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山上和山下不同。
山下可能是夕阳无限,山上就是云层压顶。
四姑娘山隐秘在云层里不愿意露脸,可就急坏了上山想要目睹她尊容的爱慕者们了。
张大维丧着脸回来,一屁股坐在防潮垫里不愿意说话,倒是不停摆弄着手里的相机。
谷巳和边晨从溪边回来。
见他一脸丧气,还故意揶揄;“怎么?不是还要再等等吗?看你这脸色,姑娘还是害羞?”
张大维闷闷地嗯了一声,又去摆弄相机。
正巧,格桑蹲在锅炉前朝众人挥手,喊他们过去吃饭。
一天的体力消耗,早就已经饥肠辘辘,巧克力和能量棒当然也比不过一碗热腾腾的泡面,没让格桑等太久,众人已经把锅炉围了起来。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大家似乎又默认了安静就是保存体力的办法。
就连格桑也没让大家就第一天的徒步做什么技术性的总结。
草草吃过晚饭,有人没有洗漱,直接钻进了睡袋,有人却还要趁着能见度不错,去山间拍拍星空。
这一晚的星空跟在卧龙那晚无异,谷巳和边晨就坐在帐篷边说话。
本来两人一组的帐篷,由原先的周砚把位置让了出来,和李航远、张大维挤在一起,谷巳和边晨就自动被大家忽略了。
边晨其实不算矫情的人,最初是有些不满谷巳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擅自把两人的事情透露了出去,可事已至此,再多的矫情就没什么意思了,倒不如和谷巳坦坦荡荡相处。
既然周砚有意让,那她就接受就好了。
夜晚的温度其实很低,水汽沿着脚底一直往小腿蔓延,不一会就湿了脚,那双踩到马翔的鞋子被谷巳挂在了帐篷的骨架上,套了一层黄色的防水袋,像是一个写着北面的墓志铭,而他们的帐篷就是一座坟墓。
两个飘荡在外的孤魂倚在一起,竟然也有丝丝温度,坟墓里挂着的那盏小灯,像是招引赶夜路的人到此,然后二人将要把他留下;
这个可怜的人,啊的一声尖叫。
被这两个孤魂一脸笑意给唤回了现实里,最后骂骂咧咧走开了。
谷巳哈哈大笑。
边晨一脸嫌弃。
最后这个嫌弃的人被哈哈大笑的人拉进了帐篷里,瞬时招引灯也熄灭了,四周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听到彼此的喘气声。
边晨嫌冷,钻进了睡袋里。
她是真的困了。
况且也没有那样自然而然要发生什么事情的气氛,唯有睡觉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些小说里,男女主角躺在一起,所要发生的不可描述的事情,其实大概率还是需要看环境的,比如,现下这样的,躺在海拔3600的帐篷里,呼吸都变成了需要考量的事,又怎么会浪费氧气呢?
混沌之下,所有的感官变得异常迟缓。
边晨感觉自己快要进入梦乡,又感觉还在听谷巳哔哩吧啦的说着,身后似乎传来了一阵摩擦布料的声音,嚓嚓几下,有一具带着热气的身体钻进了她的睡袋。
而后是有人附在她身边低语。
她听不清楚,却也睁不开眼睛。
迷迷糊糊之间,又是一阵嚓嚓的响声,感觉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瓶什么喝的,苦苦涩涩的。
再之后,她完全陷入了梦境。
………
第二天一早,天大亮。
阳光已经透过了帐篷,有些刺眼。
边晨反射性地抬手去遮眼睛,手却被人给握住了,她转头去看,谷巳还没有醒,眉头皱得有点紧,能听到浅浅的呼吸声,她摇了摇他,人很快就醒了过来。
“现在觉得怎么样?”谷巳以这样的话开场,一脸的关切,却让边晨摸不着头脑。
想起身,却觉得无比的眩晕。
又重重的倒回了睡袋里。
头痛欲裂,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说不出的难受,好在意识尚在,马上就有了预感;自己是高反了?
“你昨天晚上好像一直在说梦话,断断续续的,我去问格桑你是不是高反了,他判断是,让我先给你喂红景天,看看今天能不能好。”谷巳给了她确定的答案。
却又说:“我们下山吧!”
边晨挣扎着起身,努力想要克制那股一阵一阵的眩晕感;“我想坚持下去。”
“可你现在并不好,我们可以下次再来,等你适应了高原环境。”谷巳劝解。
那股眩晕好像也在跟她做对,脑袋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只能躺回了睡袋里,谷巳起身把她抱在怀里,给她按着太阳穴。
好不容易缓过来点劲,却又要思考。
如果原路下山,只需要花一天的时间,如果继续接下来的行程,却需要两天的时间,是下山还是继续,这是个问题。
最后还是谷巳见她痛苦,做了决定。
跟大家商量后,也都一致同意,其他人继续接下来的行程,他和边晨先下山休整,然后在理县碰头。
格桑把马帮的一匹马让给了边晨。
当然马夫也加了一笔费用,这时候也没人去计较这些,人才是最重要的。
边晨被扶上马时,瞟到了大家的表情,还是能够分辨出来,有人关切,有人事不关己,甚至有人一副幸灾乐祸。
她没有精力去细想,谷巳已经把两人随身的东西收拾妥当,跟着马儿往山下走,给了大家一个挥手算是道别。
栗姗姗本来也想跟着下山,却被谷巳一个警告的眼神给吓退了,他肯定是知道了。
回程的路似乎很漫长,多数时候,边晨都是在半昏半醒之间,有时候谷巳会问她怎么样?
半醒时,她会努力给他一个笑。
但多半是没有回应的。
倒是马夫大哥见他哭的样子可怜,给了他一点安慰;“没事,她这个情况我们见多了,等下山后,休息一下,就恢复过来了。”
谷巳顾不上其他,几乎把马夫的话当成了唯一的解救,不住地点头。
马夫大哥也许见过太多高反难受哭的人,但却没见过,没有高反却哭得稀里哗啦的人,这人还是个长得牛高马大的男人,只能摇头叹息。
到了沙棘林,边晨突然睁开了眼睛,问谷巳这是哪儿了,谷巳就告诉她;我们马上就到景区门口了。
然后边晨就闭上了眼睛。
等过了喇嘛寺,终于坐上了到景区门口的摆渡车时,谷巳轻摇她,她却没有一点反应。
谷巳还没开始哭,反而摆渡车的司机大哥急坏了,把车开得飞快,直接拉到了门口的急救中心,护着谷巳把人给背进了门。
来不及道谢,司机大哥已经离开了。
此时的边晨已经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觉得自己又陷入了那个奇怪的梦里。
隔壁邻居家的姐姐穿着一条黑色的纱织连衣裙,站在河堤上对她招手,笑得特别好看,她以为她又回来了,跑过去牵她的手,可是她怎么都抓不住她的手,就像一团幻影。
然后她又消失了。
突然,耳边有个声音在唤她;边晨…
她记得这个声音,是带着一股低沉气息的年轻男孩,想要挣脱出来。
却猛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谷巳满脸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