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么多年的付出,你还得清吗?
这种嫌恶的语气令以森气闷,他努力平息情绪,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静,“我让你妈寄户口本,她委托我带你去补办身份证。”
“我自己会去补办。”允菲声音十分倔强,“这个不需要你来操心。”
以森好不容易平静的脸再度沉郁,“你以为我想操这个心吗?如果不是你妈特意委托我,我没有这么多闲工夫……”
“不想操心那就别操心,我已经在电话里跟我妈说过了。”虽然她妈非常不认同,忽然想到了什么,允菲忍不住嗤笑嘲讽道,“明明不想干却又违心答应,一天到晚在家长面前装好孩子,你这样装不累吗?”
“谢允菲!”一道含着暴怒的叫喊,即便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却也知道他此刻十分生气。
“我难道说错了吗?”允菲抬起头看向他。
以森目光冷峻地直直盯着她。
“是你自己说的,你并不想操这份心,碍于我妈的委托才不得不……”
“你一直这样有意思吗?惹我生气究竟对你有什么好处?”
“……”
本想说点什么,却没想到肚子如此不给力,“咕噜噜”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一串响声在安静的空气里分外响亮。
“……”允菲有些气恼地皱了皱眉,耳尖和脸也忍不住开始发烧。
以森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几眼,随后直接站起身。
坐着矮了允菲许多的他气场就已经两米八,站起来之后海拔一米八几的他气场更强大,随着他往前走几步靠近自己,这种逼人的气势变得更加强烈,令允菲有种自己低到了地板砖里去的错觉。
头又没骨气地低下去了,鼻尖却已经传来了浓郁粥香,吃货的鼻子很快就闻出来,那是皮蛋瘦肉粥的味道。
抬眼往那边一看,发现他站在餐桌边,正在一一打开几个打包盒。
所以他上楼前就顺手买了早餐?
见允菲站着半天不挪脚,以森的眉心蓦地蹙起来,“还杵在那儿干什么?打算当柱子吗?”
“……”允菲眼巴巴瞅着桌上的粥和包子,胃里发烧的感觉和肚子里的馋虫使她很没骨气地选择投降,暂时先不跟他计较。
香喷喷的粥入嘴,是温热的触感,不像刚出锅的那种滚烫。
难道他已经等很久了吗?
允菲低着眉,慢慢把香喷喷的粥咽下去,然后一点一点地从包子上撕下小块,慢条斯理地细细咀嚼。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地流逝,以森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眉心不禁深深皱了起来,没想到吃两个包子一碗粥竟然花了快半个小时。
他从来都不知道,看见吃的像饿狼看见了肥肉一样的她,多年之后吃东西竟然会这么斯文!
早餐买得多,两个人并没有吃完,剩下好几个包子,扔掉显然不可能,以森拿着剩下的几个包子站起身,径直往厨房的冰箱前走。
允菲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迟疑了片刻后出声,“补办身份证的事,我自己可以搞定,不需要麻烦你开车带我去。”
以森站在冰箱前,开门的动作蓦然一顿,他闭着眼深呼吸,努力平息愤怒。
“去穿外套,十分钟后出门。”不容置喙的声音响起。
“你难道听不懂人话吗?”允菲语气倔强地反驳,“我说了自己去,毕竟你并不想操这份心,而我也用不着你来操心。”
“好啊。”他竟然出乎意料地同意了,允菲忍不住拧着眉心,露出一片狐疑的神色,谁知道这时候又听他声音沉郁地嘲弄道,“如果你能把刚才吃进去的早餐全都吐出来,我就不再管你补办身份证的事。”
他竟提出这种故意刁难的要求,允菲蓦然睁大眼睛,神色不可思议地瞪着他。
除非吃催吐药,不然她怎么可能吐得出来?
以森背对着允菲没转身,若无其事地拉开了冰箱保鲜室的门,把手里拿着的几个包子塞进去,然后猛地一下甩上冰箱的门。
允菲目光直勾勾地瞪着他看了许久,之后才咬牙切齿道:“我不会白白吃你买的早餐,等赚到钱了就还给你。”
“还?”他蓦地轻笑出声,语气里含着浓浓的嘲讽与讥诮,“那你打算怎么还?你以为你欠的只是区区一顿早餐这么简单?从你五岁吃下我给的第一颗糖开始,这些年我究竟付出了多少,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你觉得你能还得清吗?”
二十年前的某个晌午,四岁的小以森像之前的每一天晌午一样,兜里揣着妈妈给的糖果,一个人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出门溜达,途经允菲家门口时,邂逅了被一根绳子拴在桌腿上的小允菲,小姑娘当时眼巴巴地瞅着小以森和他手上拿着的那根棒棒糖,年幼善良的小以森看着可怜兮兮的小姐姐,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糖果,随后便噔噔噔地跑进允菲家的客厅里。
“给你棒棒糖。”大方的小以森从兜里掏出一根新的,递给只能在客厅几米范围内活动的小允菲。
当时年幼的允菲完全不懂什么叫谦让,连谢谢都没跟人说一句就直接接过棒棒糖,速度飞快地剥开糖纸,然后把棒棒糖塞进嘴里。
小以森一边舔着棒棒糖,一边好奇地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问:“你是谁啊?”
“允菲。”小允菲快乐地舔着棒棒糖含糊不清地答。
“你为什么被绳子拴起来了?”小以森问。
小允菲闻言低下头,看了眼系在腰上的那根怎么都挣不开的灰色麻绳,噘着嘴闷闷不乐道,“他们不让我出去玩。”
“啊?”小以森顿时惊呼了声,稚嫩的小脸上流露出一抹同情,“我妈妈不会这样对我,你好可怜哦~~”
被限制了自由的小允菲本来就闷闷不乐,听了他的话之后变得更伤心了,一边舔着甜甜的棒棒糖,一边唰唰唰地不停往下掉金豆子。
小以森见状呆了呆,眨眼想了会儿,然后奶声奶气地安慰道,“那我陪你玩好了。”
“真的吗?”小姑娘一边抽泣一边哽咽地问。
“真的。”小男孩鸡啄米似的点头。
“那你不许反悔哦。”
“不反悔。”
伤心的小姑娘这才破涕为笑,伸出脏兮兮的小爪子抹眼泪。
两个天真的小屁孩儿,一边吃糖果一边叽叽喳喳,直到小以森的妈妈来喊他回家吃午饭,两个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谢以森,你以后还会来我家找我玩吗?”允菲可怜巴巴闷闷不乐地问。
小以森当时毫不犹豫地猛点头。
“好。”闷闷不乐的笑允菲才再次展露欢快的笑颜,“你不许撒谎哦。”
小男孩听了后猛摇头,“我才不会撒谎呢,坏小孩才会撒谎,妈妈说我是个听话的乖宝宝……”
两个屁点大的小不点儿不舍道别,当时在边上站着的以森妈妈看着他们一阵乐呵,她大笑着蹲下身体,摸着小允菲毛茸茸的小脑袋语气爽朗道,“放心吧,以森以后会来找你玩的,等他回家吃了午饭睡一觉,下午再来陪你玩好不好?”
“好。”小允菲语气开心道。
以森妈妈牵着小以森稚嫩的小手离开了允菲家,在外面干农活的家长中午回家吃午饭,他们解开了束缚允菲自由的麻绳。
小允菲噔噔噔地跑到家门口的空地上,十分不舍地看着跟渐行渐远的小身影……
……
被绳子拴在家里桌腿上无法自由活动的五岁小允菲,揣着糖果独自出门溜达的四岁小以森,在这天晌午意外邂逅,小屁孩天真而单纯的友谊自此开始,之后小以森几乎每天都揣着各种吃食来允菲家找她玩,而那些吃的几乎大半都进了允菲肚子里。
除了吃的,小以森还会带各种小玩具来,村里的篾匠爷爷做的竹蜻蜓,以森爸爸给编的草蚱蜢,过家家用的塑料小锅小铲子……被限制了自由的允菲无法出门,但想玩泥巴的她只要一声令下,小以森就吭哧吭哧去外面挖泥巴……
有了小以森的陪伴,有各种好吃的零食和小玩具,被限制了自由好像也没那么不开心了,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小允菲都没再想着要挣脱那根束缚的绳子。
陪伴自那时起,之后一天又一天,他们从当初的四五岁的稚龄相伴到多年后成年。
钱多钱少不过是抽象的数字,帐一笔一笔地算,总有一天能算得清,但多年的关怀照料却始终无法用金钱衡量。
而这个世界上最难还的东西莫过于人情。
尽管他们七年前莫名产生了隔阂,五年前更是彻底决裂,但允菲却无法昧着良心否认,那个一路相伴成长的男孩多年的照顾。
四代同堂未分家,家里有近二十号人,父母叔伯等众家长们普遍重男轻女,在家里吃穿住用方方面面,非长非幼又是女孩的允菲,似乎永远都是被忽略的那个孩子,小学六年级开始屡次面临辍学的危险,家中叔伯们常怂恿允菲爸妈,说她注定了是泼出去的水,让她早早去外面打工,这样既能为家里省一大笔学费,还能让她在外面赚钱帮衬家里。
每年寒暑假后即将开学之际,允菲都以绝食争取继续上学的机会,一辈子当泥腿子的父母,一方面害怕倔强的允菲真出事,一方面到底还是不太甘心一辈子穷困,想让孩子通过高考改变体力在工厂赚钱的命运,最终心软同意允菲的哭求。
但没能成功逼她辍学的叔伯们却很不痛快,放假在家时故意给她安排许多活,但允菲却一点都不愿意吃亏,该自己干的那一份活老老实实做好,本该其他兄弟姐妹干的活,她咬着腮帮子坚决不动手。
“凭什么他们在吹电风扇看电视,却要我一个人在这里干这些活?”允菲每一次都仰着脖子反抗。
后来渐渐被伤透了心,便再也不去期待家人们的好,但已然懂事的她不再与家长正面刚,只暗自咬牙切齿地发誓要好好学习,以后高考一定要考个好大学,毕业后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不会依赖家里任何人。
但在自己赚钱养自己那一天到来之前,穷光蛋谢允菲不得不屈从于现实,被迫一次次伸手问家里要学费和伙食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