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师姐戒训

第九章 师姐戒训

()话说傅子云跑也似地离开了女寝,不久苏凝傅梦泉也就恢复了常态,也就细细打量起眼前的寝室来。

映入眼帘的是间四方屋子,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四方桌子,并配两张四脚櫈子。桌子中间一盏油灯,灯上带一个白色纸罩。这苏凝左手边再有两张书桌,桌边靠墙,又依墙角夹角而放。桌上笔墨纸砚具有,镇台笔架尽齐。

两侧墙壁上俱是些书画,文式虽然工整,笔迹看来还稚嫩生涩得很。苏凝私自猜测,该是学姐留下来的。她倒是听说过象山茅舍有这样的传统,每个生员在离开寝室的时候都会给来年登名的学弟学妹们留下来点什么,多是以字画来勉励劝诫后来人上进,惜时,勤奋,或是说一些自己在学业上的心得,体会等等。反而要想留下点金石财物,或是留一些乱七八糟无关学业甚至误导学弟学弟的话是定然做不到的,这首先过不了房检那一关。

再要说道房检,就先要说这象山茅舍的另一个宗旨,就是让每一位书生学子只带善道走,不把恶念留。这房检就是专门负责检阅假休时期闲置寝室的那些人。因为读书人是孔子门生,地位至高无上,寻常人不得踏步窥探其所,是以这项工作多是书院夫子来担此任。

对面墙上又开一扇木门,二人推门进去,这才看到两张床,摆放于墙壁两侧,床帐相对,床上铺垫堆叠着床褥棉被,干净整齐。在床铺之间,又是并排放两张长桌,这次确实梳妆桌。当然这里毕竟是书院,院方倒不会给女学员发配胭脂水粉,不管陆九渊陆夫子开明到何等地步,也不会安排出那样不成体统的事情,所以书桌上也就简简单单放铜镜一只,木梳一柄,并毛巾面盆等等洗漱用品。桌子底下又各安排乌漆木椅一张。

傅梦泉看到铜镜就已经欢喜起来,忙奔了过去坐在桌前,一边细细观察自己的俏脸,一边吐槽:“苏姐姐,你知道吗,我过来这山上好多天了都,一直住我哥那。天哪,他们俩男人居然连一面镜子都没有,真不知道这些年怎么活过来的!要换做了我啊,啊,啊啊!”

傅梦泉高昂尖锐的声音穿过门扉,穿过屋顶,串上大街小巷,传遍青山绿水:“啊!我这边长了个红豆子,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姐姐?它越长越大怎么办啊,它们越来越多怎么办啊,姐姐姐姐,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啊?”

苏凝看着傅梦泉指着鼻稍那一星点的粉红小豆,看着我那张即使皱紧了眉头一样娇俏可爱的脸蛋,面无表情,淡淡道:“把镜子摔了就没事了,乖!”

“把镜子摔了就没事了吗?”傅梦泉直觉里认为这个办法好像有那么一点不靠谱,弱弱地问道:“这是什么偏方吗?”

苏凝表情严肃,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地回答:“是,这是个偏方。但很有效。我保证。”顿了片刻,又觉得还不够说服力,又道:“我也这么干过。”

“哦。”傅梦泉点点头,右手举起镜子向地上掼摔而去只听“啪”一声响,铜镜已经四分五裂了。

苏凝满意地点点头,松了口气。她虽然并没有摔过镜子,但她倒是知道铜镜是可以被摔碎的。

至于这铜镜为什么可以被摔碎,就要牵扯到镜子制作工艺了。铜镜者,铜铸之镜也。众所周知,因为韧性的缘故,铜片不论怎样细薄,都不是脆质易碎之物。之所以易碎是因为磨制镜面所用的铜,并不是纯粹纯净的铜,而是铜锡铅三种金属以特殊比例制成的合金,只不过铜金属占很大一部分罢了。否者但以纯铜铸镜,镜面会呈现红色,折光映像的效果是很不好的。而以这种合金材料制作的“铜”镜,表面淡黄光亮,映像效果极佳,但是这种合金也有它的弱点,就是脆质易碎了。再加上,镜子这种生活用品普及到民间以后,为降低成本,制镜师傅会将镜面做得极轻极薄,且镜身背面多会简单几笔篆刻浮绘些梅兰竹菊,花草虫鱼。所以镜身受力以后,随背面纹理而碎散,也是自然不过的了。

另外,南朝时还有徐德言与那什么公主破镜重圆的典故,苏凝也曾在什么什么书上看到记载,有“掼地分之为二”的说法,所摔的就是这样的铜镜了。只不过当时制作工艺比之现今赵宋时代又有所落后,但也是用铜锡二者合金所制,摔成两半也很合理。却不是江湖传言所说“徐德言以大开碑手分镜为二”那样。

苏凝正低头思考着这些典故,“啪!”忽然又一声响。

“你怎么把我的铜镜也摔了?”

“因为,我看姐姐右脸上好像也有颗豆子。”

“是吗?哪里?这儿么?”苏凝大急。

“镜子已经摔了,姐姐脸上那粒豆子怎么还在啊?”

“啊,哈,这得自己摔才有效。”苏凝觉得做人真的撒不得谎。

“那我鼻子这还在吗?”傅梦泉问。

“没了。”

“真没了?”

“恩。真没了。”

“哦,太好了,姐姐。可是这边没有镜子了,我也看不到。对了,待会儿让我哥明天下山时候再给我买块回来吧。”

“……”

这之后二人放下行李,又将寝室收拾整理,清洁打扫一番,也就没了他事可做。傅梦泉本事活泼性子,可真受不了无所事事的感觉,看看天色,距离午饭还有那么一段时间,就又踱步出来观看起学姐们地书画来。她本有了不得的背景家境,书画大作也不知见过多少,本不会对这些拙笔粗墨有兴趣,也只是兴之所至。

傅梦泉背负双手,在房间边走边看,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脚步来,立定在一幅字前。只见三尺长幅,白底青边,当中书两个大字,正是苏凝先前所见“扪心”二字。傅梦泉忙把苏凝喊出来:“姐姐,快来看!”

苏凝闻声而出,边走边道:“怎么了?”

“你看这两个字,我觉得和其他字画比起来,这副字有些不同,但我又说不出来,到底这幅字奇怪在哪里?”傅梦泉道。

“是吗?”“扪心”本事象山茅舍的院训,把“扪心”二字留在寝室本就是再正常且再常见不过的东西,所以苏凝见到这幅字也不以为奇。现在听傅梦泉说他奇怪,就也认真细看起来。这一看所得非同小可,从这幅字中,苏凝竟然隐隐看出书院门外巨石大字的影子来,不同于山石大字的是,这次苏凝竟然觉得这个“心”字在不断缩小缩小以致消失无迹。

苏凝又是一惊,回过神来,还是只看到“扪心”二字悄然不动,不变。为什么一大一小呢?苏凝疑惑,难道是因为这二字比起山石大字来,小了,恩,更丑了好多,这二字弯弯扭扭,笔画布局糟糕,字面结构零散,横不平,竖不直,这二字当真是丑得过分!恩,果然是丑了好多。苏凝想到这个荒诞不经的理由,自己也不觉莞尔。

“对,就是丑了好多。”傅梦泉忽然欢呼起来,好像自己已经解开了谜底一样:“你看这满屋的书画虽然都很丑,但这幅字比起其他来简直特别丑,我一时竟然没分辨出来这间屋子里字画丑的这种层次性。而且你看这字不但字丑了好多,连墨色也上的不匀不称。”傅梦泉纤指指住“心”字最后一点,“你看,特别是这最后一点,这墨色也太淡了吧。”

苏凝依言望过去,那一点的墨色……

“不对!”苏凝走上前去,将字画翻过来,“那一点根本就没有书上去,那是墨迹从反面映衬过来的。”果然这幅字的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并在左下有一点深黑墨迹。

“不管你是学妹还是学检,看到这幅字都是缘分。请善待啊。”

苏凝与傅梦泉面面相觑,这是一位书生写的文章吗?怎么这么白话得像拉家常一样,浑然看不到个“之乎者也”四个字。

“姐姐我也没读过几本书,继然要留点东西给你们,那我就留点实在的东西。第一,不管你是为读书还是为习武,要想在心院学到点东西最重要的就是先扪心了;”

苏凝看得点头,这几句话颇有,颇有——恩,颇有村口那个就认几个字还敢摆摊替人写信的王老头的笔法文风。

“第二,这间寝室会是间很抢手的寝室,要有心理与身理准备哦;”

这句话的意思,恩,很显然,苏凝还没看明白。

“第三啊,要想在这间书院安静安全安然无恙并且幸福快乐地活下去,有六个人不要惹,我只说一遍,记住了,火山孙天齐,冰潭邓约礼,温泉傅子云,石佛袁燮,愚公杨简,最后还有一位就是老娘了。舒玲留。”

苏凝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写在纸上的东西居然还说只说一遍,难道是他自己口述,再由他人誊写。看来到目前为止,除了傅子云,孙天齐,傅梦泉之外,象山茅舍第四朵奇葩出现了。

另外让苏凝惊奇的是,傅子云,孙天齐,袁燮这些人原来在这所书院这么有名。只是自己在江湖上多只听说袁燮,杨间这些人,哪里听过孙天齐这些名号。

“姐姐,”傅梦泉皱眉:“你看这最后一个人的外号好怪啊!”

“什么,哪有外号?”苏凝还在沉思,咋听傅梦泉所言,也是疑惑。凝神细看,这最后一个人分明没留下外号啊。

“你看这写着呢,老娘,他外号老娘啊!”

“啊?啊!”苏凝更疑惑:“难道老娘真是个外号?”

“姐姐,你看她名字更奇怪,舒玲留,呵呵。”

“啊?啊!”苏凝疑惑复疑惑了:“难道这些话不是舒玲留的。而是这第六个人的名字就是舒玲留?外号老娘?”

“姐姐姐姐,”傅梦泉忽然又兴奋地大叫:“你看我哥他们的外号多好听多好玩啊,火山,冰潭,温泉,哎,不如我们也取个威风的外号吧,恩恩,我想想……”

傅梦泉忽然欢呼起来:“啊,不如你叫平原,我叫山岭吧!姐姐,你觉得怎么样?”

苏凝无语,低头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胸部,心中暗恨:“我怎么就平原了我,我招你惹你了我,妹子,你这话说得太伤人了!”

傅梦泉看苏凝脸色不好,忙又道:“不好不好,恩恩,我再想想,恩。姐姐你叫武夫,我叫智叟,怎么样?”

“还不好啊?我再想想我再想想,哎,姐姐你不是三寸金莲,天生玉足吗,干脆你叫金莲好了,恩,我就跟你配一配,你叫金莲,我就叫银娃好了。”

“……”

“姑娘们!”门口忽然传来一个中年大婶的声音。苏凝还未平复的心绪顿时又是一番恶寒,她隐约间,仿佛间,听到这女人喊出了下半句话来:“出来见客了!”

可惜这位大婶只站在门口,问:“敢问两位女公子,这屋里布置可有什么缺漏?”

苏凝如同见了救星——只要能干扰她和傅梦泉对话,就算是救命之恩了——忙道:“大婶可以进来坐坐!”

“不敢!”那大婶忙退,这些女公子们个个脾气古怪,揣摩不透,可不敢失了礼数:“敢问姑娘这屋里布置可有什么缺漏?”

“哦,都很好,都很好。”苏凝面色不改,处变不惊道:“只是我们虽必须以学业为主,但我们毕竟也是女子,我和妹妹都认为书院这寝室布置的时候能添置块镜子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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