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夜晚的南家宅邸安静祥和，清风明月相伴，还有虫鸣声萦绕耳边。
突然，夜空中闪过一道细微的光，迅速地朝着竹院的方向而去。
片刻后，竹院深处，回廊尽头主卧的房门被打开，上官羽菲一袭轻纱曼妙，轻轻倚靠在门边。
她似乎是在看月亮，目光却没有聚焦。
突然她抬手翻转手掌，指尖轻轻一弹，一根银针迅速飞出消失在茫茫夜空里。
“爵爷，要不要属下去追？”
不远处书房里，阎冥爵面无表情地看向卧房的方向。从银针飞进竹院的一瞬间，暗卫便已通知到了他。
“不用了。”阎冥爵摆摆手，“本尊会让菲儿自己开口。”
虽然时值七月，但夜晚的江水还是有些微凉，再加上此刻大雨倾盆，上官羽菲整个人都像被洗过了似的。
“尸体在何处发现的？”她大声问道，闻言林嘉荣指着江边的一处岩石，“尸体浮上来，飘到了这块岩石上。”
大雨模糊了视线，雨声轰鸣。上官羽菲试图往水面上看去，却只能望见一片漆黑的江水。
从她收到消息以来，她整个人便忐忑不安，山鬼亲自传送的消息，冒着被南汀阁发现的风险。
山鬼说他手下的四人失踪，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南汀阁。
上官羽菲无论如何都不相信阎冥爵会如此赶尽杀绝。
“嗯，那我再下水打捞一下。”上官羽菲边说着边向着江里走去。
林嘉荣想拦着她，却被小姑娘果断拒绝。
上官羽菲寒着一张脸的时候竟让人不敢靠近。
小桃则吓坏了，她知道小姐其实一直以来很怕水，如今竟不顾一切的往江水里跳。
十年前的噩梦似乎重新涌上心头，尽管不会水，她还是拼命跑向前。
“小姐！”
她对着水下大声呼喊，泪水混着雨水迷蒙了双眼。
夜里的江面漆黑似无底深渊，上官羽菲刚下去便被吞噬的无影无踪。
小桃腿一软，险些摔倒在江水里，好在林嘉荣一把拽着她，两人无比绝望之时，但见一道墨色身影凌空一跃笔直的跳进江水中，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同样落进去。
片刻后，就看见阎冥爵浮出水面，而他手臂上则拖着上官羽菲。
“阎冥爵，你抓我做什么？”
小姑娘试图想要挣开他，奈何男人的手臂似钢筋铁骨一般死死抓着她不放。
她感受到男人愤怒的火苗，在托举着她上岸的瞬间顷刻被点燃。
“上官羽菲你还想死一次是不是？你是嫌命太长了是吗？”
虽然耳边是嘈杂的雨声，然而阎冥爵的话却清晰地传入了上官羽菲的耳朵里，她抬起头望向他，发现男人眉宇间隐忍的怒气，如若她不是他心爱的女人，恐怕她今夜会人头落地吧。
“我识水性，你看我不是......”
凌空的一拳打在她身旁的岩石上，突然而又猛烈，令人猝不及防。
上官羽菲的目光就停留在男人鲜血淋漓的手上。
她怔住，似乎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中反应过来。
“你若死了，本尊就灭了你上官家满门！”
上官羽菲在水中泡了近两个时辰，一共打捞上来三具尸体。
“加上岩石上那一具，一共四具，均为男子。”她说道，话音落下只见林嘉荣和小桃看着她发呆，良久没有回应。
“被吓傻了不成？”她伸手在他们眼前晃了晃，谁曾想她这次竟然轻而易举地气走了阎冥爵。
只因她一句玩笑话。
当听到阎冥爵说要灭上官家满门时，她清楚的记得自己说道，“阎冥爵，你以为你是谁？”
“小桃你去报官，林嘉荣你陪我验尸。”
已是子时，上官羽菲的话却让人无比清醒，小桃和林嘉荣脸上的震惊之色只增不减。
“怎么？我说的话很难懂吗？”上官羽菲冷冷的看着他二人，“还是说，连你们也不想做？”
“小姐，你是何时学的游水？你以前不是......”小桃的思绪似乎还沉浸在上一刻，倒是林嘉荣
率先反应过来。
“菲儿，你先回去吧，小心着凉了，验尸的事情就交给仵作吧。”
“你可知水对于仵作来说是大忌，如今又赶上下雨，验尸恐怕就更难了。并非是我不相信府衙的仵作，只是在官府插手之前，我必须要先行一步找到证据！”
上官羽菲几乎是喊着说出来的，她的焦急堵塞了林嘉荣一切想要说出口的话，这个看起来柔弱娇气的女子此刻心里却满满装着的都是别人。
既为了山鬼，又担心南汀阁。
要用义薄云天来形容江湖男儿，那上官羽菲这个千金小姐似乎巾帼不让须眉。
南家竹院此刻，大雨裹挟着男人身上寒气几乎要将整个院子冰冻三尺。
“爵爷，夜越来越深了，要不然属下去将菲儿先接回来......”
“闭嘴！”林梵还未说完，便被阎冥爵打断，“你们谁都不准去接她！擅自离开竹院，不顾死活的跳进江里打捞尸体，她眼里可有你们，可还有本王？”
阎冥爵隐忍的怒气瞬间爆发，尤其是当他看到浑身湿透的上官羽菲，想到她方才跳进水中转瞬不见踪影的时候，他的胸口就感到无比的沉闷和刺痛，天知道那一刻他有多害怕，十年前的那一幕对于夜冥曦来说何尝又不是噩梦？
为何他的女人要做连男人都会觉得困难的事情？承受着如此大的压力？
“菲儿为何这么不要命的去打捞那些尸体？”赤章不解，此时此刻也就是他还敢提，眼看着阎冥爵一声不响的回了卧房，众人一阵沉默，良久后，南祁轩才弱弱的开口。
他实在忍不住了，“难道只有我好奇菲儿是何时学会游水的吗？因着儿时的经历，她一直以来不是很怕水吗......”
水气氤氲，缭绕着玫瑰花的香气，上官羽菲双眼微阖靠在浴桶边缘。
小桃以为她在闭目养神，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上官羽菲依旧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小姐，水已经凉了，您该起身了。”守在屏风外面的小桃提醒道，等了片刻也不见上官羽菲有回应。
于是她绕过屏风缓缓走向浴桶，“小姐？该起身了。”
她干脆上前轻拍了一下上官羽菲的肩膀，谁知上官羽菲竟如睡死过去一般毫无反应。
小桃大惊失色，边喊着边向门外冲去，“林嘉荣！小姐出事了！”
“菲儿是久浸江水，再加上淋雨，导致寒气入体，高烧不退，如今短时间内恐怕无法醒来。”
上官羽菲额头滚烫，全身似火烧一般，林嘉荣试了好几种法子，烧却始终降不下来。
他和小桃不敢耽搁，连夜将上官羽菲送回南家。
进门的时候，阎冥爵就瞧见昏迷不醒的上官羽菲，脸色惨白，嘴唇青紫，仿若死了一般。
而后他就感觉大脑轰的一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灵魂出窍。
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心口有一股剧痛直冲头顶。
夜冥曦临死前的遗憾和伤痛化作一缕执念扎根在他心底深处，此刻猛地被□□，曾经那执念有多深，如今这痛就有多痛。
“那就赶快开方子抓药，本尊要她明日一早便醒来！”于是众人就听见他冷冷地说道。
封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属下不敢保证，这要等烧退了，才能看…”
“明日一早菲儿若醒不来，你便提头来见。”
这还是阎冥爵第一次对封玄说如此重话，有那么一瞬，众人觉得阎冥爵似乎不只是阎冥爵。
他身上的寒气几乎要把人冻僵。
深夜里他一袭墨袍加身，只是站在那儿就仿若泰山压顶，小桃忍着不敢哭出声音，而林嘉荣几乎吓傻了，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上官羽菲，就怕小姑娘一口气上不来，他的人生从此就止步于此。
“还有你，”怕什么就来什么，林嘉荣分明感觉到一道犀利的目光直射向他，“你最好保证你方才没有给菲儿乱用药，否则......”
说到此处，但见阎冥爵忽然转头看向凌霄。
“把这个小子给本尊抓起来，本尊倒要看看他们还有多少事瞒着本尊！”
“杀了。”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雕花窗棂的时候，林嘉荣听到阎冥爵如此说。
他万万没想到，封玄贵为御医之后，跟随爵爷多年，竟也被轻而易举地取了性命。
阎冥爵怒发冲冠为红颜，他当真无愧于魔头的称号。
墨寒提着剑指向封玄，有那么一瞬，他手竟颤抖个不停。
“不准......伤害封玄......”
有孱弱的声音从床榻边传来，满是无力感，然而众人却听出了其中的倔强。
“菲儿，你醒了！”封玄欣喜不已，冲上去撩开纱幔的那一刻，目光里闪着晶莹剔透的光。
“阎冥爵......不准你伤害封玄......”上官羽菲紧紧攥着封玄的手，她眼睛依旧微阖着，似乎还张不开，“他若死了......我也不活了......”
“既然你可以这么轻易的为任何人去死，为何就不能为本尊好好活着？”
阎冥爵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头的怒气瞬间化为乌有，只是听到小姑娘那么轻易的说出那个字，他原本的疼惜之情便被他悄然隐藏在那冰冷的面具之下。
他一夜未眠，灵魂似有若无的仿佛要飘离于这人世，他费尽千辛万苦安抚下来的情绪却只等到了这一句话。
他从未展现在任何人面前的软弱藏在他冰冷的言语中，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包括上官羽菲。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上官羽菲说着就要起身。
见状封玄忙拦住她，“做什么？你烧还未完全退下去。”
“我得去趟知州府。”
“山鬼的事情就如此重要？”阎冥爵开口，闻言上官羽菲怔住。
她瞥了一眼林嘉荣，片刻后低下头，“是。”
随后阎冥爵就听见她一字一句说的清楚，“山鬼是我的朋友。”
“重要到连命都不顾是吗？”
高大的男人突然就走到床榻边，他低下头顺势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就锁定在小姑娘的视线里。
“阎冥爵......”
男人眼里的伤痛深深刺激到了上官羽菲的心，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属于阎冥爵的软弱。
在她的记忆里，这个男人永远是高高在上的。
她所有坚持的理由在那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封玄，你们留下来照顾菲儿，本尊同晏寒去一趟府衙。”
沉默过后，阎冥爵冷声开口，上官羽菲就感觉一行热泪从她眼眶中奔涌而出。
她一把抱住阎冥爵，使劲将自己挤进他怀里，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落进男人耳朵里，“那四名男子均死于失血过多，并非溺死，而且死后头颅都不翼而飞，你想办法从仵作那里套话，看看尸体上还有何异样，山鬼说，他们的失踪与南汀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