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29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再走在路上,气氛已经由忐忑和急迫,变成了低气压的凝重。

蔡老三哭了两场,负面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脸上只剩下一片死灰颓败的衰相,最可怕的是意志被消磨光了,短时间内很难再重建起来。

风沙依然萧索,前路依然漫漫。

越往深处行路越艰难,天却一直没有亮起来。

阿傩是常年在外奔波的人,心里大概有个估算,暗地里和阿兄递话,“出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连着赶到木渎河边的时辰,再算上渡河后的路程,早就该天亮了,如今这般天色,实在是不应该啊。”

鹿慨乔比其余人的状态都还不济,按照身体状况来看,他是眼前七个人里最废柴的,连跑带不让睡觉,紧张焦灼的情绪连在一起,嗓子眼儿里火辣辣的烧,后来烧着烧着,这把火就从嗓子眼儿里烧到了脑门儿上,进而烧到了全身上下。

所有的骨头缝里都是疼的了,疼的酸胀,眼皮也沉,眼前偶尔会一阵阵的发花,他知道自己这是发起高烧来了。

可他没吱声,也没干扰大家行路的进程,毕竟连着两条人命说没就没了,估计这会儿也没人会在意他是不是发了烧,或者就算知道了,反而会觉得他累赘,不是他暂时人心险恶了一把,他就是实在不放心小晴真的单独跟着阿傩几个走了。

所幸蔡老大他们脚步也渐渐拖沓了下来,使鹿慨乔勉勉强强还能支撑得住。

饥饿和恐惧还能硬抗,无边的黑暗伴随着辣嗓子的灼渴却有些渐渐不能忍了。

“他姥姥的,我不走了!”蔡家兄弟里有个人一蹬腿坐了下来,“这么走下去,找不到出路,不给那黑鱼咬死,一样要被饿死渴死,你们看看,这一片荒漠,一块砖头瓦片都没有,一根草杆子都没有,更不会有人了,反正,我不走了!”

“老四!”蔡老大叫了他一声,可眼里也有认同的无奈。

“不是我不走了,你们瞧瞧,鹿大叔的身体也不行了!”蔡老四抬手往鹿慨乔身上一指,“他脸上还有人色儿吗?再走下去,就是个死!”

不点破还能自欺欺人的撑一撑,一点破鹿慨乔的脚下也软了,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后脊梁都快挑不起脑袋和肩膀的负重了。

阿傩是个粗人,这时才注意到鹿慨乔的情况,走上去上手摸了摸,点头轻声说:“是热了些。”

“那怎么办?”蔡老大叹了口气,“要不然,我背着鹿......”

这话音儿基本上跟没说一样,就算说全和了也根本就是实现不了的事情,每个人的体力都在强弩之末的边缘,谁又能负重谁多久呢?

再者萍水相逢而已,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确实好像也没这么深刻的情分。

地睽也不行了,顶着风一个劲儿的咳嗽,几乎快把肺叶给吐出来了。

“阿兄?”阿傩上前半跪着给他顺了顺气。

“不能停!”地睽的眼睛里却有道很亮很执着的光。

“我知道。”阿傩非常郑重的点了点头。

蔡老大隐隐听见,又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我反正不走了!”蔡老四干脆摊直了四肢装死狗。

“那不如,把我和小晴留在这儿吧,我们在这儿等你们,也别拖累了你们。”鹿慨乔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被刀锯来回拉着嗓子,感觉自己飘飘忽忽的就快升天了,可是升天之前,却得拉紧了小晴这根引绳,不能让那俩人给拐带跑了。

“我看,也未尝不可。”蔡老大目光在阿傩和地睽脸上来回逡巡了一圈,“经不起折腾的先在这里休整休整,我们再往前探看一下,实在不行,回来汇合了,再一起找别的法子,总比一起拖拉着耽误功夫强。”

“那行吧。”阿傩点了点头,“不过,”他顿了顿,“我身体没问题,这孩子,我还是背着。”

小晴睡过去了,也许是晕过去了,总之已经好半天没动静了。

鹿慨乔自己浑浑噩噩的,刚刚也没顾得上时时观照她。

“那老四和鹿大哥留下,”蔡老大看着他们,不是很放心的样子,“就在这儿休息,千万别乱走动,别让我们返回来的时候找不到人。”

安排好,还能继续前行的一小队人再次上了路。

阿傩都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又返回头快速跑了过来,把腰间的一把小刀塞进了鹿慨乔的手里,不过什么话也没说,又快速走了。

唉,人是糙人,不过还算稍微有点儿温情。

鹿慨乔给烧的发懵,也没有力气做多余的反应。

之后放松下来,很快就陷入了一片丧失意识的混沌中。

手心里的小白毛估计是被握得太热了,也许是饥渴了,蛰伏了片刻后,就有些耐不住性子,撒开手脚一下一下的往外挣动着。

奈何力量相距太悬殊,一直动弹不得,小白毛急了,终于熬憋不住亮出尖牙,照着鹿慨乔的指腹上狠狠咬了下去。

鲜红的血珠溢出来,小白毛愣了一下,没抵挡住诱惑,很快捧着手指,凑上前去吮吸起来。

鹿慨乔昏睡中被疼痛刺激,手指连着整只胳膊,都无意识的抽搐了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意识回笼,头脑依然不清醒,但体力好歹恢复了一些,能勉强支撑着胳膊坐起身来了。

手指上传来微微的疼痛感,他抬手眯眼看了看,只发现了两个已经凝结的圆形血痂。

可小白毛已经不在了。

他还怕是被自己衣衫牵压住了,拽着衣摆四处找了找,竟是一丝痕迹也没有。

呵,给予厚望的“白头偕老、不离不弃”也毫不留情的弃他而去了。

天还是温吞的幽暗,没有任何天光乍现的冀望。

鹿慨乔晕倒前,犹记得似乎有个蔡家的兄弟是和他一起留下来的。

只是眼下四周空空荡荡的,别说人了,竟然是连点儿虫鸣蛙叫都没有,冷清的,寂寥的,裹缠在萧瑟风沙中的只有把人往腔子里压抑的寂寞无声。

鹿慨乔动作缓慢的扬脸躺回了地面上,直到......

一袭黑色的云袖笼在了他眼角的侧上方。

从他的这个死亡角度望上去,只能看到那人宽大的衣袍肃肃落下,袖口上用金线细细的绣着一圈华丽的阳纹,纹饰华美繁复,却看不出个具象的形态来,被微风荡曳着,像一个肆意翻飞的梦境。

但这里,毕竟是黄城。

每一粒风沙中的尘埃,都是属于黄城的。

所以在这样的情境中,突然出现一个人,除非是鹿慨乔疯了晕了出现幻觉了,否则只能说明对方的身份......诡异而危险。

鹿慨乔手里还攥着阿傩塞给他的那把小刀,他不动声色的把刀往袖口里缩了缩。

黑色的云袖里探出几根过分纤长的指节来,皮肤虚白,透出上面血管淡青色的明显纹路,有种不盈一握的脆弱错觉。

但当他微微颔首向下,露出一截曲线优美的脖颈儿和下颌线的时候,紧抿的唇角里却带着无尽的揶揄和不屑。

指尖几不可查的在鹿慨乔的脸面上方勾了勾。

“叫我?”鹿慨乔瞪着眼珠看他,僵持了一会儿,就是不动,“还是叫我和你走?”

那指尖没动,上方的唇角却勾了勾。

鹿慨乔艰难的笑了一下,用干涸的嗓子粗嘎的哼着,“我妈从小教育我,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那你这是在放屁吗?”声音轻微,居高临下的打过来,却意外的清越好听。

鹿慨乔调转了视线,望着阴云满载的天空,“你看不见嘛,我都这把年纪了,被你劫不了财也劫不了财色,说两句话怕什么,不过,跟你走,是不可能的了。”

“你觉得你能抗拒得了吗?”声音带着淡淡得笑意。

“至少消极被动的被你扛走,也是我的一种态度,总比一路主动跟着你来显得聪明有气节一些,不是吗?”鹿慨乔顿了顿,才拉了个长音说,“蔡老大。”

“你,居然知道?”声音顿了顿,笑意又浓了些。

“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鹿慨乔蹙了下眉头,“诈你的。”

那人胸腔似乎隐隐的震了震,却没发出笑声,好半天才再次伸出了指尖向鹿慨乔,“走吧。”

鹿慨乔叹了口气,“是我自作多情吗?还是从阿傩家丢孩子开始,就是为了要设个套子引我过来啊,快告诉我,我这么重要的吗?那我还不如早点儿把我自己放当铺典出去,遭罪受苦前,好歹也能过几天奢靡无度的浪荡日子。”

指尖失去了耐性,不愿意再和他废话。

鹿慨乔被光亮晃了一下眼,偏了目光,才看到是那云袖里徐徐探出一条泛着幽光的金线,线丝坚韧,扭曲盘桓着犹如活物,服帖的顺延下来,锁扣住了他的脖子,又绕着他的身体缠裹了几圈,捆成了扎扎实实的一只粽子。

是真的没力气挣扎了。

鹿慨乔摇了摇头,只能嘴皮子上占些便宜,聊以安慰他多舛又无迹可寻的波折命运,“原来你好这口啊,口味挺重啊,对着我这老萝卜帮子都下得去口,呵,高人诶!”

“是啊,我就是这样奇怪的人,你才知道吗?”云袖翻飞,金线紧锁,声音却比方才更飘渺了几分,“我爱谁,就要折磨谁,我恨谁,就要他永远不离开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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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骥伏枥兮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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