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浅蓝紫色的细碎小花挤挤挨挨的覆盖了天空,近乎遮天蔽日,却丝毫不影响下方路上人们的欢声与热闹。
自谢挽行三人从水湘城归来之后已有十日。邪修已去,春祭又在即,碧野城里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繁华景象。
小院的门被叩响,谢挽行半睁开惺忪睡眼,抬手遥遥一指开了门。正打算起身迎客,就被屋里急匆匆出来的江疏给径直横抱起来,送回屋内扣上了门。
“?”
茫然看了眼江疏,对方却只和已经进了院内的宁日月招呼了声“稍等”,埋着头给他整理衣衫发型,还不忘用水灵力给他抹了把脸。
“也不必如此吧?”不过是见宁日月,搞得这么隆重干什么。
江疏并不回话,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确认已经拾掇整齐了,没再将颈窝连带着锁骨都一并随意露在外面,才推开门将人放出去。
谢挽行哭笑不得,抬手与宁日月打了声招呼:“这么早便来了?”
明日才是春祭的正祭,但碧野城里向来会早一天便张灯结彩弄起前祭,论起热闹也不输正祭。
而宁日月是本地人,自小便对春祭再熟悉不过,自告奋勇地要来带着他们两个领略碧野城风光。
也不知道返程那日他们两个共乘一剑时,到底聊了些什么,原本有意想躲着江疏的宁日月自下了飞剑便恢复了一脸轻快笑容,之后几天更是常邀他们出来玩。
“嗳?”宁日月抬头看了眼渐沉的日头,到底没好说出“已经不早了”几个字,挠了挠头道:“现在街上的摊贩已经都布起来了,不如趁着人还少就出发,也好过晚了太过拥挤。”
“听你的。”谢挽行点点头,熟门熟路地牵住江疏递过来的手。“说起来,玉树临风它们呢?”
谢挽行问的是宁日月的两只灵宠。前几日宁日月来的时候,总会捎带上它们两个,海东青临风跟谢啾啾在天上玩的自在,哈士奇玉树则老是围着它们几个打转,这边摸摸蹭蹭,那边讨点零嘴。
“邻居家借走了有用。”宁日月说着迈步出门,一调头便瞧见有个人影远远跑过来,嘴里喊着:“宁娃,过来帮个忙嘞,你内小宠物咱搞不明白呀。”
“现在连我也要被借走了。”宁日月耸了耸肩,就被急匆匆的邻居给拉走了,没了身影之前倒还不忘嘱咐一句:“碧水边上最是热闹,你们记得往那边去呀。”
留下谢挽行与江疏相互对视了一眼。
“去碧水边?”
“可。就走那边吧。”
碧野城的鸢萝花树在春祭的时候开的是最盛的,近乎能铺盖满整个天际,只许细细碎碎的阳光透过缝隙打进来,留下斑驳阴影。
城里挨家挨户都挂了装饰,有的仅挂了穗鸢萝花穗,另有的却挂了手帕香囊、乃至团扇首饰。
谢挽行便挑了条挂的东西最奇怪的巷子慢慢晃悠着,不时停下来看看这些人家都挂了些什么稀奇玩意。虽然头顶阴沉沉的没什么日光,但这种清浅花香和着清风倒也叫人舒适。
——果然还是把支个紫藤花架的事提上日程吧?
分神想着,谢挽行忽然被江疏往后拉了一下,听他低声道:“换条路吧。”
“怎么”二字被一声摔门巨响掩盖,谢挽行再回身看,就见前方的路中间斜斜坐着个女人,衣衫凌乱又沾着灰土,似是被人推出屋,倒坐在地上。
离着老远,女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就不断往谢挽行耳朵里钻。他不想多管闲事,更不想坏了心情,便随着顺着江疏拉扯他的力道,打算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的哭声便断了,一声落地轻响后,再无其他。谢挽行到底回身看了眼,女人已经昏倒在了地上。
他微叹了口气,拍了拍不大乐意的江疏的后背,返身去将女人扶起来,试探了下鼻息,见只是昏睡,又叩响了面前这户人家的门。
“干什么?”开门的是个尖细嗓音的妇人,不待谢挽行开口,目光斜瞟到手里半扶着的女人,又在二人之间打了个转,眉毛一竖破口就骂:“好啊,我就知道这小蹄子肯定在外面找人了,原来就是你啊?还敢上我家门来晃荡?”
容不得谢挽行解释,妇人眼一瞟,扫见江疏,目瞪口呆之余气得身子都抖起来:“还背着裘儿弄出个这么大的种?再跑过来信不信打死你们娘三个!给我滚!”
门板再次被猛地摔上,抖落了谢挽行一脸的灰。他笑意尽敛,黑眸沉沉盯了两秒这木板门,到底忍住了抽出闲君来砍个七零八碎的冲动,只抬手给几人都施了个清洁术。
无辜被捎带的江疏同样黑着脸,张手握手动作不停,五系灵力在掌心里变换,出窍期的气势顺着灵力泄露而出,弄得院墙都在扑簌扑簌的往下落土。
又被一个凌空飞来的纸团打断。
平静了下心绪免得一抬手直接将纸团直接灰飞烟灭,江疏这才捡起来看了眼,对谢挽行道:“写了个地址,托我们将她送回家去。”
到底不好将这女人直接丢在这,谢挽行淡淡道了声:“走吧。”
纸条上的地址并不太远,就在巷子的尽头。这户人家倒是与其他人家截然不同,门墙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挂上。
神识扫了眼里面并无他人,谢挽行直接用灵力开了锁,就近找了个最方便的地方就将女人放下。正待离开,女人却醒过来,手里虚虚抓着他的袍角道:“二位恩公……”
“姑娘言重了。”谢挽行将衣袍抽出来,并不回身。
“二位仙师先将我从那鬼怪手里救出来,方才又帮了小女一次,自然称得上一声恩公。”女人半坐起身子:“小女求二位恩公能再帮一个忙,小女必当结草衔环来报。”
然则两人不为所动,仍迈着大步往外走。女人见状,抽抽搭搭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来。
她本人姓赵,十几年前随着爹娘迁来了碧野城,但刚来不久,许是水土不服,她爹一病不起,不久就没了,只能由她娘挑起担子,养着两个人。
彼时她仍是个小孩,却也要时常做帮工。一来二去,便与张裘,也就是刚才那户人家的独子相识了。张裘见她家里苦,三不五时的就会帮些忙,伸把手。但赵母到底担子太重,积劳成疾,没多久便也走了。
赵母虽然走了,赵氏与张裘却早已互生情愫。与之相反,张母却早已对张裘照顾赵家一事不满。赵氏略通诗词,为了养活自己,便编些曲词卖给戏园,偶尔探讨起来兴许要多留一会儿,却被张母认定是她在外面不干不净。
本来张母没什么实据,也只能口头数落两人。却不巧前些日子赵氏被邪修掠走,失踪了近半月,又忽然出现在张家门前。张母认定了赵氏是出去找姘头却栽了跟头,这才跑回来找自家儿子张裘。
于是便有了两人所见那一幕。
谢挽行脚步始终未停,赵氏的故事讲完时,他已经快走到原先的岔路口。但耐不住修士的耳朵能闻千里外的声音,他下意识的留了分心神,将故事听了个全须全尾。
他站在巷口瞟了眼江疏,知道他也听了全程,原本以为以他的性子会主动要返身回去帮忙,没想到江疏像是不曾听过故事一样,若无其事的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不走了吗?”
谢挽行沉默了会儿,没说什么,只是调头回了赵氏的宅院。
当他是想帮帮可怜人也好,或是听了故事有了因,也要承了果免得欠下也好,总之……
“帮你什么?”
故事讲到后面,赵氏已经是在喃喃自语,没却想讲完了就见没了人影的仙师又骤然回到眼前。她喜出望外,急忙道:“阿裘哥被关了禁闭不准出门。但我们二人早就约好了,要在今年的春祭定终身。”
“希望仙师能在明夜五时,带阿裘哥出来碧水边的鸢萝亭来。”女人半伏着身子请求,迟迟没有听到回应,再抬头时,面前早已空无一人。
“挽行心真软。”江疏在巷口等着他,也遥遥听见了赵氏提的要求。虽然没有回应,他也猜到,谢挽行心里是应下了要求的。
要他说,凡人这点情情爱爱的小事,哪里轮得到他们修道者出手。
“不心软哪里捡的到你。”谢挽行笑笑,半弯着腰久违地捏了把江疏的脸颊。
江疏也跟着笑。所以他不讨厌谢挽行的心软,不如说——格外喜欢。
“走吧,还得去寻那张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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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上一章后面增添了一些内容,修改后在作话最后有括弧表示是最终版本。如果有朋友看这章开头感觉断片了,建议倒回去看一下补充部分,补了大约1/3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