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隔
夜晚风沙重,玉绾关上窗户,抚着窗台眼波流动,不知在思考什么。片刻,她转身过去,在地上铺了张榻子,躺上去,很快入眠,却又几乎没什么预兆地清醒了。
空气中隐隐浮动着流香,小桃在身边大睡,异乎寻常地陷入沉沉的深眠中。她转动了一下脖子,觉得有些坚硬,而且后脖颈感到很艰涩。正奇怪间,猛然瞳孔一收缩,她看到公子床前,有一个人影,静悄悄地站在那里。
这一惊让她冷汗直流,不明白是谁会一直站在公子旁边。帐子已经撩开,那人好像在微微弯着腰,探察公子。
玉绾此刻虽然清醒着,身体却不能动,甚至她的眼皮也只能微微张开一条缝,上面像是压着千斤重量似的。
那人并未注意到玉绾已经醒过来,在淡薄的月光下渐渐俯身靠近公子。
那一刻,不知为何,有一撮流光忽地照亮了公子的脸,光线在那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流转,犹如暗夜的星辉,点亮一片的苍穹。
玉绾的内心惊骇到极致,她看到床边的人影注视着公子,似乎极度认真和专注。
那一束奇特的流光,越来越强烈,不仅照亮了公子,也几乎照出了那个不断向他靠近的人。夜幕中,公子的发丝一根根飘起来,闪着亮光,周围则如墨般黑暗。
那个人的衣袂,缓缓飘动,蓝衫如海,这一下下飘动的衣襟就如同海中的波浪,沉寂又幽远。
玉绾的眼波不可抑制地动了动,沈相!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站在公子的床前,他想干什么?
心中的不可思议到了顶点,然而她却丝毫动弹不得,她直觉自己和小桃都被动了什么手脚,对于发生了什么事也毫不知情,只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醒,眼睁睁地看到这个诡异的场面。
过了近两个时辰,公子一直在沉睡,但那飘拂不定的发丝却始终围绕在他周围,不时拂上他的颊边。像是有生命一样。最终床上的流光渐渐地淡了下去,瞬息间消失不见了。
玉绾再次陷入黑暗中,而站在床边的沈相,也终于开始移动身体,慢慢地走到了窗户下,玉绾耳边听到一声衣服破风的声音,窗户下已经没人了。
玉绾定定地望着窗外,目光闪烁不定,沈相会武?她早已听宫中人传言,丞相惊才绝艳,却唯独不会武功。
她这才闭上了眼睛,身体上感觉已疲惫至极。
清晨到来,玉绾对所见之事只字未提,小桃从榻上起来的时候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昨晚睡得比以前都要香甜。
任逍遥如今先机在握,连玉绾见他都不可得,很多事情的发生都让玉绾措手不及。归海藏锋有次说,男人商量大事的时候,最不喜欢女人在旁,女人的柔情,往往会软化一颗坚硬的心。
这么说,那些男人都去商量大事去了。似乎这天下,少了男人天就要塌下来,不过好像也因为某些男人,天下变得战乱纷飞,并且,即将要引起战火。
西域的千里马身姿矫健,玉绾管不了许多男人的作为,便在闲下来的时间里训了一匹马。鹰格老爹和戈尔瓦奉命教玉绾骑马,常来陪伴玉绾,从这点上看,任逍遥还不算太坏。
这日上午,玉绾手里拉着缰绳将一匹马拽住,轻笑着问旁边:“老爹,当真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宝马在西域到处都是,我手上的这匹,更是神骏非常啊!”
鹰格哈哈大笑,看着马上欢悦非常的玉绾,说道:“帝姬果然天资过人,这么快就能控制这匹罕见的烈马。记得当初,戈尔瓦驯服它的时候,足足用了三天工夫!”
玉绾在马上低头:“哦?是吗?”
“那可不是。”鹰格老爹道,“倘若帝姬是男儿汉,定然是我们草原上出色的勇士!”
玉绾笑了笑,没再接话。她既然不是男儿,显然也就和英雄无关了。
过了一会儿,她似是无意间提道:“不知戈尔瓦与公主的婚事。可定了期限没有?”
鹰格摇了摇头,轻叹道:“尚未定,七皇子还没有说具体时间。”
“原来如此。”
玉绾拉着马匹,目光渐渐投向远方。
玉绾对驯马很感兴趣,每天都要来这宝马成群的地方,骑上一番。这天,玉绾骑完马回去,已经临近天黑了,玉绾对在草原中驰骋的体验,颇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到门口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帝姬……”声音悠长,绵绵独特。
玉绾愣了愣,转过身去,看到任逍遥斜倚在门前,影子刚好延伸到她的脚下。顿了顿,她便道:“皇子殿下,今天居然能见到你的金面,实在不容易。”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笑,任逍遥缓缓从门前踏着步子,来到她的近处:“帝姬最近驯马,是否颇有心得?”
玉绾将马鞭扔给他,走进屋里去洗手,声音淡淡地响起:“皇子殿下来这里,是否有什么事?”
“有,只想问帝姬,戈尔瓦大婚之日,帝姬可愿意出席?”
玉绾停下身,转过身去望他,任逍遥淡笑着躬身,似在向她问好一般。
玉绾迟疑了一下,突然看住了他,悠然地道:“皇子殿下……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从来不把人放眼里,你的亲妹妹也不能让你有所收敛,你哪怕顾及一下她,她会愿意嫁给戈尔瓦吗?”
她看了看任逍遥,见他没表示,就继续说道:“一个女子心比天高,并不愿意屈居巢穴,若她能安安分分地等着成亲,只怕是你这个皇兄,从中弄了什么诡计吧?”
任逍遥看着她,片刻,终于笑了起来:“一个女子嫁了人,自然就会学乖。”
“如果她学不乖呢?”玉绾反问,“受苦的人,岂不就是无权无势的戈尔瓦一家?”
任逍遥淡笑一声:“帝姬,何必总把事情往不利的地方想呢?你就是有这个爱好。”
玉绾深深地望进他眼里:“任逍遥,我前几天见过你妹妹,自然也是你的安排了,不然这禁苑深宫恐怕还没有这么容易就相遇的事。你让我看见她,看见了她的毛病,而想必,她的毛病还不止我看到的那些,你就这样把她嫁出去,还是嫁给戈尔瓦,你就敢说,你没有机关算尽到每一招?”
任逍遥看了她良久,忽地笑出来:“帝姬的想象力的确丰富,比以前有过之无不及。不过帝姬,有些话是不能乱讲的,我几时害过我亲妹妹?又几时对她耍了心机?你不要因为个人的遭遇,就胡乱猜测我对别人的用心也是一样。你在宫里遇见我妹妹,说不准就是巧合而已。”
玉绾缓缓转过身,背对着他,半晌才叹了口气:“那就算我要求你,不要让戈尔瓦迎娶公主,公主可以嫁给更好的王公贵族,她是公主,理当尊贵风光,而不是屈居一个无名无势的小子。”
任逍遥一笑:“你当着戈尔瓦也这样说?她确实是公主不错,但也不能就此特殊,我们西月的子民同样是不能受委屈的,我身为皇子,自然不能做出偏私的事情,婚事我已经决定了,不会更改。”
玉绾突然转脸看向他,皱了皱眉头道:“任逍遥,你说这么敞亮的话,心里自然也不会发虚。如果我一定要你取消戈尔瓦和公主的婚事,你又当怎样?”
任逍遥挑了挑眉:“你又想威胁我?又是一件一定要做的事,我已经听了不知多少次。再说,我就是不肯,你又能怎样?”
“那,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阻止。”玉绾脸色严肃。
任逍遥站在院中,他的身影被渐渐下沉的余晖包裹,静立不动与玉绾相视。他还是笑出了声音:“有些人还真的是不会变,时间越长她反而越固执。不过,我也不是愿意屈服的人,至少,我也要点代价,互相交换。”
玉绾盯了他一眼,早已不出所料:“你想将我们的婚期提前?”
任逍遥似乎愣了一下,蓦地,眼中露出了笑意,他说道:“这个条件好,你倒是提醒我了,就把我们的婚期放在这个月底,你没意见吧?”
“可以。”玉绾面色清冷地点了下头。
任逍遥笑了笑,又端详她:“帝姬,你真的很聪明,不过,你转移我注意力也没有用。我还是……要水兰舟离开你。”
玉绾悄然放在身后的一只手,正在渐渐握紧,她面无表情:“皇子殿下,得寸进尺,真的好吗?”
任逍遥扑哧一笑,抬头望向她:“帝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要求我解除公主的婚约,我就要求你付给我相应的代价。你如果觉得不公平,可以不换。我这个人,一向好说话。”
玉绾冷漠地盯着他,半晌,仿佛听见太阳落下后沙漠中萧索的声音,她淡淡地道:“我答应你,不过,要七天以后,我才把公子交给你。如果你不愿意,也就算了。”
任逍遥的脸上,幽幽地展开一抹轻笑:“成交。”
院中此时已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夜色,任逍遥用轻功从院中飘出,临了回头,悠悠一笑:“我喜欢聪明的女子,一个可以猜透我心思,找出办法对付我的人。”
接着他已飘出院外,玉绾冷着脸背过身,双手把门关上。
昌蕴三十二年,七日夜晚,京城百姓如往常一般闭门歇息。皇庭宫内,新帝登基,史称清文帝。暴雨下了很久,地上都积了很深的水,正殿之中的龙椅上,皇帝斜斜地坐着,右手五指有节奏地叩击桌面。
不一会儿,门外快步且无声地走进来一个太监,迅速匍匐在大殿的地上:“陛下!”
皇帝看向他,眯起琉璃似的清淡眼眸,徐徐轻声道:“宝越,你可有消息了?”
“回陛下,还没有。”太监立刻跪下来,身子有些发抖,更不敢轻易抬头去看面前的皇帝,等了半晌听不到皇帝的声音,他才壮着胆子抬起了眼,胆战心惊地看过去。
龙座之上,一身龙袍的皇帝笼罩在淡黄色的宫灯下,完美的脸庞上就如同蒙了薄薄的纱,脸上现出一抹闲适,绝美的姿容就像九天上的谪仙,叫人目眩神迷。大宁朝最美的男子。中原如今的帝王——清淮王爷。
太监惊觉到自己的失神,立即吓得浑身出冷汗,额头上都浮出胀紫色,在地上连连叩首:“奴才罪该万死,冒犯龙颜,请皇上恕罪!”
“平身吧。”皇帝悠然地道,闲雅如清风,“虎符暂时追不回来就算了,天下有两道虎符,朕手握多半,剩下的那半块,也不足畏惧了。”
太监这才擦着自己的冷汗,频频点头道:“陛下英明,实在是沈相踪迹太过渺茫,派出去的大内密探一个也没找到他的消息,是奴才没用,不能为陛下分忧。”
皇帝倚在龙椅上,似是叹息道:“丞相固然惊才绝艳,可是有一点,朕不喜欢。似那般温润如玉的人,就是让太多人都对他倾心了,这不该倾心的人,也会对他轻许心意,有他在,岂不叫朕为难吗?”
太监战战兢兢地跪着,听着这些话,也不敢说话。
皇帝敲击桌面的手越来越轻缓:“朕有另一道圣旨,要颁布天下,即时就要施行。”
太监闻言,立马额头碰地:“请皇上下旨。”
皇帝的目光幽如子夜,缓缓流动着一丝淡笑:“封,云霞帝姬君玉绾,为东宁长公主,赐公主仪仗全部。圣旨即刻拟定,朕明早会在早朝宣布。”
太监大吃一惊,忙抬首看着目中闪着柔光的皇帝,轻轻地咽了口唾沫,斗胆道:“皇,皇上,宫中……已有天华公主,她为云霞帝姬的姐姐,论资排辈,公主当是长。如果……如果封云霞帝姬为长公主的话,岂不,岂不乱了长幼纲常?”
皇帝眯起眼睛,嘴角勾出了一丝笑:“公主以德行为尊,正如母仪天下者为皇后一般,皇后尚可废立,长公主当然能斟酌来册封。云霞帝姬为了大宁做出了重大贡献,朕加封公主仪仗,正好补偿她。”
太监张着眼。只觉得皇上所言有说不出的怪异,偏偏又无法将他的错处点出来。半晌,瞥见皇帝微眯的眼睛正看着他,太监激灵了一下,只得叩首唯唯诺诺道:“奴才接旨!陛下万岁!”
秀着龙纹的袖子轻轻挥了一下,太监便立马点头,如猫儿脚步一样无声地退到了门外。
皇帝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双手缓缓摊开桌旁的一幅画,画上是一个灵秀少女,双目狡黠,穿着鲜亮的衣裙,在百花丛里快乐地笑着。画的右下角篆刻着一行小字:昌蕴二十一年春,玉绾六岁生辰图。
谁能追回失去的欢笑,谁能抚平曾经的心伤,那个如今变得清冷的女孩子,又有谁还能记得,十几年前,她那纯粹无邪的欢笑?她也曾活泼灵动,她也曾狡黠无比,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将这些特质保持到长久。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泪水,一日一日堆积在心头,再爱笑的女孩子,终究也会不复笑颜。
皇帝有些入神地看着图画,眼中闪现出复杂却极亮的光。
云起
小桃踮着脚进入房间,刚一走到桌子边,里面就传来一道嗓音:“总算知道回来了?我还道你的心散了!”
小桃立马定在桌旁,脸上干笑,嘿嘿两声:“殿下,我回来了。”
门内珠帘一掀,握着团扇的玉绾轻轻走了出来,裙钗曳摇,淡淡地瞥她一眼:“外面可好玩?”
小桃心虚地低下头,开口说道:“这外面的空气可新鲜啦。不像宫里面,闷闷的。”
玉绾失笑:“外面到处都是沙子,能有什么新鲜的。你以往也待在宫里十几年了,怎么没见你喊过闷?这就好玩了?”
小桃抿嘴一笑:“殿下,你不知道,在外面跟在家里是不一样的,这里虽然也是宫殿,但那是西月的宫殿。再说了,就算我以前在宫里闷了,也出不去啊!”
玉绾睨着她:“所以现在能有机会出去,就不肯放过了?”心中微微赧然,这丫头,竟是把这冷漠无情的皇宫,当作了她的家。
缓缓走到窗边,日已西斜,不得不说大漠黄昏的确别具风格,虽然这个地方远离中原,但看到那一轮太阳,还是让人心生无限的感怀。她不禁想起来,当日为了应付任逍遥的逼迫,她不得已行的缓兵之计,规定七日后将水兰舟送走,那时她还是心存侥幸,希望这七日内,水兰舟可醒过来,那样便不至再陷于被人牵着鼻子走的局面。
这段时间沈相也频频来访,每次都是和她隔着帘子说一会儿话,然后再离开。她不明白沈相的心思,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不曾拒绝过沈相的来访。甚至沈相带来了一种香料,说是他早年从西蜀之地得到的奇香,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对人的身体也很有好处。玉绾听说对人的身体有好处,也不管是不是真有他所说的奇效,便每日点几炷香放在水兰舟床头,她心道,反正是有益无害的东西,如果真有效,那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第六日她再去看水兰舟,床上已经没有人了。她不知他去了何处,任逍遥没有要到人,眯着眼盯了她好久,才说了句婚事如期举行,然后带着人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想到这,玉绾不禁冷笑,难道任逍遥还以为公子的离去和她有什么关系吗?转念她又一想,要放公子,她又何必等到现在?
小桃见她出神,也凑到窗前看了看,忽地一笑,说道:“殿下。今天和皇子出去,我们还遇到了一个美人呢。”
玉绾回过了神,悠悠地看向她:“哦?什么样的美人啊?”
小桃一边回想一边说:“我也不太清楚,她让公子给她弹琴,然后她跳舞,我听她旁边的丫鬟叫她……柳姑娘……好像是的,柳姑娘跳舞真的很不错呢!都能和殿下比了!”
小桃说得红光满面,一副很激动的样子。她看过玉绾的云之舞步,差点迷得神魂颠倒,在她心中是最好的舞蹈。此次能见到一个女子竟也能将舞跳得那么出彩,不禁激动起来。
玉绾看着她,扑哧笑出来:“我那什么烂舞技,你也好意思拿来比,别人自然是舞中行家,一举手一投足,都要胜我千倍。”
“不是的!”小桃着急道,“那位姑娘虽然跳得好。但是,和殿下您相比,还是有一点不足。”
玉绾怔了一下,不会吧,她确然于舞蹈一项并不精通,说熟稔也算不上,掐指数起来,她统共也就在太后寿宴上跳过那一曲云舞,其实那支舞多半也还是出自沈相之手,在那之前,甚至在那之后,她都再没跳过了。玉绾也有些不相信,这样都能把人比下去?
说到沈相,她无端地惆怅,自从沈相出现在西域,带给她的感觉,与以前再也不相同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帝姬还是这么容易就神游天外啊!”冷不防出现一个声音。戏谑中也带着一丝冷然。
玉绾蓦地转过身,抬眼就看向了门外。不出意料,任逍遥似笑非笑站在外面,一身皇子的华服的确衬得他丰神俊朗。
“你来干什么?”玉绾也沉下脸。
任逍遥细细地看着她,忽然笑着踏步进门,说道:“毕竟是要嫁我的人,就算你心里再不情愿,我劝你,还是趁早习惯我,否则,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这句话他说得既轻且缓,仿佛含着轻笑。
玉绾脸上无波,暗自有些气恼,冷冷地道:“婚期不是还没到吗?”
?“迟早罢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玉绾扭过头:“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任逍遥笑了笑:“当然不是了!你更应该感谢我,我是给你带来你的亲人的消息的。”
“什么?”玉绾猛地一惊,立即看向他,“你说谁的消息?”
任逍遥大笑出声,敛衣坐在椅子上,眯起眼悠然道:“你的亲人啊……这世上,还有哪些是你的亲人?”
玉绾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坐到桌子的对面,脸上泛起苍白之色:“任逍遥,你又想干什么?”
“以后,我也就是你的亲人,你说,我想干什么?”任逍遥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说道,“还有三天,这个月就到了月底,婚礼的一切仪仗我都已经准备妥当,希望,你也同样做好准备。”
玉绾盯着他,缓缓摇头,轻轻地道:“你不会是我的亲人,永远也不会的。”
任逍遥目中一道精光,一闪即逝,他道:“无论你怎么想,都该是想好一切的时候了,云霞帝姬,应当是明白通透的人。”
听着他的话,玉绾缓缓闭起眼睛,睁开后,眸中已如黑夜冰冷一片,之前与小桃说话时目光里的点点温情,也都消失无踪。她转过脸看着他:“你带来了什么消息?说吧。”
任逍遥把手伸进袖中,取出一封书信,看外表应该是平常家信的模样,只是上面却用红纸贴了一道,上书“战报”二字。任逍遥既然把军中的战报拿出来了,玉绾自然也就知道他说的是谁的消息了。能让他从军中传消息的,除了与他战事息息相关的人,也不会有别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玉绾的皇叔——君青墨,西域交口皆传的,来自中原的战神将军。
“恭喜你皇叔,顺利登基为帝,成为大宁新主。也恭喜你,从今以后,将得他无上眷顾。”任逍遥此刻握着信封,笑得颇含深意,“颠沛流离的帝姬,终于可以安享荣华,在大宁新任皇帝的羽翼下,受万民尊崇。”
小桃手中的茶杯轰然落地,双手掩住口。眼中闪着不可置信的泪光。任逍遥说完之后,还特意凑近玉绾,低声笑道:“你,开不开心?”
玉绾的眼泪流出来,目中的恨意也流露出来,她半晌才发出声音,轻轻问道:“皇叔……他,我父皇和母后怎么样?后宫,那些皇家的儿女们,受到什么对待?”
任逍遥低低地笑出来,却不说话,直到小桃与玉绾都对他怒目而视,他才慢慢地道:“新帝是你叔叔,你不了解他的作为?”
玉绾目光闪了闪,手臂搁在桌面上,坐在桌边一动不动。
任逍遥轻笑:“接下来这个消息,就更好了,皇朝多了太上皇,原来的太后,被尊为太皇太后,皇后成了太后,妃子们,自然就顺理成章成了太上皇的太妃。权力落在了新帝手中,其他人该在宫里享福的还在享福,只不过没了自由而已。不过,对于你们生长在皇宫里的人来说,自由不自由,其实也没有分别的。”
玉绾嘴巴微张,面上浮动着复杂的表情。不知道自己是终于松了口气,还是头脑中更乱了,这么多天才算了解了宫廷内这一翻天覆地的变故,她如今被锁在西月的王宫内,要知道外面的消息,还得依靠任逍遥才行。皇叔还算手软。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她心中,为此而感到微微庆幸。
“你是不是有点庆幸?”任逍遥洞彻似的笑了笑,他接着说,“羽帝要做一个仁慈的君王,从小就深谙兵法谋略的他,自然不会放过拉拢人心的机会,你父皇是一代仁君,我告诉你一句,他会是不输于你父皇的绝世君主。”
玉绾被这句话震动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任逍遥,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眼中却浮起淡淡的迷惑。
任逍遥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的书信:“想不想知道这是什么?”
玉绾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今年六月,塔卡小国率领一支精兵骚扰大宁边境,被驱赶后又屡屡骚扰,西域其他国家也屡有异动,上面说,羽帝已经派了一支精兵,让朝廷大将军带领,正式镇压平乱。”
任逍遥露出微笑。
玉绾握紧拳头,抬头看他:“这都是你的主意?”
任逍遥收起战报:“是我,不过,这还不算我真正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让他御驾亲征。”
玉绾突地死死地盯住他:“有意思吗?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在背后操控这一切,你任逍遥究竟意欲何为?”
任逍遥缓缓地道:“只有御驾亲征才能全面挑起两方的战火,真正对立。这就是我要的。”
玉绾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手指攥在一起,她重重地咬牙说道:“你,决不会得逞的!”
“到时我会让你看到,一切都会让你看到的,”他轻柔地捻起她的一缕发丝,拢到耳后,“三天后我会带着你上战场,以王妃的身份。”
玉绾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声音轻忽:“让两方无数百姓陷入战火深渊,这种事,不仁不义,无论如何,都会有人阻止你。”
任逍遥看进她眼中:“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皇叔登基,就一定会把你要回去。我怎么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大概这是宿命难逃,为了你,哪怕再过一万年,我也不介意。”
玉绾盯着他:“不要给我背上这莫须有的包袱和骂名。”
任逍遥笑了起来,悠悠如风:“你注定和我,一起坠入深渊,万劫不复也必须是我们俩一起。所以说,我等你,我的王妃。”
玉绾说:“霸道和疯狂,永远不是让人爱你的方式。”
轻轻地放开她,任逍遥道:“手段不强硬,是没办法让别人臣服的。”
可我不是你的臣民。玉绾心中有一丝惆怅,我不需要别人控制我,我只需要……一颗与我贴近的心。任逍遥,你不知道,一直以来,我是多么希望你能明白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