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楚王府世子疑惊变武昌城茂坚审冤案(4)
徐景荣摇着折扇,走进了书房,见朱英耀这般模样,忙接过通谕略略地看了一遍。他是个好记性,过目不忘。只读了一遍,也面如死灰。
“世子,当今圣上聪慧睿断,圣命烛照。岂非寻常人可比?说句该割舌头的话,太祖废宰相而设内阁,分封诸子。除了一个太子,其他的宗室养的肥猪一样。在封邑之中醉生梦死。而圣上属实是异类。藩王们所思所想,没有比当今圣上更清楚的了。”
“如今之计,我们该如何自处?我没有篡权之意,只想保全楚王府一脉。我豁出去面皮不要,欺父妻娘的名声都传出去了。却被误解为韬光养晦之策。这.....这从和说起啊!”
徐景荣也镇定了下来,轻轻地摇着纸扇,说道:“说到韬晦,谁也比不过成祖。所以我们做的还不够彻底。”徐景荣的眼睛,就像是两汪寒潭一样,流转着清冽的光。朱英耀浑身一颤,问道:“你的意思是?”
“还要请楚王帮个忙。”
朱英耀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第二日傍晚,已经到了给父王和王妃请安的时候。但是朱英耀却迟迟没有起身。朱英耀和衣卧在床榻上,而方三儿则坐在外面的沙屉子中,只是一个劲地哭。
正没做理会处,楚王朱显榕带领着王府左长史马天佑闯了进来。一眼看见了眼红垂泪的方三儿。楚王每天这个时辰,是要听方三儿唱小曲儿的。而派人找遍了整个王府,却哪有方三儿的影子?最后,还是听世子房中的茶坊说,今天下午太阳还没下山,世子就将方三儿带到了房里。
“好你个逆子!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一个阳奉阴违的人!我前次说将方三儿赏给你,你装疯卖傻连连推辞,现在却做出这样败坏祖德的事情!”
朱英耀这才跪了下去。浑身缩成了一团。
朱显榕显然怒气未消,扫了一眼世子房里的仆人和常随,大声地说道:“是谁?怂恿世子做出这样的事情?站出来!”
所有人的人都知道,这是世子一意孤行,相反,当世子将方三儿带到房中的时候,这些常随还一直劝谏世子:“世子啊!万万不可,王爷那个脾气您还不知道吗?”
而现在,大家明明知道事情的根底,却谁也不敢出声。朱显榕冷哼了一声,说道:“陶元儿、吴么儿,还有樊鸾。你们三个是最早跟着世子的。世子不学好,多半也是你们教唆的!来啊,将他们三个拉出去打板子!”
一直跟在朱显榕身后的常随硬着头皮走了上来。说道:“王爷,打多少?”
朱显榕眼神之中透着杀气,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朱显榕,咬着牙说道:“杖杀!”
三个人喊着冤,被王府护卫拖了出去,紧接着传来了板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响,还有一声声惨呼。在场的人无不两股战战。朱显榕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方三儿,叹了口气说道:“把方三关到北房里去。”
一夜之间,楚王府鸡飞狗跳。朱显榕大发雷霆,将世子房中常随杖毙两人,只剩下一个樊鸾幸免。方三儿也被关进了北院不得外出。王府长史将此事原原本本上报了宗人府。
这一天之后,朱英耀便像是害了一场大病,不再出门了,一直到半个月后,崇阳王朱显休实在放心不下这位侄子,亲自登门看望。
朱显休是朱显榕同母异父的弟弟。因为是庶出,所以只在武昌城东南获得了一片几十户的封邑。虽然没有什么权柄,但是日子却很闲散。他平日里和自己的侄子相与得很熟。这次楚王府出了大事,而侄子也吓得不轻。自己这个做叔叔的,总该问候一下。
出乎朱显休预料的是,侄子朱英耀的精神似乎还不错。当他来到书房的时候,发现朱英耀正在与宋景荣对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世侄,我来看看你,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多虑了。”
“有劳世叔了。”
“英耀啊,不是做叔叔的说你,你心里想什么,我有什么不知道的。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相信你父王也并非是油盐不进。”
朱英耀哂笑了一声,说道:“叔王,您错了。父王根本听不进任何忠告。眼下又和武昌巡抚整日会谈。惹人耳目。我虽然坐实了是个忤逆不孝的儿子。可我这位父王,却整日励精图治。唉,他要是懂得韬晦,楚王府也就太平了。”
朱显休叹了口气,目光迷离地望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说道:“这都是此消彼长的过程。眼下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崇阳王此言差矣”宋景荣摇着纸扇说道:“其实解局也没有那么难。只消架空楚王,也就是了。”
朱英耀眼睛冒出晶莹的光,随即又暗淡了下去,说道:“他毕竟是我的父亲,我总不能真的行出不忠不孝之事。”
朱显休却一跺脚,愤恨地说道:“我该怎么说你好!我们并非要怎么样,而是将王兄束之高阁。也就是了。”
朱英耀挣扎了半晌,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二位有什么好办法吗?”
宋景荣与朱显休对视了一眼,三个人坐在了一处,压低了声音商议了良久。一直到漆黑的夜笼罩了整个别院。才各自散去。
第二年的正月十八,策划许久的计划终于要付诸实施了。朱英耀打算在缉熙堂中软禁朱显榕。田尧、谢六儿、张贵早早就准备好了。按照区划,准备驱散王府侍卫,在酒席之中软禁朱显榕。
缉熙堂灯火通明,红色的纱灯将大厅之中映照得绯红。朱显榕此人也没有在意这些,只要有酒,就万事大吉。
朱英耀先是按照规矩,给朱显榕上寿,然后就陪坐在一旁,打叠起全部的精神,奉承自己这位糊里糊涂的父亲。朱显榕多吃了两倍,酒意有些上头,口齿不清地说道:“什么都不必说了。你是我的儿子。我是不会害你的。”
朱英耀觉得手里的酒杯有千斤重,他知道,只要摔碎了酒杯,朱显榕的下半生,将在富足荒唐的软禁中度过。他内心之中翻江倒海。迟迟不肯掷下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