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玄冰岛去留,一决胜负定
远远的,半空中现出两人。
一个须眉白发,仙骨悠悠,一个白玉堂堂,与日月齐晖。
“司命老君,你确定是这里。”男子身形修长,白色的衣袍更显俊朗,只是一对眸子没有光泽。
“玉烨星君,老夫确定,魅漓自那次大战后就销声匿迹,我们寻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今日玄冥镜拨云散雾,指了此处,想是魅漓魔性大发,被灵镜发现了踪影。”
两人走到化为废墟的庙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有的梅花香,这是魅漓身上的味道。玉烨听见司命老君惋惜地说圆真法师埋在废墟中,他们来迟一步,魅漓已经不见了。
这时司命老君忽然看见地上一个昏迷的女孩,他将她抱起来,一个铃铛声传到玉烨耳里,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玉烨在脑海里搜寻,是那个孩子!
恍惚中,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墨非想睁开眼,却全身乏力,她嘴唇动了动,想叫魅漓哥哥,虚弱得发不出声,眼皮一阵沉重又昏睡过去。
“娘子,莫害怕,有馥之在你身边,谁都伤不了你。”床榻边一个白皙肥胖的少年连着三日都守在少女身旁,握着她的手,神情温柔。
那日龙馥之受了众仙祝福后着急去找墨非,听师父说她已经走了,他屏气凝神用手里的金缕环去寻她,却未发现踪迹,心中惶恐,不知为何这神物会寻觅不到,哪里料到有人用法力瞒天过海。
他寝食难安,而后听见在岸边巡逻的虾兵蟹将向父王禀告,说发现林子里有干涸的血迹,怕是那姑娘早已被林中的野兽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他悲从中来,仰天长啸,大哭不已,任谁安慰都无济于事。
那两日海水掀起百丈之高,直上云霄,暴雨倾盆,隐有洪灾的迹象,龙王惊得脸色都变了,若是引来洪涝之灾让百姓遭殃,天帝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他连哄带骗将儿子劝住,说就算是被野兽吃掉,可那金缕环终究是个神物,仍会有感应才对,可见此事必有蹊跷。
就在这时,龙馥之手上的金缕环微微振动,似有感应,发现师父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回到龙宫,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
“龙王,馥之这样如何是好?”一个端庄的美妇人一脸忧虑望着房间里的宝贝儿子,他一刻也不肯离开那少女,做母亲的忧心忡忡。
“也不知她从何处而来,竟叫咱们儿子这般上心。”龙王问过玉烨星君,他也知之不详,却说这女孩是当日龙馥之束发礼上出现在龙宫的。
“看她生得清秀,也无妖力,若是秉性纯良,不如遂了儿子心愿,倒也了却我们心中的一桩心事。”龙后以前还怕儿子找不到媳妇儿,这个女孩像是从天而降,叫她心生期盼,龙王不语,他对这少女的生世还有些疑惑,等她醒了再商议也不迟。
几日后,床上的人儿缓缓睁开眼,这是何处。
一张熟悉的脸落入眼帘,睡得正香,嘴角流下来的口水染湿了床单一片,这不是那个东海龙太子吗,没想到自己居然又回到这儿了,墨非见他睡着的模样憨态可掬,忍不住伸出指头戳戳他嫩白的脸蛋。
什么东西在他的脸上,龙馥之伸出手挥挥,不舍得醒来,梦里正和娘子玩秋千呢,墨非觉得好玩,又捏捏他的鼻子,龙馥之皱眉,何人扰了他的好梦,睁眼却看见他的娘子已经醒了,笑得眼眉弯弯,几秒钟后又红了眼圈。
“你怎么了?”墨非见他泫然若泣的模样。
“若娘子死了馥之也不活了,去阴曹地府陪你去……”龙馥之声音哽咽,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不许哭。”墨非见他真心待她,想自己当日避他如蛇蝎,竟有些愧疚。
“那娘子不要走好不好,留在这里。”龙馥之可怜巴巴地望向墨非。
“我答应你,但你以后不许叫我‘娘子’,叫我墨非,听见了吗?”
“听见了,娘子……”
“……”
墨非觉得这个龙太子虽然痴傻却是个心地善良之人,眼下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去天界找魅漓哥哥的解药,暂时留在龙宫等机会好了。龙馥之拉着她去见龙王和龙后,两人见已恢复元气的墨非灵气动人,面色红润,尤其是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听她是在龙宫的墨莲池里生出来的,因为想出去见见世面,就从龙宫走出去,却差点死在歹人之手。龙王想起玉烨说的话,说当日在破庙前发现她时,圆真法师已死去多时,想她或许被此牵连,这孩子也算是生在东海龙宫,就是自家人,龙王让墨非陪伴龙馥之一起读书。
龙太子的庭院这些日子不时传来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人见人爱的墨非在龙宫混得如鱼得水,所有人都喜欢她,玉烨最近一直都在探寻魅漓的踪迹不曾来过龙宫,龙馥之正好偷闲和墨非早晚玩耍。
这日,两人闲来无事,缠着龟将要看他的宝贝,龟将一开始还对墨非身世起疑,观察久了一无所获,反倒被墨非那张伶俐的小嘴弄得晕乎乎的,那小鬼净挑他爱听的说,他别的毛病没有就是耳根子软,不到几日的时间就和他们耍在一块儿了。
龟将的宝贝都是他年轻时从各处收藏的话本,记载着一些民间和仙界流传的故事,书页已经泛黄,但丝毫不影响里面妙趣横生的故事,有说凡间痴男怨女的,有说蛇精幻化成人形吸人精气的,还有一千年前魔界和天界大战三百回合的若水之战,龙馥之和墨非躺在床上,边嗑瓜子儿边看话本。
“龙馥之,不如咱们来扮妖精和白面书生?”墨非忽然突发奇想,龙馥之眼睛一亮,这个玩法以前没玩过。
“那我扮白面书生,你扮妖精。”墨非笑得狡黠,龙馥之屈辱地啃指头。
“我去叫小虾小蟹还有龟爷爷,人多才热闹。”墨非一溜烟跑了。
那日演出十分成功,墨非往脸上扑了厚厚的水粉,一张脸白得和死人一般,只剩下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骨碌骨碌转个不停,用她的话是白面书生就长成这副模样,墨非对自己的扮相非常满意,倒是浪费了龙后的珍珠水粉。
可怜的龙馥之在墨非的逼迫下换上了婢女的粉色长裙,他圆鼓鼓的身子在那修身瘦腰的衣裙里包得和粽子一般,满头金光闪闪的珠钗重得他差点扭断脖子。
话本中写着,蛇精初见白面书生时暮然回首妩媚一笑,才让白面书生动了情,龙馥之在演灿烂的回眸时咔嚓一声脖子扭过了,台下小虾小蟹掌声越热烈,他的眼泪流得越凶,墨非拍拍他肩,不要太感动,龙馥之含泪道,不是感动是很痛。
后来应大家强烈要求,墨非又自编自演了好几个本子,若是神仙大战妖魔,她定是一身仙袍风度翩翩的神仙,龙馥之是一脸炭灰凶神恶煞的鬼怪,若是勇士大战蛮夷之徒,她定是正义凌然巾帼不让须眉的将帅,龙馥之是一身褴褛闻风丧胆的敌军,当然观众最爱看的莫过于公子与小姐如何私相授受郎情妾意的故事。
这日,正在演人间帝王微服私访看上一良家女子。
“这位姑娘好生美丽,请问年方几何,可有婚配?”墨非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执折扇挑起姑娘的脸,一身痞气哪里像帝王,可台下掌声一片。
龙馥之一身粉色的衣裙,小脸青绿一片,一抬头看见墨非笑得春意盎然,脑袋空白一片,糟糕,忘词了。
墨非倒也不慌,“虽说姑娘是个哑巴,不能言语,但本王对你十分倾心,你就随了本王吧。”霸王硬上弓的语态诚然脸上。
刚想起台词,却被一个“哑巴”的身份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龙馥之的脸憋得通红。
“太子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把羞怯女儿家的模样演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呀。”小虾对小蟹说。
“龙王来了,快跑。”不知谁大喊一声,顿时虾虾蟹蟹四处逃窜,要是龙王知道他们不仅不认真值守,而且还和太子一起胡闹,那就完了,墨非折扇一收,拉起旁边的人撒腿就跑,虽说龙王对她疼爱有加,但也不能让他看见宝贝儿子这副模样。
“龙馥之,快把裙子脱下来。”她跑得气喘吁吁,后面的人喘得更厉害,已穿过几个院子,龙王应该追不到,她心想,怎么这个手捏起来不如平日那么光滑水嫩。
墨非朝后望去,对上龟将一张青绿的脸,他腿本来就短,一路上几乎是被墨非拖着走,另一只手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是你,龟爷爷?”墨非瞪大眼睛,龟爷爷果然年纪大了,跑一跑都一副快要咽气的样子,“您上了岁数,就算被龙王看见了也不会重罚的,何苦要跟着我跑得那么辛苦?”
龟将被她一席话气得半死,昨日墨非找上他,说这部戏缺一个重要的角色,要由一个有丰富生活阅历的人来演,这个人非他莫数,龟将脸上不露声色,心里挠得痒痒,脑海里顿时浮现出自己绝代风华仰天而啸的风姿。
“我是变身为一个壮士,又或是一个斯文书生,又或者一个浪荡侠客?”龟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明日的戏只需龟爷爷本色演出。”墨非笑得天真无害。
直到演出,龟将才明白所谓“本色演出”就是让他演好一只千年老龟,在帝王勾搭上小娘子后乘他而去,逍遥痛快。他心里忿忿不平在台上又不好发作,趴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欲拂袖而去,却不想被当做龙馥之被她拉起就跑。
“龟爷爷,别担心,这次错过了你的首次出场,下次我一定会补偿你一个,我先去救龙馥之了,那个呆子真不让人省心。”瞧见墨非一下子又跑得不见踪影,龟将累得四脚朝天,书上说貌美的女子不可信,果然如此。
墨非一心想千万别被龙王看见龙馥之的扮相了,一不留神和迎面走来的小虾撞了个满怀,他告诉墨非龙王大怒,已将太子关在藏书阁了,墨非一路快步跑到藏书阁。龙馥之此刻已换回男儿身,看到墨非大喜过望,连忙奔到她跟前。
“你这个呆子,怎么不跟着我跑?”墨非伸出一根指头戳在龙馥之额头。
“父王来了你拉着龟将撒腿就跑了,也不管馥之,我跑了两步就被裙角拌倒了,恰好被父王抓到。”龙馥之一脸委屈的表情,小嘴撅起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场面混乱拉错人了。”墨非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非儿不会扔下馥之一人的,非儿,我什么都没说,父王不会责怪非儿的。”两人一见面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抛在九霄云外,和平时一样嬉闹起来,连来了人都不曾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