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阮府姑娘

第二章 阮府姑娘

()阮碧住着的院子叫蓼园,位于侍郎府西北一隅,原本只是一排放置花贲的暖房。上一代的老夫人染了疫症,她的儿子也就是这一代已经过世的老太爷不愿意把母亲迁到别院居住,便叫工匠仔细修饬蓼园,又另加了围墙,成了一个院子,供母亲居住,便于他早晚问安。他因此也得了一个孝名,过世时,官家赐谥号“文孝”。蓼园的正房如今住着的是林姨娘所出的四姑娘,阮碧生病卧床的一个月里,她只来探望过一回,想来是关系不太好。不过,阮府其他大小主子,压根儿没有来过。可见这身子原主如何不招待见。天气渐暖,阮碧的身体也渐好,每日在屋里写字。一日晌午,动了心思,想去花园里转转。冬雪诧异地看着她说:“姑娘忘记了,老夫人说了,你不准出这个院子呢。”阮碧怔了怔,穿过来的一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哪里知道有禁足这回事?不过冬雪这么一提,她也想起,她生病卧床半睡半醒的时候,听过冬琴和冬梅提过她禁足的事情,好象是她为了一个叫什么明月的男子,在雪地里站了一个下午,结果感染风寒,老夫人和大夫人盛怒之下,责骂她一顿,又把她禁足了。想想挺汗的,原主才十三岁,就已经情窦初开了。冬雪看她低头沉思,当她不乐意,说:“姑娘,要不改天我求一下郑嬷嬷,让她在老夫人美言几句,把你的禁足撤了。”话音刚落,外屋传来陌生的声音。一会儿,冬梅进来了,说:“姑娘,老夫人院子里的秀芝来传话,说是二老爷家的三姑娘和七姑娘从扬州回来了,老夫人让你跟四姑娘一起过去说说话。”冬雪喜笑颜开,说:“这下子好了,老夫人终于肯见你,成是要给你解禁了。”边说边把阮碧推到、梳妆台前坐下,解了她的双髻,重新绾好。又取出两枚小小的钿花插在髻上,看着镜子里精心梳理过的阮碧,由衷地说:“姑娘生的好模样,人家都说二姑娘好看,我看未必能及得上姑娘。”阮碧抬头看着镜子,这具身体皮相还不错,倒跟从前的她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肤色过于苍白,神情也是恹恹的。而且年岁小,还没有长开。收拾妥当,两人一起出门。刚走出月洞门,后面传来四姑娘的声音:“五妹妹,我们一起。”阮碧点点头,心里吁口气,方才还担心找不着路呢。在她卧病期间,四姑娘来过一回,当时阮碧身心俱疲,躺在床上不言不语,连她的长相都不曾看清。如今仔细一看,发现四姑娘生得极好的相貌,只是打扮十分素净,虽端庄却有失秀美。四姑娘见阮碧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微微一笑说:“妹妹这是怎么了?不认识姐姐了?”阮碧客气地笑了笑,并不言语。却不知道自己这么一笑,有着从前没有的斯文。阮四姑娘怔了怔,忍不住也打量着她。“妹妹这一病,倒好象与从前有点不一样了?”阮碧心想,当然是不一样的,芯片换了呢,但嘴里却说:“哪里不一样了?”阮四姑娘仔细瞅了瞅,又没有瞅出特别的地方,歪头想了想。“想来是妹妹长大了,看着就不同了。”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老夫人院子。两人进入月亮门,沿着抄手游廊到正房门口,侍立门外的小丫鬟进去禀报,一会儿出来,挑起帘子请她们去偏厅。阮碧跟着阮四姑娘进了偏厅,见她行礼也跟着行礼,见她唤“祖母”“母亲”“二婶”“二姐姐”“三姐姐”“六妹妹”“七妹妹”,便也跟着叫唤,见她坐下,也跟着在她下首就坐。逮着一个空隙,她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子里坐着阮府的三代女主人们。坐在坑上主位的老夫人看起来五十出头,头发半白,下颌端方,目光如电。坐在客位的大夫人王氏看起来三十出头,相貌中等,但气度雍容。坐在左边椅子首位的二夫人郭氏体态微丰,面如满月,嘴角带笑,貌似性格不错。至于阮碧久仰大名的二姑娘阮绮,倚着老夫人坐着。果然容色秀丽,俊眉修目,顾盼神飞。其实单论相貌,四姑娘阮绛略微强过她,但阮绮嫡女出身,从小众星拱月般养出来的气度,四姑娘是拍马也追不上。三姑娘坐在二夫人下首,与二夫人长相肖似,也是面如满月。三姑娘下首坐着七姑娘,也是郭氏所出,年方十岁,形容尚小。也是姨娘所出的六姑娘坐在阮碧的下首,柳眉杏眼,五官十分艳丽,只是隐约散发出一点嚣张气息。等小丫鬟上了茶,老夫人这才开口,是对王氏说的:“丫头们都来了,你。”“是,母亲。”王氏应了一声,眼波流转,落在阮碧的脸上,严厉地说,“五丫头,今春的事情,老夫人慈悲,念你年幼无知,姑且饶过你这一回。只是你须得牢记在心,切不可再行差踏错了,丢了咱们阮府的颜面,知道吗?”其他姑娘都鄙夷地看着阮碧。这是取消禁足的意思吗?阮碧一边想一边低头应道:“是,母亲。”王氏点点头,又说:“其他姑娘也一并长个记性,别做出有损闺训的事件,污损咱们的阮府的名声。”其他姑娘纷纷答应。王氏满意地点点头,问老夫人:“母亲可还有什么吩咐的?”老夫人摇摇头,说:“没了,丫头们都去外头说话。”六位姑娘都站了起来,行礼后,鱼贯走出偏厅,走到花厅。丫鬟们过来,搬杌子的搬杌子,倒茶的倒茶,添果盘的添果盘。等坐定,阮碧发现自己添居未位了,便是比自己还小的六姑娘和七姑娘都坐在自己的前头,看大家的神情,并无一丝一毫的不妥,看来这排位是由来以久的。阮碧在心里暗叹:原主呀原主,你TMD还能更窝囊一点吗?“三妹妹,这回去扬州,又有什么趣事妙事?”首先开口的是二姑娘阮绮。阮三姑娘摇摇头,说:“这回去的时机不对,扬州城里学子们正闹事,外祖母不准我们出去闲逛,每日里便是在院子里跟舅舅家的姐妹们玩耍,实在是无趣。便是送二姐姐的礼物,也是叫下人们去挑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姐姐的意?”摆摆手,站在她身后的大丫鬟便递上一个漆木香奁,搁在三姑娘的面前。三姑娘取出一对蓝色底绘红花耳环,递给二姑娘。“姐姐喜欢便收着,不喜欢就扔了。”阮二姑娘瞅了瞅。“瞅着怪精致的,就是这材质,从前是没有见过的。”阮三姑娘说:“说是什么拂菻国运过来的佛郎嵌,另外有个名字叫法蓝。”阮二姑娘说:“法蓝,这名字倒是雅致,这蓝色也是讨喜,谢谢三妹妹了。”招来丫鬟取了镜奁过来,她当即对着镜子戴在耳朵上,那红蓝色都极艳极正,十分衬她,大家纷纷都说好看。阮三姑娘也给四姑娘、阮碧、六姑娘带了礼物。四姑娘是一套锈针,瞅四姑娘神色,甚是喜欢。阮碧和六姑娘都是缠枝玛瑙银耳环,银质尚好,做工一般。想来,四姑娘的礼物她还是费了心,投其所好。而阮碧和六姑娘,大概压根儿就没动心思。六姑娘脸色不好看,说谢谢时候,相当勉强。至于阮碧,对这具身体的地位早不抱期望了,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声谢谢,倒惹得三姑娘诧异地瞅她一眼。又扯了一会闲话,大部分都是三姑娘和二姑娘在说,七姑娘也说了几句,四姑娘插了几句。然后就散场了,各回各的院子。这一回小聚,阮碧收获耳环一对,还理清了阮府的人事。阮府总共有三房,大老爷阮弘,官居三品礼部侍郎。妻子王氏出身涿郡望族,不过自幼在京城长大,生了一子二女,大姑娘阮绒已嫁,大少爷阮家轩十七岁,还有二姑娘阮绮。另有两妾,林氏生四姑娘阮绛和三少爷阮家轺,孙氏生四少爷阮家轲。二老爷阮弢,在扬州当着五品的提举学事,管着学政。妻子郭氏,出身扬州名门,生有二女,就是三姑娘阮纷和七姑娘阮绐。仅有一妾孙氏,生二少爷阮家轸和六姑娘阮绘。如今,孙姨娘和阮家轸都在扬州城里,反倒是郭氏留在京城。三老爷阮驰,是过世老太爷的老来子,妾氏所出,刚过二十,如今在西北军营里当差,尚未娶亲。……第二天,五更三点,天色刚发白,冬雪便叫阮碧起床,收拾妥当后,到大夫人王氏屋里请安。阮弘早朝去了,阮碧不曾见到,不过见到了几个兄弟,十七岁的大少爷阮家轩,十一岁的三少爷阮家轺七岁的四少爷阮家轲。王氏又领着一干人等到老夫人院子里请安。到时,二夫人郭氏已经领着三位姑娘在了,正跟老夫人言笑晏晏。王氏边跟老夫人行礼边问:“弟妹说的什么,惹得母亲这么高兴?”郭氏淡淡地说:“不过是扬州城里的一些笑话。”一干小辈上前跟老夫人行礼问安。老夫人拉着大少爷阮家轩问了国子监的学业,又叮嘱他专心课业,友好同窗。然后大少爷先告退,说是去国子监上学。而后三少爷和四少爷也去学堂上课了。这次请安基本就要结束了,就在阮碧以为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老夫人忽然点了名:“四丫头。”四姑娘应了一声,恭恭敬敬地站了起来。老夫人说:“你昨儿送过来的鞋子,我瞅着喜欢。下月东平侯老夫人六十寿诞,我正愁不好备礼,如今想想,你这鞋子倒是极好的礼物,你回去再做两双,尺寸待会儿让丫鬟拿给你。”“是,祖母。”郭氏眉头微皱,说:“这六十大寿,送两双鞋子似乎轻了点。”王氏斜睨她一眼。“弟妹不知道,那东平侯老夫人年轻的时候伤着脚,对鞋子的要求最是高,太软太硬都不行,东平侯府的一干丫鬟婆子个个卯足劲想要做双好鞋子呢。再说大礼,老夫人早令我备下了,鞋子不过是个小礼。”这一副当家主母的口气,郭氏不爽,笑着说:“嫂子自幼在京城长大,果然是人面熟络,连东平侯府丫鬟婆子的心思都了如指掌。”见王氏脸色微沉,便不给她还嘴的机会,转身向着老夫人说:“听母亲称赞小四手艺,媳妇儿也起了好奇心,想瞅瞅小四做的鞋子倒底有啥稀罕,母亲允我开开眼界。”老夫人笑说:“这有何难。”叫了大丫鬟进里屋取来鞋子,郭氏接过,细细看着。阮碧也瞅了几眼,这是一双鸭青缎面绣着紫色千日莲的鞋子,撞色雅致,虽然看不到针脚,但可以想象,肯定是又细又密。这一双鞋,也不知道费了阮四姑娘多少心血。郭氏啧啧称赞:“四丫头的绣活儿什么时候这生了得了?都快赶上天工绣坊的何四干娘子了。姑娘们,可都得跟她好好学学。”阮四姑娘虽然稳重,但到底年轻,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的欢喜就透出几分,却见王氏目光嗖的射了过来,赶紧把那欢喜全然地从脸上抹掉,把那恭谨一层一层地叠在脸上。王氏一口气稍微顺了点。老夫人说:“这鞋面做的是好,不过这鞋子最好的还是底,不软不硬,不松不紧。”郭氏说:“母亲说的媳妇儿心都动了,小四,可愿意给婶子也做一双?”阮四姑娘哪敢随便答应,瞅了王氏一眼。王氏笑说:“弟妹,这扬州城里啥没有呀?你倒心动一双鞋子来了。这有何难,四丫头,得空便给你婶子做一双。”“是,母亲。”这回,请安算是结束了。阮二姑娘跟着王氏回到正院,丫鬟婆子们摆上早餐,刚刚吃完,小丫鬟进来禀告,阮四姑娘求见。阮二姑娘微微皱眉,说:“八成是来送鞋子。”王氏想了想,说:“就说我还在吃早饭,先让她等着。”小丫鬟下去了。阮二姑娘不快地说:“母亲,你还让她等着干吗?如今她巴结上祖母,早不将母亲看在眼里。直接打发她回去,谁稀罕她那双鞋子?”王氏说:“那倒没必要,且凉她一下。”阮二姑娘说:“母亲您是太过心慈了。”王氏屏退左右,戳着她脑门说:“傻孩子,我若是赶了她走,传到老夫人耳朵里,是我心眼儿小。我凉她一会儿,让她自个儿分个清楚明白,不好吗?再说,不过是个姨娘生的,能蹦跶到几时?”阮二姑娘想了想,说:“我听说这些天,父亲天天宿在林姨娘那里。”王氏横眉瞪她。“那个下流胚子跟你说的这些,主子的事,倒让她操起心来了。”阮二姑娘拉着她的手。“母亲,是孩儿自个儿打听,孩儿是担心母亲……”“傻丫头,我有你姐姐、哥哥和你,有什么好担心。”王氏拍拍阮二姑娘的手,“你先进里屋去,我叫四丫头进来。”阮二姑娘摇摇头,说:“不。”王氏知她想给四姑娘难堪,心想也好,省得林姨娘真以为自个儿拿她没有办法了。一双儿女可捏在她手里,她要圆便是圆,她要方便是方。叫了小丫鬟去传四姑娘,一会儿四姑娘带着秋兰进来,果然奉上一双鞋子,湖蓝镀面绣金色雏菊。王氏接过啧啧称赞:“瞧这菊花绣的跟真个一样。二丫头,你可得跟小四好好学学。”阮二姑娘努努嘴说:“不就是双鞋子吗?改日孩儿也给母亲做一双就是了。”王氏淡淡地说:“这针线活可是十分考耐性的,二丫头,你舍得放弃这个花会那个闺约呀。”“母亲又小瞧我。”二姑娘看着四姑娘,“四妹妹,今日开始,每日未时三刻,你来我院子们,咱们一起做针线如何?”四姑娘说:“姐姐有请,妹妹乐意之至。”二姑娘莫测高深地笑着说:“一言为定。”等四姑娘走后,王氏说:“你别乱打鬼主意,那鞋子老夫人要送给东平侯府的,耽误不起。”二姑娘不以然地说:“不过是两双鞋子,难道东平侯府就差鞋子?我瞅祖母今儿不过拿鞋子起个由头。再说,母亲不是给东平侯府备下厚礼了。万一这鞋子的事闹砸了,也怪不到母亲身上。”王氏白她一眼。“你呀你。”二姑娘微微一笑。“母亲放心,女儿做事,向来妥当。”王氏睨她一眼。“便如上回整小五?”二姑娘诧异,问:“母亲是怎么知道的?”王氏说:“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如何不知道。五丫头虽说不是我生的,但是我从小看着她长大,她有几个胆儿我还不清楚?”二姑娘摇摇头说:“母亲错了,小五这回倒真是动了心思,否则我怎么能诓得她在雪地里站一下午?”王氏怔了怔,看着二姑娘,怀疑地说,“她当真对延平侯府的二少爷有心思?”二姑娘点点头。王氏摇摇头,不屑地说:“这烂泥还想上墙,也不照照镜子。”二姑娘挑挑眉,说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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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碧成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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