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曾是惊鸿照影来(1)
癌症.....子宫癌......
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姐姐当年,也是因为这个才永远地离开了她......
现在她却......
听到顾未生的话,佳宜久久没有说话,直到顾未生离开病房前,她才叫住了他。
“顾医生,我……我能治好吗?”
明明知道自己希望渺茫,却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她努力握紧自己的手,努力让自己慌乱不知所措的情绪不被人发现。
顾未生望着床上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眸子微微动了动,抬起头,用故作轻松的口吻对她说:“现在的医术很发达,你不用担心……”
然后,她就没有再理他了。
医生最会骗人了,他们总是对病人说些好听的,不管是不是无药可救了,他们总会对病人说,你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如果有人祈祷你活着,盼着你好,那才是所谓生的希望,可是如果,他们都盼着你死呢?
见佳宜一直没有什么反应,顾未生柔声道,“你好好休息吧。”然后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在关上门的那一刹那,他下意识地往病房里头多看了两眼,明目下掠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心疼。
顾未生走后,整个病房又一次只剩下她一个人,空空荡荡的。
外头还是那样沉闷着,堵得让人喘不上来气。
因为背上也缠着纱布,佳宜只能侧着身子,只要稍微挪动一下,便感觉钻心的疼。
她的小腹又开始疼了起来,想来又是那个子宫肌瘤作祟。
前腹后背的双重疼痛,让她真有几分生不如死的感觉。
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叫做因果报应。
还真是应景啊。
她知道,这都是她的报应,这是老天在惩罚她。
她下意识地想要往旁边找寻她的手机,结果,不管她怎么摸都没有。
她这才想起来,应该是落在别墅了。
没有手机,又这么久没有回去,他,会不会担心自己?
林嫂回去做饭的时候,她会不会随口提了一嘴?
他这个时候又在干嘛......
佳宜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在自己什么事情都不做的时候,她只能惦记着易泽成。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为什么直到今天,直到现在这个时候,她居然还心心念念着她,她甚至还在期许对方如果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会不会对自己有一丝关心和担忧。
陆佳宜啊陆佳宜,你真的是没救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佳宜觉得她疼的快要昏过去了,于是,她摁了护士铃想要讨一颗止疼药吃吃。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来的不是护士,而是顾未生。
她有些诧异,医生也值班的吗?
她很想问他这个时间他怎么还在医院,可是,眼下,她因为疼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未生走近了些,她侧躺在床上,满头都是虚汗,用全身的力气拉着他的衣摆,“可以……给我……一粒止疼药吗?”
她半眯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顾未生的表情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答应。
她说完后,顾未生便消失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又重新回来,端着一杯水,先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然后把那杯水递到她唇边。
她被迫把那大半杯水都喝下去了,才问:“你给我吃的是止疼药吗?”
“吗啡,癌症三期专用止疼药。”
他的声音淡淡的,柔柔的,像是催眠剂一般。
“好好休息。”
他把她身上的被子替她往上拉了拉,然后关了病房的灯,便出去了。
她想对他说声谢谢,却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是不是药性发作了,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开始往下沉了去,像是一具沉重的躯壳,她无法再指挥它。
就像她做的那个梦一样,要哭又哭不出来,全身没了半分力气,身上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又像是溺在水里,不停地往下沉,往下沉,却挣扎不了……
她挣扎在药性和疼痛之间,好像在喃喃地说着话,或者在叫着姐姐……
姐姐,救救她……姐姐,救救她……
可是她心里明白,姐姐不会来了,姐姐已经死了,血肉横飞,连脸都模糊得让她认不出。
她没有哭,就是喘不上来气,手想要凭空地抓挠着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了以前,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易泽成时候的样子。
那年她十八岁,费劲心思,才考上了这里的一所三流大学。
那是开学的第一天。
他们学校虽然算不上好,但他们学校的校长却认识许多在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所以,他特别喜欢在新生开学的时候,邀请一些成功人士来他们学校做演讲。
而那次,他邀请嘉宾中就有易氏集团的少东家,易泽成。
佳宜还记得当时校长是这么介绍他的,“通闺年最少,才俊罕能双”。
因为,他在那一众的来宾中,年龄最小,不过才二十三。
那是佳宜第一次见他。
她还记得,当时的他蓄着一头黑色短发,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了手臂中间,露出了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棱角分明,薄唇轻抿,他那天讲了些什么,她不大记得了,她只记得,那天的他在台上冷静自信,潇洒从容。
易泽成演讲完毕,便下台坐在了礼堂一侧的嘉宾席上,双手随意地摆在胸前,侧着头,双眸微动,熠熠生辉。
后来在台上演讲的是谁,演讲了些什么,长得什么模样,佳宜统统都不记得了。
她的视线,只是紧紧地跟随着他。
情不知所起,但却一眼,教人久久难以忘怀。
所有嘉宾演讲完毕后,按照惯例,学校会安排一群新生代表上台给来宾献花,以示感谢之意。
佳宜至今都不知道,当年老师为什么会选中她,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老师看花了眼,挑错了。
一直到后来,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那天她没有被选中上台,那是不是她们的故事会不一样。
佳宜站在队伍里,心里七上八下得,很是忐忑。
既紧张,又期待。
一旁的老师还在不停地同她们讲待会儿上台的注意事项,佳宜生怕自己出什么错,所以,听得时候格外认真,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着老师说的注意事项。
带队老师为她们每个人分配了自己需要负责献花的嘉宾,而她负责的嘉宾,正好是易泽成。
当老师走到她得身边,朝着易泽成得方向指过去得时候,佳宜觉得自己得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们排着队走上了台,易泽成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离她很近很近,她甚至可以听到他此起彼伏的呼吸。
和其他那些中年领导不同,他身上的味道很干净,不是烟味,也不是什么被世俗沾染的脂粉香,而是一股淡淡的清香,教人心旷神怡。
佳宜站上台的时候,面对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易泽成,顿时,大脑一片空白,呼吸急促。
一时之间,她因为紧张把方才老师说的所有注意事项全部都忘了,只是呆呆地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佳宜不敢抬起头,而是一直紧紧地看着地面,像是要把地上看出个洞一般。
其他的新生代表都已经献完花,准备要合影了,只有她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花。
“你很紧张吗?”
她正头皮发麻不知所措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他的声音,有点低哑的,却带着说不出魅惑,每个字从他的薄唇中吐出,听在她的耳中,都仿佛下着大雪的十二月倚窗而坐,独自品尝一杯热气腾腾的蓝山咖啡,袅袅的咖啡香弥漫着,温热的液体体贴的从口中划入喉咙,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佳宜缓缓抬起头,正好迎上了易泽成的目光。
他的双眸漆黑一片,却泛着柔光。
她愣了愣,有些木讷地点了点头。
只见他微微笑了笑,半弯着腰,从她的怀里小心翼翼地将花接了过去,然后又轻轻地把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说道:“放轻松,别紧张。”
那一刻,她只觉自己的大脑嗡嗡作响,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周围的世界全都安静了下来。
整个世界,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和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顶上的白炽灯开得过亮了,她竟觉得晕眩,有些站不大稳。
在合影环节的时候,易泽成伸出手轻轻在佳宜的肩膀上按了按,像是要给她传递力量一般,让原本慌乱的她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虽然那一刻,她的心不再慌张,但她知道,从此以后,她的心不再平静如水。
所幸,整个献花合影的环节很快就结束了,她的神智才又漫漫地恢复了过来。
后来,那天的合照被校报刊登了,但她们学校的校报从不对外出售,只是内部自留一份。
为此,她还特意去校刊死乞白赖软磨硬泡了好久,才拿到一份黑白版的。
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合影剪了下来,珍藏在她的日记里。
她把他搁在心底下,就像一个穷孩子,藏着块糖,层层包裹的糖,她知道它在那里,不用尝她也知道它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