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妖天
墨龙一声长鸣,几个摆尾后拨转身形回到了乔云的身体里,销声匿迹。红色剑龙亦完成使命,化作一柄三尺七寸的魔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光芒暗淡,大发神威之后仿佛却成了件死物。
乔云眼中魔意尽退,拾回魂魄后,第一时间奔向了跪坐在地的林雉。
他的脸惨白痛苦,肌肉痉挛几乎扭曲到了一起,口中的血与身上的血混湿了衣物,就像一条被开膛破肚却还在垂死挣扎的鱼。
这残忍的执刀人不是别人,正是乔云他自己。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可一切再也无法挽回。
“阿云、我没有负你,更没有负过杏儿……”他拼尽力气抓紧乔云的衣袖,喉咙发着呜呜不清的低咽,开口第一句不是诅咒不是憎恨,而是竭力证明自己的立场,“我从没有想过要害任何人、哪怕被他们逼迫、摧残成了一个怪物……”
“我知道,自始至终你都想要保全每一个人!”乔云哽咽,哭红了双眼,哑声道,“你从未做错任何事情,哪怕到了最后都宁可牺牲自己!错的是我,是我连累了你们,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变成这样!……”
“我不恨你、也不怪你……”他艰难的说着,竭尽全力,“这是我一直想要的解脱,不用变成一个毫无情感毫无人味的傀儡……”
他嘴角勾起苍白的笑意,虚弱的已抓不住五指间的衣袖,看着乔云的双眼已涣散,却从中冲出最后一线光芒:“杏儿……照顾好杏儿……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我答应你!”乔云悲恸,泣不成语,“我一定替你照顾好杏儿!一定!……”
林雉五指一松,抓着衣袖的手臂垂落,再无气息。
乔云万念俱灰,各种情绪在深心处煎熬,伤心痛苦悲愤欲绝,蓦然仰天长嘶,凄厉哀恸,催人泪下。
一直以来,他都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绝望,哪怕生死攸关,也不计性命。可笑的是他所在乎的人,最终却因他而惨死,他所背负的罪孽,如何能洗的干净?
这场决战,几乎耗干了他的力量,催发剑龙真诀全靠一身魔意和与生俱来的邪煞妖力,根本不得要领,再加上气血激荡,乔云整个人心力交瘁,两眼一黑,登时栽倒下去。
高台上满目狼藉,高台下上百人死的死,伤的伤,被恶灵啃噬的尸体已开始腐烂,腥血气加上尸体的腐臭,将此地变成一处活脱脱的人间地狱。
肃杀天地之间,一道白光绽放人世,落落飘逸的身影仿佛纯白天地间的簌簌冰雪,凌波踏风降临于萧瑟人间,驱走了周边的昏暗。
她在乔云的身边轻轻蹲下,红棕色的眼瞳深深倒映着少年的脸庞,玉指轻拂过他紧皱的眉梢眼角,眼波里有淡淡的怜惜。
远处巨峰轰鸣,山石崩裂,汹涌血海冲天而起,腥气四张,红浪滔天,漫过了方圆二十余里。
身处之地隐隐摇动,耳旁又是一阵轰隆砰叭的声音,天地被血色笼罩,无论草木花果,山灵精魅,只要在血魔笼罩下,皆被吸去精华,稍有根基的,即便能与污秽浊气抗衡几分,也是苦不堪言。
那在末日里悄然伫立的女子,白衣猎猎更显凄艳,望着四周即将坍塌的山峰,秀眉轻颦,再无迟疑,抱起怀中少年,化作一道白光追风而去。
他们消失的那一刻,对面的山峦之上,五光十色的流星穿破云层,降临山头,现出数十道年轻身影,个个英姿勃发,仙根慧骨,有男有女。
为首一青一蓝两道身影,秀美俊逸,好似碧海蓝天,正是玄天门弟子楚怜秦同玄真派弟子玄明。
“这里果然有妖魔作祟,还好我们及时接到情报。”
“若非长真传信,实难料到此地竟也藏有如此厉害的魔物……”
玄明视线往周围搜寻了一圈,随后落在身边女子白皙的面容上,道:“怜秦师姐,为何不见钟玲长真?”
楚怜秦道:“长真给我们传递消息之后,一直再没同我们联系,我想她应当就在附近,只是暂时不便现身。”
玄明点头道:“这血魔煞是邪戾,不知蚕食了多少生灵,才生得这样庞大。怜秦师姐素来修为高深,阅历颇丰,不知可有策略?”
楚怜秦心知玄明为人沉稳慎重,素有将帅之风,遂道:“玄明,你我虽有门户之分,但你少年成才,智勇过人,年纪轻轻便已深受各方弟子敬重拥护,长真不在,你且指挥便是。”
玄明神色一凛,知楚怜秦性子直率,容不得半分扭捏,遂抱拳道:“既然怜秦师姐如此看得起玄明,玄明便也不再推辞。”
话音未了,血云之中忽然化出一个人形似的灵体,咧嘴诡笑道:“玄门宵小,终于又等到你们!一百年了,我无日无夜不想将你们亲手撕碎!……”
楚怜秦秀美面庞不禁浮起怒意,道:“这血魔竟敢如此猖狂!”
“自古妖邪,有哪一个不猖狂的,多它一个不多!”这声音清朗,中气十足,楚怜秦循声而望,见是一名少年,眉清目秀,英姿傲骨,正乃玄明的同门师弟玄青。
二人视线相触之时,相□□头见了一礼,楚怜秦见玄真派英才济济,打心底多了份好感。
玄明道:“这血魔体型太过巨大,唯有五行排云幡方可抵上一抵。怜秦师姐,一会我令各位师弟祭起阵法,贵派师姐妹们须在一旁护持。我会借助排云幡遮蔽身形,亲自和那血魔会上一会,届时还需贵派的浩方镜稍作掩护,以保万全。”
楚怜秦应道:“浩方镜乃龏鹑长真赐予我的不世法宝,光照处,一切邪魔可化为无形。你放心,我定会掩护好你。”
商讨完,各自吩咐下去。
玄真派派出五名弟子主阵法,分坐五行方位,其余弟子在旁护持,加固壁垒,以防敌人趁机入侵。
阵法祭起的时候,五行符篆化作惊天光柱直冲霄汉,紫雾漫漫,化作方圆十里的紫色祥云排山倒海般涌来。
排云幡虽不及血魔阵势浩大,却能严实遮挡血光降下来的邪污煞气,血魔见无法吸收万物灵气,暴怒不已,血口一张,吐出无数阴魂厉魄,阴风惨惨,鬼声啾啾,直往祥云里钻,妄图破除这道屏障。
哪知阵法尤为厉害,邪祟一近,尽皆“嗞”的一声化为乌有。玄明见时机正好,当下御剑飞行,同一时刻,楚怜秦祭起浩方镜,百丈长的光华紧随玄明身影而动,任你再厉害妖魔也休想近身。
那血魔灵体经浩方镜一照,怪叫一声,煌煌日辉刺的它再也睁不开眼,玄明更不怠慢,剑诀一招,明阳剑化作十来丈的白光朝它天灵斩去,人形灵体霎时斩做烟雾,消失不见。
沸涌的血云有那么一瞬间凝固,下一秒,再次从中涌出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来,正是那被斩为飞灰的血灵!
“玄真派的小毛贼真是卑鄙狡诈,以为这样便能杀了我吗?”
一声尖啸划破苍穹,如锥刺耳,山峦上,众弟子稳坐阵法,唯有在旁护持的玄青眉梢紧皱,神色不定。
上次云海间一战之后,玄青身受内伤,被玄明强拉清神潭净化心魔,本以为心志得以稳定控制,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玄明虽再没有提及当初他为心魔所控之事,也答应自己今后只要不再犯,便将此事封锁为二人永远的秘密,但他同样发现,自己似乎不再受到玄明重用,就连今日这场祭法,本该由他主阵,却莫名转为副手,而位于主位上的,竟是素来与大师兄不合的玄策。
便是他,告发玄风与云海间的那只狐妖往来,若不是他,玄风也不会被逼叛离师门。
可如今玄策不仅深得玄明信任,更占据了一直属于他的主位。
似这般杂念丛生,玄青终于引得一直掩藏在地底深处的邪祟,趁虚而入,无数黑色触手钻出土壤,向着整个阵法最薄弱的地段蜂拥而至,一根根缠上他的身体。
众师兄弟尚且拼力施为,无暇他顾,终有人意识到不妙,却已为时已晚,眼看百道黑丝蛇一般顺着玄青的身体缠上仙障,有人大喝:“玄青!”
这一声疾呼如山寺洪钟,振聋发聩,玄青蓦然惊醒,惊醒的一瞬黑丝疯长,将仙障的一角硬生生扯裂。
“咔嚓”一声,坠下一块碎片。
那一刻,玄青的心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