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次翻译

“好了，下课。”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终于上完了，紧绷的神经也总算是能松懈下来。虽然英华还只是高一了，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考上一所重点大学。这是母亲对他的期望，也是能够摆脱家庭困境的唯一办法。

“同桌，把你数学笔记借我一下呗，谢谢啦。”王梓晔眯着眼睛拜托道。

英华点了点头，然后便从桌子上的书堆里找数学笔记本。

【那么用功的做笔记，结果坐享其成的还不是我吗】

“你在说什么？”英华的手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她问道。

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这确实是王梓晔的声音，不过就像是山谷里的回音一样，感觉有一些不现实。

“没什么啊，你怎么了？”王梓晔微微睁大了眼睛，完全不理解。

【赶快给我找啊，真是个废物，每次还不是我拿第一，自己连前三都进不去】

【不过就是个想要通过高考改变人生的可怜虫，真是可怜呢】

【我不管高考顺利不顺利都无所谓，当然，顺利的话自然更好。即使不顺利，我家也有两家公司，我跟这个眼前的蠢货，跟着班级里苦苦挣扎的人可都是不同的】

走在回家的路上，在人群中的英华还是没完全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在听到别人的话后，又会听到对方的“回声”。难道那是对方说那句话时，内心当中真正的想法吗？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这很有趣，但是也必须实证一下才行。

“你怎么走这么慢啊，兄弟。”汪林从后面走了上来。

【又在多花时间用功读书吗，我妈让我向这个书呆子学习，他有什么？只有一个脑子而已，而且还是被利用的脑子，所有同学都管他借笔记，用现成的、整理好的要点。说白了，他只不过是一个帮打工的而已】

“你在笑什么？”英华注意到汪林上扬的嘴角。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

【而且还是个单亲家庭，他母亲是做那种“服务”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能这么淡定，也是真够可以的。他母亲的事情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了吧，那我妈为什么还会那么说，肯定也是在嘲讽罢了】

“你是在笑我的母亲是做服务行业的吗？”英华转过头，毫不在意地看着他说道。

“你，你在说什么啊？！神经病！”汪林惊讶地看着他说道。然后，便直接从他身边快步走开了，就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一样。

【他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可能！但是他为什么会那么说？这个人脑子坏掉了吧】

那就是了，看来一切都如英华所想的那样，后面的“回声”确实是对方的真实想法。而且，从他那惊讶的表情也能够看出，他的表情就说明了一切，那是一种“他为什么会知道”的表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切都好办了，这可是上天赐予他的能力，是他的新生。

他能够用这种能力做很多事，不过，首要的事情便是要找到自己的亲生父亲。

“回来了啊，英华。”刚一进门，英华的母亲从厨房探头说道。此时，她正在厨房里准备饭菜。

“嗯。”他换了拖鞋，就往自己的卧室走去。屋子里又是一股烟味，看来他不在家的时候，又有人来这里了，尽管母亲已经打了空气清新剂，但还是没能完全去除。

他很清楚，母亲是不吸烟的，所以这个人，又是谁？

“赶快洗洗手吃饭了，等会儿再学习，先别急着去卧室。”

【他已经是我唯一的骄傲了，我一定要尽一个母亲的责任，不论如何都要保证他顺利度过高中生活】

唯一的骄傲吗，那我的父亲又是谁？我这样的身份，就说明你尽到责任了吗？还是说，一切都是你为了减少自己的愧疚感而采取的行动罢了，想到这里，那所有的一切终其原因还是自私的，是为了你自己而已。

和往常一样，在这个狭小的家，他和母亲两个人挤在这个破旧的餐桌上吃着晚饭。

“妈，我爸是谁？”

正给他夹菜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她顿了顿，收回手，放下筷子，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英华，我们之前已经说过这个事情了，你父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出事故没了。”

【他今天怎么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了】

“那他的名字是什么？”他继续问道。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你爸的名字叫英承恩。”

【我怎么会忘记这个男人的名字，汪承恩。当年为了刚生下英华的时候，竟然告诉我自己已经已婚，还威胁我不要把事情说出去，仗着自己在这个小地方的人脉广，黑白两道都占，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竟然在等我生下这个“东西”的时候才告诉我，这样恶心的人也配做公安局的局长吗】

【可我，又能怎么做】

“哦，是，想起来了，叫英承恩。”英华敷衍了一句，然后继续说道：“家里又有一股烟味，妈你抽烟了吗？”

“有吗？妈偶尔会抽一两口，以后妈不抽了。”尽管她语气十分平静，但是还是能看出她的一丝慌张。

【以后不能让客人在这里吸烟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做这个“事情”估计这小子已经早就知道了吧，这么小一个地方，流言蜚语肯定到处乱传。但是知道了又怎么样，不过是演戏罢了，我仍然是你的母亲，而你也要因为我的付出而感到愧疚！羞愧！】

“妈我出门溜达溜达，今天学习有些累了。”英华放下碗筷，准备出门。

“嗯，早点儿回来。”她关心道。

【想去哪就去哪吧，看见你就让我想起他，十几年了，你以为我到底在做什么？就是为了把你养大，以后让你给我养老送终而已】

从刚刚母亲的“回声”里，英华知道了他父亲的真实名字，是汪承恩，而不是英承恩。这么看来一切都能够理顺了，而汪林的父亲的名字就叫做汪承恩，是当地公安局的局长。原来自己和汪林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想想还挺搞笑的。

“咚咚咚——”

英华敲了敲汪林家的门。

汪林的母亲开门一见是英华，立刻热情地邀他进来，然后对屋里喊道：“汪林，快出来，英华来了。”

【这样的一个母亲都能把孩子教育得这么优秀，我为什么不行？搞得我成天被那个汪承恩成天念叨，难道汪林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吗？还要我把话说多透，一点儿也不争气】

“英，英华。”汪林吞吞吐吐地说道，表情有些尴尬。

【这小子怎么来了，还是领他出去吧，感觉他今天有点儿怪】

“阿姨，我爸在吗？”没等汪林走近，英华便若无其事地朝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找寻着。

英华的行为让他们母子二人有些不知所措，她走上前去，拉着英华的手说道：“英华，你怎么了，是不是心情不太好？要不在这里吃个饭？”

【他的脑子坏了吧，也难怪，从小就是单亲，父亲也去的早。倒不如卖个人情，邻里知道了，也显得我大方，吃完饭赶快打发他走了】

“英华啊，怎么了？”汪承恩从屋里走了出来。英华也经常来他们家串门，所以，他们都是比较熟悉的。

【他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那个贱人跟她说了？怕是苦头她还没吃够吧？不应该，她应该没那个胆量，先暂时忽略他刚刚的话】

“爸，你为什么要让我妈把我这样生下来，等她生下我之后才撇明自己的身份？”英华面无表情地说着，他似乎开始享受起这种感觉来了。

“爸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如果不要，为什么要让她把我生下来？”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英华哭哭啼啼地瘫坐在他面前，承恩顿时束手无措，他没想到会演变成现在的这种局面，但是，还没有到最后一刻。

“英华你起来，我知道你失去父亲很伤心，但是叔叔不是你的父亲啊，站起来好好说话。”

【看来那个该死的女人真的跟他说了，时至今日还有必要说？那个女人死定了】

“承恩？？”他的爱人似乎有些动摇了，呆呆地愣在原地，想要听他解释。这么一来似乎一切都更加合理了，怪不得他平时总是提及英华。而且，她也很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很多时候都会借口外出，实际上也是出去鬼混了，只不过婚姻而已，有的时候就要忍受这样看破不说破的谎言，特别是当男子的权力在家中更重的时候。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你鬼混都无所谓】

【但不能跟那个臭名远扬的女人混过】

【真的生下了这么一个孽种吗】

【那我这虚荣的面子往哪里放】

“爸！！爸！！！你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真的要去做亲子鉴定吗？我们现在就去做好吗？”英华抓住了这个点，只要继续进攻下去，他们薄弱的信任就会崩溃了。

而汪林早已傻在了那里，根本不知道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英华？”就在这时，英华的母亲也赶了过来，她刚才其实就有一丝预感，但是很不确定。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吗】

【其实这样也是很好的一件事】

【我倒不如继续演这一场苦情戏】

“英华，我们回去！！”英华的母亲哭丧着扯着他的衣服。

【现在这已经可以了，他们家已经没办法回到过去了】

【而且，这也不是我说的】

【还要用我的那两个老父母要挟我吗？我其实也不用在乎了吧，反正他们也不再承认我这个女儿了】

“妈！你不是跟我说他是我的父亲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来呢？”英华哭喊道。就在那么一瞬间，他看向母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微妙的邪恶，就在那一刻她便明白了这个孩子的想法。

她就那样低头呆看着英华，看着自己的孩子。

“啪！！”

汪承恩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说道：“你这个贱女人！”

他的这一巴掌无疑是承认了所有的一切，在这种压力状况下，再怎么演戏也没意义了。亲子鉴定是跑不过的，而且汪林的母亲也肯定会施压，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英华低下头来，擦了擦眼泪，控制不住的嘴角颤抖着微微上扬了起来。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在他身后汪林，然后便“情绪崩溃”地冲出了门，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在他夺门而出的那时候，汪林的母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所有压抑的情绪倾泻而出……

这个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英华独自一人走在街头。

当路过露天餐厅的时候，这些人的闲聊话语的二次翻译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哑笑着从这里走过。真是奇妙的东西，人类，有谁能保证自己的话真的是说出的“话”？

这些二次翻译听起来都那么赤裸，让愈发地感觉到兴奋呢。

把表里不一说成表里如一。

不扒开皮肉见到下面的白骨，永远不知道真实还是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