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读书尚未成
阳光灿烂,秋高气爽。
日间,杨温翻开获得的一卷《通鉴》史书来读,借此领悟历代君主的治乱之道和用人得失。书读起来虽枯燥无味,但有张惠红袖添香,倒也还看得下去。
其实,打心底来说,杨温原本是想早日动身回返到台城的,但卢太翼那大和尚一直坚持要他于此读书养望
幸好,洪氏客栈是天台山下最大的宅子,地方宽敞,居住起来颇为清净。
累日读书下棋,实在是闲来无事。按照大和尚的说法,杨温此行是要‘祭大儒于山巅,以招揽越地才智之士’的。换言之,即便不能即刻凑效,也要打响名声,为日后征召人才做储备。
所有,拿着钱财,卢太翼就开始组建情报机构地网,近期专门让人打探进入台城的各个人物的消息。
第一位自然是节度使张仓水的消息,结果变故非常之大,身体尚未大好的他忽然彻底放权,现在城里政务完全由王炳接手,风气大变。
变化在哪里?
其实具体在于发生了一件‘震动太平军各营’的事情——五日前,王炳下达规定:非战时,无论军阶多高,是何出身,在政务方面都由文官做主。然后就在台城四门设立鸣冤鼓,有扰民者立刻斩首。其人铁面无私,硬是将在大街上欺压百姓的小将军董越头砍下来,警示众将。
而这个董越非是一般人,乃是永宁城跋扈将军董昌的侄子。所以,王炳的施政方针虽对,可选得时机却不大好。
这一杀,固然整顿了歪风邪气,但却让正赶来台城途中的张铭武大为恐惧,居然调头率兵离去。张森,字铭武,这个张氏家族中的子弟,大帅唯一成年的私生子,竟然是外在凶悍,内里怯懦。……十几年前,他背负着遗腹子的称呼出生,幼时的卑微养成了暴戾性格,从军后一开始就被封为校尉,功劳虽大,却被大帅嫡子压制。此次来台城赴宴,本就心怀鬼胎,听到与他地位相差无几的董越被杀,疑神疑鬼之下干脆来个调头归去。
当然,如果知道大帅是在为他清理对手,就绝不会中途离去。由此可见气运命格很重要,器量不足者,即便天降机缘,其人也不能守。
如今局势已明,越地镇海军势力中董昌和张森各居北边东西两角,大帅嫡系位于南部中央,却有正好将临安卡在要道上,怎么说呢?杨温想要有大作为,必须先继承节度使位置,全盘接受其部众才能有用武之地。
于是乎,杨温打点行装,密切关注台城动静,准备寻机再度踏足进去。
“重德兄,重德兄!”八月二十日,晌午,杨温正在与张忠信对练,刀光飞舞,杀气滚滚。
“出了何事?”杨温收刀。
卢太翼轻轻咳嗽一声,示意不可轻易答应。
“温江水匪来袭,他们打劫了修建书院的木材,还发话要咱们奉上百两纹银,否则就血洗薛萍镇。”洪远指着一个伙计捂着流血的左耳,恨声道。
“水匪具体有多少人?谁在背后支持?”杨温沉声问。
“肯定是薛家在此捣鬼。”洪远很是笃定,拍了下自己的手,才继续将事情从头道来。
“薛萍镇本身薛家祖上所建,薛平乃是出身北地的金军粮长,到如今已经传世五代,家中极是富足。后来太平军崛起,薛家老爷主动上缴大半钱粮,免得一死,搬到镇外开荒居住去了。再往后不久,这温江上就出现了水匪,屡屡劫掠往来客商。”
这下子,杨温算是明白了,感情是个遗老遗少,想要卷土重来,就做起没本钱的买卖。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正常新王朝建立,旧有的统制阶层贵人往往会被打翻在地。具体到地方上,像薛家老爷就是被镇压的对象。不过,这薛家老爷颇有眼光,懂得见风使舵,故而保留了部分元气。
“开荒种田不过是幌子,劫掠才是薛家本性。平时他们为非作歹也就罢了,现在阻碍大兄的要事,必须得剿灭他们!洪远叽叽喳喳,咬牙切齿。
“所以说,这个薛家半是良民半是匪?”杨温思索片刻,‘是不是要出动士卒强行镇压?’
“这,这要请重德兄决断。”
“不必,杀鸡何须宰牛刀!”敬祥沙哑着嗓子否决。‘那个薛家老爷既然向太平军服过软,就决计不敢在明面上作乱。只需亮明太平军使者身份,迫其交出匪首即可。’
“先不说此计可行否,子振,你这嗓子怎么哑了?”杨温皱眉奇怪道。
“敬公子是因为读书过头,喉咙痛的厉害。”侍女孙小眉在旁补充,“他可很用功呢。”
“咦?你们两个怎么串通一气啦?”杨温无语至极。
“不关小眉姑娘的事。”敬祥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解释。‘乡间土豪,向来是不入流的角色。主上只要强硬出场,拿出派头来,杀人立威等闲事耳!’
“为何如此断定?”杨温还有些不解。
“当然是因为——这地方终究是太平军治下。”先前不曾开口的大和尚卢太翼一针见血的评价道。“可以让张大小姐充当使者。”
杨温恍然大悟。
不错,此地乃是镇海军核心地段,能活下来的自然听说过,也见过太平军的血腥手段。天下古往今来千百年的底层争斗,都是要顾忌上层的王法的。换句话说,水匪再猖獗,也只敢劫掠平民客商,你让他动一下太平军的船只试试?但有个别不长眼的,早被砍下人头下酒啦。
“那就走一遭,给他们个教训。”杨温总结道。“这趟行动,必然会见血,要是我们镇不住对方,危险的就是自己。所以惠儿,等到了薛家地头,你一定得狠下心来。办不办得到?”
“没事。我可以的。”张惠粗着嗓子冷然道:“尔等刁民,冒犯太平军威严者,杀无赦!”
“哈哈,好!”杨温抚掌道。“事情就这么定……来,诸位,咱们演练一番。等此事了解就回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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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十里外的薛家内宅,薛老爷的书房里。仆人都已被遣散,薛彦卿平日就在此读书修身。
金朝在南方的统治势力北退,太平军兴,藩镇割据,厮杀不止。作为上百年的地方土豪,薛家自有一套生存法则。
薛彦卿展开一卷法经,上面注满了手写评语,个个工整,且见识深刻。他对面暗影里隐着个修行术士。
“昨日你派人劫了洪家的木料?”这人声音苍老却颇为有力,听不出年纪。
“是的,按照真人您的指示。此举用来坏张仓水的气运,等他势败,我薛家要镇海军的节度使官位。”
“哼,小家子气。等破掉张仓水的运势,坏了南方真龙天命,大金朝国势再振,封你个江南总督又何妨!”
“这个自然听从真人安排。不过今天来的会是什么人?真能让他造张仓水的反?”薛彦卿压上了全家性命,不得不慎重。
“天意自古高难问,龙蛇之变,谁又能算尽?老夫此行至少有七层把握,只要大金朝中兴,老夫就能修成国师职位,不死不朽。薛家何愁没有富贵?”那术士自负道。
此世界的修气士分为:入法(受戒),真人(法师),国师(活佛),历代想要长生不朽的,都需要借助一朝国运修炼。如秦之徐福,汉之张良,唐之李淳风。
见薛老爷默然无语,那隐身不显的道士继续说道:“老夫之所以找你,是因为薛家身为本地望族,本身具有三分气数,可以干涉世俗。否则,凭借我黑风山太阴观观主的身份,何必寻上门来?”
“成交。今日,某就以亲子之血激发煞星运势——张仓水必须死!”说到这里,薛彦卿眸子里煞气格外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