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白衣人
天已经完全暗了,黑云涌起。
天空里嘀嗒嘀嗒下起了小雨,伴随着呜呜的风声。
两旁的树影房舍飞快向后掠去,王豹发现西门闷的轻功着实不弱,他用了八分内力才堪堪赶上。
西门闷在前带路,王豹紧随其后,也就是一柱香的光景,他们就已经来到了“春风不醉”酒楼。
酒楼里黑鸦鸦的,竟然没有人。
西门闷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上楼下楼,倚在楼梯扶手上取下他的铁尺。君子狼、小狼、孙五,花童、孙兰、方灏,马上,全都不见人影。白蛇、青蛇,不知去了哪里。就连老板娘与躺在桌上死去的小伙计也是踪迹全无……
酒楼内,满目狼藉,醇厚的酒香混合着血腥气,直冲两人鼻息。
王豹皱了皱眉,他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会凭空消失,究竟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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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醉”的街东头,此刻传来咕噜咕噜的车轱辘行进响动,混杂在夜雨声里。
有个浑厚苍凉的声音在唱:“天色还早,花儿正好,一樽英雄酒,拔剑问古道。青松苍苍,长路迢迢,欲问不平事,天涯明月刀。”
一个精赤着上身的丈八大汉走在车队前头,他的嗓音盖过了风声雨声……
他的身后,黄色的旗杆上,金纹滚边的旗面,绣着两朵蓝色勾勒的白云,白云随着风势雨势呼啦作响,仿佛有条神龙就要借着风雨飞上天去。
正是走南闯北威振江湖的大风旗,后面列行前进着一队镖车,十几位镖师各执兵器分护左右。在风雨中,个个挺起胸膛目光炯炯,神情剽悍中带着悲痛愤怒之色。
王豹不由得被这样一支队伍深深震撼,大风镖局几天前刚受重创,却能在短时间内重振士气,每个人都怀着复仇怀着必死之心。这样的镖局才能立足江湖;这样的镖局就算暂时失利照样值得尊敬。
走在队伍最前边的,是孙简的四徒弟孙顺,之前被青蛇峨眉刺刺中小臂。青蛇峨眉刺上的毒药固然厉害,幸好大风镖局二徒弟妙手书生孙栋原先是神医华佗门下,再厉害的毒到了他手上还真不是什么难题。
孙顺突然停下脚步,拽出马背上的流星锤,就像一只机警的猎犬,小心翼翼地注视着“春风不醉”酒楼方向。
他在细密的雨声中,闻到浓浓的酒香和混杂的血腥气……
有个镖师在他身后勒住了马,问:“四哥,什么情况?”
“保护大哥二哥,叫大家小心!”孙顺沉声道。
与白蛇青蛇花蛇王豹一役,老大孙毅被王豹用梨花枪刺中右肩与右胸之间位置,老二孙栋被王豹打断三根肋骨,伤势最重,此刻正躺在其后的马车里养伤。
一个头上缠满了白布只露出口鼻的壮汉提着方天朔,赶到孙顺身旁。叫了声四哥,正是孙简的五徒弟,被王豹打碎脸骨的孙备。
“你怎么上来了?”孙顺头也不回,警惕地看着前方。
“后边没事,有三哥看着。师父他老人家也下车了,看着老夫人的灵柩。”孙备道。
孙简的三徒弟孙动虽然只有一只手,却是现在这几个徒弟中武功最高的,之前被王豹击中小腹吐血伤势算不得严重。听到三哥押后,师父也出来了,孙顺心下稍定,冷冷道:“前面情形不对,我上去看看,老五你在这别动,千万小心。”
孙备道声好:“四哥你小心”,挥手叫两位镖师跟上了孙顺。
王豹找透过“春风不醉”的窗口,早已看到大风镖局一行人。
“春风不醉”内现在一片漆黑,大风镖局的镖队虽说在夜里,却是亮着不少照明火把。松油火把在小雨中忽明忽暗,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从暗的地方看亮的地方,岂非可以看得更远更清楚。
王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与无奈,他看得出来,这些人虽然武功不够高,却一个个都是讲义气有担当的热血汉子。所以之前他并没有痛下杀手,只是打伤了孙简五个徒弟中的四个。说实话,他并不想这么做,可是各为其主又有什么办法呢?
与夏侯羽一战中,他看到了孙五的实力。虽然孙五在孙简所有徒弟中排行最小,武功无疑却是最高的,与自己应当在伯仲之间。
孙简左手刀右手鞭,孙五只学了他的鞭就已如此厉害,那孙简?难道当时与自己交手,孙简并未出全力,那又是为什么?孙简当时虽被白蛇刺伤左臂,可他的右手鞭也已击中白蛇后背,以他的功力对付王豹绰绰有余,却并没有果断出手,这又是为何?
难道是王豹与孙五长得一模一样,孙简手下留情。还是孙简根本就不想伤了王豹,故意示弱拖延时间,因为传国玉玺并不在镖队,他知道王豹早晚会站在自己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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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闷见到镖队来势,劝道:“老大,如今我们都有伤在身,他们现在人多势众……不如还是走吧。”他想提孙兰,却还是忍住了。
王豹点头,说实话他也有些害怕面对这些人。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义气男儿,为了镖局为了兄弟勇往直前慷慨赴死。
这样的对手,就算技不如人,也永远是值得尊敬的。
面对这样的对手,王豹又能怎么办?
之前他已经打伤孙简五个徒弟中的四个,又和他们的大小姐孙兰一起失踪了,现在大风镖局的人一定恨得他要死。现在出去,会是个怎样的局面,王豹真的不敢想象。
王豹不怕打架,可若是现在让他去和孙兰的父亲与师兄们打,去和孙兰同门中的伙计打,王豹真的下不去手,况且这架打的毫无意义。
可是这些人若是见了他,可能不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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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顺带着两个镖师,此刻已来到“春风不醉”酒楼门口,大声喝道:“里面的人听着,不要黑灯瞎火的装神弄鬼。我们大风镖局途径贵地,借条道过,改日必有重谢。是敌是友,出来个喘气的说话。”
西门闷听他最后那句“喘气的”三字,心下有气,刚想开口回骂,却被王豹轻轻拽住。
王豹指了指酒楼门口那棵古树,此刻枝繁叶茂葱茏劲秀的树下正站着一个白衣人,手里提着一口箱子。
连王豹也没发觉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还是他原来就在那里。
一个平凡简单的人,一口简单平凡的箱子。
在风雨里静静站着,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