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变法

第8章 变法

“一阴一阳谓之道,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梁玉在院里大声地背着,院里的人都听得清楚,邹瞎子如同未闻,躺在屋里的摇椅上,王五早就醒了过来,且听了一阵子。

王五笑着对邹瞎子道:“你这小徒弟有小性子了。”

邹瞎子道:“年纪小,有小性子,年纪大了,小性子也会转为大性子。小性子尚且不好,大性子却更要不得,所以要磨性子。”

“冲气以为和,这道理若是懂不了,这徒弟就算白收了。”

邹瞎子在摇椅上晃着,神色里藏着一丝丝的失望。

王五道:“年纪尚小,怕是懂不了这么高深的道理,连大人也未必懂得。我说道长,你有些着急了,用不到那么严苛的。”

邹瞎子仰着头对着屋上的大梁,道:“本来是不用急的,可现在,没那么多时间了。”

“王五,你的真名叫做什么?”

王五愣了愣,道:“道长怎么想起问这个?”

邹瞎子道:“随便问问。”

王五陷入一段回忆里,脸上的表情有些天真的模样,实在和这个大汉不相匹配,他对邹瞎子道:“我叫王正谊,字子斌。”

邹瞎子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王五问道:“邹道长,只知道你姓邹,还未请教你?”

邹瞎子摇头道:“一孤儿弃徒尔,不配提及姓名。”

王五听见弃徒二字,心想可能邹道长不愿提及姓名,是怕了丢人吧,所以就不再追问。

梁玉在院里还在背着,渐渐声音也不像之前那般洪亮了,他有些累了。

邹瞎子忽然起身,道:“我去为你买些伤药来。”

王五道:“邹道长,小心些。官府说不定在药铺候着,邹道长可以去鹤年堂,那里的王掌柜和我有旧,提及我的字号,或许可以帮你遮掩。”

邹瞎子道:“好,我去鹤年堂。”

邹瞎子出了屋子,去了后院,梁玉一见邹瞎子过来,声音又立马重新变得洪亮起来。

“不要背了。”邹瞎子道,“随我出去一趟。”

梁玉道:“可我还是不懂得何为阴阳的道理。”

邹瞎子道:“这样背,一辈子也不懂得阴阳的道理。”

说完邹瞎子云淡风轻地回身离开,梁玉挪动脚步跟在后面。

两人出了家门,在胡同走着,一路上邹瞎子没有说话,梁玉也不说话,只能听见脚踩在地面积雪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还有看似遥远实则很近的大街上的络绎不绝形形色色的叫卖声。

梁玉实在觉得无聊,一边走着,一边不由得想起刚才背来的话。大概是背了好几遍的缘故,此时那些话语就自己浮现在他脑子里了。

何谓阴阳呢?梁玉低着头走路,忽然看到青砖地面上的积雪,恰好一半有阳光,另一半在阴影里。

再看邹瞎子走的路,恰好就在阴阳分割的这条线上。其身上也是一半有阳光,一半有阴影,在梁玉看来竟有一种神圣之感。

梁玉痴痴愣愣地跟着邹瞎子,不由自主地跟着邹瞎子行走的线路,进入了一种玄妙的境界。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梁玉问道:“师父啊,什么叫做冲气以为和?”

邹瞎子道:“阴阳相冲调和,而产生平和之气。须知孤阴不生,独阳不长,什么东西走向极端,必定没有没有长存的道理。阴阳平衡,道法自然。”

梁玉苦思很久,道:“师父是我错了,我自作聪明且不自知,正是犯了极端的道理。”

邹瞎子满意道:“聪明是好的,可有时候过于聪明就不好了。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这些道理,以后你还会用到。玉儿,以后千万不要走向极端。这固然会让你失去一时之锋芒,却可得百世之流芳。”

两人走到街上,面对着人声鼎沸的大街,梁玉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邹瞎子无比感慨地道:“玉儿,我希望你以后做什么事前都要认真思考,你的一言一行对后世皆有影响,你注定是要青史留名的人。为师也会为你骄傲……”

然而梁玉看见了最爱吃的爆肚,根本没有听见邹瞎子后面感慨的话语,流着哈喇子指着摊位道:“师父咱们中午吃碗爆肚吧!”

邹瞎子怔了怔,摇头失笑道:“好吧。”

梁玉和邹瞎子一人要了一小碗,蹲在路旁边吃,梁玉率先吃完,看着邹瞎子碗里还剩下一半,眼巴巴地望着。

邹瞎子把碗递给他,笑道:“我不爱吃,你吃吧。”

梁玉馋得要命,笑嘻嘻地端过来道:“谢谢师父。”

毕竟还小,邹瞎子心想。

梁玉吃完,把碗还给摊位主人。邹瞎子帮他把嘴边的酱汁抹掉,道:“走,我们去买些伤药。”

梁玉点点头牵着邹瞎子的手,往南走去。

两人走了十多里路,邹瞎子问道:“玉儿,累不累?”

梁玉摇头说:“不累不累。师父您累不累?”

邹瞎子道:“我还好。你要是累了,就找地方休息。”

梁玉看看前面,似乎有所印象,道:“师父,咱们这是去菜市口吗?”

邹瞎子点点头道:“是。”

梁玉想起那日看的杀头的场景,有些后怕,道:“师父,今天那里不杀人吧?”

邹瞎子道:“没有。”

梁玉放下心来,问:“师父,您说为什么朝廷老是要杀人呢?我听我父亲和仲伯伯常常说朝廷滥杀无辜呢,他们还说变法什么的是为了朝廷好,可为朝廷好,怎么还会被杀呢?”

邹瞎子问道:“你知道什么是变法?”

梁玉摇头道:“我不知道。师父,什么是变法?”

邹瞎子道:“变法就是要改变以前的旧法,换成洋人的那一套新法。”

梁玉道:“哦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洋人那套新法比咱们以前的旧法好哩?”

邹瞎子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现在洋人确实比我们强大。你看这些年和洋人打仗,我们吃了多少败仗,没赢过。”

梁玉道:“赢过一次,不过还是输了,和法兰西打的时候。我听我父亲这么说的。”

邹瞎子点头:“嗯,那次确实是赢了,不过我们没有赢的样子,还是让洋人欺负,听洋人的。”

梁玉生气道:“洋人可真是可恨,为什么要来我们这里打仗,欺负我们。我见了好几次,洋人牛气冲冲的在街上,还欺负人。”

邹瞎子道:“欺软怕硬,是人常有的事。大概因为我们弱小,所以才会被洋人欺负,所以就有人提议学习洋人的法,这样或许能变得和洋人一般强大。”

梁玉道:“那为什么有不要学呢,还要杀他们的头。”

邹瞎子道:“我想可能是因为这样,提议学习洋人之法的人,首先是懂得洋人之法的,可正掌握权力的人不懂得洋人之法,所以他们在变法的时候插不上手。懂得洋人之法的人,也不相信正掌握权力的人能够好好变法,就要夺权,那些不懂洋人之法自然不乐意交出权力,两方就争了起来。”

邹瞎子的话虽然有些绕,不过浅显易懂,这样梁玉也能明白了。

梁玉道:“所以手里正有权力的人就把懂得洋人之法的人给杀了头。”

邹瞎子点点头。

梁玉道:“洋人之法,果真就很好吗?”

邹瞎子道:“不清楚。不过我听闻变法的时候,学习洋人的有一句叫做兴民权。兴民权就是什么事不能只单听皇帝的话,也要听取民众的意见。”

梁玉道:“这个挺好的,一个人哪怕是皇帝怎么也会出错的,多听听百姓的意见就很好。”

邹瞎子道:“可是普通的老百姓是很软弱且愚昧的,他们听皇帝的听习惯了,要他们自己拿主意,怕是没有那个胆量和智慧。而且人多而嘴杂,让他们自己拿主意,一人一个想法,争过来争过去,反而做不得什么事。”

梁玉道:“师父你说的不对,也有很多老百姓是很有智慧的,比如我父亲和仲伯那样的,我能感觉到他们真心的是为百姓和这个国家好的,他们有时候说着说着甚至还会落泪哩。而且也有胆量。”

梁玉看看左右对邹瞎子小声道:“他们常常骂老佛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女人哩。”

邹瞎子哈哈笑道:“你说的对,我说不过你。不过我想洋人如此嚣张放肆,作恶多端,他们的法也好不到哪里去。”

“师父说的也有道理。”梁玉忽然显得很老道成熟的样子,叹口气,“可要不是这个老女人,街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没饭吃的乞丐呢?”

邹瞎子脚步一顿,点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到了鹤年堂门口,邹瞎子一迈入鹤年堂的门槛,就感受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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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了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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