。所有的人都可以有害怕的东西。我们恨这个世界是因为他有我们惧怕厌恶的事情但我们也爱这个世界,因为他能用最大的包容去接受惧怕那些事情的我们。你尽你最大的努力做到今天的样子,虽然很辛苦但一直努力的做一个正直的人,你现在只是像一个经常熬夜加班的人得了感冒一样,你只是太辛苦了,你一直做的很好。”

那一瞬间秦也在王逆厘的眼中看见了一种叫做支柱的东西,像是一个名扬天下传闻可以永远都不休息的旅人找到了一个凳子,虽然这个凳子又破又跛,但是能歇一会儿就足够支撑他走完自己的后半生了。

秦也的眉毛飞快的往中间蹙了一下,眼眶顷刻间就红了,嘴角轻轻抽了抽动,眼泪就好像要掉下来了。

然而下一刻,秦也抬起胳膊,在脸上遮挡了一下,片刻后又放下,她除了眼皮有点红脸上恢复了那种万年不变的温和平静。

“嗯。”秦也轻轻的应了一声,“谢谢你。”她哽咽了一下,扯起嘴角咧出一个笑来,“你可能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对我……有……谢谢你…谢谢……”

王逆厘拍了拍秦也的肩膀,轻声道,“你做的很棒,你只是有点累了。”

秦也捂着嘴哽咽道,“……别说了……我要哭了……”

王逆厘上前抱住秦也,把她环在怀里,像哄一个容易受惊的小婴儿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道,“Goodgirl,Iproudofyou.”

秦也在一条空巷子里抱着王逆厘哭的撕心裂肺,二十几年的苦痛全都像泄洪一样喷涌而出。

有的人面上看上去一片风平浪静,比旁人还要强上很多倍,心里面的自卑敏感却像是一张镶在肉里面的铠甲一样将自己捆的死死的。

任人怎样批评斥责都能无动于衷但只要一丁点微末的善意就能让她松开束缚,露出一身的伤疤,溃不成军。

王逆厘觉得自己也快要哭了,他那一身高定西装被秦也勒出来一身的褶子,但这个情景他也不好打扰她,只能过后让秦然给他涨工资了………

秦也那天晚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只知道自己大概哭了一宿。

据当晚去她家蹭饭的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胡胖子胡女士所说,她抱着秦然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活像死了爹的苦菜花。

虽然她爹真的死了…

她也真的是个苦菜花…

胡女士还说那天晚上秦也躺在沙发上睡得分外香甜,呼噜打的震天响,让她怀疑自己和秦也一起住在宠物医院的那些日子里,秦也是不是从来都没睡过觉……

秦然被她打了的事谁都没有再提过,也没人再去翻开九年前的事,一切看起来都顺风顺水的。

但是治毒疮总是要把上面的痂撕掉再用刀子将腐肉剜了,把药上了,非得要来上几个回合伤口才会好。

这样一直忍着总有一天会更严重。

这一天过去了之后,秦也有小半个月一直都没发病。

并且每天笑的一脸狗腿子跟在秦然后面一副你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你让她杀鸡她绝不砸狗的样子。

胡畔的学校放寒假了,这个死胖子似乎是开窍了,在半个月里减了三十斤,瘦的整个人都小了两号。

连着从脑门到脚后跟的皮也跟着松了两圈。

整个人往那一站整一个漏了馅的灌汤包。

秦然正坐在沙发上跟王逆厘打游戏,马上要输了一回头看见胡畔,立马像见了救星一样扔下手柄,皱的一张脸像个村头热爱关心各家琐事的老大娘。

秦大娘道,“哟,妹妹,这是怎么了?”

胡畔生无可恋的站在门口,嘴角一瘪,满脸的委屈,说,“我被人甩了。”

秦也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要我抱抱你吗?”

在一边的吧台上打果汁的Jesus探出头来,“你被人甩了什么?他往你哪甩的?”

秦然看了眼王逆厘,想了想他的养父母好像都是博士,他抽了抽嘴角道,“每次这种情况一发生的时候,我都觉得他才是被领养的那一个。”

王逆厘看了眼缺心少肺的弟弟和输不起的秦然,“每次这种情况一发生的时候我也会觉得,你们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胡畔自动屏蔽掉了沙发那边的对话,一脸说不出的凄凉冲秦也道,“那个男的说他跟我在一起是因为他有恋丑癖。”

秦也,“那是他瞎了眼,你长的这么好看,怎么就丑了?!”

胡畔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你不用说这种话安慰我。你知道我最伤心的是什么吗?不是他说我难看,是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秦也犯愁的看了一眼秦然和王逆厘。

秦然起身过来,老大娘一样恨铁不成钢的拍手,道,“脸不就是一张皮吗?谁都有老的一天,谁能一辈子从小美到老,再说了,你丑你自己又不照镜子,恶心的是别人!”

“………”秦也忍无可忍,“秦然,你能说点人话吗?”

秦然对着镜子梳头的手停下来,他张了张嘴,道,“我刚才有说的不对的地方,我觉得我就能从小美到老。”

可想而知胡畔哭的有多伤心…

王逆厘接收到了金主大人发给自己发挥搬砖精神的眼神,斟酌了一下语言去安慰胡畔,“每一个长大都是一个复杂曲折的过程。”

胡畔趴在秦也肩膀上抽抽搭搭的“嗯”一声。

王逆厘点了点头,“全世界有几十亿人,就算你变成个宗教信仰也总有不属于你的信徒。”

胡畔瞪着兔子一样的红眼睛,捂着嘴道,“这是我长这么大收到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王逆厘推了推金丝边眼镜,看了一眼正费力的把胡畔搂在怀里的秦也,“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那些以偏概全的所谓名言了吧?”

秦也,“………”

胡畔,“………”

秦然,“………”

Jesus,“………??”

王逆厘端庄的掸了掸衣服褶子,继续道,“我要是创造一门以科学为名的宗教信仰,一定不会有人能拒绝做我的信徒。”

秦也目瞪口呆的拍了拍胡畔的后背,“看见没?你要是有他一半的自信去参加世界小姐比赛都绰绰有余。”

胡畔,“我还会坚信我一定能拿个冠军,亚军都满足不了我。”

Jesus的果汁终于打好了,他来的这段时间自动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不用发工钱包吃包住的地主家的小长工。

大地主秦然矜持的冲着他忙活了半个小时的劳动成果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跪安了。

小长工却直接在一边盘着腿坐下来了,伸长了脖子,“所以被人甩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秦也牙花子发酸的看了他一眼,“就是失恋了。”

小长工点了点头,“你这比我哥强多了,我哥一直在等他那个心上人都等了十四年了也没等着。他这连失恋都算不上,连暗恋都不是。”

秦然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虽然我觉得去你脑子有病但我挺好奇你说的这个事的。”

小长工自觉往地主那边蹭了蹭,一脸八卦像,“我哥他小时候没被领养之前,喜欢过一个小男孩。”

秦然,胡畔,“唔唔唔~~”

秦也,“………”我这是进了什么国家专门研究智障的秘密基地了吗?

王逆厘举手表示接收到了众人八卦的信号,说,“是我在孤儿院碰见的一个小男孩,比我小两岁,是个中国人,叫何宇。”

秦也说不上怎么回事,她心里面“咚”的一声使劲跳了一下,跳的她整个人都当机了两三秒。

像是一根断了的电线重新让人连上了,她浑身就像通了一股电一样,陌生而熟悉的电流沿着她有些迟钝的神经,不急不忙的等着她自己熟悉。

王逆厘接着Jesus没说完的话继续道,“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了,可我记得我当时是很喜欢他的,不仅仅是小朋友间的喜欢……我记得那种感觉…”

Jesus在一边“啧”了一声,“我记得,小也,上次分裂出来的人格就叫……叫……何宇吧,真巧。”

秦然,“……那叫何玉,何玉好吗?”

“我觉得我的说汉语的口音很可爱的,好吗?!”

“你那是大舌头,你西班牙语也咬不清,你之前一直管Nili叫Lily,你以为我不知道啊?”

“你是演员,你靠念台词挣钱,我又不靠这个挣钱,我为什么要咬清楚字?”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当画家比当演员高贵了?”

“在我的思维殿堂里,yes!”

“那你觉得你比我高贵,你干嘛还要赖在一个你看不起的人家里待着啊?为什么啊?”

“因为我喜欢你!我对你余情未了!我离不开你!”他说完话后知后觉的瞪着大眼睛咬了一下下嘴唇。

秦然,“……”

秦也,“……”

王逆厘,“……刚刚不是在说我的事吗?”

胡畔糟心的看了眼王逆厘,“……最开始还说的是我的事呢。”

秦也利索的拿手把他俩的嘴糊上了。

秦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肯能是刚才吼的太用力有点缺氧了,他有点恍惚的看着Jesus。

Jesus也觉得自己话赶话赶到那句去了,很丢人,杵在原地半天连个屁也放不出来,怂的恨不能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两个人尴尬的对视了几秒,然后默契的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胡畔,“刚失恋就让我看这种东西,比给刚做完绝育手术的倭黑猩猩身边放个发了情的母猴子还残忍。”

秦也,“…………”

胡畔刚才哭的太狠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她抽搭了一下擦了擦脸,“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也被他扔了一身的屎好吗?”

秦也,“………”这肯定是国家专门研究智障的秘密基地没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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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可耻但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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