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身上一块顽疤
一周过去,我向老板秦周报到,不说神清气爽,但也恢复了原来的耳聪目明。
由于到了旅行社的淡季,学校代课老师也辞去了,因此我主动向秦周提出白天也当班的请求。他当下就批了,因为馆内要增设一个项目,正是用人之际。
增设项目的具体内容是开辟室外场地,模拟CS对战游戏中的经典场景,主要用于给射击爱好者团体进行实战游戏。我顿时就对这项目上心了,因为这与当初我们特训时的对战模式训练有异曲同工之处。
可就在室外场地即将落成时,老板秦周突然宣布射击馆将有一位合伙人入驻,此合伙人也正是这个室外新增项目的投资人。隔日,秦周就领了人来馆里,我除了瞠目结舌站在原地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秦周口中的合伙人,是许子杰。
也就是说,在距离老爹忌日那天一个月以后,许子杰成了我的老板之一。而且,他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还带来了两位故人,左韬和袁珺。
终于还是恍然大悟,就说这个室外场地的构思,为什么会如此有新意,就连这场地上的障碍物都与海岛上的模式基本相同,原来如此。
到了这境况,明白避是避不开他了,除非我离开这座城市,前提还得是走得悄无声息。倒是他被秦周带进来时,并没有看我,漠然到完全如正常的陌生人一般。
之后相关事宜都是左韬在负责,从他那儿得知,他们三人先后退伍,先由许子杰创立创杰公司,他和袁珺后期加入,分担各职。徒生世事无常的感觉,曾经我们这些人聚首在一起,每天被训练占满时间。当时的我们决然没想过会有一天从那个地方退席,然后以这种方式再遇。
早有预料避免不开与某人碰面,可当外场正式营业那天,他一身银灰西装袭门而入时,我还是愣怔了。袁珺与左韬分立他两旁,像是他的左臂右膀,左韬自不必说,那袁珺一身剪裁精致的套装,恰恰也是银灰色,与他相辅相成。
他们说是要举办个小型的仪式,作为这个外场项目落成的庆祝。整个过程中,我看到了袁珺的面面俱到,从礼仪到交际,再到个人素养以及专业知识,都不禁令我咂舌。明明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受过相同的训练,为何她能蜕变成白领丽人,而我则只是谨守着本色。
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吗?
仪式结束后,秦周提议大伙不妨试玩下这个场地对战游戏,看看实际效果如何。左韬顿时就笑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拿肩膀顶了顶身旁的男人问:“玩一局?”
许子杰一声嗤笑后,拿眼梢斜瞅着他:“又想找侮辱了?还没挑够呢?”
“哈!什么话呢?”左韬跳脚,“想当初我也将你队全军歼灭过,那那那,这可是有人证在呢,袁珺和苏敏都在场的。”
我心漏跳了半拍,没想到左韬会突然提起我。于是在场的一些馆内员工都将目光转向我,其中有一道,清凉而深远。
既然提议了,主事人又没持反对意见,就决定分由左韬和许子杰两人带队。至于人员的配备,没想秦周点了名,将整个射击馆内的员工都加入进来,包括我!称是来次馆内的集体娱乐活动,因为基本上馆里的所有人在耳闻目染的熏陶下,多少都对射击有着一定的了解。
列队而站时,不由得怔然,这是不是就叫情景重现?袁珺入列A队,跟随许子杰,我入列B队,跟随左韬,曾经的对战模式,再次上演。
左韬笑得一脸怡然自得,向对面放狠话:“子杰,这次你又输定了,我有秦周这个神射手,又有苏敏这个福将,你等着接招吧。”
许子杰的回复很精短:“我拭目以待。”目光从我脸上划过,带着肃杀!我垂在身侧的指尖禁不住微颤。
正式开战后,本想谨守原地,只当一名备用者。但左韬哪肯放任我躲在后面,指派好秦周蹲守高位做狙击后,就调度我去充当前锋。一头扎进战斗场地后,我左拐右绕地游走在障碍物之间,但仍然与袁珺狭路相逢在一个偏角落里。
从她的姿态可看出,她是特意来堵我的。
我微眯了眼,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她手中的武器上。袁珺轻笑了下:“苏敏,你变了不少。”
我不明她何意,且当成她是想经由说话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这种事当初她就曾干过。然而,她下一句话却是:“你变得像个缩头乌龟!”
我蹙了蹙眉,没有作声,静等她下文。
“以前的你,凡事都求表现,冲在最前头,有勇无谋但至少还有个勇。现在的你连勇都没了,那还剩下些什么?”
刻薄尖锐不外如此。倒是我错看她了,以为经过岁月洗礼,大家都有所改变,就好比我看到她不会再跟竖毛的兽般敌视,这就是我的转变。而她似乎并没有,依旧是表里不一如昨日,或者说她也做了改变,变得更像八爪鱼,比变色龙还要擅长伪装。
袁珺见我始终不言不语,只是沉沉盯住她,又改变了策略:“苏敏,老规矩,单挑一局如何?”又是激将法?我在心中嗤之以鼻,她还真当我苏敏停滞不前呢,我挑了挑眉故作急躁状问:“赌注是什么?”
“辞职!我赢你辞职,你赢我辞职。”
原来她算计的是这!我偏了偏头凝目:“说话算话?”她微笑点头,胸有成竹。
我将枪往脚边一扔,比出格斗架势道:“来吧。”她的唇角露出激将成功的得意笑容,学我把枪往地上一扔。刹那间,我用脚尖挑起枪把,一个探手接住了枪,砰的一声命中她小腹,她倒退几步跌坐在地,痛意爬上她的脸。
“你耍诈!”
我笑了起来,提枪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俯看她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既然我是女人,那就宁做小人也不做君子。”话说完,对着她的肩膀处又射了一枪。这次她直接痛呼出声,不过也只一声,她就咬紧了牙,额头沁出了汗。
我俯腰凑近她,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其实也亏得你提醒,刚你说我有勇无谋还少了勇,那不妨用些谋吧。袁珺,不是我埋汰你,子杰那……你没戏,这辈子都别肖想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袁珺这人各方面都不错,脸蛋长得漂亮,城府又深,行事又能干,就是缺了点自知之明。她以为把我从射击馆掘走了,就能与子杰有戏?异想天开呢。
袁珺的脸色变了几变,瞪着我的目光几乎能挤出点什么火花来,但是她始终咬紧了牙关,再恨再怨也没吭一声。愿赌服输这一点,是我在她身上发现的最大优点,从过去到现在。最终她坚忍地手撑地站起,默默转身,一点一点移步,缓缓走离了视线。届此,我为我方放倒对方一名悍将。
仰头看了看幽蓝的天空,我深吸一口气后开口:“子杰,你出来吧。”没有意外,在身后五米远处的障碍之后,走出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绿色的迷彩服穿在他身上,要比任何人都更适合,也比他任何便装更英俊。常常觉得,他就是为那个专长领域而生的,可是他却退役从商。
是商海太迷人,还是为了我?是因为找我而不得不退伍吗?愧疚,不该出现在他身上,而该是我。一年前的我,可能真的用错了方式,不该只字不留就那么离开,至少该确定还他自由身,至少该给他圆满的交代。
凝烈的目光直视着我的脸,我没动,他也没动,我一动,他就动了!动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手,他的手中握着一把精短的手枪。第一枪射中我握枪的手腕,刚刚用来对付袁珺的武器应声落地;第二枪射中我的另一边手腕,确保我不可能再故伎重施,对他进行反扑。
第三枪,他瞄准的是我的小腹,但没立即射,只是架势摆在那。他那凛冽和肃杀的眼神告诉我,只要再动一寸,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但我还是选择了……转身,于是那本该射中我腹部的一击,打在了我背部,一个后挫力将我往前扑倒,跌了个狗吃屎的跟头,四肢贴趴在地。
龇了龇牙,还真是疼,与当初一样。一直知道,这个男人骨子里其实有着狠意,只是他能控制情绪,不会让一些负面情绪影响到他。而此刻的他,我感觉到,那抹残意主宰了他,他毫不吝啬地将它们展露在我眼前,因为……我的转身。
军靴敲在地面的声音从远而近,很快那双鞋就走到了我眼前,鞋帮上还沾了些泥。他刚才站的那个障碍物后是块湿地,足以证明,他站在那处,观看了我与袁珺私斗的整个过程。气息逼近,他蹲了下来:“你是打算就这么一直把脸埋在地上不看我吗?”
我僵着不动,心中叫苦,不是我要保持这姿势,而是两手痛到发麻,背部灼痛,就是想翻身都难。再加上,他强烈的气场,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一声低笑从他口中溢出,随后他伸出了手,将我身体翻转,正面朝着他。那张含着笑的俊脸近在眼前,只是笑不达眼底,反而透出森森寒意。
他说:“一个月又二十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否我太宠你了,让你如此不再留恋地糟蹋我对你的好。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收回。”
话声落,他俯身堵住我的嘴,用他的唇。但不是亲吻,而是噬咬!唇上立即传来痛意,他以一种掠夺的姿态,粗暴地辗转反复,几乎是瞬间,就感觉到唇瓣麻痛到充血。这还不止,我在惊愣中回神后,强忍剧痛想要抬手推开他,但只起了个动作,就被他敏捷地一手扣住双腕,压制在头顶。
在我睁大的眼中,只看得到一双犹如黑豹般幽深而锐利的瞳眸,似要把我拧碎了吸进去,淬着寒冰,与这十二月末的天一样,肃冷到骨子里。
以为最坏也就如此,最多双唇破到不能见人。哪知他的另一只空闲的手滑过脖颈,径直伸进了领口,并且长驱直入,钻进了内层底衣。我惊呆了,下一秒剧烈挣动,不可以!
可是挣动无效,他整个身体都紧紧压制下来,手和脚都被压在他身下。当我感觉到某处坚硬抵在身下时,再不敢乱动,因为我所有的动作都只助长了他眼中的火苗疯长。我怕火苗长到燃起时,他真的会不管不顾就在这……随时可能被人发现的偏角,将那件事进行到底!
他疯了!心中有个声音在呐喊。
大手钻进内层后却是没有再动,指腹压在其上,嘴上噬咬的唇终于停住。他就抵着我的唇话钻进我嘴里:“原来这里还会跳动的,我还以为你没心呢,嗯?苏敏!”
我闭上眼躲开他逼人的目光,轻声道:“子杰,你不要这样。”
“哼,你说我是因为愧疚才来找你,你不是我,又怎会知我心中所想?苏敏,告诉我,你究竟在逃避什么,这些理由绝对不是你真正的原因,否则你不会像当初那样与袁珺针锋相对,你分明还是看不得她对我中意。”
我睁开眼迎着他的眼神:“袁珺是你故意带过来的吗?”
因为离得近,他眼神中微小的变化我都能抓住,而他此刻也没隐藏情绪,惊异展露其中。“苏敏,倒是有句话你说对了,有勇无谋不再适合你,相比原来,你的孤勇在逐渐消失,头脑却越见灵活了。”
我别转过眼,不去看他。仅希望沉默能让他的浮躁平息下来,可是我错了,沉默非但没能平息他的浮躁,反而挑起了他的怒意。唇再度被压住,带着肆意,立即舌探入,而他的手掌由贴紧改为抚动。
我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情绪,羞愤?懊恼?震惊?似乎都不是,又似乎都有一点。此地不算是荒野,他的手游走在身上,指尖所到处无一不带出我身体的颤意。
荒唐终止于脚步声临近,他终是松开我。在我慌乱整理衣襟的同时,左韬愉悦的笑声已到:“小苏敏,这回你又立大功了,吸引敌方领队主力,我等已将敌方全军歼灭!”
我苦笑,为什么每次牺牲的都是我?
左韬又在旁嘚瑟了,他拿肩膀顶了顶随后走来的秦周,调侃道:“我说了吧,只要苏敏出马,必能吸引敌方最强火力。有人还敢说自己没输过呢?”
许子杰嘴角抽了抽,拍拍身上看不见的灰尘直起身,淡漠的目光瞟了我一眼,转身冲左韬那边丢下一句“小人得志”,就越过他们离开了。风轻云淡,不带走一片云彩。
傍晚时分,我站在家门口心不在焉地拿钥匙开门,白天的事虽没有后续,却足够使我心绪难平了。待门一开,忽然身后一股推力将我推进了门,随后砰的一声,门在后面被关上。
回头我就见一道暗影站在门边,从身形到气息几乎立即就辨认出来人是谁了。深吸了口气,转身穿过院子,开了里头的屋门而入,没有管他会不会跟进来。
我刚放下工作包,就听身后低沉的声音传来:“苏敏,你究竟与你叔叔隐瞒了我什么?”
心漏跳了一拍,我转身时悄悄握了握拳,脸上故作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呢?我走后,小叔叔又去为难你了?”
他就站在门边,一双目光沉沉地盯着我,似要将我灼穿一个洞。
我又强装镇定地说:“时间过得真快,都一年多没见小叔叔了。他若是还有为难过你,我代他向你道歉。”
“呵!”一声讽笑从他口中溢出,笑意不达眼底,泛着幽冷的寒光,“苏敏,你还要睁眼说瞎话吗?自你离开后,我和苏暮年倾尽全力都找不到你行踪,直到半年前,陆向左沉不住气辗转几个城市到这里,才总算找到了你。既然我能查到,一向疼你入骨的苏暮年又怎可能查不到?所以,你那句一年多没见他,是拿我当猴耍吗?”
我的脸色开始泛白,声音全都吞没在喉间。
凌迟还在继续:“一个多月前,你父亲忌日那天,你从墓地慌不择路逃开我,买的是上午十一点的回程票,候车期间足有两个小时,你见的那个人,难道是鬼?苏敏,真有你的,撒谎、编故事,样样都精通了啊?你敢再说一次你从没见过苏暮年?嗯?”
“你一直跟着我?”干裂的嗓音终于从嘴里憋出来,却得来他的一声冷笑:“自从半年前得知你在吴市后,你的周围至少有两批人盯着,其中一批来自我。你何时从吴市搭车,何时抵达H市,又乘了什么车到墓地,我只需静等,所有资料就如数汇报过来。那晚的墓地,除去我,还有另一批人蹲守在外,否则你以为你叔叔会放心让你一人留在那?”
“好了,宝贝,这些事都拎清楚了,可以跟我讲讲你跟你叔叔之间藏着的秘密是什么了。”他的声音骤然放得很轻,像是唇间的呢喃,满含宠溺,只是柔意进不去他眼。
我微侧开头,嘴里强辩着:“哪里有什么秘密,如你所看到的,也就是在候车时小叔叔找来,跟他叙了叙旧。”
砰!他的掌猛拍在桌上,发出巨响,着实将我吓了一跳,脚下一软,跌坐进了身后的椅子里。他怒意勃然一个箭步朝我走来,双手压在我两旁的椅背上,微微俯身,将我整个人包裹在他身前,只空了一尺的距离。
阴沉的双眸,紧扣住我的眼,冰凉的气息吐在我脸上:“半年前陆向左不惜暴露行踪赶来,三天之后你叔叔赶到,然后足有一周时间,资料显示空白。那一周内的痕迹,被人抹得干干净净,除去苏暮年有这本事,还能有谁?你还敢称在那之前没见过他?”
我将眼中的惊慌一寸一寸剥落,在只剩倔强时,仰视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寒凉了声音说:“就算见过小叔叔又怎样?我没有那个义务向你报备所有事吧。你要知道那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好,我告诉你!我跟陆向左在一起了,他爱我,我也爱他!这个答案够不够?”
“你在撒谎!”他从齿缝中憋出那四个字。
我笑着摇头,唇角带着讽意:“许子杰,你求一个答案,我给你了,然后你不能接受,就说我是在撒谎。那么我讲得具体一些,那次阿左来是因为我又感冒了,高烧烧得昏昏沉沉,他赶过来照顾我,孤男寡女同处一个屋,自然是该发生和不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小叔叔赶到的时候,发现我们还抱在一起。至于你说的那些,我想应该是事后小叔叔知道你没在协议书上签字,我们还没算离婚,发生如此行为怕我吃亏,于是就将这件事给隐了去吧。”
痛意又在那双星眸里泛起,下一瞬,他俯下身堵住我的唇,直接挑开牙齿长驱直入,肆意席卷唇内各处。吻得极重,带着愤怒的发泄,很快舌头就又麻又痛,可他仍下了重力在吸吮。
突然他手在我腰间一勾,将我整个身体贴在了他身上,转而他的唇移开,沿着脖颈一路蜿蜒而下,每到一处都停留许久,直到痛意传来才放开。我仰头喘着气,目光紧凝在头顶的天花板上,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鱼,等待着刮去鱼鳞,再切成碎片。
当他的手探入衣服底下,甚至往下探时,我终于深吸着气,闭上眼无限悲凉地开口:“子杰,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拿去吧,只求你这次过后,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
瞬间,他所有动作都僵住,延伸到锁骨处的唇抽离开。我没有睁眼看他,怕那目光中沉沉的怒意,怕那目光中有着撩人的痛意。突觉他将脸埋在我颈间,气息喷在我耳后根,然后带着沉痛的声音像条蛇一般钻进了我的耳膜:“苏敏,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如果只是想要你的身体,何苦等到今天?你不是爱我吗,怎么可能再爱上陆向左?我不信,一个字都不信,明明你的心还在为我跳动。”
“一个人这一生,不会只爱一个人。会有一段一段的感情出现,然后在对的时光里遇见对的人。在很早的时候,还没有认识你,阿左就与我青梅竹马,他陪我走过童年,伴我青春年华,本以为我对他是厌恶的,可一个人如果对另一个人印象深到永远抹不去,那么其实是喜欢的。所以,不是再爱上他,是我本来就爱,你懂吗?”
他松开了我,目光定在我脸上,长久。
我忍不住睁开眼,却又立即后悔,从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的哀伤。是的,他眼里流溢出来的是哀伤,带着悲戚,刺痛人心。几乎是瞬间凉意染满心头,一下下抽痛着。
他问:“你是想说陆向左是那个对的人,而后来,你只是错爱了我?”
不是错爱!心中无数个声音在喊,可我却没发声。看着他眸中的痛楚一丝丝展露,再一寸寸收回,等到他直起身俯视时,整个人只见肃冷,再无刚才那失控的情绪外显。他说:“苏敏,如你所愿,今后我不会再来找你。晚点我会将离婚协议书签好字派人送过来,祝你和陆向左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门被轻轻带上了,没有上回的震怒摔门,我仰靠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眼眶里忽然开始泛酸。那些藏在角落里的回忆,在这个时候都涌了上来,思绪回到半年前。
确实如子杰所言,在陆向左赶来后的第三天,小叔叔就出现了。当时的我像迷路的孩子,惊慌失措又无路可逃,因为我躺在病床上,身体发虚。小叔叔的双眉蹙紧,肃穆的面色中带着忧虑,却只是深叹了口气,伸手抚着我的头发道:“小敏,再也不要躲着叔叔了,会让我很痛心。”
当时只以为他是担心我一人在外无以为生,我在敛去被抓包的惊慌后,笑着说:“小叔叔,没事啦,我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以后你就别为我操心了。你跟小婶婶,应该和好了吧?”话声落,我就后悔失言了。极明显地,痛意和内疚从他眼中闪过。但他终是没有说什么,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道:“你先休息吧,我去问问医生情况。”
听话地闭眼,但没想,这一睡过去犹如跌进了无底深渊般,浑浑噩噩一直醒不过来。耳旁时有人声,可是就连睁眼这个动作都无法完成,外界的声音也无法通过耳膜传输入脑。
我想应该是那易感体质又发作了吧,也怪自己,来吴市后,就时常偷懒不锻炼,这不晚上忘关窗户,吹了一夜的凉风,就被病菌找上门了。
当意识逐渐回笼时,首先听到的是小叔叔的咆哮声!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不顾形象的怒吼声,他向来都是沉稳中带着淡定的。等仔细听后,发觉他咆哮的对象是医生,是在质问为什么我迟迟不醒。
想要睁开眼告诉他,我已经醒了,可是眼皮还很沉重。可当听到医生的答复后,我整个人顿时蒙了,他是在说我吗?怎么会?!
刚那医生居然说我每生一次大病,身体就会虚弱一分,这样昏迷的时间就会变长,直到油尽灯枯,再不会醒来!
小叔叔不咆哮了,沉默了下去,只听某道声线在惊疑地问:“怎么可能?”如是也问出了我的心声,怎么可能?油尽灯枯?这四个字会不会太严重了些,我就只是感冒而已呀。
反应慢了半拍,辨认出刚才那声疑问是陆向左的声音。昏睡太久竟然把他给忘了,还是他送我进的医院,对他委实有些没良心。
而他不敢置信的疑问,就像点燃了小叔叔心中的火焰,沉怒中夹杂着什么:“怎么不可能?小敏的易感体质,早在她年幼时就被证实,我和大哥费尽心思锻炼她的身体,让她不要轻易得流感,哪知那一年你却害她跌入江中!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用尽手段将你逼出国门,因为小敏在那场大病中差点丢了性命!”
“不,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了!”小叔叔怒吼着截断陆向左,“你不知道对常人来说只是普通的感冒,对小敏来说就是一场劫难!你不知道江水的浸泡,让寒气入了她的骨,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你不知道那一次医生就宣布了,以后她每生一次病,身体就会虚弱一分!你不知道她会寿命缩短,她会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先死!”
最后那个死字,如一把钝刀敲进了我的心房,带着磨砺的痛意。
那些事,我都毫无所知。
沉痛的呜咽声传来,来自陆向左,他竟哭了!打小自认识他起,就没有见他抹过眼泪,连砸破他头那次,都只是反咬回来。而今声声压抑的呜咽穿透耳膜,其中带着无尽的悔恨。
小叔叔荒凉至极的声音似远又似近:“是,小敏确实曾喜欢过你,但我让催眠医生将她对你的感情尘封了,只残留下所有你曾对她的恶意欺凌影像。你当是报复的手段?是因为但凡勾起她一丝回忆,就有可能让她陷入曾经的噩梦轮回,你是没有看到她从地狱走了一遭后醒来时空洞的眼。如果不是那时你已出国,如果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大哥和我都绝不会如此简单放过你!”
莫名地,对陆向左有些不忍,哪怕这些事我之前已经听过,哪怕我忘了许多事。“小叔叔……”我假意从昏沉中缓缓苏醒,做出茫然之态,“你们都在啊。”
转眸间,见用右手捂住双眼的陆向左猛然背转身过去,但只是那一瞥,看到他指缝中还在流淌的眼泪,以及纵横在脸上的泪痕。只听他嘶哑着嗓音道:“我去喊医生。”人就快步走出了病房门,之后就没再回来。
我收回视线,撞上小叔叔深幽沉痛的目光,心上一抽。
“小敏,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我顿觉慌乱,想要矢口否认,可见他看我的眼神中已是满目了然,就知我刚才的假装苏醒逃不过那双精明的眼,咧了嘴苦笑而问:“很明显吗?”
他摇头:“不明显,只是我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的所有小动作。”顿了顿后,又道,“小敏,既然你偷听到了,我也不瞒你,本来这个事情总有一天你也会知道。病痛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敢面对,你会害怕面对随时可能侵袭你的病魔吗?”
“我不怕。”
“那就好,等病好了,就跟我回去,你小婶婶那儿无须介意。事实上你失踪后,她也很内疚。至于其他的事,且看你如何想,放心,小叔叔还是有能力护你周全的。”
不由得沉默,懂话中那“其他事”意指什么,在这个从小看我长大的男人跟前,我就如透明的一般,心事全写在脸上。但最终我还是任性地选择留下,不是害怕影响小叔叔夫妻的感情,而是不敢面对那个人。
如果说曾经的我,还能义无反顾地去爱,漫长的时光洗刷不去我的执念,秉持着心中的小希望一路坚持。就是在这之前,心虽消沉,但那个爱念的火苗却没灭。佛曰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几曾我也想过要回头,可是回不了,因为苦海的彼岸,有着那个人,他比回头的岸更吸引我,明知是虚妄与镜花水月,也心甘情愿横渡这苦海。
所以到了这座城市后就常常想,不管他身边有没有我,我身边有没有他,都无损我孤独地想念他、偷偷地爱他,哪怕我已出局,他都是锁在我心里的那个无与伦比的人。
等有一天再见,可能他已经牵着别人的手,我傍着别人的胳膊,然后遥遥相望,那也是不错的。是的,我从未想过不再见他,甚至心底最深处怀着痴心妄想,突然有一天他出现在眼前——来找我。可事到如今,再不做此想,我希望的是,渐渐将他忘记,而他不再记起我。
仰望一个人太久,又与之共同生活了近半年,即使他的心沉如许,到底也是了解些他性子的。他对我心存愧疚,包含责任,如果得知这件事,绝对不会不管我,他会将我背在身上,当成他的包袱。而我最怕的就是如此,不愿余下的有限生命,成为他的包袱而存在。
可避得开人,避不开命。
一次次地出言伤他,心比谁都痛,尤其是看清他眼中若有似无的情意含着痛楚时,心揪疼到撕裂。为什么会这样?之前我求而不得这么久,等到老爹离世心冷成灰,都没等到他的爱,为何再遇后他却对我动了情?
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不惜一切将他推远,远到他再也不会回头。就如刚才,他发狠了般说着要派人把离婚协议书拿来,祝我和另一个人幸福。
这一次,应该是成功了吧。如此他才不会知道,有一天我会从这世界先他而去。
有人说人生有三样东西无法挽留:生命、时间和爱。但我却觉得时间逝去了,还能把握住没有流失的时光;爱丢了,还能寻找;唯独生命,是真的无法挽留,没有了就是闭上眼,停止呼吸,将时间和爱统统覆灭。
一个多月前墓地行那回,小叔叔问我这是何苦,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他?我边哭边口齿不清地说:“不能讲。”前前后后就这三个字。他默然之后是沉沉的叹息,蹲下身与我平视,神情极其认真地说:“小敏,既然你不想再见他,出国吧。叔叔再联系美国那边的医学博士,据说那医生曾医治过易感病症。这么些年,我和大哥一直都没放弃为你求医。”
去美国?我直觉想要摇头。
小叔叔并没有急于求我答复,只让我考虑。后来回程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等脚踏上吴市土地时,心中已有结论。我不想出国,如果说吴市已经离子杰很遥远,那么至少我们还能呼吸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去了美国,还剩下什么?
这一夜,我僵坐在椅子里整宿,回忆着这些被隐藏的过往,一遍遍告诉自己:你做的是对的。
天亮时分,当我拉开院门时,血液凝冻住,为那坐在门前台阶上孤凉的背影。他没有走!天已是严冬,外面气温极低,呵一口气都是白雾,他竟就这么坐了一夜。
眼眶泛酸,定定地看着那似僵化的后背。
他没有回头,以来自极遥远的声音缓缓道:“苏敏,我错了,我不该在那时为了目的接近你;我不该在明知你单纯时还利用你、娶你;我不该在娶你之后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你;我不该在心一步步沦陷后还逃避;我不该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错当逼迫离婚选择拒绝;我不该在半年前发现你后想着步步为营筹谋将你带回身边。”
一连几个不该,细数了从相识到这一刻的过往。我钝钝地想,那许多不该里,也有着我对他的纵容,因为我是那么爱他。
顿了两秒后,他又艰涩开口:“如果我在最初的时候就用心对你;如果我在婚后愿意对你坦白;如果你父亲身故之前我在你身旁;如果半年前我一发现你就赶过来,是否……我还有机会?或者现在,我想问,你还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瞬间,我视线模糊,热泪盈眶。
这个背着身不敢回头,低声哀求给他机会的男人,还是我的子杰吗?我怎么就将他逼到如此境地了?我极力忍住不要抽噎,哪怕脸上泪痕再肆意纵流。
咬了咬唇,轻声,又足以能让他听到:“子杰,我就像一块你身上的顽疤,让你难以愈合。总想修复,却抹不去痕迹。其实你尽管过你的生活,依着原来的轨迹行走,我这疤,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好看,会很显眼。但你要知道,再把我晾一晾,我就会褪去的,你也总会痊愈的。”
这番话适用于今后任何时候,包括将来我可能闭眼之时。
眼下的身影缓缓低下了头,将脸埋在了拱起的膝间,继而,清晰地看到他的双肩开始颤动,以某种特殊的频率。我心如被刀挖般揪心裂骨地疼,甚至凝目的眼都开始充血了。
他近似呜咽的声音飘来:“可是你这块顽疤长在了心上,你要我怎么痊愈?”
脑中的弦绷断了,他的话,他的声音将我击得粉碎,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我无法看着这样的子杰而无动于衷。缓缓弯下腰,颤着双手从他身后穿过绕到他身前,将他紧紧圈住,脸贴紧在他背上。良久,我说:“那么,就不要痊愈了吧。”
偌大的世界,数十亿的人,偏偏让我碰到了他,在我生命最美好的年华里,在我无知过往的岁月里,在无数个情深不寿的日子里,我怎么放得下?要如何放得下?
曾经我把怀中的这个男人比作南墙,别人是不撞南墙心不死,我是撞了又撞,撞到头破血流,还擦擦血又往前走了好久。而今,不但自己疼,南墙也疼了,终于是求仁得仁,等来了他的转身,却在尝尽悲苦之后。
怀中的身体,颤动得更加厉害,听到他以不太确定的声音在问:“苏敏,你是愿意给我机会了吗?”我哭着笑着答:“嗯,我愿意。”泪滑落在他肩背,渗进衣料中,沾湿了一大片。
这天,我没有再出门,他就像一头需索无度的猎豹,饿极了,丧失了理智。仿佛我们身处一叶扁舟上,在举目无涯的海面漂浮,波浪卷动着船身,浮浮沉沉,一次又一次,从高处到低谷,再从低谷到高处,狂风暴雨不外如此。是了,这就是那无法回头的苦海,他在彼岸,他在我怀中,我终究是没有回头,向他迎了过去。
当风浪逐渐平息下来时,两人都重喘着气,死死地盯着对方的眼,像抵死纠缠的兽。
他突然唇压下,凑近我的耳:“敏敏,我以后都唤你敏敏,好吗?”
“好。”从未有人如此唤过我,老爹和小叔叔都唤我小敏,宁一他们唤我敏子,而他一直连名带姓地唤,而今这个称呼,算不算是他的专属?
在我臆想发呆间,突听他的气息扑在耳郭,声音穿透耳膜:“敏敏,我们生个孩子吧。”全身血液冻住,原本灼热的身体瞬间发凉。
孩子……我能拥有吗?会不会有遗传?这个问题我从未考虑过。以前他不愿要孩子,我会觉得心伤落寞;现在他想要孩子,我依然觉得难过。
原本在走进院子看到他背身坐在台阶上,然后又听他呜咽着祈求时,心防彻底被冲垮。没有办法再对那样的他说一句残忍的话,一个字都不行,只想就这么抱着他吧,成全他渴求的机会,也成全自己心底永不熄灭的火苗。可是拥抱过后,孩子这事首先被提起,就如一盆凉水从头将我浇到脚。
如果我因为这身体而不能拥有孩子,那么这个没有背弃的婚姻里,我还能给子杰什么?而如果我能生育,将来的某天,不仅让子杰失去妻子,还让孩子失去母亲。
侧转脸没敢把心慌表露,他将我的沉默当成了默许,竟是情潮又起……
我是在太过疲累的情况下睡过去的,等睡醒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漆黑。片刻的恍惚后想起了这一天里所发生的事,就像是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
身旁的位置空无一人,且温度都消失了,仿佛之前做了一场梦,而今梦散了无痕。从卧室走出,被外屋的灯亮晃了下眼,晃过眼适应了明暗后才定睛。环视了一圈,似听到厨房传来声音,脚步随心移动,走到厨房门口凝住视线。那个刚才以为走掉的男人,正穿着我的围裙,手持锅铲翻炒着什么,忙碌得不可开交。
踮起脚尖看了看,锅里一片碧绿,印象中我的冰箱里好像没什么储备了,正合计着要去采购一番,他这是出去买的菜?问题是,他竟也会做菜?!
转眸看向旁边的炉灶,上面似乎闷着什么,香味已经飘散而开,循循诱人。忍不住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原本背朝门的男人骤然回头,目光焦灼在我身上:“醒了?去梳洗下吧,出来就能吃了。”
两菜一汤上桌,无论从色到香,都应是不错,夹了块鱼肉一尝,自卑了,他做的菜居然比我做的还要好吃!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了?”之前和他在一起时,从没见他动过铲子,基本上两人都是叫外卖吃,自然而然就以为他信奉君子远庖厨的理念了。只见他筷子顿了顿,又夹了块鱼肉放到我碗里才说:“最近学的。”
啊?最近?我不由得瞪眼,看看桌上的菜,再看看他的神情,不像有假。“你有去报考厨师班?”要不能学这么快?他却道:“没有,就网上看了看大致做法,做过几次就会了。”
我直接埋头吃饭,大口咬碗里的鱼肉。再问下去,就是自个儿找侮辱了,可对面的男人却不放过我,似调侃似炫耀地说:“很多事,其实都是需要天赋的。”
他这话说得就跟当初与我比赛射击时一样骄傲,让我很是磨牙霍霍。
然而牙没磨成,我被鱼刺给卡喉了,从轻咳到重咳,后来发展成了猛咳,眼泪都咳出来了,也没把鱼刺给吐出来。子杰一边拍我的后背,一边担忧地道:“你怎么回事呢,吃个鱼也能被刺卡了。”我无力去反驳他,刺梗在喉的痛苦,无法言表。每一下吞咽,哪怕是口水,都似折磨着喉咙处。
尝试了吞咽饭、喝醋等几种土办法后,最终均无效,只能去医院。好好的一顿色香味俱全的晚餐,就这么泡汤了,也算是小小报复了下某人的“天赋”论,就是代价很痛苦。去到医院后,医生用手电筒照了半晌,说刺扎得很深,得打麻药拔。
等从检查室出来,我的腿都软了,脑中只有两个字:可怕!从小到大没做过什么喉镜,听表面意思以为就是拿个什么仪器在外头照照而已,哪知根本不是如此。居然是用管子穿过鼻腔进入喉咙处检查!从那台上爬下来时,鱼刺是除了,我整个人都虚脱了,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一大把。
这不是坚忍不坚忍的问题,而是人的生理自然反应。出门就冲进子杰怀里了,紧紧抱着他的腰,抽噎着喊:“我再也不吃鱼了。”
难怪张爱玲说人生三大憾事——红楼未完、玫瑰无香、鲟鱼有刺。这个鲟鱼有刺的憾事,她放在了最末,我想应该是印象最深的,因为那拔刺的过程,太糟心了!
幸而是周末,不用去上班,正好窝在家里养“伤”。等周一早晨上班时,坐了子杰的车一同前往射击馆。但在即将抵达时,我让他停车放我先下来,免得被同事看到了说闲话。
但在我下车时,听到身后突然问:“敏敏,我们在一起,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心中一惊,连忙转身,幽暗的眸中似有若无地藏着薄怒,连忙解释说是不想受同事非议。但他听了我的理由后,唇角微扬带着讽意:“非议又如何?我们是夫妻,名正言顺。”
我顿时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姣好温和的面色,一寸寸泛冷,寒意抵达眼底,最终他没再说一个字,启动车子开离了我的视线。于是,我们重修于好三天,冷战了。
每天他同样准点准时上班下班,但早上不会再提议我搭他的车,下班回来也都沉默不语,像个执拗的孩子般,与我呕着气。哪怕我试图缓解气氛,都被他一张冰脸给冻住。
这场冷战持续了近一个礼拜,消止于我的调职!
这日我当值白班,刚走进射击馆,就被秦周叫去了办公室。等听完他的安排后,我表示无言,让我暂时转调去外场部门做培训导师。那个外场部门,刚巧就是子杰那边的。
外场离得并不远,徒步过去只需五分钟。还分设了室外与室内两种模式,同样,不光是对战游戏场地,室外射击也成了专有项目,射程相比原来要远了许多,也更具挑战性,吸引了更多的人。
不用说,我与本在这边做负责人的袁珺又对上了。她在得知我的来意后就眉毛掀了问:“你要过来这边?”
我浅笑着点头,虽然秦周说是暂时转调来这边,但这个暂时不知道是要多久,最起码有一阵子。我是要与她成为同事了,希望不要擦出太亮的“火花”来。
“苏敏,你至于吗?以前是这样,如今还是这样。如果爱一个人需要像你这般步步紧逼地守着,那么只证明一件事,”袁珺顿了两秒后,有意一字一句地说,“你很可悲!”
走近一步,因为身高关系,她要比我矮小半个头,顿时气势就比我短了半截。我朝她后面看了看后浅声道:“麻烦让让,许总在等我,刚还打了电话来催,你要叙旧的话晚一些吧。”
睁眼说瞎话向来是我的拿手活,事实是我今天手机都忘带了,还在家里头躺着呢。但效果立显,袁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身形却没动。我见状耸耸肩,扬声:“左副总——”她急转过身,但见那处空无一人,懊恼地回头怒瞪我。
我也任她瞪,目光瞥及某处,再次扬声:“许总。”
这回袁珺不上当了,轻喝出声:“苏敏,还想诳我!根本就是你自动自发跑来的,还敢称是指挥官找你,哼,指挥官目前在忙,等着吧。”
哟!她这“指挥官”的称呼,倒是喊得顺溜。
“袁珺,你去左韬那边,他有事找你。”
这回袁珺的脸色可就精彩了,变了几种颜色,才僵硬地转身,喏喏而唤:“指挥官。”但子杰略微迟疑了下后,又道:“以后在公司还是叫我许总吧,我已经不再是指挥官了。”
气氛顿然凝滞,最终她点头,唤:“好的,许总。”无形中,距离就因为称呼而拉开了。
跟着某总进了办公室,门一关上,他就酷着脸发话了:“想笑就笑,不用憋着。”我朝他眨了眨眼,反问:“为什么要笑?刚才的事哪里好笑了?”
他怔了下,将我审度了半晌才道:“你以前不是很不待见袁珺吗?我以为……”后面的话隐在了喉间,其意很明显,我不由得失笑:“你也说了是以前了,现在哪还会再那么幼稚。”
“幼稚?你是那样恒定的?”扬高的声线里,透露了某人又不高兴了。
我闭上了嘴,保持沉默,免得旧波未平,新波又起。
子杰见我闷不吭声,又做了如是猜测:“你是在介意她那称呼吗?那时我初建公司,身边急需人手帮忙,左韬拉她入伙,算是一起度过最初的困难期。她习惯了唤我指挥官,私下里纠正过她几次,都没纠正过来,但工作中一直都是领导与下级的关系。”
我点点头,重复了句:“嗯,私下里。”
他果然色变,又急急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他说不下去了,表情尴尬,我却忍不住笑了,这人是忘了我们还在冷战了?
磨牙声起,他恼怒地瞪着我:“你是故意的!”
“谁让你假公济私的?说吧,我到这来当那什么培训导师,工作日程是怎么安排的?”
“哼,哪里有假公济私了?这边是缺人手,找秦周要个人怎么了?你们馆里还有谁比你更合适做这培训课程?至于工作日程,自然是与我上下班同时了,这回你不用再忌讳什么被人看到后风言风语了吧。”
得,他这还不叫假公济私?合着他一直恼那天不让他在射击馆门前停车这事,于是就整合了这个转调的计划,想要来个顺理成章。
也没那个心情跟他多纠结了,就这样吧,反正到了他跟前,一次妥协就代表两次、三次、无数次妥协。我下狠心决定与他在一起时,就早已预料到了。
同出同进开始上班后,子杰的脸上又浮现笑容了。
风平浪静无波无澜,两人也算甜蜜,每日基本上是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曾问过他一直待在吴市这边,那创杰公司怎么办?他鼻子里哼着气回说有人不肯回去,那他只好把公司搬来这边了。这才知道他在附近某幢大楼租赁下了一个楼层,将作为创杰企业转移地。
心中浮动异样,原来这个人背着我在做很多事,他在以他的方式来宠爱我的任性。
平和的甜蜜消止于袁珺的一次有效挑拨,以及,后续意外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