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 清点
过午之后,战事大体上停止了。
旗军兜住了小三千人,包括大半骑兵在内的客兵都被围住了。
没有继续艰苦的剿杀或苦斗,大半的客兵要么在崩溃时拼命往外跑,要么在被围困时第一时间就放了刀枪,跪下投降。
这其中定是有不少老兵油子,对投降的事相当内行。
放了刀枪,整个人跪下或是趴下,不要左顾右盼,不要贼眉鼠眼。
只有毕恭毕敬,老老实实才能搏一线生机。
这些老兵油子其实没怎么害怕,这些卫所旗军不是凶残的流寇,不太可能把他们裹挟走或是屠杀掉。
官兵和流寇间有大仇,官兵逮到的流寇很难活命,这使得流寇对官兵也十分痛恨,就算留下官兵性命,多半也是在打起来时候赶到前方去填刀头。
更不必说更加凶残的东虏,那些辫子兵是所有官兵的恶梦,就算侥幸不被砍死,也是所有人都要被押到塞外赶赴辽东,能活下来的十不存一。
是以这些老兵油子在教导新人老实的同时,自己却始终偷眼看向四周。
战场上到处是丢弃的铠甲兵器,还有跪伏的人群。
最少有三千人左右被俘,大量的旗军持着刀枪站在四周警备,喝斥那些不老实的客兵将士跪伏下去。
一些武官模样的人开始聚集,各人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容。
所有人都簇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武官,看样子也就二十来岁,下巴上刚留出些许的短须出来。
这个人面色刚毅,眼神也相当犀利,很多不小心和他对视上的客兵都感觉畏惧,又赶紧把头趴伏下去。
闵元启在战场中扫视打量着一切,心情自是感觉愉快和放松。
对那些偷窥自己的客兵他也并不介意,确实如客兵老兵油子想象的那样,他是不打算对这些客兵如何。
当然是要审问一下,在驻扎地有抢掠杀人行为的恶兵给审出来,公审之后斩首示众。
估计人数不会太多,要是客兵人人都杀人,淮上怕是早就没有百姓敢居住了,大家全都跑光了。
大半的客兵还是多半只抢不杀人,打粮的时候会挑一些倒霉的人家凌侮催残,甚至杀害老人和孩子。
也有的会杀戮抢掠,甚至什么也不为来残害百姓为取乐。
这样的人渣在客兵中不少,但也不可能是全部人都是如此。
多半的人是刘泽清从山东一路裹挟入营,或是在淮上刚成为募兵不久。多半的人是当兵吃粮,抢掠积攒财富,抢东西和打人是不必避免,这是整支军队的传承如此。
斩掉那些真正的恶兵,留下大半当免费的苦力。
这三千人最少能留下七成当苦力,从淮安新募之兵又没有什么过份恶迹的,可以编练成旗军新兵。
最少有两千人可以放在工坊和盐池当免费的苦力,按云梯关这里的月饷水准,一个月最少也是节省两千以上的开支,一年就是好几万两。
对这些客兵来说,能保住性命,效力赎罪也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说直接放走,或是打一顿放走,又或是裹挟入营,对这些客兵来说以往的经验是不管用了。
既然刘泽清发动战事,客兵们又依军令前来,杀掉一些为恶的武官和老兵,留下大半俘虏效力赎罪,对闵元启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决定。
若有人哗变,不满,自然也有刀枪对着。
也不必担心这些免费劳力抢了原本云梯关军户和民壮的饭碗。
下一步还要开挖更多的盐田,还要扩大种田的范围,此外还要成立造船场和配套的铁器工坊,另外就是要打算扩大纺织工坊的规模。
南边的灌河水流湍急,哪怕是在枯水季都是咆哮奔腾,那里的水力不利用太可惜了。
水力纺织是蒸汽机出现之前最高效的纺织方式,闵元启在此之前的实力太弱,没有敢于过度扩张,现在是不必太担心了。
在灌河一带成立水力纺织工坊,大量收购棉花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山东和江南都距离淮安这边很近,这两处都是出棉花的地方,购买原材料应该不太困难。
水力纺织高效低价,可以用出产的成品抢占市场获得利润,应该是用人较多,而且收益较大的生意门路。
闵元启就是在犹豫,明年清军南下之时势必会带来河南山东的战事和混乱,北方市场的混乱还有自己面临的战争压力。
云梯关这里是地处偏僻,但并不代表清军就不会攻击这一片地方,特别是有大量大明卫所军驻扎之所。
闵元启已经打算认真经营这一片基业,保住江北这一片地盘。
等剃发令下,整个大局混乱之时,自己可以有更大的机会。
他现在犹豫的就是是不是会扩张过快,甚至在获得收益前连成本也收不回来。
不过闵元启很快就收回思绪,将目光更多的放在战场和旗军将士们身上。
闵元忠和闵元金等人开始带着人手将伤兵、运送下战场。
对战死旗军的抚恤,还有旗军伤兵的救治向来是闵元启极为看重之事。
正因如此,这支没有经历过多少战事的旗军才始终保持着相对高的士气。
不光是保卫自己的家园和亲人,也是因为有受伤后有人照料,战死后有优厚抚恤的底气。
否则人性都是自私的,保护家人可以选择逃亡,不一定要在这里打生打死。
最少有过百个担架先把重伤的旗军搬抬下去,事先从各处雇来的伤科医生会在第一时间替他们清创,止血,包扎。
但在这个时代的伤科水准,没有抗生素和相关器械,甚至消毒水准也很低劣的时代,就算得到了最精心的照料,能不能活下来更多的还是看各人的身体素质,能扛的过去便扛的过去,扛不过去就只能死了。
很残酷,也是没有办法。
闵元启已经尽可能的帮助自己的部下,包括最好的伤科医生和骨科,中医在这个时代也分为小儿科,骨科,妇科,伤科等若干科,其中骨科其实是最好的,中医的正骨技术在几百年后都还有一席之地。
在战场上断骨的将士不少,这些将士被担架搬抬下阵地,在事先准备好的房舍中进行正骨捆缚治疗。
轻伤的将士彼此搀扶着,他们多半是箭伤或斫伤划伤,入肉不深,创口较浅,但仍是需要清创包扎,同时也有一定的得破伤风的风险,只是致死率相对较低。
也有几十个担架上已经蒙上了白布,这是已经确定战死了的将士。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闵元启走向放着战死将士的担架处,默行军礼向这些将士默哀致意。
欢腾的战场短暂的平静下来,不少武官也是和闵元启学习,向战死将士行礼致意。
好在战死和重伤的将士并不算多,加起来可能也不超过二百人。
对万人以上规模的大战来说,这个结果相当令人振奋,不少武官和旗军都在兴奋的讨论,此役过后怕是没有什么人再敢来打云梯关这里的主意。
现在的局面不光是能守住旧有的地盘,还能分别向南北两个方向扩张。
收田租地赋,还有设立税卡都是可行,甚至能自行派驻官吏管理地方。
这些事都是闵元启的打算,在战前为了提振士气都是向将士们透露过。打赢这一仗之后,不光是稳守地盘,还能大幅度的扩张出去。
地盘够大,守备营兵扩充,每个人都能够获取更多更大的利益。
哪怕伤感于袍泽战友的战死或重伤,最少在此时此刻,人心仍然是兴奋为多。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反应,没必要苛责众人。
天黑之前,派出去追击的沈亮和谢祥等人也率部返回了,他们在追击途中打死了几十个客兵,俘虏了三百多人,战果也算不错了。
穷寇莫追是古话,但客兵是惨败之局,在广袤的平原上也不可能设伏,闵元启当然是派出沈亮和谢祥等悍将,勇猛追击,扩大战果。
天黑之前,闵元金等人也是将战场打扫完毕了。
“敌方战死的有六百多,”闵元金道:“俘虏两千一百多人。铠甲有铁甲三十五领,绵甲二百一十一领,皮甲和布面甲不到百领,其中还有不少损坏了,需要工坊加以修补。此外就是各种兵器一千三百多柄……”
说到这,闵元金脸上露出笑容,他接着道:“最大的收获就是俘获完好的战马四百一十匹,受伤的战马也有五十多匹,我已经叫人去找兽医来救治,希望尽可能的把战马都救治下来,不要有无谓的损失。”
“你处置的很好!”闵元启也是大为高兴,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笑容。
什么铠甲兵器都不值一提,也就那三十多领铁甲算是好东西,修补好了之后可以给刀牌手使用。
绵甲和布甲,皮甲,这些甲也是有用,但价值不高,很多布甲和绵甲时间都很久了,防护力相当的差。
这也不奇怪,这一万多兵马中只有三千算正经客兵,其余的都是杂兵,九成以上的人没甲,能剥下这么多绵甲皮甲已经算不错的结果了。
兵器更是精铁的少,多半就是普通的熟铁兵器,要想用还得回炉重铸,费工费力,得不偿失。
多半的结果是很多不合用的绵甲布甲直接发给警备士,那些劣制的兵器也发下去,把警备塘汛的警备线再拉远一些也好。
只有战马的收获是实打实的,一匹马从几十两到上百两不等,虽然九边地方买马从六两到十几两就能买到,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旧黄历就不要提了。
配上这些俘虏到的战马,骑兵可以从二百来人扩充到四百人,一个骑兵司如果训练好了,将会是相当可观足以左右战局的力量。
闵元直这一次的表现,就是异常的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