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前世
濯缨回到京城,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她从四岁起就在边关。近来年岁渐长,留在京中的母亲一直催促,父亲临西侯宋毅也觉得她该回京相看人家,这才派人将十四岁的她送回了京城。
对于这个十年未归的家,濯缨心内充满了期待。
跟自己想象中一样,母亲王氏温柔而慈爱。
濯缨幼年时就与母亲分离,虽有父亲照拂,但对母亲这个角色仍然生出浓浓的孺慕之情。如今重逢,虽然一开始有点生疏,可不自觉地就想亲近。
她想,这大概就是血缘天性。
家里的姐妹平时都在宫中,跟她相处不多。长姐冷清,幼妹单纯,因为她的归来,大家小聚了一下,可她能感觉到,彼此之间客气多过亲近。
这一点,跟她和长兄宋佑安是一样的。
对此,濯缨也没多失望,毕竟有长达十年的分离呢。他们从小没在一处长大,又各自有事情要忙碌。
她寻思着,等时间久了就好了。说到底他们都是一家人。
从边关回到京城,母亲最担心的就是她的规矩教养。跟着父亲长大,自小学武,与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到底还是不太一样。
“不要在人前舞枪弄棒,显露武艺。”王氏温声提醒,“京城里的大家闺秀,没有这样的。”
濯缨点头:“知道了,娘。”
——尽管有些遗憾,但她并不想让母亲失望。反正练武可以偷偷练。她在侯府有单独的小院子,还多了好几个丫鬟。她只要吩咐一声,没人上前打扰。
总不能回了京城,倒把武艺给搁下了。
长姐宋清兮在宫中做女官,特意请了嬷嬷专门教二妹妹规矩礼仪。
濯缨对这些兴趣不太大,但既然学了,肯定要学好,不能辜负了家人的信任和期待。
短短数月光景,她就基本上掌握得差不多了。举手投足之间,颇具大家风范。
女儿学习成果显著,王氏自然欢喜。然而没多久,她的欢喜就被忧虑所取代。
前不久,太子因事得罪了皇帝,皇帝命其去皇陵静思己过。宋佑安作为太子伴读,也跟着去了皇陵。
王氏愁眉不展,尽管长女宋清兮从宫中带回消息,说不必过分担忧,也没能让她彻底放下心来。
“娘,要不,我们去寺庙里上上香?”濯缨试着建议,“也能替大哥祈福。”
在她看来,母亲时常礼佛,多半笃信佛教,上香祈福未必管用,但是能让母亲心安。
“也好。”王氏略一犹豫,点了点头,随即又笑了,“缨缨回来以后,还没出过门吧?是不是闷坏了?”
跟边关相比,侯府肯定闷,但在这里也自有可取之处。
濯缨笑着摇头:“没有啊,跟娘在一起,怎么会闷呢?”
王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心中一阵柔软。
这个女儿虽然没长在身边,可到底也是她亲骨肉。且当年缨缨因为佑安受过,因此对这个女儿,她终究还是有些心疼。
“行,那你就陪娘去上香。”
京中寺庙多,缨缨当年出生,就是在广恩寺。不过王氏母女要去的,却是慧慈寺。
十月的天已经稍微有些冷了,濯缨与母亲同乘一辆马车。她忍下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的冲动,认真听母亲详细介绍慧慈寺的来历。
说起慧慈寺,要从慧慈法师说起。
慧慈法师俗家姓薛,是今上生母孝成太后的堂妹。当年两姐妹一起入宫。大薛氏早亡,小薛氏对其子女颇多照顾。后来孝成皇帝驾崩,先帝继位,小薛氏和其他没有子嗣的妃嫔一道被迫出家。
今上继位后,打算迎回姨母,却被其拒绝,只得重修庙宇,时常探视。
这么一来,慧慈寺几乎就成了皇家寺庙,里面清一色尽是女尼。可惜位置较偏,不然肯定是女眷上香首选之地。
濯缨边听边点头,有些好奇地问:“娘,寺里很多人都是以前的娘娘?”
“也不尽然,有宫女,近几年也有新收的弟子。”王氏微微一笑,又续了一句,“听说慧慈寺的斋饭很不错,可以尝尝。”
濯缨原本以为皇家寺庙,会华丽庄严。到了以后才知道,青瓦红墙,同寻常的寺庙,也没有太大分别。
今天不是佛教的节日,寺中香客不多,只有三三两两。
王氏母女认真上香祈福。
在佛前祈求好一会儿后,王氏心内渐安,提出要捐香油钱。
没能见到慧慈法师,是慧静法师接待的她们。
慧静法师五十来岁,慈眉善目,似乎天生就带着几分笑意。
王氏时常礼佛,见她生的亲切,向其请教佛法。两人交谈,颇为投契。
濯缨不通佛理,在一旁听着,新鲜归新鲜,听久了,难免觉得有些无趣。
王氏瞧了女儿一眼,见她百无聊赖,有点想笑:“你自己去玩一会儿吧,别错过了斋饭。”
“知道了,娘。”濯缨甜甜一笑,悄然松一口气。
她冲母亲和慧静法师各施一礼后,随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尼在寺中走动。
“小师傅怎么称呼啊?”
女尼比她年纪还要小一点,身穿法衣,头戴僧帽,竟显得老成许多,说起话来,也甚是严肃:“贫尼法号妙空。”
濯缨点一点头,表示知晓。
妙空带着濯缨在寺中闲逛,看有鱼儿游来游去的放生池,看挂满了祈福袋的祈福树……
不到两刻钟,妙空就捂着腹部、面露难色:“施主,贫尼,贫尼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小尼姑红着脸,眉目之间难掩尴尬。
“小师傅请便,我自己走走转转就行。”
妙空行了个合十礼,快步离去。
没人牵引指路,濯缨漫无目的闲逛。慧慈寺不大,她不知不觉竟到了后山。
远远望去,红云一片。定睛细看,是红透的枫叶。
层层叠叠的红,惊艳了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濯缨。
蓝天白云,空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濯缨觉得这一趟,真是来对了。
她小时候习武,梦想过有一天能在桃林中舞剑,感觉画面一定很美。可惜一直没能实现,如今看见枫叶红透,她竟又有些心痒痒了。
她想,不能在红花下,那在红叶下习武,也是一样的吧?
反正距离用斋饭时还有很久,不如近前去看一看?
然而她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看着近,走着远,而且还有山涧阻挡了去路。
这里以前有浮桥,但桥已经断了,流水湍急。
相隔数丈,又无其他工具,寻常人过不去只能放弃,但濯缨却没这个顾虑。
她在临西侯府这几个月里,一直小心翼翼,练武都要瞒着旁人。这会儿兴致上来,她利落地一个纵跃,施展轻功,直接落到了对面。
枫林很安静,没有其他香客。濯缨猜想,多半是因为桥断了,大家不能过来的缘故,才会错过美景。
不过这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她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以枯枝为剑习武,一个纵跃,却见面前多了一个人。
这人身量极高,也穿法衣,头戴僧帽,可僧帽下明显仍有乌发。
濯缨心头浮上一个念头:带发修行。
刚才在前院,她就看见了几个带发修行的。连慧静法师,都没剃发。
这人虽然出家,可容貌不俗,甚至带些男子的英俊。但这是慧慈寺的后山,濯缨知道,寺中只有女尼,所以眼前这个人,其实是个长的男相的尼姑。
她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双手合十:“小师傅好,我来看看枫叶。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对面的尼姑抿了抿唇,神色古怪极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做了个手势,指指对面,又指指这边。
濯缨愣了一瞬,反应过来,这个小师傅可能不会说话。对方是在问她,怎么过来的。
也不奇怪,普通人应该过不来。
她笑一笑:“就那么一跳,直接就过来了啊,我会点武功。”
尼姑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着痕迹笼了笼衣袖。
那里藏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他若行动快一些,可以直接切断她的脖子。
濯缨自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个十分男相的尼姑,其实是她和母亲今日祈求佛祖保佑的对象之一——太子谢泽。
数日前,谢泽得到消息,京中有变,皇帝危矣。他立刻带人赶回京城,却不想途中变故陡生。
身边的人突然动手,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与此同时又不知从何处冒出一队青云卫,声称皇帝回宫途中遭遇行刺,正全城缉拿刺客。
他明白这是着了道,他周遭亲信之中竟有奸细,让他始料未及。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栽赃陷害,想把弑君的名头推到他头上,置他于死地。
值得庆幸的是,从青云卫的话里得知,父皇只是受惊,身体无碍。
然而这种关头,他并不能摘下面具在青云卫面前表露身份。因为本该在皇陵静思己过的他,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京城。
他藏身于城东一处空宅院中,躲过了青云卫的追查。
一天之后,他的下属找到了他,并安排了一具尸体,让青云卫带回去交差,结束了对他的追捕。
至此,他才能静下心来养伤。
只是他身边出了叛徒,先前在宫外的几个落脚点不能确保是否暴露,就先藏身于东山枫林的木屋中,还切断了与寺庙之间的路。
这里安安静静,少有人来。
但今天竟多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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