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

受伤

()过年的时候带着弘历和弘昼进宫,两岁多的孩子已经会喊人,哄得德妃不知道怎么喜欢才好,没一会儿功夫各式的赏赐就差点把两个孩子埋了起来。弘历的聪慧过人,此时已经初露端倪,这未来的乾隆爷果然不是池中物。从小就与众不同,比当年的弘晖更机灵可人,也难怪后来他能讨了康熙的欢心,在那么多的孙子里独独最喜欢他。

从永和宫出来,晚宴的时候,在席上再见八福晋,似乎已经恍如隔世,半天,她的脸上才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依旧坐在了我的身边,却久久无话。我心里暗暗想着,若是十四也以为当日的事情,是胤禛做了手脚,八阿哥与她怎么可能会不怀疑。但我又能如何解释,太多事情此时只能彼此心照不宣,所有的多余的解释反倒都会显得苍白而矫情。更何况,此时此刻,或许谁做的已经都不在重要,那华丽的梦想已经斑驳、破碎的无法修补,那么总该让恨有个出口才是。

这么多年的努力和梦想,却在这么个小事中断送,他们一定想不通,而我又何尝能懂。早在还是从故事里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我就不明白,到今日里发生在身边我更加恍惚。若说一只垂死的海东青当时触了康熙老爷子的霉头,一时气过、骂过了也就罢了,怎么能从此便如此地厌恶八阿哥,难道真的是因为他太过出色到足以威胁康熙的帝位,所以才随便寻了个错处好让自己对他的打压师出有名?

我不懂这帝王之间的父子之情,那个明明提起自己的儿子们,眉目见有着父亲的慈爱与无奈的老人,怎么忍心置自己曾经喜爱的过的儿子到如此境地。我抬眼去寻找八阿哥的身影,仍是初见时那般纤尘不染,但却瘦弱憔悴许多,那天生便含笑的眼里,已经有一抹藏不住的苍凉。想起十四说他,卧病在床,数日甚至无法开口言语,我心里一阵难受。

那个笑着追问我,什么时候带他们玩新的游戏的男孩儿,那个体贴地告诉我,四哥马上就会过来的少年,那个举重若轻,凡事总是微笑以对男子哪里去了?如今这个连背影都透出落寞与失意的人,真的是他吗?我茫然地甩甩头,这是他注定的命运,我一早便已经知道,那么如今这份悲悯之心未免太过无谓了些,胜利者最终只会有一个,我当然希望是我家胤禛。此时的诸多感慨,岂不显得太过可笑和矫情。

正月未出,康熙爷停了八阿哥的食俸,再次宣告他并非只是一时气恼,所有持观望态度的八爷党,渐渐失望。

我安心调理自己的胃病,再不去想什么与我和胤禛无关的事,十四间或会来跟弘历他们玩会儿,看见我也只是嘱咐我注意身体,也不再提起八阿哥与朝堂上的种种。胤禛仍是踏踏实实地做自己分内的事,偶尔却是神色郁郁,十三说,皇阿玛与四哥的想法常常不同。对于贪官污吏,皇阿玛总是太过心软,胤禛手段稍稍强硬些,便免不了被一通责骂,他虽敛住锋芒,不露丝毫野心,对康熙极尽孝心,却免不了骨子里的耿直与刚硬。屡屡碰壁后,只能顺从,神色间无比失意。

十月,康熙右手已不能书写,批阅奏章改用左手,身体大不如前,康熙再如何贵为帝王,也逃不过岁月催人老,这辉煌的康熙王朝已经一点点在开始书写最后的篇章,可是这结尾却仍是不详。

康熙偶尔仍会去圆明园走动,我与胤禛侍驾,看着康熙因为中风已经行动不便的右手,我鼻头酸楚,这么伟大的千古一帝,也会有这么力不从心的时候。便总是想着法子逗他开心,和他说话解闷,此时的他看在我的眼里,只是个寂寞而多病的老父亲,却再也无法怪他对儿子们的残忍。

他仍会和我聊起他的儿子们,但总是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他开始喜欢十四,理由却是十四如今行事愈发的像胤禛,没了孩提时的莽撞。我不禁苦笑,后人的传言是对的,康熙晚年最爱的孩子果然是十四,但却不懂,为何他最爱一个像胤禛的孩子,而不是胤禛本人。

有时候他也会说起胤禛,说他是所有儿子里最懂事的,最能明白他这个做老爹的心意。却又不无惋惜地说,可惜胤禛如今年纪也大了些。他絮絮叨叨和我说起这些时,只是一个寻常老父亲的语气。我却心里一凛,怎么可惜,又为何可惜?是否胤禛再年轻些,他便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可是年纪大了又如何,不是更加老成持重。

我和胤禛说起,胤禛一时神色恍惚,却又有些许欣慰的表情,我问他可明白康熙说这话是何含义。胤禛无奈地笑笑:“皇阿玛大概心中是认可我的,或许也想过百年之后传位于我,可是我如今已经年届不惑,等到我能坐上帝王的那一天,没准已是年过半百之人,不会维持一个太长久的王朝,日后再年号更替,又会面对变革,对大清的长治久安没有利处。可是皇阿玛此时心中可能又再无合适人选,年幼的弟弟们不堪重任,年长的却又有这层顾虑,他一时也无法决断了。”

“那该怎么办呢?”我忧心地问。

胤禛释然一笑:“没什么怎么办,能得到皇阿玛这样的认可,我已经十分高兴,若是皇阿玛选无可选,最后依然还是会选我,毕竟比起年幼却无法负担一国之君重任的兄弟,他宁愿选择年长些的,哪怕之后再有变故,倒时也还会有应对之策。”

“那皇阿玛对十四弟如今似乎也十分上心,他年轻你十岁,皇阿玛会不会最后选择他呢?”

“以我的判断应该不会,老十四只是这几年才被皇阿玛重用,还缺少历练,而且皇阿玛偶尔说起他来,在他心中老十四大概更是将才和良臣,而非一国之君的人选。”

我忽然有些紧张地问:“若是最后,我只是说如果,皇阿玛选了十四弟,你会如何?”野史里传说的胤禛矫诏篡位之说在我心里仍是个疙瘩,虽然我相信胤禛绝不会如此,可我的确想知道若真是那样的局面,他会怎么做。

胤禛揽住我的腰轻笑出声:“若是皇阿玛果然选了他,我又能如何,难不成还上演个玄武门兵变?若真是老十四有这个造化,倒也不是坏事,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我之前说我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一半是我有太多抱负想要实现,更多的却是怕失败之后被新君忌惮,连累你不能舒心度日。可若是老十四做了皇上,除了我有些遗憾之外,后一条却不用担心,他虽对我这个哥哥不满诸多,却绝不会让你这个嫂子受罪,那我还有什么可怕。便和你从此悠闲度日,兑现了早就给你的承诺就好。”

听完他的话,我终于全部释然,野史果然不能相信,电视剧果然骗人,我的胤禛怎么会是篡位之人,他一辈子光明磊落,耿直倔强,那帝王之位来的根本就是清清白白,后人真的曲解了他。

我与胤禛偶尔因为康熙的缘故会在园子里住上几天,有时,胤禛回府,我也会再停留几日,但大多数时候,我依旧呆在雍亲王府。虽然,我心里十分喜欢和胤禛在圆明园的日子,因为只有在那里,他似乎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胤禛,只属于我,没有别人,这种感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

弘历和弘昼已经开始进学,不再时常在我身边,而且他们大些之后,我也总是让他们回去多陪陪自己的母亲。更多的时间里,除了忙府里的大小琐事,我便是一个静静呆着,梳理心情。如今不再需要借助练字或者绣花,我已经能时时保持着心平气和的心境。此时,我开始笃信,历史仍是我知道的的历史,一切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康熙爷书写完最后的结果。

隆冬,我开始忙着筹备新年,正忙的不可开交之时,胤禛身边的小盛子,惊慌失措地跑进了府,趔趄着捉住我说,胤禛受伤了。我来不及问事情的经过,赶紧让人去进宫找太医,奔跑到府门口,十三和侍卫扶着胤禛进来,胤禛面色如蜡,右肩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衣襟被血染红了大半。

我心里一阵绞痛,刚要上前扶住他,身边急冲过去一个娇小的身影,撕心裂肺发出一声呼喊:“胤禛。”直直地扑进他的怀里,胤禛勉强抬起垂着的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低唤:“小瑶别怕,没事的。”我尴尬地收回已经伸在半空的手,咽回本已冲到嘴边的话,声音微颤着说:“年妹妹,快扶爷到屋里先躺下再说。”

十三匆匆向我投来一瞥,扶着胤禛进了屋里,我尽量漠视自己那一瞬间无法言说的情绪,随着他们后边进了屋,安置好胤禛,年氏坐在塌边紧紧地握着胤禛的手,低声呜咽,别的院的女人们也随后赶来,屋子里一时一片低泣之声,似乎只有我麻木地站在一边,只是冷眼旁观。

胤禛已经昏昏欲睡,十三走到我的身边搀住我说,“四哥应该不会有事的,没有伤及要害。”我抓紧他的手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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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桥上等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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