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头鲸鱼
“你老师给我打电话,他有什么事?”
“我……”
“只响了一下就挂了,他到底找我什么事?”
旁人都看向她,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光着脚在大街上跑。
“可能是打错了。”她说。
“你骗我,他不可能打错。”
封栖月站在医院后的花园中,远处有几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正和家人一起晒太阳。
她望向那扇阳光没有照入的窗子,低了头,眼泪落在灰青色的地砖上。
“他在机场,秦乔国际机场,如果现在没有登机,说不定你还能见到他。”
黎姿眷打了车,“快走,去秦乔机场。”
那天之后,他彻底从她的世界中消失不见。
她找遍了机场才确定他是真的走了,可是,她还是坐在机场外的凳子上,一直坐到了天黑。
她想,如果他看见了,一定会来哄她,可他没有,他再也没有哄过她。
黎姿眷四十九岁生日那天,再次回到了那个舞台,听章钺笛说,他是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了她,只是,她当时哭得太凶,没有发现。
舞台上空荡荡,今天没有表演,黎姿眷一个人坐在那个她曾经坐的位置,眺望另外一个位置。
看了太久,直到眼睛酸涩,她揉了揉,才发觉自己满脸都已是眼泪。
那天剧院关门的时候,只有一个看门的大爷来通知她,“小姐,我们这里要关门了,明天这里有表演,到时候你再来。”
“什么表演,舞蹈吗?”
大爷点点头,“是啊,听说明儿来的那个男演员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们这个剧院虽然小啊,你别看小,可出了不少名人。”
“什么名人?”
“都是些跳舞跳得好的孩子,现在长得好看的那些都跑去演戏了,坚持跳舞的孩子也少了。”大爷叹气,“明儿那个孩子跳的是独舞,他的老师以前也在我们这里表演过,那天里外站满了人,现在想来,也有好多年了,那天是那个舞者最后的表演,他受了伤,说是以后都不能再跳舞了。”
黎姿眷觉得耳熟,“那个老师叫什么,您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姓章,可是名字却不清楚了。”
黎姿眷嗓子发干,“弓长张?”
他说不是,“立早章。”
“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狐狸眼,薄唇?”
“这倒是记不住了,过去了那么多年。”
大爷继续说,“真是可惜了。”
黎姿眷静静听他说。
“那个舞者,三十多岁就去了。”
黎姿眷抓住了椅背,“去了……是什么意思?”
“他那个舞团的学生有一次回来,说是他们老师得了骨癌,没到半年多就去了。”
黎姿眷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她立刻张望四周,陡然间,天旋地转。
“不是他。”
“不是他。”
“一定不是他。”
“一定不是。”
她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大爷被她吓一跳,“小姐,你没事吧?”
黎姿眷打通了封栖月的手机,“你老实告诉我,告诉我!”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
“放手吧,拜托你,放手,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要纠结这件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封栖月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了。
“我每天早上第一眼醒来,就会摸向身边的枕头,我每天脑子里都会闪现他的脸,每天都是他在我身边叫我的名字,我问你,我怎么可能放手。”
“他说过,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告诉你。”她叹气。
黎姿眷跌跌撞撞走出了剧院,就在这样的失魂落魄中,她忽然想起了一些很奇怪的事。
心脏一阵阵抽疼,她痛得倒在地上。
那个人,是他啊。
是那个不舍得吃她一颗糖的孩子,是见她受了一点伤都慌乱不已的章钺笛。
是那个出征前听她说鲸鱼故事的孩子。
是那个在华人街旗袍店中找她定做旗袍的他。
是那个在墨绿色沙发中深吻她的他。
也是那个握住她的手,在古琴前,在烟雨中看着她的他。
……
所有的脸终于聚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章钺笛。
他是,章钺笛。
是跨越时间和空间也要找到她,并守护她的人,章钺笛。
路边的人围成了一圈,有人拼命按压她的心脏,还有人在拨打急救电话。
嘈杂的声音统统落入她耳中。
黎姿眷只是说了句,“妈的,这时候才想起来……”
送到医院的路上,心电仪器上不久只剩下了一条平直的线,没有半点波动。
“已死亡。”护士回身对抢救的医生说。
……
“已苏醒。”护士对门外等候的一群人说道。
她忽然醒了,章钺笛的妈妈赶紧在检查过后走进病房。
“眷眷,你醒了?”她听黎姿眷的妈妈有一次来就是那样叫她的,只是当时她还在沉睡。
黎姿眷像是做了好多好多的梦,她很累,很难过,梦里那些,她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但是,她就是好难过。
章妈妈连忙拿纸巾给她擦眼泪,“小囡囡,你怎么哭了?”
“章钺笛在哪里?”
章妈妈说,“他还没放学,不过你不用担心,过一会儿他会来的。”
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拔掉了针头。
章妈妈捂住了嘴巴,“天啊,这可不行!”
她从床上下来,长久没有走路导致双脚都没有力气移动。
“眷眷,你要什么,和阿姨说,阿姨给你拿来。”章妈妈不知她为什么坚持要跑出去。
正巧这时候,章钺笛来了。
见妈妈扶着地上的黎姿眷,他惊喜又慌张,上前把她抱了起来,“你才刚醒,不要乱动。”
章妈妈说,“可不是吗,刚才就要跑出去。”
黎姿眷突然抱住了他的脖子,委屈又难过,“章钺笛……”
他愣了一下,缓缓回抱住了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在。”
章妈妈抿了抿嘴,低声无奈道,“行吧,我走。”
她抱住了他,心里才安稳。
章钺笛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我不走。”
她扯着他的衣角不肯放开。
她睡得懵懵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你累了吗?”他问她。
她摇头,还是不放手。
章钺笛想了想,和她这样说,“你错过了高考,而我考上了J大,九月份我就会入学。”
黎姿眷缓缓放开了手,她好像回过神反应他的话。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负责。”
就好像他对她做了什么无法原谅的事,可是救他,是她心甘情愿。
黎姿眷沙哑着嗓子说,“好。”
“等你出院,你就和我搬去西善,我们家在那里有一套房子,你和我住在一起,我来帮你补习,一定会帮你来年考上你想要的大学,好不好?”
黎姿眷摇摇头,“我父母呢?”
章钺笛自然不会和她说,她父母几乎对她不闻不问,他说,“今天早上刚来过,那时候你还睡着,最近他们照看你,有点累了。”
黎姿眷笑了。
“撒谎。”
章钺笛红了脸,“没有撒谎。”
“我只是睡着了,有不是聋了,我睡着的时候,偶尔可以听见你还有你妈妈的声音,唯独没有听见过我家人的声音,一次都没有,所以,他们没有来过,就算是来过,也只是匆匆看了我一眼,不是这样吗?”
章钺笛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心中有些可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