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梦散(2)

消梦散(2)

()说完,傅锦画也似轻松了许多,说道:“玉珍,你信我,济阳王不会有事的,他会醒过来,他会好好地活下去。”

玉珍点了点头,又像是试探般地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济阳王当真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懒

傅锦画却淡淡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伤心,因为他若因我死了,我不会独活。”

玉珍被面前女子眼中坚定沉静的神采所折服,半晌,低不可闻地说了句:“对,济阳王不会死,只要他见到了你,便不会那么轻易死去。”

因了济阳王昏迷不醒,延熹朝营中军心大乱,于是战事不利,被耶律楚际带兵伤亡了数千将士。

是夜,耶律楚际在营中大摆庆功宴,姬妾如云,美酒如水。

傅锦画听着前面的动静,烦乱不已。玉珍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一时半刻没有看到她的人影了。不多时,一士兵装扮的人匆忙闯了进来,扔给她一套元熙朝士兵服饰,说道:“快,换上衣服跟我走。”

傅锦画仔细辨认才看出那是玉珍,疑惑说道:“去哪里?”

“今夜太子大摆庆功宴,营中戒备松散,我去买通看守军营出口的士卒,你趁机离开。”玉珍见傅锦画兀自不动,于是上前忙她换衣。

“买通士卒?拿什么买通?”傅锦画随口问道。虫

怎知,玉珍却低垂下头,紧咬着下唇,良久才自嘲般地说道:“我能有什么?有的不过就是女人的身子,像他们那些士卒,平日里哪里有机会能够摸到女人的身子,如今我主动送上门去,他们喜不自禁,哪里还顾得再来拦你?我只需要拖着他们两个时辰,你便足以走出元熙朝边境。”

“玉珍,我不能这么做。为了走出这军营,我可以杀人,却不能眼睁睁看你为我受到这样的折辱,如果我弃你而去,与那些士卒又有什么两样?”傅锦画拉着她的手,诚恳说道。

玉珍霎时间热泪盈眶,说道:“玉珍和那些姐妹在军营已有两年之久,那些男人虽然有时也巧言令色,可是玉珍知道他们不是真心的,他们只是贪恋我们的身子,关键时刻如果需要我们抵命,他们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而你,竟是唯一一个肯顾及我性命的人……”

傅锦画心里也是唏嘘不已,将玉珍递过来的士兵装饰换上,说道:“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到军营出口试试,果真能出去,我自然是要带着你一起离开的。”说罢,拉着玉珍的手悄悄溜出了营帐。

到了军营出口处,果然见戒备松散,只余几人站在那里,手里还各自握着一壶酒,玉珍让傅锦画藏在阴影处,解开胸口的衣襟,扮作酒意朦胧走了出去,娇声说笑着,那几个士卒互视一眼,仗着酒劲淫笑着朝玉珍走来,玉珍待那几个靠近了,抽中腰间匕首迅即无比地结果了那几人的性命。

玉珍从暗处牵过一匹马来,拉着傅锦画一起上了吗,绝驰而去。

傅锦画眼见篝火通明的大营渐行渐远,只觉得犹如腾云驾雾般不真实,良久,待到身后玉珍的气息越来越急促,才恍惚感觉有些不对。

“玉珍,你怎么了?”

“我很好,没有事,你看前面就是延熹朝了,你终于可以回去了。”待到延熹朝边境,玉珍却浑身无力从马背上滑了下去,傅锦画大惊,紧忙随着跳下马背,见玉珍手捂着前心,气息急促,痛苦呻吟着。

傅锦画努力回忆起刚才的打斗,知道玉珍并未被那几个士卒所伤,唯一的解释便是,她是自伤。

“为什么,玉珍,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看前面就是边境,只要离开这里,走进济阳王的大营,我们便安全了,你可以隐姓埋名,从此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傅锦画用手捂着她的伤口,那鲜血从指缝中汩汩而出,她只觉得浑身发凉,叹道,“玉珍,如果你是为了我,那么让我一生良心何安?”

“我只是在成全一段爱情,今生,我都没有办法拥有自己的爱情,我情愿用命来成全另一段爱情,成全你和济阳王的爱情。而我,生是元熙朝的人,死也是元熙朝的鬼,我是不能踏进延熹朝半步的。你快走吧,迟了,恐太子发现会追过来……”玉珍用力推了傅锦画一把,悲切地催促她赶紧离开,“你快些走,不要让我白白牺牲。”

两人,一个站在元熙朝的边境内,一个站在延熹朝的边境内,就隔着那么一步,却似隔了千山万水,傅锦画试图去拉玉珍的手,玉珍却又后退了一步,急道:“你为什么还不明白?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在军营中过得便是行尸走肉毫无尊严的生活,如今我想要求得解脱,帮你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死得更有意义一些罢了。走吧,除非你想要亲眼看到我死在你的面前……”

或许是玉珍的话太过于凄厉,傅锦画终是不忍再逼迫她,转身朝漆夜深处跑去。

而玉珍又艰难爬上马背,顺着来时的路又缓缓折返回去。于是,当耶律楚际追赶而来时,发现迎面马儿缓缓而驰,玉珍无力地趴在马背上,几乎昏迷。耶律楚际毫无怜惜之言地将玉珍从马背上扯下来,喝问傅锦画的去处。

玉珍仰起头,朝耶律楚际嫣然一笑,咳出了一口血,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道:“她去找寻天下最珍贵的东西去了……”

耶律楚际一怔,待要追问,却发现玉珍已死,只得作罢。

齐将军说道:“太子,属下刚才派人去察看,傅姑娘可能已经进了延熹朝的边境,如果我们贸然派人去追,只怕……”

耶律楚际狠狠怒骂了一声,又朝玉珍尸首用力踹了一脚,犹不解愤。

“太子,玉珍的尸首要如何处置?”

耶律楚际几乎是暴怒道:“这种事情还需要本太子亲自过问?当然是拖下去喂狗,喂狗……”

耶律楚际回身上马,朝天怒吼一声,疾驰数里地才压制下内心的狂躁,终是朝齐将军说道:“还是将她好生安葬了吧。这军营一众姬妾中,本太子从未宠幸过玉珍,没想到今日也会对她另眼相看,她有这番胆识,本太子就成全了她。”

傅锦画生怕被耶律楚际追捕到,于是卯足劲疾奔而去。漆黑寂夜,她不辨方向,凭着安陵城高楼灯台微弱的灯光做指引,踉跄而行。

“站住,什么人?”几个延熹朝士卒走过来,将傅锦画围住,“是敌军探子?”

“我要见济阳王……”傅锦画话音未落,猛然间被那几个士卒一推搡,帽子落在地上,一头墨丝滑落在肩。

那几个士卒猛然间看到傅锦画是个女人,怔愣过后,目光各异,有一年龄较长的士卒上前,似是有些按捺不住,说道:“是个雏呢,兄弟们,你们不都想见识下女人的好处,今儿个不如……”

“马九,济阳王治兵甚严,如若让他知晓,恐怕……”

“怕什么?只要咱们不说,谁会知道?”

傅锦画惊惧不安,她不敢随意透露自己的姓名,正苦于到底要不要开口求救之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那几个士卒回头看去,齐齐噤声,惶恐不安地站在那里,傅锦画认出是青殊,于是上前说道:“我要见济阳王……”

青殊牢牢盯着她,眼神极其复杂,终是说道:“跟我走吧。”

傅锦画见到济阳王之时,已是凌晨,众人只见青殊将那么个瘦小凌乱的元熙朝士兵带进济阳王的营帐有些不妥,可是青殊对济阳王那是过命的忠诚,所以也没有多做阻拦。

“你看,他就这样躺在这里近十日了,如果,如果他有什么不测,我会将你千刀万剐。”

傅锦画知道青殊心中的怨恨,并没有出言相驳。

济阳王至今躺在软榻上,面色发青,眉宇间还有些淡淡的紫黑色,傅锦画拉起他的手,仔细察看,见他指甲颜色竟也是呈着淡淡的青紫色,于是说道:“他这是中了毒。”

“中毒?中毒怎么可能还会维持十天的性命?”

“下毒之人很懂得把握分寸,既没有夺了他的性命,又让他陷入昏迷之中,怕只怕,久而久之,他就会灯油耗尽。”

青殊顿了顿,似是将全部的希翼放在傅锦画身上,眼中泛起无尽的神采,小心翼翼的说道:”那么,你会解毒,对吗?”

“我不会。”

傅锦画轻轻地摇了摇头,济阳王的手很凉,而她的脸也很凉,将济阳王的手覆在自己脸上,不知道到底是谁温暖了谁。

“你不会,你说你不会,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青殊眼见心中的希翼落空,情绪有些失控起来。

傅锦画掀开济阳王的衣襟,见他臂膀和胸口处的伤势都已见好,唯有腰腹间的那个刀口却始终不见好,于是问道:“青殊,你老实说,王爷去元熙朝大营之前怎么受伤的?”

如果是寻常刀伤,没有理由会比这几日受伤的创口晚愈,青殊柳眉一飞,恨道:“那是因为青殊与王爷在途中遭遇了三道埋伏,那些刺客当中有一人身手了得,伤了王爷。不过王爷当时并没有察觉出中毒的迹象来。”

傅锦画思前想后,却不知济阳王到底是中了谁的埋伏。他既是奉皇命而来,是谁有这样的胆量敢在官道上行刺?

绝不可能是耶律楚际,否则他既然有机会伤了济阳王,又如何只是下毒这么简单?

傅锦画刚才给青殊说,她不会解毒,是千真万确的。

可是,这并不是说她不会辨认此毒,这毒名为消梦散,顾名思义,中了此毒的人,即便是终日昏迷也不会做一个梦,傅锦画轻轻抚了抚济阳王瘦削的脸颊,那么这十日来,终日昏迷却无梦的他该是如何的孤寂?

不过,要想追查出是谁下的毒倒也不难。因为此毒用量不慎会有生命危险,下毒之人意识到这一点,一定会小心谨慎地控制药量,药量既轻毒性就不可能维持多时,所以隔三日必须再度用毒。

傅锦画将此中道理告知青殊,饶是青殊半信半疑,也不敢不将所知告诉傅锦画,说道:“这十日来王爷营中请安的人不在少数,隔三差五而来的人也很多,青殊一时半刻也记不起。不过,既然有这条线索,再追查下去怕是不难。”

青殊命人拿过来一套换洗衣服,递给傅锦画,说道:“去换上吧,看着碍眼。”

傅锦画去旁边营帐中沐浴更衣,回到济阳王的营帐中来,见青殊正想尽办法喂济阳王喝粥,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这种毒药不仅能让人昏迷,也让人丧失味觉食欲。”

青殊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怒喝道:“让我查出是谁下的毒,我将他千刀万剐。”

傅锦画去雕花铜盆中绞了一方帕子,给济阳王细细拭了拭脸,说道:“济阳王已经昏迷的消息朝廷知道了吗?”

“自然是知道的,青殊只怕皇上会下旨……”

如今战事已起,两国交战已是水深火热之势,傅锦画知道青殊是担心钟银煌会下旨将兵权收回,可是如果将兵权收回,又会派谁人来接管?

论起谋略筹划,论起对边关熟悉程度,唯有虞晋声。

傅锦画想到这里,渐渐有些不安起来,不是没有怀疑过,只不过却不想面对这个事实,脑海中闪过那个面如冠玉的男子的身影,清瘦而俊挺,手握经卷,似是不染尘世俗气。

傅锦画又在想,如果济阳王陷入昏迷战事胶着,那么得益的人又会是谁?很明显,只有一个人,便是虞晋声。

“青殊,虞将军这一阵可曾来探望过王爷?”

“没有。”

傅锦画悬着的那颗心沉了下来,不是他就好,可是当听到青殊后面的话时,她又不禁苦笑。

“听说虞将军病了,一直待在虞府不曾外出过。倒是每隔几日派甄扇来瞧过,顺便又带了些珍贵药材。”

傅锦画接过青殊手里的披风,说道:“青殊,从今日起,除了王爷随身近侍,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营帐,等我回来。”说罢,走出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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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凤箫:宫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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