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回
()依然是记忆中的白色长衫和书生巾,刚正的脸庞上全是古板而耿直的棱角,无一处圆滑。那一双眼黑如墨,白亦如最耀眼的珍珠,当它望向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一切的污秽都无法隐藏。
陆公子现在正望向桑依依,无声的表达了他的决心。
桑依依下意识的缩回了床榻,方才正准备递送出去的孩子再一次被她拥紧了。只是,相比方才温暖的人体如今却有点扎手,似乎突然之间孩子的身子上长出了无数的肉刺,扎着她手心疼。
苍嶙山介入两人之间,怒道:“你说什么?”
陆公子停住脚步,转向对方,冷淡地道:“怎么,我来接回我的妻儿都需要向你请示?”
苍嶙山一把提起他胸前衣襟:“这里没有你的家人。半夜三更乱闯主人内室,你的圣贤书都给狗吃了?”
陆公子道:“我的书是不是被狗吃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良心还在。只要我良心还在的一日,就由不得你们苍家侮辱我的妻儿。”他猛力甩开苍嶙山的控制,声音洪亮响彻了静谧的夜空,他说,“依依是我唯一的妻子,她生的儿子姓陆。我的儿子不是你们苍家的庶子。”
平地惊雷!
方才众人还怀疑自己幻听,这一次陆公子字正腔圆的宣告几乎是用锤子敲进了人的耳膜,每一个人都承受不住的摇晃了两下。
苍老夫人首先尖锐的反驳,一只手颤抖的指着陆公子:“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苍家的儿媳妇什么时候变成了你陆家的人,桑姨娘生的儿子可是我们苍家的长孙,不是随便你这种阿猫阿狗就可以诬陷的,若是没有证据,老身会亲自让人把你押送衙门。”
陆公子走到桑依依的床榻边,隔着炙热的烛光观察她怀里的孩子,旁若无人地感叹:“长得十分像我,依依你辛苦了。”
“来人啊,”苍老夫人尖叫,“给我把这个狂人打出去。”
众多丫鬟媳妇婆子们都面面相视,半响,才有媳妇子跑出去喊男仆。
一直隐藏在角落看戏的二姑娘突然嗤笑道:“是该打出去,居然敢诬蔑我们家最得宠的妾侍红杏出墙,真是不要命了。”
同她在一处的三姑娘吓了一跳,赶紧去捂她的嘴,二姑娘性子颇火爆,一边躲闪一边继续嘲笑:“不但出墙了,还替对方生了一个儿子。好在现在孩子的亲生爹爹出现了,若是没出现,这孩子是不是要张冠李戴让我们的大哥替外人养儿子?”
二姑娘扭到杜青墨身后,甩着她的袖子问:“嫂嫂,你说,这亲生父母和养父母到底哪个重要?孩子长大之后,到底给谁养老?继承哪一家的家业,做哪一家的少主人?”
杜青墨讪笑道:“童言无忌,大家别放在心上。”
越是这么说,众人越是放在了心尖尖上。
苍老夫人几乎立即就醒悟了过来,让人赶紧把出去的人追回来,一边对苍嶙山道:“你还不赶快问清楚!”
陆公子直起身子,淡然道:“没什么需要问的。依依与我两情相悦早已以身相许,孩子就是我们情投意合的证明。”
苍嶙山已经怒火攻心,几步跑上去对着陆公子就是一拳,正好,那陆公子弯身去抚摸桑依依那圆润的脸颊,无巧不成书的避开了对方的攻击。一击未曾得手,苍嶙山抬脚就去踹对方,陆公子已经抱起了孩子站在了床柱边,苍嶙山的脚板踹在了榻上,发出嘭的大响,整个屋子都像在震动。
陆公子泰然自若的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苍少爷你这是老羞成怒欲盖弥彰。你以为降服了我,就能够夺走我的妻儿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苍嶙山道:“你凭什么说孩子是你的?”
陆公子肯定的道:“我与依依去年初秋相恋,现在春末,她又是早产,算起来快有十月。”
焦氏掐指一算,惊道:“去年初秋之时,夫君与少夫人不是去了温泉山庄么?隔了七八日才回来,那时候我正养病,老夫人外出烧香拜佛,老爷要上朝,整个苍家就只有……”她眨眨眼,哎呀着道,“怪不得那段日子都没有见过桑姨娘,原来是与外人暗通款曲去了。”
桑依依尖叫:“不是,我没有。”
焦氏装模作样的捂了捂嘴角,“到底有没有,问一问你身边的丫鬟就是了。”
桑依依道:“我没有贴身丫鬟,她们也与我不亲近,你问谁也问不出实情来。而且,就算丫鬟说了,你能保证她说的是真话?你能保证丫鬟没有被有心人收买?”
杜青墨在一边笑道:“没错。但凡是深宅内院的女子,轻易不会与陌生男子见面,更别说私相授受了。”她继而对苍嶙山道,“夫君,桑姨娘的性子如何你比我们都清楚,她又是你最疼爱之人,你应当相信她。”
桑依依深情的凝视着苍嶙山,那脉脉含情的眸子几乎要把自己的心肝都捧在对方面前,任何人看着都要化了。
苍嶙山看看她,再看看孩子。他当然相信她,可是周围的人不相信她,苍家丢不起这个脸。
陆公子叹息一声:“依依,你也让我相信你,你说过你会等,等我功成名就之后就接你和孩子一起认祖归宗。你说过我们会一生一世一双人。”
桑依依摇着头,那破碎的伤心印染在脸颊上,她哭诉道:“陆公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诬蔑我?”
陆公子抱着孩子,笔直的站在了屋子中央,他闭上眼,口中缓缓吐出一串话。那些话如一道惊雷劈在了屋子中央,把每个人的面色都照耀得惨白惨白,而桑依依已经如形如鬼魅,身子摇摇欲坠。
他说:“依依你背脊的正中央有一颗豆大的黑痣,得了伤寒之时,那颗痣就奇痒无比,你会让人一遍遍的抓挠它;你的左腰纹了一朵罂粟花,白日里只看得出一点简单的纹路,到了晚间,在烛光下会显出粉色,若是情动,则变成了妖异的媚红。你说过,那花还是苍少爷用特殊的药水让人纹上的。
你的锁骨相当敏感,只要咬着它,再平静如水的你都会春.潮泛滥;与你翻云覆雨之时,太轻了你会无动于衷,太重了你会忍不住掐对方的臂膀肩胛;对了,情到深处的那一刻,你不会闭眼,反而会茫然的看向周围,比如窗外……”
“不!”桑依依大叫,疯狂的抱住了苍嶙山,“他听人说的,我从未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夫君你相信我,我没有,真的没有……”
苍嶙山起初还是怔仲,待听到一半人已经陷入了回忆,陆公子说道桑依依情动之时,苍嶙山的震惊已经无以表露,心痛、茫然、不敢置信,还有被背叛的绞痛,被隐瞒的愤怒一层层叠加,几乎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给吞噬。
他抓住桑依依的手臂,看着这爱慕了多少年的女子。她那么清冷,那么高傲,那么的不可一世,她是皇城无数纨绔子弟倾慕的对象,是他捧在手心里舍不得伤害,舍不得辜负,舍不得忽略哪怕一分豪的,最爱的女子。
她是他少年时期,唯一一个想要白头偕老的人!
她……背叛了他。
苍嶙山觉得心口有一把火,唬得冲上了天空,要把他整个身子都燃烧了起来,那么大的心火,那么狂的烈焰。他浑身发烫,眼角泛着赤红,嘴唇张张合合,目光呆滞的盯着她,仿佛要借此冲进她的身子里,看清楚她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她对他的真心有几分,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如以前那般为他守身如玉,贞洁如一!
布满血腥气的屋子里,一个忠诚正直的书生,一个口是心非的女子,一个疯狂在即的困兽,还有一群看似无关却心思纷杂的外人,一同将这大喜临门的小院给扭曲成了风雨欲来,即将分离崩塌的是非之地。
杜青墨掩藏在黑暗之中,一双咄咄有神的眼静静的注视着那痛苦挣扎的两人。
她轻声道:“夫君,你别忘了,桑依依最爱的人是你。只要她爱着你,你也爱着她,就算背叛了又有什么关系。想想你们过去的风花雪月吧,想想你们许下过的誓言,想想她对你的倾心以待,想想她为你付出过的一切,她的身子是你的,她的心也是你的,一时的错误不能改变她对你的真心……”
苍嶙山动了动,抓着桑依依的五指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他最爱的人,伤害他最深;
她已经不是他的人了,她的身心都给了另外一个男子,她不再是他一个人的;
她的爱到底有几分真,她在别的男子怀里承欢之时是否想过他?在对别的男子敞开身躯的时候,是否考虑过他的感受?甚至,在背叛之后再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她是否将两人做过比较?她知不知道,他的心被她捅了一个硕大的血窟窿。
过去的日子,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桑依依在践踏他的尊严!
屋子里,也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声:“桑姨娘背着少爷偷了人,那孩子自然就不是少爷的骨肉了?”
苍嶙山猛地扭头,死死的盯向陆公子怀中的孩童。
他伸出手:“把他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在古代,说红杏出墙是不需要女人承认的,只要男方承认,女方再如何冤屈都是没有用的,同样会被浸猪笼
嗯,苍渣渣到底会如何处理这个奸.夫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