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美人如玉 花落谁家
()众人吃罢了饭,天色已黑下来,稍稍休息了片刻,汪剑通便随那两名六袋弟子匆匆去了大兴分舵。
玄慈和王春霆则要了一间客房,把那两背篓骨灰拿了进去。灯下再看那婴儿,睁着对大眼睛全无睡意,他离开父母的怀抱已经四天了,却很少哭闹,在马背上跟着颠簸了这许多时日,换了别的孩童早就经受不住,他竟是捱了下来,想是那对契丹夫妇经常带着他过马背生涯的缘故。
王春霆这些天一直带着他,早就产生了感情,对玄慈说:“我记得那位萧远山在遗言中唤他叫峰儿来着,这么说,孩子的名儿该叫萧峰了。”玄慈却又拿出那块银牌来看,“唉,虫二虫二,这个虫二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王春霆道:“只怕不是什么门派的称号,倒像是个人的名字。”玄慈道:“不管将来是不是能找到萧远山的师门,这块牌子是他的遗物,最终还是要交给这个孩子的。”
他将银牌放在桌上,开始盘腿打坐,正欲入定,蓦然,窗外传来一声冷笑。王春霆喝问:“是谁?”窗外风声呼呼,却并没有人应。玄慈翻身下地,喧了声佛号:“不知哪位施主驾临,怎不现身一叙?”
窗外却又是一声冷笑,接着人影一晃而过,玄慈大喝一声,身子向前跃起,推开窗户穿了出去,在空中就变换招数,左手虎爪功,右手鹤形如意,夹着劲风击了过去。
见玄慈冲出了屋,王春霆唰地也抽出了宝剑,几乎就在同时,房门砰地声被撞开,一个黑衣人烟似的飘了进来。原来这人自恃轻功了得,先在窗外连笑两次激怒玄慈,引他出去后,却又随即从房门闯入。
王春霆见黑衣人来势迅猛,怕他伤了那婴儿,旋了几个剑花挡在胸前。谁知那人却是冲着那块银牌而来,他飘进屋后,伸掌在桌子的边沿啪地一拍,那牌子便呼地向他飞去。
王春霆吃了一惊,正要拦挡,就听一声怒叱,玄慈又从外边飞身而入,探手凌空一抓,那牌子突地向上一跳,又被他抓到了手中。他穿出窗外不见那人的踪影,便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随即返回。那黑衣人见他露了这一手,知道不是对手,身子霍地向后纵起,就像一只被线拽住的风筝,轻飘飘地飞向了门外。
玄慈知道这人既然是来夺银牌的,就必然知道些内情,岂能放他而去,脚尖一点地,追了出去。那人的轻功也着实了得,一旦冲到了走廊上,身子就贴着廊壁向上窜起,一头撞破屋顶,带着一身的稻草和泥块跃入了夜色中。
玄慈不假思索,也跟着从那个破洞里钻出去,月光里,见那黑衣人像一股青烟似的在前边跳跃不定,当下施展轻功提纵术紧紧追赶。他在少林玄字辈的弟子中武功虽然不是最好,轻功方面却是一等一的,现在全力追敌,双袖舒展,运步如飞,只觉耳畔风声呼呼,树木如箭矢般向后退去。但前面的黑衣人显然也是轻功高手,一样地脚不沾地,凌空步虚。
追出了大约有十里多路,前方出现黑兀兀的一大片丛林,那人蓦然加速,冲了进去。林子里面黑咕隆咚的,遮挡了视线,玄慈追出了不到百步,已经失去了那人的踪迹,本来还想着屏息静气,听那人的响动,谁知道经两人这一闯,便惊动了丛林里的宿鸟,呱呱叫着四下乱飞,顿时乱成了一片。
玄慈胡乱又向前追赶了会儿,哪里还有那黑衣人的影子,四周松柏林立,遮天蔽地,脚下藤萝缠绕,杂草丛生,只一会儿就迷失了方向。他一路赶下来,气息不免浮躁,当下把紧攥在手心的银牌先揣入怀里,又运功调息了片刻。
丛林里慢慢地又恢复了平静,各种蛐虫的鸣叫声相继响起,因为见不到星光,玄慈辨认不出正确方位,只好凭感觉向前探寻。走了一会儿,忽然听到了流水的淙淙声,他心下大喜,赶忙向前紧走几步。
前面地势豁然开阔,露出一大片草地,临着一条宽约有两丈左右的河流。星月的光辉洒落在水面上,晶光灿烂,整个河道看上去就像一条蓝白色的绸带子,曲曲折折地顺着草坡绕下去。玄慈心中大慰,知道只要沿着河流走,就定可走出这片黑林子。
正要从树后转出去,突然,河流上游传来了哗啦哗啦的划水声,仔细一瞧,见一条小船正从上边顺流而下,上面有人用木桨掌握着方向。玄慈心中一动,这么晚了,除了适才那个黑衣人外,谁还会在这等偏僻的地方出现?
眼见那船靠得近了,他大喝一声,“哪里走!”纵身跃出,往前冲了几步,脚尖一点草坡,已经像只大鸟似的向河心的小船俯冲下去。他的脚尖一落到船头上,那船尾便呼地翘了起来,只听得那人啊呀尖叫了声,船桨已失手掉进了河里。
玄慈听那人的嗓音细嫩,也是一愣,月光下瞧得明白,哪里是什么黑衣人,却是个刚过稚龄的少女,不禁一呆。
那小船本来就不大,现在多载了一个人,又没了船桨的控制,顺流直下如同奔马,眼看着船头一斜便要撞上左边的草坡了。少女吓得又叫起来:“天呢,要撞上了!”玄慈说声女施主不必惊慌!双脚扎成马步,运气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将夜凡人修仙传杀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职高手锦衣夜行超级强兵仙府之缘造神楚汉争鼎不朽丹神最强弃少天才相师圣王无尽武装于两腿便似两根木桩一般扎稳了,接着又挥掌朝着船头的左方凌空一击,蓬地声激起老大一团水花,那船头立刻便直了过来,又稳稳地向下游滑去。
少女见了,高兴地拍起了巴掌:“好啊,大和尚好功夫!”但因水流太急,稍不留心船就会失去控制,玄慈竟是一点也不敢松懈。那少女眼珠儿一转,俯身揭了两块船板下来,抛给了玄慈一块:“大和尚,用这个当桨使!”用木板贴着船舷划了一下,把航位稳住了。
玄慈接住那块船板,在船的另一头坐了,两人各守一边,不时地划上一下,小船便稳稳地向下驶去。玄慈这才有暇仔细打量那少女,见她里面穿着一袭淡黄色的衫子,外罩一领黑色的披风,雪白的一张脸蛋上,嵌着一对灵活的丹凤眼,嘴角一抿,眼睑一挑,说不出的清喜可爱。
听她笑吟吟地道:“喂,我说和尚,你随便就跳到人家的船上来,着实无礼呢!”玄慈脸一热,赶忙道:“女施主埋怨的是,贫僧适才确实过于卤莽,我这就下船去。”说着便要站起身来。
少女嚷道:“慢着慢着,我又不是在赶你走,姑娘家一个人划船寂寞得紧,还正想找个伴儿呢!”玄慈单手合十,“罪过罪过,那贫僧可不便叨扰,只想尽快走出这林子,回青崖槐去。”少女道:“你要去青崖槐吗,这就对了,你只要跟着本姑娘的船走,管保你平平安安地到达。”玄慈道:“如此就多谢女施主了。”
小船越往下走,河道便越宽,而水流也就越舒缓,到后来已经不用怎么控制方向了。只见水面清澈,波影闪动,两岸丛林如嶂,小船飘悠在其中,恰如在水墨画卷里游玩一般。
少女见那玄慈正襟危坐,并不敢朝自己多看几眼,觉得很有趣:“我说大和尚,你在哪个庙修行啊?”玄慈垂头道:“贫僧自幼在少林寺出家。”少女一听便叫了起来,一脸的敬慕:“少林寺啊,我听哥哥说起过,那是天下武学的渊源,高手如云,藏龙卧虎,怪不得大……大师父你这么厉害!”玄慈道:“女施主妄赞了。”少女又道:“我叫花落,落花流水的花落,大师父,你的法号怎么称呼?”玄慈道:“贫僧玄慈。”花落点点头:“原来是少林寺的玄慈大师,失敬失敬!”咯咯地笑起来,花枝乱颤。
此时,两岸已经耸立起山谷,水流聚集到这里,好似一个偌大的湖泊。因为有山屏遮挡,故而没有一丝风,河面如镜子般平展,映出了夜空里的万千星斗,两人坐在船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沉浸在这无声的世界里,让人不禁萌生出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这玄慈自小在少林寺长大,过的是清苦的生活,练的是刚猛的武功,修的是肃严的课业,一晃便到了而立之年,行走江湖所结交的也多是豪壮粗鲁之士,几曾经受过这等旖ni景致的熏染,不禁有些飘飘欲仙。岂不知这一来,魔由心生,便将被那情障所迷。
小舟又向前漂了会儿,隐隐约约地听见,前方传来嘈杂之声。玄慈悚然一惊,四下瞧了瞧,问那少女:“女施主,这是到了什么地方?”花落狡黠地说:“一个好去处呗!”玄慈正色道:“如此说来,青崖槐已经到了。”花落笑嘻嘻地道:“青崖槐嘛,如今倒是离得远了。”
玄慈听了大急:“什么,女施主适才不是说,坐这船走就能去到青崖槐吗?”花落一脸的无辜:“对啊,我是说过这话,只要大师你现在划着船溯流而上,就肯定能回到青崖槐。”
玄慈一听明白了,原来自己是坐反了方向,当下怫然道:“花施主如何欺瞒贫僧?”花落道:“大师别着恼嘛,难道你不是来参加‘绝代佳人’大会的?”
玄慈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敢问小施主,这河莫不成便是那汾河?”花落道:“对了,这谷呢,就唤作翠云谷了。”玄慈心想,丐帮素来与我寺交好,如今剑通兄正在这翠云谷与西夏一品堂的高手较量,我不来倒也罢了,既然来了,就万无袖手旁观之理。
那花落在旁边察言观色,知道玄慈的心思动了,又道:“大和尚有所不知,能亲眼看到仙女下凡,那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倒是猜猜看,我为什么不从正面进谷?”玄慈摇头:“贫僧愿闻其详。”花落得意地说:“就因为从这里攀上山壁,是最佳的观赏地角,咱们能看得到别人,他们却瞧不见你我。”
找了个浅水处,让小船靠了岸畔,花落拎起个大大的包裹,跳上岸去。她用绳子把船头缠在一块大青石上后,就一拉玄慈的手:“跟我来罢!”玄慈被她软乎乎的小手一握,脸上一热,赶紧挣脱。那少女倒是并没在意,只是在嘴里催促道:“快点快点,迟了就看不到热闹了。”玄慈瞧她的身形步法,显然也是有武功底子的。
他们沿着山坡向上攀去,穿过了树丛,顶头是一块巨大的磨盘石,边上长着几株小松树。少女花落奔到这里,松了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说:“好了,总算是赶到了。”
玄慈往前又走了几步,站到了磨盘石的边上,就听得下方人声鼎沸,探头一瞧,发现这山崖高约五十几丈,下面灯火通明,映着白晃晃的一大片湖水,沙滩上面黑压压地聚着不少人,手里的兵刃敲打起来叮当作响。
花落走到了玄慈跟前,道:“怎么样,一览众人!”玄慈蹲下身去,从枝叶的间隙里向下瞧着,见沙滩上已聚集了几百人,其中,那些披着各色斗篷,胸口绣着黑鹫的女子排成了九宫形状,夹在其中甚是显眼。
接着,玄慈便看到了汪剑通,他正和几十个叫花子聚在一堆大青石的四周,看那情形,西夏一品堂的人还没有来到。玄慈心想,但愿今晚剑通兄能够平安地化消与西夏一品堂的这场恩怨,少生事端。这么想着,又暗暗地打量起地势来,盘算着一旦发现丐帮情势吃紧,他应该从哪个位置下去救应。
原来,汪剑通和大兴分舵的两名六袋弟子陈孤雁、马余走出客栈后,就一路向东下去。走了约有一里的路程,待看见前面有座山神庙时,陈孤雁便把手指放在嘴里打声呼哨,就见四五十个叫花子纷纷从庙堂四周钻出来。马余大声道:“大家来见过本帮执法长老!”
大兴分舵的弟子呼啦一下围了上来,跟汪剑通见过了礼,当下拥着他进了山神庙。里面早有人点起火把,却是个早就败落了的庙殿,神像坍塌,房梁上结满了蛛网,地下铺了草秸,还有散丢着的碗筷,显然是丐帮弟兄常住之所。
汪剑通双腿一盘,席地而坐,陈孤雁早搀了一个用布条吊着胳膊的四袋弟子过来,“汪长老,这位苏兄弟跟西夏一品堂的人交过手。”说完,让那人蹲下身去,汪剑通伸手托着那姓苏的胳膊轻轻抖了抖,觉得像条装满了小石子的口袋,便知道这条手臂已经废了,大小骨骼俱碎,眉毛一挑,问:“苏兄弟,可曾看清跟你交手的那个点子什么相貌?”
那人狠狠地道:“点子……点子年纪比我干儿子还小。”众叫花本来脸色庄重,听了这话都忍不住乐了。陈孤雁忙替他回答:“听弟兄们说,那点子虽说年纪不大,却有些好手段,出手伤人只用一招。”
“一招?”汪剑通一凛,“下手未免也忒狠毒了些。”姓苏的喘息着:“也怨不得人家手辣,是俺学艺不精。”汪剑通一拍他的肩膀,“苏兄弟放心,这场子我一定替你找回来,嘿嘿,错骨门的人,就很厉害吗?”
马余在一旁摇头说:“不单单是错骨门。”举起一根手指,“还有鹰爪功,穿云掌,戳脚,都是一招。”听他这样一说,汪剑通心下不免又是一沉,知道今晚一旦有个闪失,堕了丐帮的声威不说,自己身为执法长老日后只怕也是难以服众。但面上却并不肯显露半分,只冷笑一声,“那咱们也给他来个一招了断。”他本来长得矮胖,说这句话时,眼睛一瞪,精光逼人,身子好似凭空长高了半尺,众人见了,都喝起彩来。
看时间不早,汪剑通便带着大兴分舵的弟子赶去翠云谷,一道上,见到不少江湖人士手持火炬涌去汾河方向。汪剑通心下寻思:“难道真的会有什么天仙?骗些个鲁笨的村野匹夫倒也罢了,怎的有这许多江湖朋友来凑热闹?”
陈孤雁见汪剑通目光闪烁,知道心存疑团,小声说:“汪长老,只怕这个什么绝代佳人大会里边有个大大的阴谋。”汪剑通看了他一眼,“怎么说?”陈孤雁道:“我派弟兄们探听过了,这些邪门外道聚会在此,倒也并不是全为了什么美色,而是一件宝物。”
他本还有意调一下汪剑通的胃口,等他问了再说,谁想汪剑通冷笑道:“宝物宝物,天下宝物何其多,只怕是借此作为诱人上当的幌子!”陈孤雁忙附声道:“是啊,属下也是这样想的,若非如此,怎么正道人士不来?……当然,咱们丐帮来为了跟那些西夏人算帐的,倒不是想来凑什么热闹。”
说着话,一干人等已经到了谷口,远远地就看见前面的河滩上人头攒动,火把像密集的星光在闪晃,嬉笑喝骂声不绝于耳。
汪剑通打量着这翠云谷,见两边的山壁并不陡峭,即便是有人真想在此设下圈套,料想也难成事,才放下心来。当头有两名丐帮弟子迎了过来,冲他行礼:“禀告执法长老,点子还没到。”汪剑通点了下头,心想那西夏一品堂自然非一般门派可比,他们也要来此凑热闹,难道这翠云谷中当真藏着什么宝物,叫他们也眼热了?
来到河滩之上,一眼就瞧见那些穿黑袍,披斗篷,胸口绣着黑鹫的女子,她们人数不少,竟有五十四人之多,呈九宫形状排列。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瞧出来,她们是用斗篷的颜色来做区别的,汪剑通白天所见到披绿斗篷的和红斗篷的十二名女子,分别排在金销南斗六星和金销东斗六星的位置上。她们仗剑持钩,肃然而立,不见半点声音发出,跟一旁乱糟糟的群雄形成鲜明的对比。
汪剑通一行人走进场里,便分散在了一堆大青石的四周。就听得旁边有人道:“怎么丐帮的人也来了?”“这有什么希奇,叫花子一样会见财起意。”“可这惟美四宝……嘿嘿……谁拿着都烫手啊!”汪剑通听了心道,原来这谷里当真藏有宝物,还不止一件。
再看眼前的湖泊,乃汾河水流所聚,方圆数里碧蓝一片。东天之上,一轮好大的月亮悬着,把个翠云谷照得光华绚烂,若不是河滩上有群雄在喧嚣吵闹,大煞风景,确是个游玩偷闲的好去处。
忽听到人群里有人叫道:“灵鹫宫又有人来了!”汪剑通闪目看时,见谷口呼啦一下冲进来十几匹骆驼,上面的人全披着紫色的披风。她们奔到左边的树林前,早有几个人上前扯住缰绳,原来她们的马匹坐骑都归拢在那里。
那些穿紫色斗篷的女子却并不立即跳下骆驼来,而是相继从驼背上弹起,一个牵一个的手,十二个人排成三列,伸展双臂,凌空而行,她们紫黑色的披风被夜风吹得向后扬起,就像是十二只大蝙蝠一般划过夜空,姿势甚是优美。群雄登时喊起好来!须知道,这份轻功固然让人惊叹,更难得的却是配合得如此齐整。
眼看着她们飘落到“九宫阵”前,汪剑通心想,“这些人所属的门派原来叫什么灵鹫宫,怎地这名字我头一回听说?”却见新来这些女子的年岁要比先前来的大得多,其中最前头的一个看上去已经满头白发,当是六十出头年岁了,手中拄着一柄乌黑的凤头拐杖,其他的也多是四十左右的妇人。眼看着灵鹫宫声势如此浩大,想是对那四宝志在必得了。
群雄聚在一起本来笑骂喝叱,旁若无人,待这十二人到来后,为她们的威势所慑,慢慢静下来。只见右角一人迈着方步踱了出来,冲着灵鹫宫阵前的那个老妇人躬身一礼:“这位可是铁拐圣母余婆婆么,您老不在骊山纳福,如何又去了天山,组建什么灵鹫宫?”
那余婆婆本来就满面肃穆,听那人这一发问,一顿拐杖喝道:“乌老大休要胡说,想我余家这点斤量如何敢拜领灵鹫宫主人之位,派上上下下四百一十三人,早就投身到天山童姥门下做奴了。”
那乌老大却是个细瘦的中年人,臂长过膝,黑衣黑帽黑鞋黑袜,手上还戴了双黑色的手套,听了余婆婆这话吃了一惊:“此话当真,那……这天山童姥却又是何方神圣,居然能让您老人家臣服?”
话未落,便听到人堆里有人哼了一声:“什么灵鹫宫,养了群寡妇娘们出来丢人现眼,就能称雄武林了?我呸!”又一人也骂道:“他奶奶的,俺们来这翠云谷是为了得那四件宝贝,不是来听人训话的。”那乌老大听这两人出言无忌,忙道:“各位朋友不可无礼,这位余婆婆确是江湖中大有来头的人物。”
他这话刚一出口,人群顿时响起了一阵轰笑:“她老太太有来头,你乌老大怎不给她跪下来当孙子。”此话一出,立时有人响应,学着乌老大的声腔叫道:“余奶奶,孙儿乌通给您老请安了!”哗地一下,人群哄堂大笑。
汪剑通在一边听了也不禁莞尔,知道这些人来参加这绝代佳人大会,原都是想从中得些好处的,如今见这灵鹫宫声势浩大,气焰逼人,怕临到头宝物都给她们抢去,所以就出言挑唆,让她们先成为众矢所的。
那乌通听了这些话刚要发作,却见那余婆婆脸色一沉,喝道:“刚才的话是哪个畜生说的?”人群里马上就接道:“是你这个老畜生骂的!”余婆婆冷笑:“你以为趴在里边,我就揪不出你来了!”猛地大喝一声,恰如舌底春雷,震得一干人耳鼓嗡嗡作响。
只听人群里有人惨叫声不绝,乱成一片:“谁用针刺我?”“地底下有人!”
人群迅速地分开,就见三个穿黄色皮袍的壮汉抱着一只脚在原地乱蹦,余婆婆嘴里念道:“一跳,二跳,三跳夺命!”数到三时,那三个人突然向前钻了个高儿,跌回地面后手脚一阵抽搐,眼见不活了。
有人这时已经认出这三个人来,叫道:“是长白山三条狼!”余婆婆嘿嘿道:“三匹死狼,也敢狂哮!”这一来,众人才识得厉害,这老太太莫不成能杀人于无形之间?汪剑通也在心里纳闷,隔得这么远,又分辨不清目标,她是怎么杀死这三个人的?
那余婆婆眼中杀气腾腾,左右看了看这干人,道:“还有哪一位不服的想出来试一试?”连问两遍,并无人应答,停了片刻,却有个穿白袍,长着对绿豆眼的中年人站了出来,冲着她一抱拳:“婆婆请了,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一二。”余婆婆瞥了他一眼,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西川的行路难行居士,你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神功想必已经练到第七层了!”
这行路难从来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原也是名不经传,现在猛听得余婆婆道出他的来历,一惊之下,不免又有几分得意:“不敢,鄙人自接到灵鹫宫的信函,说是惟美四宝重现江湖,原只道是婆婆眷顾在下,特意让来分一杯羹,岂料却是群贤毕至,个个都想插手夺宝,这倒也罢了。现在,贵宫又倾巢出动势在必得,既然如此,你灵鹫宫当初便该独自取得,何必又大撒英雄帖呢?这其中的蹊跷之处,让在下好生不解。”这人面相长得虽然粗疏,不想却是凌牙利齿,一番话娓娓道来,竟是咄咄逼人。
余婆婆听罢,倒也并不立即搭腔,只是微微冷笑。因为行路难这席话说中了群雄的心思,当下就有十几个人随声附和,“我就知道她灵鹫宫诳咱们来没安什么好心,哪里有见宝不爱,反要往外推的道理?”“要不是别有他图,怎么还把丐帮的人邀来了?叱,丐帮自诩为名门正派,原来也一样见色起意。”
汪剑通见说到了他丐帮身上,赶忙朝说话的那个方向一抱拳:“这位兄台误会了,我丐帮来到这翠云谷绝非为了什么绝代佳人,只因跟那西夏一品堂结下梁子,要借这地方做一了断。”话刚落,那人就反驳说:“要打架会挑这现眼的地方?你这鬼话拿来骗三岁小孩还成,想骗咱爷们,嘿嘿……”
余婆婆听到这儿,一顿拐杖,喝道:“够了,你们来这翠云谷就是为逞口舌之利吗?”行路难一摇头:“非也,这口舌之争,原是为了索得实惠。”余婆婆冲他一笑:“行居士倒也爽快!”行路难道:“不敢,在下只是照实道来而已。”余婆婆道:“那老身就告诉你实情,我灵鹫宫此来并非为了宝物,而是为了人。”
这话一出,人群里登时有人高声问:“为了人?为了什么人?”有人马上就回了一句:“废话,你没见到她灵鹫宫清一色的女人吗?不为了男人又为了什么,保不成是为了太监?嘻嘻!”那余婆婆大怒:“住嘴,谁要是再出言污浊,我就让他把舌头吞下去。”那人笑道:“我还真怕你不成……哎呦呦!”
众人寻声看时,就见一个穿红色袍子的矮个子单脚蹦了出来,马上便有人叫出了他的来历:“这是新疆赤焰谷的红矮子!”。余婆婆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口里念念有词,“一跳,二跳,三跳夺命!”话毕,那红袍人一个高儿拔起,果真倒地毙命!
这下子,人群一片哑然,那余婆婆的目光从群雄身上慢慢扫过,盯上谁,谁就不由得打个寒噤。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位行路难的脸上,这位行居士倒真的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绿豆眼儿眨也不眨,只是不卑不亢地淡淡说了一句:“诸多不明白的地方,还盼婆婆示下。”
余婆婆微微一笑:“想那惟美四宝究竟为何物,行居士必是十分熟知的了?”行路难道:“这个自然。”余婆婆却突然拔高了嗓门:“只怕今天到场的有些朋友却未必清楚。”汪剑通见她的眼角扫了一下这边,知道说的便是丐帮。
却见先前那个被群雄骂作是余婆婆孙子的乌老大站了出来,道:“在下对这惟美四宝的来历倒也略知一二,愿在这里跟各位印证一番。”见余婆婆对自己点了下头,似乎对这番举动颇为赞许,乌通清了清嗓子,说了下去:“这四宝乃前朝古物,至今已历二百余年,相传是九天玄女所练就的神器,以前代的四大美女的逸闻而命名。那西施艳光逼人,在湖边浣纱时,游鱼为她的秀色所映,不敢探头,乃潜入水下,故有沉鱼之说;落雁讲的是西汉王昭君出塞之时,抚琴悲叹,声不忍闻,就连那南飞的雁儿都落了下来,这便是落雁的说法……”
他还在那里津津乐道,却不想这班汉子们谁愿意听这些,当下一片聒噪,只是挨于余婆婆的煞威才不敢反讥。那乌通干笑道:“下面的闭月和羞花是指貂禅和杨玉环的,各位自然知晓,这里就不再罗嗦。所以这四宝呢,便是那闭月刀、羞花袍、沉鱼弓、落雁箭!”
这四件宝物的名字一传进汪剑通的耳朵里,他心想,这器物的名称倒也雅致,只是不知道有何神奇之处。又听那乌老大道:“那闭月刀锋利无比自不必说,据说还能吸取月亮光华,在夜里闪闪放彩;羞花袍呢,听说是用天蚕所吐的银丝织就,又在上边镶嵌了千年寒玉做成的薄片,穿上它不但能用来疗伤逼毒,更能分水避火,实在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无双宝贝,照在下看来,四宝之中却是以此袍为最。”说到这里,他不禁摇头感叹,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那行路难听到这里,笑道:“乌老大果然见识不凡,下面的两件宝器让我替你说了!那沉鱼弓和落雁箭是配在一起使的,据闻弓体系赤玄金打造而成,弓弦为天竺产的韧金藤萝的黄筋做的,箭的奇特在于,沾血之后箭杆由白转绿。这一弓一箭构造精巧,内力不达到一定火候者非但不能使用,就是想拉开弓弦也难。果真开得了弓,瞄准目标后就必中无疑,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形容到这两样武器身上是最恰当不过了。只是,这四件宝物虽然历世已久,但真正见识过它们威力的人,却是屈指可数,大多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
行路难说到这里,冲着余婆婆一抱拳:“余婆婆,不知道在下说的是否确切。”余婆婆点头道:“行居士所言还算贴谱,不过,今天凡是到场的朋友,都有机会见识这四件宝器。有一点诸位可以放心,我们灵鹫宫要的只是持这四件宝物的人。”行路难问:“这么说,绝代佳人并非误传,是实有其人了?”
余婆婆冷笑道:“绝代佳人嘛却也不见得,说她是淫妇妖妇倒是实情,我们童姥已经颁下了必杀令,今天定要取她的贱命!”她话才一落,灵鹫宫的群女就齐声喊:“必杀,必杀!”
汪剑通听到这里,已经尽悉灵鹫宫大撒英雄帖的真实目的了,无非是担心那人的武功过于高强,怕不是对手,所以才利用她身上所有的四件宝物作饵,引得这些江湖人士前来助拳。诚所谓君子无罪,怀壁其罪,这些人要想夺宝,就必然要对那女子痛下狠手。不过汪剑通怀疑,果真那女子被除掉之后,灵鹫宫的人是否真的肯让出这四宝也很难说。
他还有一事想不明白,眼见余婆婆如此身份的人也拜在灵鹫宫主人的麾下,想那天山童姥必然武功超凡,为何今日却不亲来翠云谷斩杀仇敌呢?
便在这时,猛地听到一人朗声道:“绝代佳人难得,倾国……呵呵,你灵鹫宫要毁这人间秀色,本王子却偏要保她!”众人闻听哗然,寻声看去,见不知何时,又有十几个人来到谷里,清一色地穿着白袍,带头的却是一个弱冠少年,虽然做文士打扮,身上却满是粗豪之气。
站在汪剑通身旁的丐帮弟子见了,忙道:“长老,西夏一品堂的人来了。”汪剑通吃了一惊,虽说早就知道对方带头的是个年轻人,却是没想到人竟然如此年少,听那口气好象还是个什么王子身份。
那少年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四方脸,浓眉大眼,鼻梁向下弯曲,眼光闪转处有些阴鸷渗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见众人把视线都转了过来,他一摇手中的折扇,嘴里发出一长串的笑声,大步迈进场中。再看他的亲随也大多是汉人,相貌各异,却也都气势不凡。
余婆婆见有人竟敢公然跟灵鹫宫作对,大怒:“哪里来的狂妄之徒,竟敢说此大话?”少年见她恼火,却并不去看她,反把手背到身后,只是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个满脸浓髯的汉子大声道:“你等都听好了,我们主子乃是西夏国的大王子,元昊殿下。”
群雄听了,心里都是一惊,俗话说民不跟官斗,这里虽说是大宋的地界,但距离西夏却也不远,西夏国近些年兵强马壮,常有逐鹿中原之心,一品堂又高手如云,委实不是轻易就得罪起的。有些人还暗自捉摸,这元昊口口声声说要保护那人,还不是想把那四件宝贝据为己有?可眼看着对方气势汹汹,不少人心里已打起了退堂鼓。
那余婆婆在得悉对方的来历后,心下也暗自惴惴,却马上一顿拐杖,道:“原来真的是西夏一品堂的人来了,适才听丐帮的朋友说,要与贵堂在此做番了断,看来是真的了。”这老太太果然厉害,瞧见平空里多出个劲敌来,话锋一转,便把丐帮拉了进来牵制元昊。
元昊嘿嘿一笑:“我跟丐帮的事倒也不急。余婆婆,你瞒得别人,须瞒不过我。夺命三跳,好厉害吗?”说着话,用手指着那个西川来的行路难,念道:“一跳,二跳,三跳夺命!”
说来也怪,那个行路难居然真的随着他的指点,一跳又一跳,最后使劲向上一钻,落下后却并不倒地,而是单膝跪拜:“属下见过王子殿下!”元昊哈哈大笑,将他双手扶起,“居士请起!”群雄这才知道,这位练就“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神功的行路难,原来也是西夏一品堂的人,无怪他适才敢跟灵鹫宫作对呢。
余婆婆见状,脸色一变,口里念念有词。众人知道她又要使出那“夺命三跳”的功夫了,都把眼光看向西夏一品堂的人,看他们有什么反应。
便见替元昊说话的那个浓髯汉子大吼一声,“给我滚出来!”猛地叉开两只蒲扇似的大手,朝脚底下的沙砾插去,跟着一声吆喝,两团黑乎乎的物事已经被他从地下抓出来,随即双臂一振,将他们扔了出去。那两团黑物一旦落地,就一个大翻身站起来,群雄这才看清楚,原来那竟是两个蒙着面的黑衣人。
汪剑通心思一转,马上明白其中的奥秘,原来灵鹫宫为了方便制住强敌,事先就在地下埋伏了人手。余婆婆想要治哪个人时,暗藏在地下的杀手便用毒针刺他脚板一下,所以才会杀人于“无形之间”。这一招杀着果然先声夺人,震慑群雄,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他想到这里,便径直走到西夏一品堂的人跟前,冲元昊一抱拳:“昨晚尊驾光临敝帮大兴分舵,在下未曾见识阁下高招,今日践约,一并领教了。”群雄见汪剑通明知到对方的来头非同小可,依然不卑不亢地向前挑战,不禁暗自钦佩。
谁知那元昊并不去看汪剑通,只是仰天嘿嘿冷笑:“中原武林果然花俏事儿多,连叫花子也能开宗立派,可笑,可笑!”笑声徒然止住,转头逼视汪剑通,“看来大宋朝真是没人了,对付契丹兵马竟然也要靠一班叫花子去扮细作,当刺客!”群雄听他当众侮辱宋朝王庭,都被激上了心火来了。
汪剑通听元昊这一说,便知道丐帮近些年密切监视西夏国的用兵动向,已经遭了他的忌,当下强压着怒气,冷冷地道:“我丐帮岂止对付辽狗是这样,但凡是对我大宋江山怀有狼子野心者,就一般施为!”话声一出,立时引来一片喝彩。有人还高声附合道:“告诉你,我们汉人对付你们西夏狗,也是一样不会手软。”“什么西夏一品堂,西夏尿裤裆还差不许多,趁早乖乖地滚你妈的臭鸭蛋!”
元昊听了这些话,眼眸蓦然收紧。站在他身旁的那个满脸浓髯的汉子大吼一声,便朝汪剑通冲了过来,却见人影一闪,有人半道截住了他,一对长长的手臂呼地抓到了汉子的跟前。大汉赶忙向后一仰头,满以为会就此躲过去,谁想,那双手臂就像突然长出了半尺一样,啪地打了他一记耳光。
只听丐帮阵中有人喊:“陈二哥,打得好!”出手迎敌的便是大兴分舵的陈孤雁,他的“通臂拳”委实已经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那西夏汉子名叫古里阿,虽然力大无比,武功却是一般,哪里能挡得住他的一记耳光。
昨晚,元昊带人闯进他大兴分舵时,恰值六袋以上的弟子都在外,所以丐帮兄弟被打得落花流水。是以,陈孤雁这一耳光打下去,委实觉得解气。
古里阿受此大辱,气得哇哇乱叫,张牙舞爪地又要扑过来,却被元昊一言制止了,只见他一摆折扇,慢条斯理地说:“没想到丐帮还真有一两个扎手的人物。”群雄早就看不过他的傲慢,纷纷骂道:“哧,要打就快打!奶奶的,别耽搁了爷们的正事,这四宝现世的时辰可不是就快到了吗?”“我呸,你西夏一品堂就很了不起吗?”
陈孤雁刚想说话,却见元昊身子一晃,已经冲到跟前,右手扣成虎爪呼地抓向面门。陈孤雁刚欲伸拳阻挡,他的左脚早又踢到,却是连环三踢,左手的扇子也闪电般地戳向咽喉。陈孤雁没想到他外表文质彬彬,出手却如此狠辣,当下闹了个手忙脚乱。
汪剑通一瞧这架势,就知道陈孤雁不敌,身子向前一窜,硬生生地插进了两个人的中间,肩膀一抗,将陈孤雁挤了出去。元昊狞笑一下,右手两指“二龙吐须”插向他的双眼,左手的折扇“透骨打穴”侧击右肋,跟着飞起右脚来踢汪剑通的小腹。不想他快,汪剑通更快,双手探出抓住了元昊的手腕,身子风车似的接连来了两个侧翻,元昊被牵动着也跟旋转了起来。
汪剑通双脚一着地,就呼地将元昊抛了出去,本以为这一来他就无招可施了,谁想他在空中一个盘旋,左手里的十八条扇骨已齐唰唰地射出。汪剑通一个大弯腰,斜插柳躲了过去。元昊的右脚又呼地直踹向面门,却被汪的左臂挡了出去,就听嗤的一声,他的脚尖处弹出两寸长的一截寒刃,差点就削中了汪剑通的肩膀,他不由得连退了两步。那元昊的伎俩到此还并没有使完,身子向地下一躬,三枝背弩又嗖嗖嗖射了出去,汪剑通虽然及时躲开了,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却见那元昊站起了身,拍拍手掌,就好象刚做完一个好玩的游戏般,施施然走了回去,对一品堂的人道,“我把你们昨天教我的几手都使了,看起来并不怎么管用。”冲着行路难一点头,“这人交给你了。”
汪剑通此时才明白,这位西夏王子练武并不讲什么章法,只求怎么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对手击倒就好。这些招式看起来像程咬金的三斧头本事,却又不能不佩服他变招的迅速以及出手的狠辣。
那行路难起先在跟灵鹫宫的余婆婆对峙时,汪剑通就听说他练就了一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神功,且已经练到了第七层。现在见元昊让他出来迎战,哪里敢掉以轻心,伸手从腰间抽出刀来,月光下一闪,如同一泓碧水。此刀名为快意刀,是汪剑通师门所传的神兵利器,配合着“闪电刀法”施展起来,当真如雷霆震怒,电光闪烁。
再看西川怪杰行路难,走到场中,缓缓舒展双臂,白袍如雪,仪态萧然,猛地高声吟道:“噫吁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接着,就迈着步子走开了圈子。群雄俱是一愣,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功夫,开打之前硬要吟诗作对。汪剑通见他一步一步地走着,虽然口中滔滔不绝,却是半点也不敢松懈。
那人的朗诵却是越来越语调激扬,“……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吟到最后,只见他的脸皮涨得赤红,头发也根根竖起,一对小绿豆眼更是向外凸了出来,两只胳膊中风了似的簌簌乱抖。那双脚也越走越快,好几回转到了汪剑通眼前,却又绕了出去。
当李太白这首有名的《蜀道难》最后一句说出口后,行路难的气势已经酝酿好,猛然大吼一声,就如同半空打了个霹雳一般,群雄相顾失色,连手中的火把也唰地暗了一下才复明亮。
再看场中,两人已经斗在了一起,行路难的拳脚大横大阖,如同剑戟劈刺,并且每一拳打出去,每一脚踢出去,都会紧跟着大吼一声;汪剑通的刀法无愧于闪电之称,左三刀右三刀上三刀下三刀,眨眼间便对方笼罩在眼花缭乱的刀影之中。
两人走的全是刚猛的路子,一撞击便碰得星火四射,山摇地动。群雄几时见过这等激烈威猛的场面,个个看得心血澎湃,大呼过瘾。
场内,汪剑通越打越心寒,他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疯狂的拳路,特别是行路难每出一招都要大吼一声,只把他震得心慌意乱,而对方却凭着这吐气开声,愈发得精神抖擞,任谁接他的招数,都不能不以快击快。若照此下去,自己在气势先输给了对方,只能屈居下风。
想到这里,汪剑通蓦然抢攻,接连上前三步,劈出九九八十一刀,待行路难要换气反攻时,却突然转身向后退去。行路难一愣,拔步追了上来,汪剑通待他赶到,脚步未等站稳,猛地回身又是一阵快刀,杀得他手忙脚乱,等对方想反攻时,却又掉头再撤。西夏一品堂的人见了,齐声聒噪,丐帮的人也立即还以颜色,用打狗棒噼里啪啦地敲打着沙石,唱起了“莲花落”。
汪剑通这一手正是瞧出了行路难的弱点,诚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神功一旦在气势上受挫,就再也难以发挥出它的威力来。这般一来二去的,行路难的吼声越来越没了劲道,拳头打出去也失了锐利,只气得他咬牙切齿,却已是难以挽回败势了。当下使劲地一跺脚,恨恨地道:“不打了!”转身就走。众叫花登时发出了一阵嘘声,汪剑通也适时舒了一口气,只觉手脚酸麻,心中暗自说了声侥幸!
便在这时,忽听得灵鹫宫的余婆婆喝道:“九天九部的人都给我听好了,子时已到,那姓李的妖妇即刻便要现身,大家做好准备。”众女齐声道:“遵命!”只听得一阵清脆的兵刃响动,她们手中的银钩和长剑都拔了出来。
群雄再也顾不上看西夏一品堂和丐帮的争斗,都涌到了岸边,静待那四件宝物的临现。那元昊的兴趣显然也在那个“绝代佳人”的身上,双方既然都没有什么伤亡,便不再做僵持之态。而汪剑通这边自知再斗下去,也占不了多大的胜面,对方毕竟身为王子之尊,这一仗挽回了些须面子,让他日后不敢再小瞧了丐帮便是了,原也没想到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此时,月亮已经转去中天,照得翠云谷内皎洁一片。不知何时,湖水的四周袅袅地弥漫起薄雾来,像是给明镜般的湖缠上了一圈细纱,看起来如仙境一般。不少人在心里想,这次来即便得不到什么宝贝,能亲眼看见那个绝代佳人在此出现,也就不虚此行了。
没有任何征兆,那湖心突然就翻起白浪来,像开绽了大朵大朵的白花。随着细浪的翻涌,波纹也唰地向四边扩散开来。群雄见情形这般奇异,都惊叹不已。惟有灵鹫宫的人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却见那波心越翻越急,到后来竟然像个喷泉似的,向上潺着水花,就在那中心处,徐徐地升起了一团皎白耀眼的物事来,起先还以为是一尊用玉石雕成的人像,再看却原来是一个将全身笼在透明白纱里的女子。
那女子体形窈窕,玉肤冰肌,双眼微微阖着,睫毛像两把绒毛小扇温顺地遮了瞳目;两片薄唇红润莹然,便似花瓣儿含苞未开,嘴角轻抿着,几丝浅笑像会流动一般,一点点地向外发散,清烟儿袅袅样地。
随着她的身子荷花似的从碧波里托起,众人才适时把目光调整了下。见她散披着长发,头上并没有插一枚钗环,两只纤手平端在胸前,一正一反合在一起,双足只着白色的罗袜,盘膝而坐。此时,河滩上早就鸦雀无声,几百人聚在一起竟似连呼吸也没有了。
那女子的身子完全浮上来后,眼睫便缓缓张开了,星眸闪闪,当真是眼波流转荡而不怡,接着便微微一笑,开启了樱桃,露出晶莹白洁的贝齿。众人为她的容光所逼,一时间竟忘了身处何地,所为何来。有辞赋为证: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嘹多美而可观。
因为遭受“惊艳”,就连灵鹫宫的人也忘了发难,只是怔怔地看着湖中的女子,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余婆婆此来是受了天山童姥的吩咐,之前从来没见过对手是何等模样,只道当真是个放荡妖冶的风骚女子,现在猛然目睹她的真容,登时也受到了震慑,愕立当场。
那女子对众人这等神态似乎已是司空见惯,右手一抬,便将笼在头上的轻纱撩下来,左手早从背后的皮囊里掏出了一把小巧的弓,弓体和弓弦的色泽都是金黄色的。只见她右手拇食二指捏住弓弦,也不搭箭,只轻轻一拉就成了圆月状,瞄准三十步开外的那堵崖壁嗖地射了出去。
就在众人的一片惊呼声里,她的身子也倏地跟着飞起,白纱飘举,像满天散花的女仙一般朝那面崖壁飞去。她的手不动,脚不抬,居然就能凌空攀升,这种轻功当真是惊世骇俗,前所未闻。群雄此时哪里还把她视作人,早当作了神仙。
那绝代佳人越飞越高,居然是冲到那面崖壁正中的地方,才一转身盘腿坐了下来。那山崖高约五十多丈,她处在当中,身下并无一点可供支撑的地方,就是那样倚着崖壁凌空而坐。群雄见了这情形,哪里还存半点怀疑,不少人认为真的遇见了神仙,腿一软,便跪了下去。
那女子见状,突然朗声而笑,圆润悦耳,绵绵不绝,口里吟道:“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她吟的正是庄子《秋水篇》里的句子,意思是最细小的东西没有形体可寻,最巨大的东西不可限定范围。
便在这时,众人听到那余婆婆大声喝道:“李秋水,我们灵鹫宫九天九部在这里等候你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