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离了西川,突厥人几次在途中设伏,白乐筱不恋战,每次只求脱身。倒是没想到这次袭击她的不是突厥人,而是北戎人。
尽管来人都刻意穿着突厥人的衣服,但他们身形高大,且突厥语说得很生硬,待看到领头那个脚上穿的是厚靴,而非突厥人习惯的皮毛裹脚,白乐筱更确定了来人身份。
“捉到乐筱公主者,赏黄金百两!”
听他们高叫着突厥军的口号,要活捉白乐筱,但来势凶狠,下手毫不留情,分明是来杀她的。
为了避免伤及无辜,白乐筱翻身下马,继而在马背上拍了一下,马儿向前跃出,载着那少年先出了包围圈。马儿有灵性,因主人未脱身,踟蹰着不肯离去。
人人言说西川公主武艺高超,两年前她孤身潜入突厥,手刃突厥小王妃之事,至今仍是边地奇闻。
对方人多,逐渐合围,白乐筱只身一人,应付前后左右。
白乐筱手中使的长剑是西川的宝剑,涟漪双剑中的漪剑,剑身轻灵,凛着冷光。她的招式变换得快,移位颇为迅捷
刀剑相击,血水飞溅,马上少年却毫无惧色,目不转瞬地看着眼前的战况。
来人武功招数皆是平平,而白乐筱却是剑术卓然,便是再有一倍的人也奈何不了她。雨中飞剑,水光交映,她转身之际,长发飞起,更显得她飘逸无伦,应对自如。
“还是低估她了!”
“此女子实在厉害!”
领头的两个人观战况,已预料到胜负,失望叹气。
混战之际,白乐筱索性借力向前跃起,剑尖直指贼首。那人躲缩不及,左臂被白乐筱刺伤,急得大叫。
白乐筱虚晃一招,越过他,飞身上马。
枝叶坠雨,一骑莫追。
“快追!”众人从主子受伤的震惊中反应过来,拔足追人。白乐筱向后掷出几根银针,后面即刻响起一片嚎啕。
风又猛又重地撞入林中,枝叶上的积水猛烈砸落。白乐筱驱马快行,甩开了身后之人。她已知今日埋伏她的是北戎三王子的手下,北戎三王子是剑痴,设计她,无非是为了抢夺她手上的漪剑,再向三王子邀功。
只是功夫不到家,若非白乐筱急着赶去苍山,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那群草包。
少年感到白乐筱呼吸平稳,刚才的激战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是她任由围势延长了片刻。
少年的手指握紧了马缰,眼神冷淡下来。
马儿载着二人越过一大片灰褐色的草地,直奔南边,苍山隐约可见,白乐筱心情不算差。马上的少年却面色不悦,到了空旷之地,他突然用力勒了马缰。
马儿嘶鸣一声,突兀停行。
白乐筱惊了一瞬,问:“你做什么?”话问出口,她不觉心虚了,她自顾苍山而行,倒是忘记问这少年的心中去向了。
少年瞥了她一眼,颇为不满,然后自行跳下马去。他腿上有伤,人却十分倔强。
白乐筱问:“你要去哪儿?”
那少年回头,冷冷一眼,他听得见她说话。
四目相对,他眼睛里激愤之意,白乐筱便也跳下马去,问:“你为什么恼我?”
天上乌云四合,闷雷滚滚。少年身上的衣服还湿着,白乐筱衣服也湿透了,两人对立在旷野灰蒙蒙的雨汽里,心性不屈。
“你是北戎人?”白乐筱问。
那少年头抿了抿嘴角,突然掉头,决然离去。
本来就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早晚要分别。白乐筱想,他可能就是北戎人,所以不愿意再跟她同路。
萍水相逢,一别两宽。
白乐筱策马前行不久,天降大雨,瓢泼如注。她心生不忍,回头看那少年离去的方向,他走得倒是挺快,须臾便不见人影了。
这少年多少有些奇怪,他那倨傲的神情和模样,倒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白乐筱略略思忖,策马前行。
已至苍山脚下,白乐筱找了家店铺,下马休息。因着身处北戎地界,为暴露身份,白乐筱只装作不会讲话,以手势代替。店家明白她的意思,很快上了酒和炙羊肉来。
某个瞬间,白乐筱猜想,那个少年莫非也是装作是哑巴的?
白乐筱边吃边留意周边,开店之人似乎不是北戎人,他们言语清晰,没有北戎和突厥的蛮语口音。
东齐和西川言语相通,北戎则和突厥人一样,言语晦涩,但北戎人聪明,很多人跟东齐西川能互通言语,不过是略微带些口音。
黑风冷雨,喝了些酒,白乐筱才感受身上有了暖意。
现在是冬季,苍山更加严寒,但也只有这个季节,冰丽才会开花。此行若真能取得冰丽花,白乐筱自是感激天意。若如不能,她离开西川,不能侍奉母妃最后一段,当真是懊恼无限。
白乐筱心思沉沉,强迫自己吃饱喝足,休息好,打定主意明日便上苍山。
夜阑人静,白乐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和衣而眠。
毕竟不是在西川王城她自己的宫殿里,白乐筱不敢深睡,朦胧中,她又想到白天遇到的那个少年。他清亮有神的眼睛和他倔强离去的背影,他实在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白乐筱猛然惊醒。
细雨淋湿,火焰簇簇,逐渐熄灭。院子里进来四个人,他们刻意放缓了脚步和动作,像是怕别人知晓行踪,走在后面的两个人拽着树枝扎成的托板。
几人进了房间里,蜡烛被点亮,白乐筱看到托板上躺着一个人。
四人在桌前坐定,围在一起吃饭。客栈破落,吃食管饱,但算不上美味。他们吃熟食,又说的是东齐话,想来是东齐人。
“这小哑巴半天不作声,是已经死了吗?”其中一个看了看那边的拖板,上面的人纹丝未动。
“我去看看。”
有人起身过去踢了一下托板,叫道:“小子——”
少年懒懒地睁眼,轻蔑一瞥,继而闭眼。那人呵笑道:“这下哑巴还挺狂,好,等过了这段,到了咱们东齐地界,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其他三人嗤笑,却不敢大声,颇为谨慎。
“老大有说捉住这小子怎么处理了吗?”
“他放跑了细牲,害得咱们白跑一趟不说,还差点儿没栽倒当兵的手里,把他捉回去肯定得慢慢地折磨他!”
“老天开眼,这哑巴竟然伤成这个模样,又被咱们碰上,真是冤家路窄!”
“小哑巴的腿真的断了吗?不会是装的吧?”
“老大只说捉活的回去,以防万一,不如咱们........”
说着,那人拔出了刀,凶相毕露,“斩了这哑巴一条腿,免得他伤好了,咱们又吃亏。”
“喂,小哑巴,马上你又成小瘸子了!”
三人不怀好意地嘿笑,他们的对话与合计,白乐筱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
所谓的“细牲”是指被拐来的妙龄少女,边地混乱,民不聊生,有些人就趁乱干起了掳人倒卖的应声。那些被掳掠少女多半是被卖到突厥或者北戎,人贩子从中谋取钱财。
那人举着刀慢慢走近,对准了少年的左腿,作势要砍。托板上的少年闭目合眼,一副深睡着了的样子,丝毫不知危险的接近。
白乐筱屏息凝视,大刀带风砍落,眼看躲闪不及,少年仍是未见反应........
烛光晃动,倏忽灯灭,房间陷入了黑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