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若缀宫的桃花

番外二:若缀宫的桃花

秋风又起了。

从云华帝登基至如今,已经过去了七年。

大业派去的和亲公主云砚,嫁给了云华帝,入主后宫,封号云后。宫中至此只有一位皇后,再无妃嫔。

云后诞下公主的时候,四海来朝。而后没过几年,云鼎宫中又传出喜讯,又有一位皇子降生。这一回,八方来贺,连最偏远的漠琅族都奉上了喜礼。

他们说,云华帝和云后情比金坚,伉俪情深。云华帝将云后视为知己,对她放心得紧。平日里忙里偷闲的时候,还时常将折子送给凰枝宫的云后。共同批改。

如今后宫再无三千妃嫔,云后不怎么繁忙。倒是为此前朝事务繁多,云后也乐得同云华帝一同承担朝纲要务,整日里两个人都拎着折子互相翻阅,竟没有一丝隔阂。

整个云鼎都说。云华帝与云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就如同,整个大业都说,我与云兮,苦尽甘来,终成眷属。

我去过很多次若缀宫。

桃花不再开了。

我听说,云砚在我娶云兮那一天,砸碎了宫里桃花树下埋藏的所有的桃花酿。那一天,酒水从破碎的坛子里流出,浸入桃花树下,桃花树的根系全部被溺死。由此彻底死去。

桃花再不会开了。

就像云砚,她永不会再回来了。

在一同滚下山崖的时候,我在想,倘若我与她同死,是否就是最好的结局?

抛弃温家的家仇,抛开大业的安危,抛开云兮的一往情深,抛开我对她的怨恨,若是同死——那也好。

可她不愿意。

她奋力地站起来,试探着察看自己的伤势,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那个时候,我心如死灰。

她就这样离开了,不曾看我一眼,不曾问过我伤势,便这样干脆地离开了。

那一刹那间,我仿佛浑身浸入冰雪之间,心脏都几乎冻结。

这是她第二次抛弃我。

我想,她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

事到如今,我都还在怀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期待。

我多希望,她可以向我认错,可以让我坦诚,说她是因为懦弱,是因为贪生怕死,是因为怕云皇责怪,所以没有向云皇求情。

她可以明哲保身,她可以袖手旁观,但是——为什么,第二次还是要这样抛弃我?

近十年青梅竹马的情谊,对她来说。也不过是说割舍便割舍的无用之物罢了。

我的心中充满怨恨,绝望像是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心,让我万般痛苦。

可她又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一脸郁闷地走到我面前来,单膝跪下,给我包扎。

她的身上血迹斑斑,她的衣裳上尽是泥土,脸上蹭了鲜血,狼狈得很。

如今我们危机四伏,她却还是这样一脸从容、冷静,甚至瞧见我脸上冷酷的拒绝,当即抬起手来,毫不犹豫地给我一巴掌。

我在想,她是否何时何地,都会这样平静从容。

既然爱我。为什么不歇斯底里地求云皇?为什么不泪水涟涟地告诉我,她担心我,她害怕我出事?

如果能像云兮一样,为我豁出一切,为我拼出性命来救我,或许今日我们是否会不一样?

我想了许久。

云砚说,云兮适合我。

可惜了,她不知道,我不曾爱过云兮,云兮并不适合我。

从她在火把的光芒下,满心欢喜地投入苏华庭怀抱之时,我便知道,是我错了。

我已经输了。

一败涂地。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我不敢想,我不甘心,宫里的旧人们不曾听说过云砚求情。

到如今,我才敢回想,因为云皇的性子,她根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去求云皇。

她那么聪明,知道该怎样去委婉地哀求云皇,既是给云皇一个台阶下,又能保全我们温家。

我知道她是对的,我知道。正如她所说,她在殿前跪了一夜,为我们温家求得半分生机。

可云兮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

当她继而连三地诞下我的血脉之后,我再无法去判断她,到底是对是错。

她现在是大业的皇后、我的枕边人。她爱我,就像是一只柔弱的小鸟,依偎着我,寻求着我的庇护。

云砚已经不再是在桃花树下对着我笑、说等着我回来的青梅竹马。

是我把她推开,又妄图想要将她带回大业,重塑昔日情谊。

我不曾相信过她,她却相信过我,所以,才会在宫里安安静静地等我回来。

她太过相信我,所以以为我能理解她的苦心,能知道她一切安好。所以放下负担,全神贯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在云砚走后,云兮像是终于理解了云砚所说的那句早生贵子的含义,现如今,接二连三地生下了孩子。

她怕我冷落了她。她怕后位根基不稳,所以,要一鼓作气,继而连三地诞下子嗣,稳固自己的根基。

她生了四个公主之后。太医说,她气血亏损,已经不能再生了。

可云兮执意要生下皇子。

生下第五个孩子的时候,我守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

她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皇子。

大业的太子,江山的候选人,她的根基,自此稳固。

太医说,云兮不顾劝阻,执意要生下这第五个孩子。如今身体颓败,已经没有再生育的能力了。

产婆将孩子抱了出去,宫人们全都跪在殿前,恭贺声如同浪潮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们都欢天喜地地望着这边。

她又累又痛,身下淌出血泊。

她哭得梨花带雨,脸上泪痕斑驳。她哭着问我,殿下,你最爱的人是云兮,对不对?

她痛极了。

痛到脑袋里昏昏沉沉,问出了从来不敢问的话。

我看见她的手青筋隐隐,抓着锦被的指甲泛红。锦缎在她的手下都变了形。

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却还是哭着,断断续续地问我,殿下,你最爱的人,是云兮,对不对?

她说,殿下,求求你了,你告诉云兮。你爱云兮,好不好?

她哭得嗓子都哑了。

我握住她的手,竭尽全力,却只是温柔地说道:“你是大业唯一的皇后,我们的孩子将是大业的太子,皇后,早些休息吧。”

她想要抓住我的袖子。

我松开手,温柔地拂过她的脸,轻声说道:“皇后,你该休息了。”

云兮的泪水汹涌,她望着我,渐渐地松开手,疲乏地笑着说道:“是,我的孩子是大业的太子,我是大业唯一的皇后,我是殿下唯一的皇后。”

这就够了。

哪怕我心里没有她。

她是大业的皇后,是我的皇后,是太子的母后。

这是她所求,也是我所求。

我们终究各取所需。

求不得的人早已成心头朱砂。

求得的皇位与后位,却只不过是囚笼。

甘愿在这囚笼中困顿一世,那便各自心满意足地过完这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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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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