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许我唯一
那日,我如往常般在傍晚时分走去海滩散步,因为到了炎热的夏季,远处的风景区依稀可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只是隔了太远的距离,看不清脸面。
一阵海风吹来,将我脖子上的纱巾飘得老远,我急追过去,保镖在身后唤,我也没理他,朝着纱巾追,可海风很调皮,掀起一层又一层的风浪。只觉身旁人影晃动,那中年保镖掠过了我,疾跑几步俯身捡起了那块纱巾,然后回转身来递给我,冷硬淡漠地说:“余小姐,这些事可以让我来做。”
我在纱巾上凝目了半晌,抬起头笑道:“脏了,丢掉吧。”
男人愣了下,神色迟疑地看着我。我也不多说,转身往回走,没有再去管那条纱巾。等走进家门时,余光中见男人手上空无一物,笑了笑,往楼上走,女儿应该要睡醒了。
几日风平浪静,在某天早晨突然有三个男人来访,保姆开的门,那时我正与一一坐在沙发里玩耍。中年男人很快就出面,试图遣走他们,这是我来这里半年多,唯一一次遇见苏暮年势力外的其他人,我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不能。
于是我起身往门边走,男人看出我的意图,连忙朝保姆瞪眼:“关门,这是私人宅邸,你们要强入我会报警,也会正当防卫。”保姆立即想把门给关上,但就在那时三人中的一人突然大嗓门地高声道:“那如果你们非法禁锢呢?里头那位小姐是姓余名浅吧。”
三个男人抵住了门不让保姆关,而其中两人出示了警员证,他们是便衣民警!有人一头撞了进来,与我对视上后惊叫道:“余姐,真的是你!”
我扬起了笑,人与人还真的讲究缘分的,绝处逢生时,再遇故人,是否该仰天长笑三声?
林墨斌。
那块纱巾上我做了文章,抽去了极小的几根丝线,分别在三个角落,组合在一起就是——SOS。当我追着纱巾跑了四五十米远时,隔着百米的距离,依稀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而他也正在向我这边看。
事实证明,我的眼力不错,确实,那熟悉的身影是林墨斌,也正因为是他,有没有纱巾的信息传递变得不再重要。因为他看清是我后,就一定会悄悄隐藏在附近查探。
我们一起被带入了警局做笔录,事情牵涉的范围广,就是没有脑子也知道不能说出苏暮年的名字,否则后头的事可就由不得我做主了。最好的方式是一问三不知,莫名其妙被人请进了那个海边别墅,然后限制了人身自由。
基于我的口供,警局对保姆和中年保镖做了拘留处置,我则正大光明走出了大门,只需在日后案情有眉目时再传我过去查证。但我知道,这个“日后”是不会有下文的,很快苏暮年就会知道这边的情况。
一下午的车程,我重新踏上Z城这块土地,有种恍如新生的感觉。
是出于某种直觉吧,我认定许子扬已经回到这座城市了。
林墨斌坚持要送我回来,说是要把我和一一安全送抵许哥那边,我也由了他。但没想我们刚走出车站大门,就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那里,后车门敞开,里头坐着的男人不是苏暮年又是谁?我的心在沉落,筹谋了这许多,好不容易呼吸到自由空气,难道又要功亏一篑?
多日不见,苏暮年看我的眼神气定神闲,仿佛我就是他脚下的蝼蚁,生存权看他愿不愿意抬脚。在他缓步走到前方两米开外时,我率先开口:“我不会再跟你走。”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可是心却萧冷至极,如果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拿出的筹码够震撼,我想我的选择还是与上一次相同。
但苏暮年却道:“我本也有意接你来Z市了,只是你比我快了一步而已,方式……还挺特别的。”我蹙起眉,他的意思是本就打算放过我了?不知为何,心里反而揪了起来,因为如果苏暮年会放过我,也就代表我已构不成威胁,或者筹码已无效。
这代表了什么?我不敢去想,绝不愿意是许子扬和子杰联手,与苏家硬碰硬从而导致两败俱伤,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有没有兴趣跟我去个地方?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会再将你软禁。”
我挑眉讥笑:“你以为我会信?”
苏暮年倒也不介意我的态度,只道:“信不信由你,也无需坐我的车,你可在我车后打个的士跟着,到了那里你就明白了。就看你有没有勇气去看看许家人的另外一面。”他转身走向车门,沉稳坐进车内,然后噙着笑注视着我。
眼神说不上挑衅,但他话中的许家人却戳中了我的软肋,容不得我犹疑,我走到路边抬手拦车。不到两分钟,就有一辆的士缓缓停在跟前,待我和林墨斌坐进车内后,苏暮年的车子开始缓缓启动,车速并不快,有意在等我们。
当抵达目的地时,出乎我意料的,居然是法院门外。苏暮年再度从车内走过来,经过我身旁时只丢了一句话:“想见他就跟我来。”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在了地上,许子扬在这里?难道……所有不好的可能纷纷涌入脑中,前方苏暮年的身影已经即将迈入法院大门,而我却腿颤抖到移不动分毫。林墨斌担忧地问:“余姐,你还好吗?”
我想说一点都不好,满心的恐惧和绝望侵占了我整个心,如果……他失败,是否代表着他现在坐在那里被审判?
苏暮年转过身来,台阶上的他越发高高在上,表情深不可测,我无法从其中窥见分毫信息。一把揪住身旁林墨斌的手臂,压低声音说:“墨斌,扶一下我。”无比庆幸在下车前把女儿给他抱着,否则此时我的情况真的可能会摔到她。
苏慕年带我直入门庭,有人出来恭谨接待,然后就引着我们悄声走入了庭。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如此庄严肃穆的地方,庭审厅里不敢说坐满了人,但也坐了三分之二的位置。林墨斌与女儿被拦在了门外,理由是婴儿不许入内喧哗。我没有异议,确实万一小一一突然号两嗓子,恐怕就是苏暮年也难罩得住场吧。
进门后第一眼,目光就落定在一个暗沉的身影上,他背对着门,墨发柔软伏贴在他后脑上,腰背挺得不能再直。分隔半年多,我几乎是用着痴迷的目光在凝望那身影。胳膊被人碰了碰,苏暮年示意我坐下,于是我们坐在了最后一排,淹没在人群里。
这的确是一场庭审,原告和被告分坐两旁,证人一个个上来接受盘问和提供证词。我们入席坐下时已经到了下半段,基本都已成定局,我垂在两侧握到不能再紧的拳头,全是黏腻的汗湿,后背上也是如此,一片冰凉。
并没有听到完,我就退出了那扇门,用力闭了闭眼,才没有让酸涩的情绪外涌。林墨斌急急走上前询问:“余姐,是怎么回事?他带你进那里面干啥了?”
恰时,苏暮年也走了出来,我看了他一眼,拉了林墨斌就往法院大门外走。可是走到楼梯前时,苏暮年在身后道:“怎么,不等他吗?你那么想见他,为什么不等他一会儿,再过五分钟,他也应该出来了。”
我没有回话,事实上我无力开口,苏慕年笑了笑就坐进车内离开了。晃神间,林墨斌在旁轻推了我一下:“余姐,你看,是许哥。”
我顺着他的视线去望,刚才背对着我的人此时正从那大厅门内走出,仪表堂堂,眸若星辰,气度沉稳从容,再无原来的落魄之态,剪裁精致的西装外套将他衬得更加丰神俊朗。帅哥自然是配美女,他的右手弯内勾着一双玉臂,两人齐齐走出时大有举案齐眉之态。
刚才我在庭内坐的位置,也是从后方看到了他们并排而坐,时而眉目交换意见,时而气息冷凝,他们坐的并非是原告席也非被告席,而是陪审席。而子杰与苏敏则坐在听审席位间,因为我与苏暮年是后来悄悄进内的,又淹没在人群后,故而没有谁注意到我们。
其实从另一层意义上,我该拍手庆祝许子扬终于东山再起,将当初践踏他们许家的人踩在了脚底,他那脸上虽仍有阴霾之色,却挡不住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意气风发。他天生就是走在高处的人,站在云端之上,只是偶尔落下尘世,沾了点灰而已。
我与林墨斌站在大门口的角落里,他们还在门内边走边谈着什么,许子扬的另一边是个有些年岁的男人,从眉眼中可窥出应该是童晓涵的父亲,他们父女长得很像。没错,那个圈住他臂弯的人,是童晓涵。
突见许子扬顿住脚步,手抵在唇边咳嗽,童晓涵转头满脸忧色地看着他,似在询问什么。只见他摇了摇头,却是咳嗽不止到弯下腰来,子杰上前一步在另一边扶起他手腕,抬眸间,他撞上了我的视线。
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能看到子杰的唇在动,从口型上可分辨,是“若若”两字。刹那间,猛咳不止的身影颤了颤,然后迅疾抬头,顺着子杰的视线向我这处看来,然后定住,眸中浮现出难以置信。
别人的目光有没有紧随而来我不知道,在他与我对视上的那一刻,我的眼里只看得到他,看着他几乎是狂奔着向我冲来,但他的身形在我一米开外处戛然而止。如此近的距离,我终于看清他的容貌,也看清他微微有些苍白的脸色,他又在轻咳了,但可听出是极力压抑住的。心痛不由得浮上来,怎么他的咳嗽一直没好吗?
他没开口,我也没开口,只是沉默着凝视对方。
还是随后跟来的子杰打破了沉静:“若若,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将目光转向他,同时也看到了他身后面如白纸的苏敏,我微微一笑,轻声道:“子杰,我回来了。”子杰紧凝着我,将我周身都看了个遍,来确定我是否安好。莫名地,眼角微湿了。是久别后再见亲人时的感怀,是难以言表的对他的亏欠,是综合了许多复杂情绪的忧伤。
七个月的时光,磨光了许多人的耐心,也差点儿磨碎了我的心。当那声“浅浅”在耳边响起时,我只能微仰了目光转向他。许子扬,你为什么不过来抱抱我?我这时候极需要一个拥抱来给以慰藉和勇气,那样我才有力气来义无反顾地爱你啊。
但,他就站在我几步之遥的地方,眸光紧凝着我,却没再跨前一步。
苍劲有力的声音从旁传来:“子扬,这位是……”是疑为童晓涵父亲的那个男人,他的身旁站着的正是童晓涵,我与她对上目光,很久未见,她如当初那般风光靓丽,只是眉宇间却多了一丝清愁。
“爸,她是子扬的堂妹。”
转而她向我走来,柔声道:“若若,你怎么不先打个电话过来呢,我和子扬好去接你啊。”
我静静凝看了她半晌,莞尔一笑:“手机不小心丢了,又记不住你们的号码,只好到这儿来碰碰运气了。”这个谎撒得不怎样,漏洞百出的,随便碰运气居然就碰到法院这边来了,那我真的是走了狗屎运。
童晓涵转而对她父亲说:“爸,你们先走吧,我们……”
“晓涵,你陪伯父先回,我先带她安排住宿,晚点再给你打电话。”许子扬沉声打断童晓涵的话,各人面色都有异,但童晓涵只愣了愣就点头同意了,走时到他身旁温柔地说:“那你安排好了给我电话。”然后转身圈住他父亲的臂弯,与其他人一同离去。
场上立时只剩了子杰与苏敏,许子扬与我,当然林墨斌抱着一一始终都站在我身后。
我收起了脸上始终如一僵硬的笑容,轻声问:“许子扬,你没什么要与我说吗?”
他保持缄默。
我的心瞬间就荒凉了,原来我和他从未脱离过这个轮回,一轮过去,他再度坐拥江山,而我则一败涂地。经历了重重磨难,我以为只要坚信就能拥抱明天,所以奋不顾身披荆斩棘而来,可是却发现,命运就像高高在上的暴君,时而给了你甜头,时而又玩弄你一把。
我发觉自己眼睛干涩到疼,刚看着子杰时都还能眼角湿润,可是在面对他时,我却没了眼泪。既然沉默,那就……这样吧,我缓缓转身,看向林墨斌:“我们走吧。”
却在刚走了一步时,手就被后面紧紧拽住,我没有回头,仰看着天空的云层,幽声道:“子扬,我一直以为蓝天是白云的故事,你是我的故事,却不知道,原来,我不是你的故事。这就是我和你的宿命。”
当命运强大到无可抗拒时,那么弱小的人们,唯有俯首称臣。
他的声音似压抑在喉间:“不是这样的,浅浅,你相信我!”
我转过头,看着他眼底再清晰不过的痛楚:“你知道吗?这半年多近七个月的时间,我连你一点消息都探查不到,我只能靠回忆去想你,也相信你会爱我如初,坚定不移的。诚如现在,我依然相信你爱我入骨,只是,你为了迈向那一步,你已成魔,而我却无法怪你,因为让你成魔的推手,是我。”
何其悲哀啊,我仰天长叹,眼角终于有泪滑落。原来,抬起头就不会有泪,这句话是骗人的,我心已成殇。
“若若,子扬他……”
“子杰!”我打断他的解释,目光却紧紧盯在许子扬的脸上,“我只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把她推到人前?那样你要她今后如何过这一生?”
他眼神缩了缩:“你刚才进去了?”
我苦涩地点头,满心都是悲凉:“子扬,她是顾卿微,是你曾经放在心尖的女人,就算你不爱她了,也无需对她如此绝啊。”说不出的沉痛,他居然为求上位,心狠到把顾卿微推向了人前,让她站在证人的位置,可是那些事吐露出来,要她怎么过这余生?
就在刚才,顾卿微脸色灰白,神情绝望地被送到证人席上,然后面无表情地阐述她在多年前曾沦为何重远女人的事实,以及前不久向何重远勒索钱财不遂而翻脸等证供。
却见许子扬眼中的目光淬炼成冰,除了怒还有恨:“绝吗?你可知道,我父亲为何会进去?是因为她!她与何重远勾结!是她在我父亲的水杯里放了药。今天我只是押她出来做表面的证供,便宜她了!”
我惊呆了,眼前的男人满身都是戾气,他说那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顾卿微,怎么会这样?
一声叹息来自子杰,待我转而看他时,他才缓缓道:“顾卿微早年为报父仇,曾多方游走,何重远就是其中一人。后来实在无奈她唯有把脑筋动向了子扬。但那时子扬与我,都不过是初生之犊,她不认为凭借我们能够帮到什么。于是,先找了伯父谈,那时伯父一直就想要子扬收心,如此良机一拍即合。由顾卿微出面,他从旁协助,一步步将子扬引入。”
“这其中她千算万算,算漏了她的血症,也算漏了有一天子扬会爱上你。她不甘心自己辛苦谋划的一切,最终全为你做了嫁衣,何重远与她的合作就成了必然,其中有逼迫的成分,也有她心之所向。在我们前去藏区找你之时,她以子扬为借口约伯父谈话,却在伯父的水杯中下了轻微的药剂,当时伯父没发觉什么,还有过应酬,后来突然晕倒了,醒来人已在里头,以醉酒驾驶撞伤人为名被扣留。”
后面的事无需他再多解释,大致情形我已知道。可能许父当初并没把事情联系到顾卿微身上去,只以为自己被那些应酬的人摆了一道,但他在里头六个多月,还有什么事想不透?前因后果一联系就能发现其中的端倪了。当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为了许父今后生活安宁,不会再被提起。庭上宣判的罪名是别的,顾卿微的证供只为添一把柴火。
我不由得想在这之前,是否许子扬也发现了什么,所以他对顾卿微总是只字不提?在后来与他安宁生活的岁月,我其实已将她放下,所以从未再去追根问底。
说不出是啥滋味,心疼他在那时的隐忍与有口难言,又嗔怪顾卿微的疯狂,她怎么能把感情算计到如此?得不到就毁灭吗?那样的爱太可怕了吧。
刚才庭上并未有结果,结果出来将在一周后,其间被告人除去何重远,还有一些其他人,还有……丁岚,她的表情比起当初在墓地时要平静许多,像是早已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也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么一天。
对她,我有着同情,她也是被命运捉弄了的人。其实,最初的最初,她何其无辜,却被拉进了旋涡中,从此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该受惩罚的人都已受到了惩罚。
只是徒留了无法成圆的结局于我们,有得到,自然就有牺牲,得到的越多,牺牲的也越多。这个道理,我如何不懂?
轻声叹息,我的目光凝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银环:“许子扬,我们……”
“浅浅,我送你和一一回家。”
泪滚落,他说:我送你和一一回家。而不是,我们回家。
家是什么?家是有你有我,还有孩子,这才构成一个家。可是,当许子扬将我送回那所公寓时,他站在门框处,却没有进来,沉默如许,目光幽暗。最终,他转身离去,消失在我模糊的视线中。
历尽千帆远归来,却已是,物是人非。
我轻轻地关上门,将睡着的女儿抱进卧室安置在床内,盖好被子才抽身走出房间。目之所及,摆设一成不变,窗明几净到一尘不染,处处可显出有人长住这里的痕迹,洗手间内的琉璃台上,洗漱用品如我离去时一般保持原位,仿佛我不曾离开过。
回到客厅,我将身体埋在沙发里,犹觉不够,又将腿弯起放到沙发上,然后把脸埋在膝盖间,一阵阵的痛,侵袭而来。许子扬,你让我置身处处都留着你气息的屋子,要我如何能将你放下啊。
可是,你连顾卿微都不惜牺牲了,那么与童晓涵之间,还会如最初那般抉择吗?是否此时的你,已经身不由己到无法回头?你一直都说能给我幸福的唯有你,现在的你,还能许我唯一吗?
两天后,母亲赶了过来,还没进门就眼眶湿润,我连忙将她引了去看小一一。宝贝已经十一个月了,她越大越鬼灵精,也不怕生,初见外婆就乐呵着脸,逗得母亲破涕而笑。
多亏了母亲帮我照料孩子,我也闲了些。用一周的时间,心里想透彻了一件事。我爱许子扬,无关任何人的事,可能时间久远,各自身旁有了别人,但有一点不会变,他永远都是我的女儿许诺的父亲,他叫许子扬。
我与他不会因为时间转移而忘了彼此,到最后,也会将这份感情晋升为亲情。
于我而言,这足够了。
所以,许子扬在事后没有来找我,除了一开始有失落外,后来很平静。
关于他的动向,我并非一无所知,因为同在一个城市,总有渠道能窥探到一些事。比如,如火如荼准备中的婚礼定在什么时候,哪家酒店。这个自然不是新闻里播的,而是地方论坛上流传的“小道消息”。
其实,我还留意到每天天光未亮时,楼底下会停着一辆车,车身漆黑,不是奥迪,也不是尼桑,至于什么牌子我也没作研究。大致六点半前,这辆车才会缓缓驶离,于是我每天早上都起得特别早,五点左右准时醒来,搬张椅子隐在窗帘背后,默默看着那车。
这种相守的方式,有点傻,我却甘之如饴。
直到某天,他从车内出来,扶着车身在不停地咳嗽,我蹙紧了眉,终于忍不住下楼。没有走得太近,足以看清他的侧脸,因为咳嗽而涨得通红,不过停留了几秒,他就察觉了我,转眸看过来,有那么一瞬,他的眼中闪过狼狈与不安,随后是不见底的深邃。
我递过一张纸巾,指了指他的唇边,示意他擦下。
他接过的瞬间,指尖微触,一股沁凉穿透而来。以往他的体温总是暖暖的,现在怎么变得如此寒凉了?是早晨室外温度低的缘故吗?
察觉他的目光垂落在我左手的无名指上,那里在论坛里看到“小道消息”后就空了,我轻声道:“戒指我摘下来了,拿了红绳穿上挂在脖子里了,既然它本身就是佛牌,就该回到它原来的位置。”我从脖颈间拉出红绳,银光微闪,那枚银色的戒指安和地穿在红线中。
很多年前,他在传奇里对我说,戴上了就不要摘下来,我没听,摘了一次又一次,甚至扔弃,可兜兜转转,它还是回到了我身边,也回到了最初的位置。这辈子,我都将会每日戴着它,直到老去。
我见他沉默不语,知他心中可能辗转万千,却不会将苦楚道于我听。想了想后道:“以后不要过来了吧,起那么早对身体不好,现在你政务繁重,还得自己注意身体。你那咳嗽有去看过吗?怎么一直都不好的?”
“我没事。”
简单的三个字,概括了他的近况,我笑了笑,转身欲走。“浅浅,”许子扬在身后唤我,他说,“我不会负你。”我的眼眶酸涩至极,晶莹含而未落,也不敢回头,只轻声应道:“嗯。”
从那天后,再没见那辆车在楼下停过,可我每天早起的习惯却养成了,五点醒来成了我的生物钟。既然无法沉默相守,那只好执起笔,开始回忆我和他的点点滴滴,后来我有了动笔写下我与他的故事的念头。
我不要写情深缘浅的故事,我要写情不知所起,情若归何处。
有意规避一切信息,宅在家里只陪着女儿玩,买了好多玩具,还买了一个拼图,巨幅的那种,开始一点一点地拼。小一一时而来跟我捣乱,把我拼好的图案又给弄乱,我假意瞪她轻拍她小PP,却以为我在跟她闹着玩,把她逗得呵呵直笑。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么一闹之后,也冲淡了我心间的忧伤。
几日过去,我的拼图终于拼好了,寻了个地方挂起来。母亲在旁问,你这拼的是啥呢,我笑着指那图道:碧海蓝天。
拼图碧海蓝天已经完成,可我等待的碧海蓝天却迟迟没来。心中盘算着是否要再去买幅更大的拼图回来,开门时却愣住,子杰来了。
当我跌跌撞撞冲进病房的那一刻,视线模糊得不行,抹了一把眼睛后,雾光背后是我心里惦念了千百遍的脸,只是此时的他面容苍白,毫无血色,纵然英俊依旧,却是一直被我忽略了的病态。
子杰在我开门之际,悲恸不已地说:“若若,你去看看他吧。”
那个瞬间,我的身体麻木,脑子停止思维,只拼命睁大眼睛,想要去辨认他眼中的情绪是否真如他所言,然后,慢慢地,左胸口某处,被掏空。
法院门外,他隐忍的眼睛在告诉我:等他!于是我乖觉地任他安排,将所有的信任交付,没有任何迟疑。那日楼下,他坚定地告诉我,他不会负我!其实我想说,我知道。这个世上,他许子扬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负我余浅。
于是每日我都平静度过,安宁地等待他的出现,过了那日的婚期,他没来。我对自己说,再给他点时间,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可是想了无数种可能,也没想过他会先我而去。
子杰说,他在婚礼前三天,昏倒在童晓涵身旁。送医急救后,诊断出肺部有肿瘤,肝脏也受损严重,童家当机立断封锁消息。目前他被送医这件事,只有周边近身的人知晓。
难怪他老是咳嗽不止,缘由都在此!
躺在床上的他,双目紧闭,唇角是紧抿的弧度。握住他的手,少了平常的温暖,多了寒凉,我怎会粗心如此?他多次在我面前咳嗽难止,上回也察觉了他不同以往的凉,却从未想到别的上面去。
我将脸贴在他的掌心,任眼泪滚滚而落,哽咽轻喃道:“子扬,你说你不会负我的,你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再这样骗我?”
真的奢求不多,即使他不说那句不会负我的话,我也会默默坚守着这份感情。哪怕他真的与童晓涵结婚,我也信他有朝一日会回到我身边,这是他对我的承诺。
一年不够,就等两年,两年不够,就等五年。若等得太久了,心也累了,那就称呼他一句:孩子她爸。这些都是我想得很好的计划,可计划得再美好,也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许子扬,你是个骗子!从头到尾你都在骗我!”
我不信他对自己的身体不知情,那么他许我的那句话又算什么?是给我最后的希望吗?还是他没有料到他会倒下得这么快?
我从没有歇斯底里地哭过,每次伤心悲恸到极致,也都是默默流泪。可是此刻,我无法压抑情绪,心底万般痛楚纷涌,到最后泣不成声。
“浅浅……”
仿佛是来自异时空的声音,钻入我的耳膜,我猛然抬头,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他脸面,用力眨去眼泪,乌黑幽远的眼珠,闪着惊喜与疑惑。“你醒了?”出声后才发现嗓子哭到干哑,喉咙口涩疼。
微凉的手抚上我的脸,指尖摩挲泪痕,他问:“你怎么过来了?怎么哭了?”如果不是声音低,气息不稳,他这句话应该是带着急切的口吻。
我一把拽下他的手就往嘴边送,牙齿落下只半分,没狠得下心,看着他的眼睛凄然开口:“许子扬,你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你说你不会负我的,你说你要许我唯一的,怎么可以许下了承诺,转个身就失信?”
他眼中闪过困惑,头扬起想要起身来抱我,可就那一个动作都吃力万分,我倾身扑在他胸口,双手紧抱住他:“我不信老天爷会这么不公平,子扬,你不用对我遵守承诺,我只要你可以安然在这世上,哪怕要我此生都不再见你,我也认了。病魔不可怕,可怕的是被病魔战胜了意志,你不能就此放弃,知道吗?”
我的耳朵贴在他的心口处,强有力的心跳传入我耳中,心里晃过一个念头。
以最虔诚的心,向上帝,向佛祖,向所有的神明祈求:
哪怕以后生生不见,唯愿他安康。
头顶传来他悠远而好听的声线:“浅浅,你在说什么?”
我茫然抬头,泪还挂在脸上,许子扬刚才那句问话,似乎……有着无尽的困扰和疑惑。
他见我不说话,又问:“浅浅,你为什么说此生不再见我?还有什么战胜病魔的,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是不是我没在的这几天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问到后来,他微微有些急切,眸光里尽是焦虑。
我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了,许子扬的问话和神情都在透露着某种信息,可是我就是混沌到不行,没有一点思维能力来分析,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他又在为我擦眼泪了,叹息着说:“一觉醒来就看你哭成这样,哭得我好心疼,是子杰找你来的?我都让他等事情稳定了后再与你说的,这小子……”
“一觉醒来?”我终于抓住了重点,揪住他的手急问,“你不是昏迷不醒吗?”
他怔住了:“谁跟你说我昏迷了?”
呃,是……子杰?他说的是那婚期前三天许子扬突然在童晓涵身旁昏倒,后来就讲查出肺部有肿瘤,我就直觉认定了他陷入长期昏迷中。“那你的病……”
他蹙起眉头:“子杰都跟你说什么了?”
我把子杰之前告诉我的一字不落地道了出来,听完后他就忍无可忍地扬声吼:“许子杰,你给我进来!”我有些反应过来,他怎么会是这个态度?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门被推开,回过头看,还真的是子杰。但他此时脸上却再没痛楚之色,而是掩着笑意,目光在我身上飘过,落在许子扬那处,轻描淡写地问:“找我何事?”
某人咬牙切齿:“你就这么咒我的?肺癌,肝脏受损?嗯?”
子杰手指弹了弹衣角的灰尘:“你不就是这么对童家交代的嘛。”
“那是童家!我让你先瞒着浅浅的,等事情稳定后再说出来,你倒是管不住自己嘴,跑去胡说了一通,害她以为我快死了。”
我在旁听着怎么越来越糊涂,他们在说什么?
子杰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和笑意,认真地说:“子扬,你知道若若已经有整整一个礼拜没走出过家门了吗?在我们安排计划的同时,她一无所知。她妈妈说这么多天,她每天除去照顾一一外,就只做一件事:拼图。那幅图足有两米多宽,她一片一片把它完成了。你说要等事情稳定以后再告诉她,可我怕她等不到那时就要崩溃。”
许子扬转眸看向我,痛楚和怜惜浮于他脸:“浅浅你……”
再懵懂痴傻的人,也嗅出了不对劲,只是在他们没把话说明白之前,我猜不透何意。他们说的安排计划,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子杰居然与我母亲有联系,还知道我的动向,是否表示我一直都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子扬,不管稳定不稳定,大局不会改变了,就算童家事后发现端倪,也不至于会再反复。告诉若若吧,别让她忧心忡忡寝食不安了。”子杰说完后就退出了门,听那脚步声应是真的走开了,原来他刚才一直守在门外。
我定住视线,问许子扬:“究竟怎么回事?”
他让我把床摇起来些,斜靠在床头,才抓着我的手缓缓讲述一些隐藏在背后的谋划。
原来,几天前的那场婚礼并没有因为他的昏倒而取消,而是临时换了新郎,新郎的名字叫秦宸,也就是我的师兄。这是许子扬与童晓涵等人一早策划的一场戏。
门当户对永远都是铁律,秦宸与童晓涵根本无法比,哪怕他在许子扬手下做事,有能力有担当,可谓后起之秀,但也难入童家人的眼。但偏偏童晓涵爱上了他,为此她动用之前与许子扬的协定,找他寻求帮助。
那时我刚巧被苏暮年带走,所以两人一拍即合,达成一致协议,于是计划在半年多前成形。许子扬是个很好的商人,在没有我和女儿这个后顾之忧下,他与童晓涵联手互助,一步步将敌人推下台。
而另一方面,他也为童晓涵制订好了计划,表面佯装两人关系密切,暗地里推动秦宸出现在童家视野里,让童父慢慢对他的能力认可,到时机成熟时,童晓涵再宣布她与秦宸的真实关系,那样童家接受起来就不会太困难了。
可这个计划却算漏了我会提前回来,许子扬再等不了那个缓冲时间,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件事了结,好给我一片幸福天空。于是临时改变策略,将他与童晓涵的婚礼以最快的进程提上台面,随后在婚礼前夕他突然病倒,给童家长辈一个措手不及。
试问有哪个家长在得知未来女婿得了绝症之后,还坚持把女儿嫁过去的?可婚期就在三天后,帖子都已发出,宣布取消婚礼对童家名声必然有损,就在这时,童晓涵挽住秦宸的胳膊亲自出面与他父亲协商。这等同于换种方式的逼婚,童晓涵做事确实干脆果断。
协商的内容无人知晓,但结果却在意料中。三天后,婚礼如期举行,新郎却换了人,而新娘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如果我不是逃避这些信息的话,只要上网查一下,就早知道那场婚礼的新郎换了人。可那时我在干什么?在拼我的碧海蓝天……
把整件事在脑中重新理了一遍,基本已经大致清晰。如此看来,许子扬与苏暮年定是早协议好的,而之前苏暮年说本来也会放我并非是在讹我,确实应该有此意。若我猜得没错的话,许子扬原本是想将一切结束后再来找我,那时候天下已经太平,他只需将幸福捧到我面前。可偏偏阴差阳错的,我独自跑了回来,然后经此一劫,这可能真的就叫造化弄人吧。
等等,整个事情的过程还有一个症结,我提出疑问:“童家能那么容易被骗到?说是肺部有肿瘤,他们就信了?”我可以想成医生这一块早被许子扬和童晓涵等人安排好,可是,童家人不是傻子,在没有任何症状的情况下,突然谎称得绝症就能信了?
许子扬不出声了,目光闪烁,不敢看我。
只心里盘转了一圈,我就领悟过来,颤着声音问:“告诉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他迟疑着,最终还是道了出来:“肺积水。”
“这是什么症状?”我茫然地问,以我浅薄的医学常识,不太懂这是个什么情况,严重不严重。
“浅浅,你别怕,不是太严重的,就是因为曾经喝酒太多,肝脏受损,后来又引发了肺炎,然后慢慢就形成了这个病,是早期。不是绝症,你放心。”
他让我放心!我的眸光变冷下来,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许子扬,你老实说,是不是你一早就查出病症了?然后为了你那狗屁计划,拖着不去治,最后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这样?”他不吭声了,也等于默认了这件事。
是了,童家不是傻子,如果许子扬没一点病态,平时没有任何症状,谁会信?可是我不敢去想,他为了这个计划,居然就硬把身体糟蹋到这种地步。还有,如此看来,那他原计划还说漏了这一点,就是一开始他假装与童晓涵表面亲密,最终为把秦宸推到人前,势必也要借用这个病症来摆脱童家。他可真是步步谋略,所有可能和后招全设想好了,都算计到自己身上去了,很好。
让我不得不怀疑,他的昏倒究竟是做戏,还是真的倒下?
气到浑身发抖,我得出去外面透透气,要不然真的会狠狠扇他一个耳光。可刚站起,就被他从身后拉住了胳膊,拽得十分紧:“浅浅,别走!”
我怒从心头起,回头就吼:“许子扬,你浑蛋!”下一瞬,人被他拽进了怀里,头重重撞在他胸口,听到一声闷哼,随后他的双手将我紧箍在怀里:“你失踪的那刻,不知道我是有多绝望,我以为你又离开我了,可是这也比发现你是被苏家带走要来得好。与苏暮年谈判时,我忍到心在泣血,他说:如果你和女儿在我身边,我许子扬根本就不可能展开手脚,要想成功就必须无后顾之忧。他为我斩除障碍,如果想要赢回你们,就必须踏在云端。”
“为他这些话,我咬碎了牙和血吞,走在悬崖的边缘,将心狠绝到底,誓要将你夺回。与童晓涵联手是契机,我不可能不抓住,而她喜欢的又是你的师兄,就是看在你面子上,我也会倾尽全力成全,之前我欠她一个永久性的承诺,这一次也还了。这是一个双赢的机会,我不得不走那一步。但你相信我,自个儿的身体我清楚,一直有医生严密控制好病情的,没有到最坏的,否则我不会许你承诺说不会负你。”
“你的意思是说,要是到了最坏的情况,你就会躲开我?”
许子扬的表情犹如被击中了一拳般,错愕过后,无奈地说:“浅浅,你为什么总能把我的意思给曲解呢?我跟你解释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所有的情况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这次的事情,原本我是想等彻底稳定后再来找你的,正好乘着这段时间在医院里养养病,等童晓涵与你师兄木已成舟不可能再反复了,那这个事就算是过了。”
是我曲解吗?我在心里悄悄地问自己。没有忽略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是因为心虚。他是真有想过那个可能的,如果情况真的不可控制,那么他会如上一次割舍般对我,誓要把我推离他身边。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子杰之所以会在没他授意的情况下通知我过来,还撒了个弥天大谎,不光是怕我一个人独自在家胡思乱想,更多的也是怕许子扬下狠心。他是实在看不过去我们两个人纠结了将近半生年华,还在各自的空间里兜兜转转,无法真正携手。
如果眼前这个男人用蛮狠或者持续隐瞒的态度对我,那么此刻我会如发疯的小兽般撕咬他,可是偏偏他用一种低敛的姿态,又强硬地锁我在怀中,一点点细说那些他的打算,他的成败。我除了无可奈何地叹息,再无他法。
谁让我爱他呢?
我上网查了很多有关肺积水的信息,也几乎每天都去询问医生情况,到后来医生都被我问烦了。许子扬在笃定我不会再跟他生气后,就气定神闲地享受起我衣不解带的服侍,中途我提议过要不要抱女儿来看他,被他一口否决。
理由是医院这种地方,宝贝还是少来为妙,他怕自己的咳嗽传染给孩子。也幸亏母亲过来了,所以我才能如此安心在医院陪他,否则还真不知道该拿女儿怎么办。
一周后,许子扬虽不能说神清气爽,但也恢复了元气,然后堂而皇之低调出院。他进门就把鞋子一脱,率先往里走,等我换好鞋关好门跟上时,就见他已经坐在床沿,逗着女儿玩,母亲含笑站在旁边。
看到如此安和的情景,莫名地,我眼眶微湿。苦尽甘来四个字无法形容我百转的心情,只觉得这一生,过得好艰辛,但最终让我等来了自己的圆满。
晚饭是在欢闹中度过的,小一一对许子扬有着莫名的喜欢,可能这就是血缘的牵连。他缺席的半年,无损他在小家伙心中的地位,小一一扒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一直到晚上睡觉时,她都紧扒着她爸爸,最后实在无法,许子扬抱着她在屋内走了好多圈,才把她哄睡着。
他依旧坚持让女儿与我母亲同睡,因为他的咳嗽时而还会抑制不住,传染先不说,他怕会吵醒女儿。等到我与他回到房间时,他搂住我的腰,深深凝望着我。一直觉得他的眼眸深邃,看不到底,可此时,我却能看到无限温柔与爱恋。这个心思深沉看不透的男人,其实我早已看透了他,他爱我如我爱他一般强烈,过去种种,我们都在倾尽所有地去爱对方。
他忽然垂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黑漆乌亮的眼珠,我欲追逐,却发觉被他扣住的手被执起,然后指尖微凉,晶莹闪光的戒指在一点点套入,无名指。
这戒指……
“浅浅,那年我向你求婚,你没答应,把戒指留了下来。戒指与佛牌,我衡量了下价值,在你心中应该佛牌更重要,所以我反反复复把佛牌给你,而这枚戒指始终都在我这里,从未丢弃。那时,你眼中的渴望,我不是看不懂,可是时机未到,我爱你就不能娶你,只能狠了心假装不懂。现在,我终于可以问一句:‘浅浅,你还要我许你唯一吗?’”
许我唯一,我求了半生年华的誓言,终于?终于。
可是许子扬,你不带用这种方式的,把我又弄哭了。我泪如泉涌,手轻握成拳去捶他:“有你这么求婚的吗?没有单膝跪地,没有鲜花,问都不问一声,就把戒指给强戴上了。”
许子扬俯身温柔地轻啄我的眼泪,却道:“还需要那些名堂?你的人都是我的了,逃得到哪儿去。我觉得还是给一一再造个小唯唯,才更实在些。”
我被气笑了,这人怎么这样的?怎么说我也是个女人,还是会幻想浪漫啊。可某人早已狼性大发,剥夺我的话语权,强吻铺天盖地而来,湮灭了我反抗的意志。带着我堕入旖旎甜蜜的沧海,共同畅游无边情迷。
梦中出现了某个场景:那年那月那天,我身穿红色霓裳羽衣,伫立在月华树下,微扬起头凝眸向他,带着羞赧地问:“夫君,许我唯一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