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狱
雅子跟着报信的门童匆匆出来,却只看到一辆汽车,并没有人。她正要骂骗她的门童,简滢苍白的脸从汽车里探出来:“雅姐……”
雅子吓了一大跳,赶紧找个理由将门童打发了,一开车门就看到她腹部被染成黑红的衣衫。
一个帽檐压的底底的男人从前面下车,将她抱了出来,雅姐微微一愣,赶紧带他们向黑暗的楼梯上走去,红豆馆前面的咿咿呀呀声立刻清明起来。
刘韬彦放下简滢就匆匆忙忙要离开,雅姐持枪挡住他去路:“你是什么人?不打一声招呼就想走?”
“雅姐……”简滢艰难的支起身子道:“让他走……”
雅姐无话可说,让开地方向她走来,刘韬彦赶紧离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什么会伤成这样?”雅姐一边给她处理衣服,一边焦急道:“你不是应该在乐山吗?”
简滢疼的哪里还有力气说话,翕动了一下嘴唇,立刻晕过去不省人事。
刘韬彦知道这满车的弹坑自己没法向万隆清解释,而且自己一定早就暴露了,他们利用李岩继续回来潜伏,就是为了挖出更多的人。
那么这个背后的人是谁?76号?日本人?还是……不知怎么的,他的脑海中立刻跳出保木三郎的影子——这是最坏的结果。
他打好主意,立刻打起精神将车向大路上开去。如今是九点左右,他要为自己赌一把。
刚拐到家巷子口,就看到数十名特务将楼上楼下围了个严严实实,旁边的居民都被吵醒带到院子里,房东太太正在跟一个人据理力争,被一巴掌扇倒在地。
这时有人看到巷口的车,呼喊着:“不要让他跑了……”顿时黑衣特务蜂拥着向这边追来,正在楼上搜查的王志飞听到声音,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顾不上疼痛,飞快的钻到车里命令手下去追。
刘韬彦等王志飞的车开动,这才一踩油门飞快的离去,那些差点扑上来的特务立刻被甩了开来。王志飞带着三辆车在后面紧追不舍,并对着他的车连续不断射击。
刘韬彦尽量与他们保持距离,避免被他们射坏了轮胎。他们在街上你追我赶,惹得巡警拼命吹哨子,快来到之前的那座桥下时,迎面遇上刚刚抓人回来的李岩,李岩看到是万公馆的车,立刻猜到是刘韬彦,与王志飞前后夹击想拦住他。刘韬彦深吸了口气,使足全部力气踩足油门向李岩撞去。
李岩明白了他同归于尽的心思,想躲开时却已经来不及,只听“哐当”一声,两辆车在众目睽睽下撞的东倒西歪。但因为李岩拼命向里面躲,而刘韬彦的车靠近河边,所以他的车毫不意外的向水里坠去……
受伤的李岩和王志飞下车,看着在河面上一点点沉下去的轿车,面面相觑。
“快!下去找人!”王志飞突然反应过来,厉声道。手下不敢怠慢,赶紧脱衣下水。而巡警远远的看着他们,不知道怎么接管。
……
刘韬彦被抓的消息传来时,万隆清正要去银行,闻言立刻给陈寿打了个电话要他开车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陈素云一边收拾头发一边道:“昨天他不是好好的去找赵家小姐了吗?”
万隆清皱皱眉头正要说什么,又一个电话进来,听完后他整个人都蒙了。
“夫人,”他喃喃道:“赵吉才夫妇被人谋杀了。”
陈素云吓了一大跳,良久才反应过来道:“那赵小姐呢?”
“不清楚。”
陈素云捂着胸口道:“我的天,这韬彦出事儿会不会与他们有关啊?”
万隆清神色凝重:“先别瞎想,一会儿去了极司菲尔路再说。”
“去76号?”陈素云一愣:“我也去?”
万隆清:“是,保木和松下要你也务必到场。”
万隆清和陈素云在76号的监牢见到被折磨的浑身是血的刘韬彦,他的脑袋上还缠着绷带,可是早已被血污浸透,整张脸一片青紫,高高的肿起。还有一只眼睛,不知道被弄瞎还是怎么,上面结了大大的血块,睁也睁不开。
昨天还活蹦乱跳精神抖擞的一个人,一夜之间成了这个半死不活的鬼样子,谁也不能想象他遭遇了什么。
陈素云捂着嘴一边哭一边呕,万隆清气得发抖,要见情报处处长李康松,没想到进来的却是行动处副处长王志飞,要给他们录口供。
“王志飞,你想干什么?!”万隆清勃然大怒:“叫李康松来,我有话问他!”
王志飞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行长,别着急呀。您知道您的这位刘秘书是什么身份吗?他可是中统的一位杀手,昨儿开着您的车救了一个军统的情报员,还差点杀人灭口,我想听听您跟夫人怎么说?”
万隆清冷笑:“王副处长,说话要有证据,他是我的秘书不假,但什么中统军统的,不要含血喷人!”
“证据自然是有的。”他拍拍手,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李岩进来,直接向他们走来。
“看到没。”王志飞指着他道:“这位是中统地下一位通讯接线员,一直潜伏在他们身边。昨天,他本来要抓住一个非常狡猾的特工,没想到被你的好秘书坏了事儿,自己也差点被他打死。”
“胡说八道……”刑架上的刘韬彦突然沙哑着开口:“行长,我是被冤枉的……”
万隆清一动不动盯着恼羞成怒的王志飞:“王副处长,我知道你一直嫉妒韬彦,来了这边也没少给他使绊子。也知道你手段厉害,能进来这里的,就绝没法子竖着出去。别的人倒也罢了,但是我万某人,容不得你跳梁小丑狗仗人势。今天你要不好好拿出证据来,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说着,拉了夫人向外面走去。王志飞命人拦住,万隆清转身看着他:“你不是要审我吗?行,去叫李康松、保木三郎和松下石井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新主子给你的胆子,叫你来咬旧主子!”
王志飞面色铁青的看着他,冷笑道:“万行长,人不要太过嚣张了,否则摔下来时,会很惨的。”
万隆清也冷笑道:“你王副处长说的有道理,不过在我惨之前,说不准能压死几只蚂蚁呢。你说呢?”
王志飞不开口了。
就在这时,吴公馆传来话,要见万行长夫妇。万隆清与夫人神气的看着王志飞,王志飞脸上的郁结渐渐散去,笑嘻嘻的上来道:“万行长不要见怪,我也是为了咱们政府着想,总不能让这些人祸乱上海的清明不是?”
“是为了政府还是为了自个儿,王副处长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就看看,在别人心中,你的忠心耿耿到底值几根骨头!”说完,一把推开门口的守卫,拉着夫人头也不回的出去。
陈素云从来没见过丈夫发这么大火,一时间又是担心又是骄傲。万隆清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
万隆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吴葆荇与李康松,李康松立即上报,上面发话训斥了王志飞,并要他立刻放人并道歉。但万隆清并不满足,要让他们给刘韬彦一个说法,吴葆荇表示他会处理这件事儿。如果刘韬彦真的清白,他一定不会让他冤死,但如果他真的有问题,那自己就帮不上忙了。
万隆清反问,那如果屈打成招呢?
吴葆荇再三向他保证不会。与此同时,陈素云那边也开始联系自己姑姑,不等到第二天,刘韬彦就获得医治资格。但为了防止底下的人动手脚,万隆清要求把人转移到乐山的医院,并为此亲自去见了保木三郎和松下石井,两人同意了。
所以,在第四天的一个下午,在乐山的仁爱医院,76号,宪兵队一起,对刚刚能起身的刘韬彦进行了一场会审。
刘韬彦一口咬定,自己那天与女朋友约好见面,所以送回万夫人就顺便借车出去了,这万夫人可以作证。但没想到到了赵公馆却发现女朋友和叔叔婶婶一家都消失不见,他有些担心就在街上四处寻找。
可就在此时,突然听到桥那边传来枪战声,为了不招惹是非他打算先回家避避,没想到却在巷口看到76号的人正对自己的家进行搜查,他本来想去评理,但76号的人对邻居进行了毒打和虐待,导致他有些惴惴不安。
而这时被他们发现,一大群人拿着枪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他不明所以,但有些害怕,就开车拼命逃,逃到桥边时他们依旧紧追不舍,还当着巡警的面对自己开枪。他只想着避开,一时着急,没有看到对面来的车,结果就被撞到河里去了。这些在场的领居路人都可以证明。
等醒来时,他已经在76号监牢里了,王副处长一个劲要自己承认是中统的人,否则就给自己用刑,他一头雾水,连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承认?结果就遭到没有人性的毒打和迫害,差点死在监牢。
整件事中,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受到不公的对待。女朋友到现在没有音讯,他有理由怀疑76号对此负责。
而王志飞却表示,刘韬彦在胡言乱语,他是中统的事实,可由倒戈的李岩证明。而且李岩表示,就在中统军统接头的时候,是刘韬彦暗中破坏,事后又走投无路,无法掩饰车上的弹横,故意引诱王副处长和自己开枪,并以此毁灭证据。
刘韬彦表示对李岩证词的怀疑,因为他现在与王志飞是一伙儿的,陷害自己他也有份。李岩气急败坏,当庭大喊:“保木先生可以作证!我是他插在中统的线人。”并表示除了自己,还有一个人也能证明,就是当夜被捕的中统上海站站长:杜银松。
谁知杜银松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在法庭上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咽气了。而保木三郎,自始至终听着所有人的发言,面无表情,一句话都没说。
会审的第三天夜里,刘韬彦被请到保木官邸,保木与他隔桌而坐,对饮清酒,但刘韬彦以有伤在身为由没有喝。
“刘桑怕酒后吐真言吗?”保木语气虽是轻松,可里面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刘韬彦不卑不亢道:“保木先生言重了,不是我狂傲,这日本的酒清冽,但劲头跟中国的不能比,能让人吐真言还差点劲。哪天有机会,请你尝尝我们山西的正宗老汾酒,那东西三杯下去,敌人也能处成朋友。”
保木三郎淡淡笑着:“看不出来,刘桑身在十里洋场,倒时刻惦记着自己故乡。”
“唉,我哪里是惦记那个地方,只是想那里的酒罢了。”
保木三郎:“我从来没见过像刘桑这样聪明的人。甚至能聪明到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真不愧是帝国学校的精英。三岛先生到现在都忘不了你哪!”
刘韬彦笑笑:“说实话,我也惦记着他呢。”
保木三郎突然正色道:“但是刘桑,你是骗不过我的。”
刘韬彦静静看着他。
保木三郎讥笑道:“你的那些小把戏,挡枪救人,刺杀王宝山,利用职务之便,偷银行的情报。还有这次,欲盖弥彰倒打一耙……都很精彩,可惜骗不过我。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相信过你。”
刘韬彦:“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很有勇气,也舍得下本钱。你想寄希望于万隆清夫妇,寄希望于这次审判会,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只要我想,不管你是真是假,多巧言善辩,绝对走不出76号半步。”
刘韬彦:“我相信保木先生有这个实力。”
保木三郎顿了顿,和颜悦色道:“但我不会那么做。因为大日本帝国是来帮助东亚共荣的,我们需要像刘桑这样有能力的人帮助我们实现这个目标。”
刘韬彦摇头笑笑:“保木先生不应该冒险相信一个自己从来没有信任过的人。”
“可我对刘桑有信心。”
刘韬彦明知道他在说谎,但突如其来的机会还是让他忍不住动了动心。他也非常清楚,这个时候的示好,绝对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这后面或许是一个惊天的大阴谋,也或许是逆风翻盘的转机。
但只要离开那个魔窟,能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你想要我怎么做?”刘韬彦安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