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霉大先生
霉大先生已一揖到地,道:“江兄休怪小弟方才失礼,只因我这兄弟实在太不成材,三年前带了个人回来,硬说是鉴定书画的方家,要我将藏画拿出来给他瞧瞧,谁知他们却用两卷白纸,换了我两幅杜子腾的精品跑了,害得我六个月睡不着觉。”
江暮寒失笑道:“霉大先生也休要怪他,酒瘾发作时若无钱打酒,那滋味的确不好受。”
霉大先生笑道:“如此说来,江兄想必也是此道中人了。”
江暮寒笑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道臣是酒中仙。”
霉大先生笑道:“好好好,骑猪猪,先莫按摩大树了,快去将那两坛已藏了一百六十年的竹叶青取出,请江暮寒品尝品尝。”
他含笑揖客,又道:“好花赠佳人,好酒待名士,在下这两坛酒窖藏一百六十年,为的就是要留着款待江兄这样的大名士。”
二哈先生道:“这话倒不假,别的客人来,他莫说不肯以酒相待,简直连壶醋都没有,只不过,江兄此来,却并非来喝酒的。”
霉大先生只瞧了江暮寒一眼,就笑道:“肯德之毒,只不过是小事一件而已,江兄只管开怀畅饮,这件事在下自有安排的。”
草堂中自然精雅,窖藏一百六十年的竹叶青也极香冽。
酒过三巡,霉大先生忽然道:“据说大内所藏的《清明下河图》亦为赝品,真迹却在尊府,此话不知是真?是假?”
江暮寒这才知道他殷勤待客,其意在此,笑道:“这话倒也不假。”
霉大先生大喜道:“江兄若肯将之借来一观,在下感激不尽。”
江暮寒道:“霉大先生既然有意,在下岂有不肯之理,只可惜,在下也是个败家子,六年前便已将这幅画送人了。”
霉大先生坐在那里,连动都不会动了,看来就像是被人用棍子在头上重重敲了一下,嘴里不住喃喃道:“可惜,可惜,可惜......”
他一连说了几声可惜,忽然站起来,走了进去,大声道:“骑猪猪,快将剩下的酒再藏起来,江暮寒已喝够了。”
二哈先生皱眉道:“没有《清明下河图》,就没有酒喝了么?”
霉大先生冷冷道:“我这酒本来就不是请人喝的。”
江暮寒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他觉得这人虽然又孤僻又小气,但率性天真,至少不是个伪君子。
虬髯大汉却已沉不住气,跳起来大喝道:“没有《清明下河图》,连解药也没有了么?”
这一声大喝,震得屋顶都几乎飞了起来。
霉大先生却是面不改色,冷冷道:“连酒都没有了,哪有什么解药?”
虬髯大汉勃然大怒,似乎就想扑过去。
江暮寒却拦住了他,淡淡道:“霉大先生与我们素不相识,本来就不是定要将解药送给我们的,我已叨扰了人家的美酒,怎可再对主人无礼。”
虬髯大汉嘎声道:“可是少爷你......你......”
江暮寒挥了挥手,长揖笑道:“恨未逢君有尽时,在下等就此别过。”
谁知霉大先生反而又走了回来,道:“你不要解药了?”
江暮寒道:“物各有主,在下从来不愿强求。”
霉大先生道:“你可知道若没有解药,你的命也没有了么?”
江暮寒微笑道:“生死有命,在下倒也从未放在心上。”
霉大先生瞪了他半晌,喃喃道:“不错不错,连《清明下河图》都舍得送人,何况自己的性命?这样的人倒也天下少有,天下少有......”
他忽又大声道:“骑猪猪,再把酒端出来。”
虬髯大汉又惊又喜,道:“解药呢?”
霉大先生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有了酒,还会没有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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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寒喝了酒,解药的药力发动得更快,还不到六个时辰,江暮寒已觉得体力渐渐恢复了过来。
这时天刚破晓,虬髯大汉虽熬了一夜,但人逢喜事精神爽,只不过酒酒喝得太多了,头有些痛。
二哈先生也用手捂住脑袋,喃喃道:“该死该死,天又亮了。”
虬髯大汉道:“天亮了有何不好?”
二哈先生叹道:“我喝酒就怕天亮,若是天不亮,我一直喝下去都没关系,但只要天一亮,就会立刻头疼,连酒也喝不下去。”
江暮寒本在闭目养神,此刻笑了笑,道:“岂止阁下,喝酒的人只怕都有这毛病。”
二哈先生道:“既是如此,趁着天还未大亮,赶快再喝两杯吧。”
江暮寒笑道:“你我如此牛饮,大先生见了只怕要心疼的。”
二哈先生道:“所以他早已躲去睡觉了!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江暮寒笑道:“是个好主意......”
他忽然顿住语声,目中精光闪动,沉声道:“此间只怕又有远客。”
二哈先生腻歪道:“三更半夜里来的绝不会是老大的客人,只怕又是来找我的。”
屋外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来的人似乎并不止一个,布履都极为轻健。
只听一人朗声道:“不知这里可是超级无敌骚气美丽可爱的梅花草堂么?”
江暮寒听得满脸腻歪,想撞墙。
过了半晌,就听得霉大先生的语声在前厅响起,道:“三更半夜闯来,是小偷还是强盗?”
那人道:“在下等专程来访,不但非偷非盗非采花,而且还有一份薄礼奉上。”
霉大先生冷笑道:“三更半夜来送礼,显然更没有存好心,各位还是回去吧。”
那人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只好将这幅熊初墨的画带回去了。”
霉大先生失声道:“熊初墨?”
话未说完,门已开了。
二哈先生皱眉道:“这些人先摸透老大的脾气,投其所好而来,必有所求,我们看看他们到底是哪一路的人马。”
他并没有走出去,只将门推开一线,悄悄往外望。
只见来的一共有三十个人,一人只有三十多岁,短小精悍,目光炯炯,手里托着个长长的木匣子。
第二人面如重枣,长髯过腹,披着件紫缎团花大氅,顾盼之间,睥睨自雄,显然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物。
第三人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子,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红斗蓬上镶着白兔毛的边,看来就像是个粉妆玉琢的红孩儿。
其余的人,个个身穿黄金甲,手中提着关公大长刀,刀身上鲜血淋漓,他们周身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煞气弥漫四周。
如果留意细节,就会发现,精悍汉子和紫袍老人的眉目间,都带着忧郁焦急之色。
“快看我会发光耶!别闹,交出荧光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