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江湖夜话
各郡的镖头岂敢食言,一个个更加看不清如今北方镖界的形势,一想到江湖人硬闯鲲鹏镖局更加不寒而栗,从前两家闹得再不可开交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云鸿要人,众人不敢慢待,不出半月时间,鲲鹏镖局又添了三十多人。这些人都是余大鹏亲自筛选,其中不乏经验丰富的镖师。
与此同时,镖师的分配也做了调整,除了一拨人去料理南北通镖的事,其余的主力人手都集中在大漠镖、西北镖和马上就要到来的年集镖。
对于这年集镖云鸿格外重视,鲲鹏镖局最大的一声响就在这里,从前镖界传年集镖就是走个过场,但在云鸿看来,镖途没有过场,一家镖局的心骨也没有“过场”二字。因为那意味着懈怠,当懈怠成了习惯,走得了年集场、走不过恶虎滩。
人们讲究新年伊始万象更新,但鲲鹏镖局却在这个年节之前焕发了新的气象,屡屡遭人挖坑设套,此时终于一扫阴霾!
云月旗相佑的大漠镖、走镇穿郡的西北镖、宏州城内的坐镖、往四处而去的人身镖,加上四成人手严阵以待的年集镖,整个宏州镖界,处处可见鲲鹏的影子!
至此,才能说鲲鹏镖局的局面真正打开了!
这所有的背后都是银子,等年集镖过去,鲲鹏镖局将在元月十六抬花杠,这一波齐心同势,才是撑着一家镖局扎实前行的根本!
时节进腊月,天近午夜。
今夜寒风有些烈,墙边大槐树叶子早已落了,寒风一吹哗啦哗啦的枝干拍打声,强劲的时候连风声都能掩去,穿窗刺耳、抵人心弦。
不多久,沙粒似的雪乱荡起来,北方人称这种雪为“煞雪”,尖锐而迅捷,打在脸上会有痛感,漫天疾驰、不积不落,翌日还是清明大天。
云鸿一人坐在屋子里,面前放着一个火盆,火盆的沿子很宽,两壶酒正在温着,云鸿慢饮几杯,对面还有一个空杯子。
椅子的一旁放着一封信,云鸿的目光偶尔会睨上一眼,低眉饮酒有些不能决。
“江湖老合深夜打扰,请兄弟开门一见。”
“自己进来。”
进来先交一个白眼,程大宽一改从前模样,裘肩麻衣、长靴斗笠,身后背着一把没有尖却很宽好似半块门板一样的大刀。立时间从那赤膊油巾的面馆老板,变成了一副纯粹的江湖人扮相。
屋内摆设之简陋令人咋舌,但这样的场景反而是彼此最熟悉的。
一盏青灯两壶酒,红炉冷夜蓑笠人,正是江湖夜话最好的气氛。
程大宽也不像面馆时总喜欢调侃云鸿,坐在那里自顾倒了一杯酒,“如今可以断定,那夜攻镖局的是廊南的门派,你这边刚起点风声,廊南的眼睛就扫过来了,无非是探探实力,是该做准备的时候了。”
“有关这廊南镖局,你了解多少。”
在云鸿意念里,廊南镖局最鲜明的就是“霸道”二字,一条廊河挡不住他们的长手,从那欺辱人的南北通镖便能看出一二。但霸道是因为有霸道的实力,廊南的镖局是用镖礼分级,年入万两的只能挂天蓝旗,年入十万两的才能挂墨蓝镖旗,而廊南还有年入百万两的旷世大镖局,撑一面“九宫瀚海枭龙旗”。
这里头不得不提强大的南方镖会,有着莫逆的不二权威,绝不是北方这种一盘散沙。
“廊南的很多镖局都和武门关联深刻,有些武门根本就是有着两重身份,一边为镖局提供强大的镖师,一边则去应付一些镖局不好出面的事,那次夜袭的江湖势力正是这个来头。”
“你是说,有些武门会给镖局做打手?”
程大宽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而且有些镖局的背后就是武门,说白了就是换了个活法,其间关联异常的紧密。这些年,廊南镖局观察北方的不在少数,北方的均势对他们大有好处,要是有个挑竿子的把廊北团结起来,他们可不想以廊河为界。”
此间之事,云鸿和程大宽想到了一处,人们都只看到鲲鹏镖局花团锦簇的前程,然而越是这样越意味着莫大的危机。鲲鹏镖局没有见招拆招的实力,一切都要预知预判,才能在那风雨来临时喘得上一口气。
“我有个建议,你不妨想一想。”
“也拉一些江湖势力作保?”
程大宽点头道:“虎泉鹿林不知山,亮出你当年的名字,廊南那些明派谁敢欺负到你镖局的头上。”
“你也说了,明派与隐派,我不是不想有人一保,可你不觉得那样就乱套了吗?江湖人插手镖局,年终一起分红花杠吗?就算这合一些江湖人的胃口,我也不敢开这个头。”
程大宽沉默了,明派本就入世,有些更是在江湖世俗之间摇摆,可云鸿认识的那些人有几个会甘心掺合镖局的事?就凭自己和云鸿的交情,来到这宏州城不也是和镖局业务撇得干净?如果哪天云鸿让自己来镖局打个更,他不但不会应还会对这眼前人生出几分入世过深、铜气加身的蔑然。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事不会太久,年关一过洪流恐就要涌起。单说北方,这局面来之不易,你可不能走一步看一步。”
云鸿喝了一杯酒,“从前你在伏州谋营生,现在来到宏州蹭我的饭,可记得不错的话,你是泱州人吧。”
程大宽咧咧嘴,“好听的话,你是一句不会说。”
云鸿笑道:“年集一个月,我便也给你一个月,一月之后,你把廊南镖局的事情全盘摸清,最好能落在纸上。”
“嘿!你这叫什么口气!”
“兄弟一场,在乎什么口气,你办事我放心。”
“碰上你这茬,算我命苦。”程大宽叹了一声,“信,烧了吧。”
云鸿怔了一怔,“这些年功夫不知道怎么样,眼力是真的长了呀。”
“老五,镖局没有旧主,是你内心作祟。”
“说得自己像个镖局人也似的。”
“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从离开,他对你让人心寒。你人都已回不去,还揣那半分热肠衷心有何用,做个成熟的镖师吧。”
“你这张嘴,真是……”
程大宽哈哈大笑,而后眯了眯眼——
“明夜此时,玉莲台就上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