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一篇 思云陷迷局 第二十二章 离尊剑借你
削瘦的背影、血迹斑斑的白衣、残破的长剑……男人守在苏瑶的身前,转头说:“你先走,我一会就跟上。”
男人似乎是苏瑶的师兄,他转身走向苏瑶。“师妹,你没事吧?”
不等苏瑶反应过来,“师兄”竟将她拥在怀中。苏瑶定睛再看,发现她身前之人根本不是她的师兄,而是李随风!她大骂李随风淫贼,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发声。李随风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撑住,别睡。我带你出去。”
此时此刻,苏瑶才注意到自己腹部骇人的伤口。
“叛教者,死。”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的人,竟是手持匕首的闻莺!匕首刺来,苏瑶躲闪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尖刺入自己的身体!
死亡的冲击令苏瑶猛然惊醒!她猛地坐起身子,惊出了一身虚汗。侧腹的疼痛让她意识到,自己竟还活着。苏瑶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昏沉,脑海中的记忆停在了李随风的怀中。身旁侍女“小姐、小姐”的呼唤声让她稍加清醒了一些。
苏瑶怔怔地看着泪眼朦胧的侍女,良久才问道:“李随风呢?”
“回小姐,三日前的清晨,李公子将您送回来后,就已离开了思云府。”侍女说道。
苏瑶一怔,问道:“他没有说什么吗?”
侍女取出一封信,交给苏瑶说:“李公子给巡捕林统领、杨府主和小姐各留了一封信,这封是小姐的。”
苏瑶打开信封,其中只有一页信纸。
“苏姑娘,无端猜忌,令你重伤,我已无颜见你。所幸,不臣天与青鸾诀皆已传授,缘分已了。在下先行告辞,江湖相忘。”
“字写得真丑。”苏瑶轻哼一声,将信纸折好,放回了信封。她坐在床上,对侍女说:“她给林正和府主都留了什么?”
侍女说:“给林统领的,说那飞贼是盗门中人,被盗几户人家皆是被飞贼误认为有不轨之举者。收押之后,好生管教,或可成助力。并劝林统领,以民为重、坚守本心。给杨府主的,则只是劝慰罢了。”
苏瑶问道:“知道李随风的去向吗?”
侍女说道:“小姐昏睡了三日,我们都守着小姐,未敢擅动。而且李公子走得极快,将小姐送来后,他就买了一架马车,由江公子仆人载着,直接出城东门走了。”
苏瑶轻抿嘴唇,心想:“李随风,你就是个蠢货,说跑就跑!”她对侍女说道:“把人手散出去,全力追寻李随风的踪迹,一有消息,第一时间来报。出去贴一个告示,就说第三关即日起关闭。”
侍女一愣,忙问道:“小姐的意思是?”
苏瑶说:“坊主命我借机查佛珠的来历与消息,如今佛珠必然落入李随风手中,我定要去见他。”
侍女点点头,说:“奴婢知道了。”
待侍女走后,苏瑶一人躺在了床上。忽而,她觉得有些饥饿,习惯性地开口叫道:“小莺……”这时,她才反应过来,闻莺已然不在。虽说,早知她是永夜教徒,与自己不是一路人,但是多年相处,苏瑶早已习惯了闻莺的存在。
“李随风。”苏瑶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遇到这人不过短短几日,她此刻竟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那晚的详细情形,教中再无他人知晓。或许,这就是机会。”
——
李随风与江辞坐在马车中,正闭目养神。忽然,江辞睁开眼,说道:“随风兄,你之前急匆匆地找我说要去东海郡,早点都没来得及吃就启程出发了。怎么快马加鞭走了三日,你就让钟叔放马慢行,不再赶路了?”
李随风睁开眼,起身说道:“你我在思云府坏了永夜教的谋划,那可是正气盟都头疼的邪教。再不走,等麻烦找上门可就走不了了。”马车颠簸,让李随风稍稍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如今出了思云府,自然就不必着急赶路了。”
江辞点点头,笑道:“确实!这马车走快了,颠簸起来,实在是受不了。随风兄身上有伤,可得小心些。”
李随风掀开马车窗的帘布,看着官道旁的树林说:“而且,若是只顾着急匆匆赶路,只会令人更为疲累。不如信马由缰,欣赏路上的风景。”
江辞也看向马车窗外,似乎想到什么事情一般,随口说道:“我还以为随风兄是不敢见苏瑶姑娘,先跑了。”
“呃……”李随风顿时尴尬,只能死死盯着窗外的树木,无言以对。
三人就这般优哉游哉地赶了几日的路。他们有时在村中借宿一晚,有时错过宿头,索性就在野外过夜。江辞起先还有些不适应,但他跟着李随风在山林中穿行捕猎一番后,也来了兴致,日日跟在李随风的身后追逐着“山珍”们。后来,他索性向李随风学起了打猎和烤肉的本事。
——
一日,李随风与江辞正在马车中闲聊。
江辞说:“随风兄,这么行路的确有趣,只是马车上坐久了,腰疼。”
李随风点点头说:“是啊,马车颠簸,确实让人疲累。再有一两日的功夫,应该就能到鄱阳郡了,不如在那里休息几日,正好再买一些路上用得到的东西。”
江辞点点头,说道:“早晚有一日,我要找一批千机宗的匠人,好好地改改这马车,让这马车少点颠簸,坐起来更舒适些。”
“我听闻,有一家马车行在车轴上加了什么东西,能减去不少颠簸,也不知在鄱阳郡能不能找到。”
“这马车厢也要改得更舒适一些。”
突然间,钟叔猛地收住缰绳、勒马停车。坐在车厢中的江辞没有坐稳,险些被甩出去。李随风见窗外没有异样,又不知车前出了什么事,不由得心生疑惑。江辞没想太多,只是不悦地叫道:“钟叔,你怎么驾车的?”
钟叔掀开帘子,恭谨地说道:“回公子,前方有山匪劫道,堵住了去路。”
听闻是山匪劫道,江辞竟然眼放精光。但他还是收住神色,拿腔捏调地说:“嘿!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山匪劫道,随风兄放心,我且去会会他们!”说着,他抽出怀中的折扇,径自跳出了车厢。
看着江辞跳下马车,李随风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心想:“江辞是从哪里买的话本?一幅富家公子的打扮,怎么说话倒像是个在念台词的说书先了……”
寻常山匪劫道,李随风是丝毫不会紧张的。他们在山匪面前皆有自保之力,即便山匪人数众多,也是乌合之众,三人安然脱身不成问题,不至于像在府衙时,被训练有素的弓弩手困住。
“嗐!大胆毛贼!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尔等竟敢拦路打劫、强抢民女!”江辞站在官道上放声大骂,只是这台词却让李随风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李随风甚至开始认真地思考要不要走出马车这个问题了。
李随风正犹豫着,江辞却突然喊道:“诶?随风兄,你快来!”
听到江辞叫他,李随风只好不情不愿地钻出了车厢,可是,当他看到马车前的景象时,他的心中竟生出了退避之意。这群山贼不过十二人,实力最强者也才刚刚达到六品的门槛。这点能耐,李随风自然不惧。
只是,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女子让李随风一时有些难以应对。那女子一身飘然黄衫,动如穿云之雀,背上虽负着一柄长剑,却只凭手中一支玉屏竹箫迎敌,一招一式似有青鸾高鸣、飞花飘洒,宛如仙子谪凡,不可方物。这女子,正是苏瑶。
李随风见苏瑶攻守之间,招式局促、施展不开,便知道她身上的伤尚未痊愈。他怕苏瑶情急下牵动伤口、再加重了伤势,于是直接出手,将迎面来的几名山贼打退后,紧接着就施展轻功到了苏瑶身边。
“你怎么会在这里?”李随风问苏瑶。
“找你。”苏瑶说。
“找我?什么事情需要你不养好伤就来找我吗?”李随风反问道。
苏瑶哼了一声,说道:“本姑娘找你,是要查佛珠的下落。”
“佛珠就在我身上。”李随风说道:“但是我不能给你。佛珠背后的秘密还没有查清。待诸事了结,我自会将佛珠双手奉上。”
“江湖上多少人觊觎这颗佛珠?你连兵刃也不带,叫人怎么放心?本姑娘的离尊剑就先借你使用!”
“这……”李随风看着苏瑶火急火燎地递来的离尊剑,竟然一时语塞。
苏瑶见李随风不接剑,干脆将离尊剑硬塞到了他的手中,然后说:“本姑娘也要一路随行,免得你被人打败、让佛珠被他人抢了!”
“喂,你们在说什么佛珠?”突然,领头的山匪冲到了两人身边。手中大刀高举,怒气冲冲地骂道:“老子打劫呢!当我不存在吗?把佛珠交出来!”
“闭嘴!”
江辞看着被异口同声的苏瑶和李随风打飞的山匪头子,不禁捧腹大笑。他问钟叔:“这就是话本中说的孽缘吗?”
“公子说是,那就是。”钟叔在车下牵着马,也笑眯眯地看着李随风和苏瑶。
——
扬帆过彭泽,舟人讶叹息。鄱阳郡地处夏国江南,因西临鄱阳大湖而得名。鄱阳湖古名彭泽,方圆数千里,乃是天下第二大湖。鄱阳郡西北面水,东南向山,地广物博、粮产丰富,风景绝佳,有不少文人墨客、江湖高手曾在此处留连。
鄱阳郡南城门口,排队准备进城的人站成了一条长龙。队伍中,大多数是粗衣短褐的菜贩货郎,唯独队伍的末尾一人,与他们显得格格不入。准确地说,此人立于何处,都必然显得突兀!这男子似是军旅中人,三十岁模样,披头散发、赤脚站在砂石地上。他半身赤裸,露出了虬实的肌肉和身上骇人的伤疤。他的双腕和右脚踝上各有一只铁环,脚踝的铁环上还残留着半截锁链的铁环,似乎是被扯断的手铐和脚镣。男人不仅装束奇特,而且右臂上还以青墨刺满了文字。他只是立于原地,便散发出骇人的肃杀之气。而他身上最令人惊惧之处,莫过于他的后背,竟负着一座巨大的铜棺!
男子迈步走来,排在城门口的百姓立刻被吓得散到了两旁,讶然地看着他。男子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了城门口。依例盘查出入者的城卫士兵连忙将他拦住,极度警惕地问道:“你是何人!从哪里来!到郡城所为何事?还有……你背上是……”
男人微微抬头,一双充满血丝的双眼盯着士兵。男人眼眸中的杀意令士兵险些倒在地上!士兵倒退几步,右手按在刀柄上,颤巍巍地说道:“你要干什么!”
“刀焕野。”男人的声音极为低沉沙哑,他说话很慢:“崖州郡,抬棺人。”
士兵一下愣在原地。抬棺人是戍边守军才有的职业!边军将领前线战死,则由抬棺人收殓将军尸骨,一路抬棺步行,送英魂还家!但是,崖州郡并非夏国领土,而是渊流族的领地!从澜河出发、穿过云国、一路步行到夏国鄱阳郡,寻常人要走大半年,而一个背负沉重铜棺的抬棺人,究竟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到!?
值守士兵的心中肃然起敬,问道:“棺中,是哪位将军?”
“……”
正一篇“思云陷迷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