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平行世界得希冀
将江夫人和江灵栀送出悦薇苑,周少柏又疾步赶回内阁,丫鬟正轻扶了江灵薇躺下。
“你们暂且退下!”他开口吩咐。
丫鬟为江灵薇盖上轻薄的烟青色蚕丝被,应着声一一退出了内阁候在外堂。
周少柏走近床榻,又坐回到床沿边,眼睛温柔地像要滴出水来,注视着仰躺在枕头上的妻子。
“说了那么会儿话,可是乏了?睡吧,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江灵薇往日灵动非常的眸子重又黯淡了下去,费力地挤出一丝笑来。
“你有公务在身,不必在这里陪我,尽管忙你的去,你在这里我也歇息不好。”
“娘子,你别赶我走!我将今日的公事提前都办妥了,不妨碍的,就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保证乖乖的不吵你,好不好?”
周少柏的眼睛里似有云波涌动,说话委屈的像个孩子。
江灵薇不知他又哪里受了触动,见他眸子里生了幽深的偏执,知道再说也拗不过他,只好默默闭上了双眼。
周少柏唇边挤出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起身换个方向,靠着床框,紧紧握着妻子的手,十指相扣,握得紧紧的,就好像要拼了命抓住他在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
江灵薇阖着眼轻转了头面向里侧,一滴清泪混着药香低落在枕头上,瞬间消失。
周少柏仰头轻靠在床柱上,双目微睁,对着帷幔处角墙上挂着的一副美人图,喉结轻动,两滴热泪无声滚落。
他该怎么说呢?
他该怎么告诉妻子他做的那个梦?
一个自称与他平行世界的人告诉他,自己最珍爱的妻子活不过半个月了?
那个自称也是周少柏的人说没人救得了他们的妻子。
不!他不信!
什么平行世界?什么不同的轨迹一样的结果?
他偏不信!
可是,娘子啊!江灵薇,你告诉我我到底又该怎么做才能留住你?
江灵栀本无心拜见周家人,一张拜帖也不过是为了不失礼数,别让周家看轻了江家的家教。
可既然人家又请了她过去,她也断无耍性子的理由,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周全的。
尽管那位侍立在周老夫人身边的周夫人周身都是掩藏不住的厉然,也挡不住她接下来每天都要来这周府叨扰一遍的决心。
“来来来,丫头,快让我瞧瞧!来,坐我这儿来!”
周老夫人生得慈眉善目,此刻又笑语连连,江灵栀只觉她亲切非常,也不推辞,竟真的走上略高于地面一些的方台,握了周老夫人伸出的手顺势坐在了凉榻上,引来周夫人暗暗投过来的不满。
周老夫人见江灵栀毫不扭捏造作,倒是更欢喜了,布满皱纹却不觉粗糙的手一下一下爱怜地轻抚过她嫩白如羊脂光滑似绸缎的手背,咧着镶金门牙的嘴笑得开怀。
“你瞧瞧这小娃娃,皮肤怎么生得这般好?”
说着话又不解地盯着江灵栀的面纱,右手似乎抬动了一下,又克制着没有伸过去,只是眉眼间笑意减了三分,取之而来的是疑惑,是怜惜。
“早就听说我那孙媳妇儿的妹妹身子不好,我还只当是道听途说之言断不可信,今日一见……唉!丫头啊,你受苦了!”
江灵栀倒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苦的,要说真苦,摊上她这么一个让人操碎了心的闺女,怕也是一双父母苦才对。
她坐在周老夫人身边,朝坐在下首太师椅上的母亲看去。
江夫人正与周夫人悄声说着什么,不时掩嘴轻笑。
那周夫人面上虽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也能窥得见她眼中的些微笑意。
人呐,真是个奇怪的物种!
她忽然这么想着,又想到了之前的周少柏,不禁哑然失笑。
他的精分怕是受了他祖母和母亲共同抚养的结果,没有厚此薄彼,转换之间反倒游刃有余。
“丫头?丫头?”
恍听周老夫人带了顾虑的声音在面前炸起。
“可是老身说错了什么话?这上了年纪就容易浑说,丫头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才好。”
江灵栀方才根本没听到周老夫人后面说了什么,但对她这般神色配着这番话有所意会,忙摇了头,说话声沾染着点点轻笑。
“老祖宗您多心了,小女自幼便生的这个毛病,这癔症一上来就容易发呆,吓着您老人家了,实在对不住。”
这边江灵栀与周老夫人互相致歉,那边,江夫人也停下了与周夫人的攀谈,望着女儿的方向嘴角轻轻抽动了两下。
癔症?发呆?
我的乖儿,你何时又多了这个毛病?
怎的我们都不晓得?
呵……怕是你自己随口胡诌的吧?
又坐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眼瞧着周老夫人似又有困意,江夫人便与江灵栀起身告辞退了出来。
走到悦薇苑,又听下人低语称少爷和少夫人正在午休,江灵栀便与母亲在院中凉亭下叙了几许家常。
眼看着临近正午,恐父亲与云溪归家不见自己心生担忧,江灵栀不舍地与母亲辞别,在飞絮的搀扶下出了周府,踏上马车一路往江府而去。
几乎是外面车驾启动的同时,内阁中陪在妻子榻前浅眠的周少柏双眼倏忽睁开。
一双瞳孔先是猛缩再猛的放大,然后慢慢恢复如常。
心有余悸地转头低眸望着熟睡的妻子,见她虽呼吸微弱但仍有生命迹象,他紧紧揪起的心这才渐渐平复。
伸手,掖被。
惊诧,恐惧。
衣袖里凭空滑落在地毯上的三颗材质不详的小石子像三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就这样直直地被迫撞进周少柏的双眼,又直直地剜进心底最不期望的角落……
同样的梦!
同样的“自己”!
不!
今天的这个“自己”比之昨夜那个悲愤痛苦的“自己”似乎又多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脚步轻轻,弯腰捡起滚落在珊瑚绒地毯上的三颗石子,周少柏神色凝重,努力回想一番。
是了,方才梦中的“自己”比之昨夜的,双眼之中更多了一份希冀。
“他”说:
“没人能救我们的妻子,只有你这个世界可以。因为她活着,她回来了,她是……”
没说完的话被淹没在一阵刺眼眩晕的光圈之中。
而后,他惊醒。
本该只当一场梦醒来就忘的,他从不相信鬼神之说,遑论这神乎其神更加荒诞不羁之事。
可梦醒之后,手心这三颗真实的石子却好像火石一般灼烫着掌心,亦煎熬着本心。
她活着?
她回来了?
可是……她,是谁?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又该往何处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