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玉绾说是要休息,可是其实也没休息多长时间,就惊醒了。房中有些阴冷,她还鲜有这种感觉,到底在宫廷中,楼宇众多,比暴晒在烈日下的帐篷凉快多了。
摸了摸脸,她觉得自己应该并未睡多久,只眯了一会儿,水兰舟还没回来,她看向房门,却蓦地心中一凛。
房门开着,可水兰舟离开时,肯定会把门关严。他是个心细如尘的人。
玉绾皱了皱眉,盯着房门看了片刻,慢慢地站起身,朝门口走过去。
手扶住门边,探头看了看,门外什么人都没有。她退回来,用手去关门。就在这时,一道疾如风的身影闪入她的眼帘,伸指一点,点在她喉间的穴道。
玉绾瞪大眼睛,无声息地向前一扑,倒在了那人的身上。
扶着她,那人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走廊内,女子缠住水兰舟,不放走他,却也始终奈何不了他。
“皇兄说我今日出来定能遇见今生的驸马,一定就是你!驸马,驸马!你必须做我的驸马!”鞭子狠狠一收,女子眼中神情狂乱,嘻嘻的笑语出口。
水兰舟被两个侍女左右夹击,颇有些分身乏术。他没有说话,骤然翻身一仰面,手中扇子脱手打中了一名侍女的肩头,侍女身子一歪,目标就偏了。另一边,他袖子席卷而去,夹裹劲风撕裂了另一侍女的臂腕。
这两位女子,皆惨叫数声倒在地上。
公主却似乎不再去缠他,看他瞬间出了包围圈,忽然脸上痴痴地笑道:“这位公子,你不要躲了,留下做我的驸马吧……只有你,才配得上我。”
水兰舟一边急忙稳住身形,深吸了口气:“感谢公主厚爱,在下不能做你的驸马。”
娇小的脸庞又变得扭曲,眼睛瞪圆了:“为什么?”
水兰舟闪身道:“公主的姻缘不在在下这里,在下无能为力!”
“胡说!我一定要你做我的驸马!你不同意我就杀了你!”刚停歇下来的鞭子,席卷强劲的力道再次挥过来,水兰舟繁忙之中,尚能掐指一算,算完,他脸色已变,脱口道:“玉绾!”
公主恶狠狠地扑上来:“谁是玉绾?”两个侍女站起来,分别一左一右围上去。
他狠一咬牙。猛然间提气,起落间飞掠至公主身前。公主来不及躲避,只觉得突然之间,这个人就已经到了自己的旁边。反应过来,她嘴角翘起,似乎要笑。
水兰舟这个动作突然的让人措手不及,两个侍女竟然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近身观察,他望见公主眼中那抹血红十分耀眼,比在九转娑罗城里,那些人的眼睛更邪异。水兰舟紧盯着她的眼,慢悠悠地开口问道:“公主一定要听原因?”
那公主与他的一双眸子对望,浑似梦魇一般,喃喃地说:“是,我要听。”
“因为……在下已经娶妻!”
公主惊恐地瞪大眼,水兰舟豁然出手,一掌拍出,正中她的胸口。公主顿时惨叫了一声,仰脸倒了下去。已经赶过来的两个侍女慌忙去搀扶自己的主子,水兰舟直接脚下踏地掠出了几十丈远。
之后。他才迅速掉转方向,朝走廊一头掠去。
他瞬息间已到玉绾门外。他伸手去推门的时候,指尖颤了一下,顿了顿,还是轻轻地推开来。
房间空空,没有一个人在。
他走进去,环视了一圈,慢慢将手掌按在桌子上,口中似乎极为压抑地吐出一声:“玉绾……”
玉绾此刻,眼睁睁看着这个挟她飞奔的人,他玉带华服,穿一身锦袍,头上还带着宫室的头冠。足见此人必是皇室中一名显贵之人。
他只是点了她的哑穴,却并未使她昏迷,就这么让她清醒着,亲眼看到他带着自己逐渐离开原来的地方。
说不清是什么心理,当看到这个人的时候,玉绾也很纳闷,别人家做坏事,都巴不得藏得谁也不知道,可这个人,却好像恨不能诏告天下他在做坏事一样。
光天化日下就带着她在王宫中大肆飞奔,可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竟也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她忍住心慌,眼睛冷冷地看着这张属于上官冽、后来又莫名其妙地变成呼延冽,顶着西月皇子名头的面孔,嗓子被制不能出声,否则她要问,七皇子意欲何往?
七皇子呼延洌的脸上挂着一丝淡笑,目光直视前方,并不看玉绾。
玉绾呼救不能,身体同样被他大力地控制不能动弹。此刻想必已经离开屋子很远了,也不知水兰舟回来看不见她,又会怎样?她不知呼延洌还要走多远,只得闭上眼忍受。
猛地身体一晃,睁眼看见呼延洌竟停在一棵树上面,正张手要将她放到枝丫之间。看到她睁开眼。俊酷的脸上微微一笑:“帝姬别来无恙?”
他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
玉绾猛地烈咳嗽一声,捂着胸口想坐起来。
呼延洌按住她的肩膀,不费力地将她推回去。
枝丫晃了晃,玉绾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余光撇了撇,竟看不到地面,这棵树,起码十丈高。呼延洌将她放在这么高的地方,难道想谋杀吗?
她吸了口气,盯着他道:“呼延皇子,你擅自将本宫劫来此处,究竟是何用意?”
呼延洌看着她一笑:“帝姬跋涉千里,好不容易,才来到我西月,在下真是要对帝姬说一声,辛苦了。”
玉绾冷道:“本宫奉旨前来,再辛苦也得走。否则便是抗旨不尊,皇子殿下实在有些言过了。”
“帝姬为何就不能对在下客气一点。”呼延洌叹了一声,枝杈摇晃,他偏偏坐了下去,刹那间树叶乱舞。玉绾冷汗都要出来了,只听他说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帝姬就对在下颇不客气,接连几次的接触,帝姬无不横眉冷对,即使现在帝姬奉旨来和亲,对在下也还是没有好脸色,果真那么讨厌在下吗?”
玉绾听他东拉西扯竟扯些这个,不免心生警惕。自己才来到王宫,而且还不是以本来面目进来的,这个皇子莫非有通天的本领,如何能这么快得知消息?而且现在还把她带到这个地方,未免太诡异了。
“皇子,你这样做,如果不给我理由,可知会引起两国交往不利?”
呼延洌随手摘了一片树叶:“此处阴凉,帝姬不用担心被晒到,况且幽静隐秘,也不会有人发现帝姬。”
玉绾警觉地盯着他:“你怕人发现我做什么?”
“自然是不想有人打扰。”
“你什么意思?”此时她已越来越觉得这个呼延洌和她以前见过的不同,桀骜中还带着让人恐惧的不安。
呼延洌冲她露出一丝笑:“自然是想让帝姬陪一陪我,只有我们俩,再无旁人干涉。”
玉绾瞠目结舌:“你是疯了吗?”
呼延洌的眼睛忽然深远起来,他似乎一瞬不瞬地盯着玉绾,可是眼中的焦点却丧失了,“你都陪了他那么久,难道就不能陪陪我?”
一种痛苦渐渐回旋爆裂,玉绾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感到在心底深处,有一个声音,辽远悠久,你都陪了他那么久,难道就不能陪陪我?……是何人曾经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她却忘怀了……
她竭力想睁大眼睛,呼延洌的面孔却在眼前不停地晃悠着,重重叠叠的看不清。她的手心撑着额头,轻飘飘地问他:“你,到底是谁?”
“你说呢?”呼延洌邪恶地笑着,抹了把脸,一张熟悉的脸露了出来。
玉绾感到自己是陷进了噩梦中,总是醒不过来。从何时起,这个人的身影就一直存在于她身边,她近而发现自己很多时候都忽略了,忽略了这么一个人,其实,一直如影随形,是多么紧迫地围绕着她。
放下皇子的伪装,眼前的人也正是他。
她缓慢地把头低下去,轻道:“任逍遥。”
仿佛透过百世千年的孤寂,烙刻在灵魂上的名字。是的,她怎么能够忘,逍遥,逍遥,就像蕴藏在她的心中,最深刻的地方。
任逍遥咦了一声,抬起她的下颔,凝视她的双眼问道:“你是否想起什么了?”
玉绾静静地闭上眼,有些倦怠地侧过脸,从他手心中离开:“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
任逍遥怀疑地望着她,她神色始终淡淡的,比那雾霭还要沉郁。任逍遥缓缓开口说:“没关系,我一定能让你记起来全部的事。”
玉绾没言语,目光忍不住四处游离。看着看着,她就吓了一跳,心提了起来,周围都是古木参天,树都高达数丈远,唯有中间一小块空地,生长一些杂草。
只是,深宫之中,怎么会有这样成片的高大的树林?
莫说这还是在沙漠之中,就算是风景秀美的中原,宫廷之内,也不可能栽种这么密集的树木。而且,这树林的光线十分幽暗,隐隐竟给人一种身在夜晚之感。
她心里凛然起来,面上自然也带了凛然之意,难道刚才任逍遥已将她带到了宫外?但又怎么可能……
任逍遥看着她笑笑,羽服华冠中他的面容更显俊挺,他贴近她的耳际,轻飘飘地说道:“这是我的森罗殿,没经过我的允许,擅自闯进来,连命也要搭上。所以,这里总是那么安静,你也很喜欢吧?”
他两脚稳稳地踏在树干上面,抬起手一扬,如同夜晚中落下了无数星辉,点点亮光坠落在中间那片空地上。
光亮如在黑夜的大海中旋转,片刻融进里面。
玉绾的眼睛里闪动着骇亮:“你是想……”
任逍遥低头看她,眼睛里也有光芒微动,深深扎进了她眼底,刺入心内。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给水兰舟留了线索,他很快就会来。”
记忆混沌起来。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她吞下了他亲手喂给她的鹤顶红,他也说,那人一定会来救她。那时与现在,是多么相似。
她仰起脸,深深地看他,灵魂深处似乎也能听见自己萧索的声音在问,“你不知道,同一件事,不可以做太多次吗?”
任逍遥嘴角微扬:“那是他们不懂吸取教训,而我,恰恰最会这一点。”
上次他没有奈何那人,这次,他在她耳边低低地道:“我保证水兰舟,他来了,有进无出。”
玉绾沉沉地闭上眼。
任逍遥一笑,重新坐回树枝间,高大的树丛把他的身影挡住,邪魅风流。
静谧的树林,终于有了点声音。玉绾霍地睁开眼睛,眼中溢满惊恐,她想要转动身子,竟真的轻巧地翻了过去。
视线直接碰触地上那片空地,杂草轻轻摇摆,在四周开始有风。
她鼻端闻到一股味道,是那个她熟悉到骨子里的人身上发出的味道。她心里飘起一丝无助,眼睛死死地盯着下面。
一个身影渐渐投下来,这阴影刚在空地上出现,那空地就好像受到惊扰一般,无数的光亮像萤火虫,腾空飞起,使劲往那个身影延伸。
等那身影渐渐降下,水兰舟终于从空中出现,双脚踏上了那片地面。
在那一瞬间,玉绾似有所感,喉咙中死死卡不出一个字来。只见水兰舟站立的地方,瞬间腾起了十几道粗的锁链,分别缠上了他的四肢与腰间。顿时,锁链收缩,如同有生命的巨蟒,不断绕紧蜷曲,逼迫被困住的生命。
水兰舟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锁链,抬起头,目光投向那棵树的枝丫间,哑声道:“玉绾,你可在那里?”
玉绾呆若木鸡,如失了魂魄。
水兰舟转动目光,霍然盯住了树间任逍遥的身影。
“逍遥,你竟然再次开启了这个歹毒的阵法,锁魂夺命,你真不怕遭到报应?”
任逍遥施施然站起来,看着他,微微一笑:“公子仁心,就不知仁心的结果是不是也有好报。在我这里,就算是骨头再硬的铁汉,也没有能熬过半个时辰的。”
水兰舟手心握着那金锁,目光流连在上。缓缓道:“你用这阵,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任逍遥猛地一甩袖袍,森然道:“公子还是顾好自己吧,此刻你已不复当日,我倒要看你能撑到几时!”
说话间那锁链已嵌入水兰舟的骨头,真的好像锁心锁骨,至死不离。水兰舟屈指一弹,袖子里陡然飞出一团火焰,围绕着金锁上下飞旋。
仔细看,原来那并不是火焰,而是像极了火焰的光芒,在光芒里,隐约可见一颗珠子在跳跃。玉绾一惊,那是南海珊瑚珠!
水兰舟不言语,另一只手微抬,衣袖中再次飞出了一颗珠子,与先前那个,互相绕着金锁旋动。
任逍遥冷笑一声,同样衣袖挥下,金锁骤然光华大盛,几十根匍匐在地上,尾端却都缠在水兰舟身上。
水兰舟面上一动,露出一丝痛楚,他想要再抬手似乎都极是不易。他勾动手指,将珊瑚珠召到身边,珠玉的光辉压着他手腕的锁链而去,可是锁链却急剧收紧,只见,金光掩映下,水兰舟的手腕上渗出丝丝血迹。
树上,玉绾的脑海里似乎骤然扎进了一根针,开始尖锐地疼痛着,她看着被锁链困住的男子,目光中的神采千变万化地闪动。
水兰舟的血一流到金锁上,金锁就颤动了一下,水兰舟低着头,手腕微微颤抖。
玉绾崩溃了:“住手!任逍遥!你给我住手!”
见状,任逍遥的嘴角掀起一抹极为阴毒的冷笑:“修炼《太元古籍》者,断情绝爱,可是,他却爱上了你。”
可是,他却爱上了你。
玉绾脑中的疼痛更加剧烈,她几乎说不出话,眼前的景象清晰地传进心底深处,却好像成了唤醒沉睡猛兽的牵引线。
水兰舟膝盖一屈,身体不受控制地栽在地上,他的头微微扬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树上:“玉绾……”虚弱如此,他的目光却像利剑,锐利地刺入树上同样望着他的玉绾眼里。
金光中,他的发丝轻扬,隐隐现出几根白发,逐渐晃动。
如剑一样的目光,也在凌迟玉绾的心,玉绾盯着水兰舟飘舞的发丝,隐约中有种看到他头上有无数根银发的错觉。脑中犹如鼓在敲,口中却说不出一句话。她盯着公子,仿佛心都空了。
公子一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她心里的那种感觉如潮水般涌来,越来越强烈地冲击她的大脑。
水兰舟猛地向后仰身,面上终于清楚地浮现出痛感。幽暗的密林中,他的身影半跪在空地上,白衣萧索,血流得越来越多。阴阳诛仙阵吸了神之血,力量已经完全启动,强大得不可思议。
水兰舟已经没有办法摆脱它。透过落叶,可以看见他的身体抖得厉害。
看着玉绾,任逍遥轻轻地抬起她的下颔:“一个人如果油尽灯枯了,首先白的就是他的头发。知道吗?”
手指将她的脸转过去,他要她看着他。
玉绾头疼欲裂,蜷曲手指,下意识挥手过去,手却被任逍遥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嘴角扯出笑意:“刚才你才说了同样的事不能重复做,你显然还没吸取教训,我怎么能次次都让你甩我的耳光?”
话刚说完,他就顿住了,玉绾的衣袖里,悄无声息地伸出一节匕首,她目光里是从未出现过的清冷,有如冰山化雪,冷冷地道:“撤掉阵法,不然我要你的命,不要不相信,我说到做到。”
任逍遥的目光,缓缓移向她,刹那间,他的眼中有微微光亮在闪,嘴角竟然慢慢浮起一丝笑。玉绾的头被笑容晃得更疼,她更紧地握住匕首,脸上如寒霜:“你放不放?”
任逍遥凝视着她的脸,眼神慢慢柔和下来,他似乎无限珍惜地开口道:“阵法一开,是没办法主动闭合的。你不知道吗?”
玉绾瞳孔骤缩,顿时幽黑如泥潭,半晌,她慢慢地问:“那要如何?公子如有三长两短,你什么都不会得到,我今日,就这么告诉你。”
任逍遥仔细地看着她:“若是你的要求……我若试着强行终止,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但,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一定会被阵法反噬,受重伤。”
玉绾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任逍遥忽然冷笑一声:“无所谓,是吗?我受不受伤对你来说不重要,只要阵法停了就好,你根本不会顾我怎么样。”
“可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忽然捏住她的下颔,逼近她,“你说啊,我凭什么要甘冒着自己受伤去停掉我精心布置多日的阵法?嗯?有什么理由让我非得这样做?”
玉绾沉默地看着他,头痛如刀割,偏偏脸上依然一副平静的表情。她哑着声音说:“你要我做什么?”
听到她这样说,任逍遥忽然笑起来,他抚摸着她的颊边:“很简单,我只要你一个誓言。”
“什么誓言?”
他冷不防抬起她的头,逼她看着头顶,而他压着她的耳边,一字一顿说道:“看着头顶,你向苍天起誓,永生永世,即使化骨化灰,你也要与我在一起。”
玉绾极缓慢地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他:“就是这一个誓言?”
任逍遥道:“没错。苍天在上,只要你给我这个誓言,就是天帝降世,也再不能够奈我何。”
玉绾的手紧了紧,微微抬着,似乎很想要去触一触疼痛的额头。
水兰舟凝视的眼眸猛然下沉,双手急切地一翻,瞬间,从手心中腾起蓝色的光罩。任逍遥忽然转脸看去,神色微变,他挥手要引动锁链,却被玉绾迅速拉住手。
水兰舟衣衫翻卷,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动作极费力。说时迟,那时快,他骤然将两手合拢,一扭一扯间,眼底压抑的暗蓝倏然爆出。
寂静的树林中,终于听到了一声惊天的响动,无数锁链的哗哗声,从水兰舟身上断裂,慢慢地滑了下去。
任逍遥一愣,拳头渐渐握紧,咬牙笑道:“不愧是兰舟公子。却是本座太小瞧公子,大意轻敌了。”
水兰舟瞬息脱困,身形飘摇掠上了高树。任逍遥阴沉着脸上前阻止,却见水兰舟袖中长剑出鞘,刺向自己的要害。
任逍遥险险避开,狼狈不已,玉绾却被水兰舟抢走了。水兰舟将玉绾抱着,一刻也不停地向外飞掠,身影如电,眨眼已消失于这片树林。
任逍遥毕竟还是功力大损,眼见此时也追不成了。他冷笑着从树上悠悠飘落,到地面上,就见原先的杂草已经被锁链烧得根根不剩,只剩下灰色的地面。
水兰舟的功力已运用到了极致,玉绾轻轻环抱着他的身子,能感觉他在不停地发抖,周身风声呼啸,他的身上越来越冷,几乎凉透了玉绾的身心。
猛然,她转头,看见离开前的屋子。水兰舟一个俯身,跌跌不稳地落在房门口,手中长剑向地上一刺,人已趴在地面。
玉绾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拽着他的手臂,眼里泪花摇晃:“公子,公子……”
疑窦
水兰舟转过脸,拉住她的手腕:“那个誓言是不能发的,知道吗?”
玉绾含泪点了点头,望着他,水兰舟微微颔首,却又突然倒下去,玉绾慌得连忙扶住他。
吃力地将水兰舟扶进房间,扶他到床上躺好,又拉过被子帮他盖起来。玉绾坐在旁边,黯然滴泪,喉间已哽咽难言。
躺在床上,水兰舟已是完全无了声息,玉绾第一次看见公子居然真的不省人事。这种恐慌。由心底滋生,让她无比着慌。
半晌,将水兰舟的剑取下,看到房中挂着一个空空的剑鞘,玉绾就走过去,将剑放了进去。然后,她扶着额头慢慢坐下,一只手半撑在桌面上,陷入了深思。
没过多久,房门晃动,她骤然一惊,转过头,看见任逍遥一脚踏进来,她立刻站起身,闪身挡在水兰舟床前,道:“你还来做什么?”
任逍遥唇角漾起轻笑,只见他面上已是恢复了皇子时的模样,一双眼睛冷冽地看着她:“我只是告诉你,既然来了,就认真做我的皇妃,不要有别的想法。”
玉绾冷峭着脸,微微侧过去:“你倒是很自信。”
他脸上又出现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不然你又当如何?身在屋檐下,任人宰割。你只能配合我。”
玉绾深深地盯着他,目中闪烁着难言的光彩:“你一直在中原,以逍遥公子的身份出现,行走江湖,数十载都不曾被人发觉。你究竟在筹谋什么?部落的人也对中原颇有微词,明显是有人刻意捏造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扰乱视听,难道……你真要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任逍遥眯起了眼,很长时间都没有回答她,他拈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摇动着。声音低低的,似乎若有所思:“我要做的事,有谁能阻止得了?”
玉绾目光收缩:“这么说,那些谣言果然是你散布的!所谓国王下旨征收贡银,其实根本也是你一手策划的!”
任逍遥转过脸,缓缓看向她,片刻,忽而一笑:“冷静,我只是让父王下旨,我可什么都没做。玉绾,你冷静些,嗯?”
玉绾皱了皱眉,西月国王下旨,与他亲自干涉的有什么区别?国王安贫乐道,没有听儿子的耳旁风,哪来的反意?
“玉公子呢?你把他如何了?”猛然间想起一事,她不由心里一惊。
任逍遥看她一眼:“我让他暂时沉睡了。”
“你!”玉绾大吃一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他是你的好朋友!”
“是,”任逍遥眯眼笑出来,“所以我不想让他蹚这浑水。”
玉绾呆了半晌,目光怔怔地投在他身上,语言顿时如萧瑟的秋风,渗进了丝丝凉意:“你如此偏执,根本听不进他人一言半句。”不管这人,是谁,哪怕是他最看重的人,哪怕是他的亲人,哪怕是他这世上唯一的知音,都无法规劝他。
世上就有这样的人,他对你再好,也不容你改变他分毫,他的偏执已经根植到了心里,顺者昌,逆者就亡。
爱上这样的人,一定很痛苦,因为你看着他疯狂,看着他堕落,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丝毫没办法改变他。被这样的人爱上,也一定很痛苦,因为他会强逼着你,按照他的意志行事,而不允许你反抗分毫。
因为,他永远觉得自己是最正确的那个人。你不同意他,就是你的错。
面对一个将所有过错都加注在别人头上的人。你如何能冷静?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休止的折磨。
玉绾面对窗外,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处,悠悠自语道:“这就是你,最终选择离开他的原因吗?受不了他的自我,也受不了他的疯狂。”
曾经再深沉的爱意,遇到这样的折磨,也渐渐地消逝了。
她转向水兰舟,他沉睡如昔,眼角极细小的那颗印痕,也极为单薄。他这么虚弱,连睁一睁眼皮,都不能够:“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忍不住再次泪盈于睫,她凝视着他的脸。
晚上的时候,西月国王忽然下令设宴,款待一众在宫中下榻的人士。并且,将宁朝帝姬已经来到宫中的消息公之于众。
一时哗然,戈尔瓦和老父鹰格也在宴席之列,听到这个消息,正和大家一起乐呵呢。
冷不防,听到一个阴柔清凉的话语:“戈尔瓦父子护送帝姬有功,理当予以重赏,来人,替本皇子赐酒。”
戈尔瓦吓一跳,不明白怎么会突然提到自己的名字。转头望向鹰格,鹰格也是痴呆模样。在国王大宴上被点出来,怎么说都是引人注目的事。
在一干人欣羡的目光里,宫女捧着一只酒樽来到了两人面前。戈尔瓦盯着那酒杯,一时手都有点发抖。
远处遥遥有一个人影举杯,羽服华冠:“来,我们西月的勇士,喝下这杯酒。从今往后,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了。”
皇子的话语说得暧昧,但又有哪个人不明白。只有戈尔瓦还愣在当地,脑中被突然来到的惊喜冲击得有些发昏。鹰格看着那身影,眼前也有些发花,他心中喃喃道:“莫非,这就是传闻中。那个七皇子吗?”
皇子说这话,再联系之前的传闻,鹰格的胸口骤然涨满,推了推还在发愣的儿子,他红着脸小声急道:“快喝啊!皇子这是要将公主许配给你呢!”
戈尔瓦这才怔怔然回过神,看着面前酒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顿了半晌,才慢慢从宫女手中把酒樽端过来,然后,慢慢转过身,颤抖着对远处的人影,虚敬了一下,见那人影抬手饮酒,他才昏昏然也喝了。
鹰格蓦地紧紧抓住他胳膊,语气掩不住激动:“这样说来,那位君姑娘,竟然就是中原的帝姬啊!”
戈尔瓦望着他,胸中也是一阵激动难耐,压着嗓子说:“阿爹,我只道那君姑娘和公子皆身份不俗,想不到,竟不俗到这个地步,原来是大宁朝的帝姬,我们七皇子的皇妃……”
鹰格与戈尔瓦的手在桌下紧紧交握,都是激动得不能自已。
宴席上又是一阵唏嘘声,二人转过头,竟看见七皇子那模糊的身影,正慢慢朝他们走来。众人都以一种极其敬畏崇拜的眼神看着,待人影走近,戈尔瓦也终于看清了皇子的模样。
只见皇子缓缓端起酒樽,极俊朗的容颜露出笑意:“敬各位。”
众人纷纷激动地站起身,举着酒杯争先恐后地喝下去。皇子微微一笑:“各位都是我西月难能的勇士,以后保家卫国,保证子民的安宁,都要依靠各位。”
一席话说得人热血翻涌,在座的人都纷纷表示誓死效忠七皇子,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
就连戈尔瓦也满面红光,双眼似乎燃烧着烈焰一般。那清贵的七皇子,转身走过他们的时候,轻飘飘说出一句:“你们一会都去看看帝姬吧,她初来乍到,未免有些不习惯。”
“是是!”鹰格和戈尔瓦均连声应下。
转过身,阴影处的七皇子,眼中掠过笑意。
西月城外,一位双颊红扑扑的少女,掐腰站在城门外,一只手臂上拽着袖子擦汗:“哎呀,终于到了!这塞外的路真是难走!”
旁边是一个一脸严肃的劲装男子,腰上鎏金佩刀,即使脸上有赶路的风尘,那周身的凛冽气息,却也是让人不敢靠近。
男子似乎有什么顾虑,目光一直打量着城门,就是迟迟不进去。少女有些急了,放下袖子走到他旁边问道:“归海大人,我们该走了吧?”
这二人正是路远迢迢赶来的归海藏锋和小桃,玉绾的贴身侍从和侍婢。这二人自从跟玉绾失散,在沙漠中也找不到人打听路,就这样兜兜转转,绕了许多日子,才终于到了西月的城门外面了。
不过,归海藏锋始终对玉绾是否在城中的事情存有疑问,现在到了城外,也迟疑着进不进去。
经不得小桃再三催促,他只好点头同意:“那我们先进去看看。”
平时小桃碍于尊卑未必敢这么催着他,但这些日子下来了,丫头担心玉绾的心情越来越急迫,巴不得立马见到帝姬。
就在两人准备驾车进城门的时候,突然间,听到一声极为嘹亮的鹰啼,似乎有苍鹰俯冲而下。
归海藏锋立即转头,只见百步以外,有一匹快马正绝尘而来,一路扬起无数沙土,骑马的人似乎怀着万分迫切的心情。
马上的人影近了,小桃也张大眼睛看去,只见滚滚沙烟中,隐约可以辨认出骑马的人穿一身蓝色衣衫。
小桃咦了一声:“这身影怎么有点眼熟啊?”
等稍微近了,那马上的人便冲他们挥了挥手。
归海藏锋目不转睛,只是盯着那人看,眼中的神色有些狐疑。不过片刻,他的脸色骤地大变,冲那骑马飞奔的身影喊了一声,那一声包含着惊疑与惊喜:“沈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