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嫌隙无
待得雾散，经过凌统布置，五行阵法已经布好，但见孙军战舟东行三艘，西行六艘，南行九艘，北行十二艘，孙权本人的战舟居中，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有四舟掠阵。观其方阵，似是能找到规律，却又和猜测的不同。曹军虽然训练水军多年，驾船之技大为提升，但论起在雾中驾船，还是做不到眼神明亮，犹如白昼。而从前刘表的荆州水军经过改编，并不能像过去那般齐心协力，有些人思念旧主，不肯尽心效力，有些人想要争口气，但才能却不够和周瑜留下的江东水师相抗。
孙权心知曹军水战虽然不如江东水军，但箭术不可小觑，须得在他们之前放箭，立刻吩咐道：“放箭！”
曹操水军见这些战舟按照不同方位布置在自己周围，也心知不妙，曹操命令军士放箭阻截，却晚了一步，眼见江东水师的箭如雨点般射来，军士们来不及取箭回击，霎时间数十名将士因腿部中箭不慎跌入水中。他立刻下令排开阵势，用盾牌挡箭，孙权远远观望，点点头，曹丞相果然是用兵老手。心里又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只能和他远远对望，写信往来，却无缘面对面谈一次。
幼年时那人也曾摸过他的发顶，夸过他聪慧，可是他对他的相貌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那洪亮的笑声和一脸的胡子，他差点叫他老伯伯。
刘忆秦拔剑在孙权身侧护着，以防敌人暗箭伤人。孙权见他站在自己左侧胸前，用身子挡了四分之一，即让自己保留了做主公的威严，又同时保护着他。孙权心里微微感动：这孩子对我倒没有二心，到底是和公瑾长大的。
他想，即使他和刘备有血缘关系，他毕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二十年的感情都是在的。他毕竟年轻有才，要是一辈子不升职位，也是可惜。
曹军仗盾牌兵甲之利，暂时撑得一时，但怎么也冲不破江东水军的战阵，于是趁前排之人挡箭之时，取出长箭发射，曹军箭术精准，立刻有几名军士中箭，此时几个将士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特制铁绳，绳头挂着尖利铁钩，曹军只道他们要攀绳索上船，见铁钩铁绳奇特，便不拿长刀去砍，用刀尖去撬开，岂知这铁钩其实并非钢铁所制，而是外镀纯铁，里面却是用来制造司南的磁石，曹军的武器大多为铁制，一碰上就被吸住。而那铁绳实际上也并非铁绳，只是在外面镀了纯银，由铜鞭改制而成，一时间不认真看只道是铁绳，不曾留意银铁有颜色之差。他们还来不及抢回长刀，江东军已经收回了镀银铜鞭。在这一盏茶的功夫之间，曹军武器便被江东军士以巧妙手法夺走，他们都是北方汉子，大多脾气暴躁，跺脚骂了起来。
刘忆秦也未曾想到墨家这看似普通的“铁钩”会有这等妙用，思之不禁骇然。曹军失去武器，仅凭盾牌难以抵挡江东军雨点般的羽箭射来，但众人决意舍弃自己保护主公撤退，无一人躲到舱内避箭。刘忆秦看到此情景，心里有些恻然，闭眼半瞬，待眼中的湿润没有那么难受，他才重新睁开眼睛，此时主帅战船已经在掩护下离开，孙权下令不用对曹操赶尽杀绝，但曹操这些年精心训练的水师不得放过，若有投降者则例外。曹军水军跌入水中后，熟识水性的江东军持刀跃入水中，在水下截杀敌人。只见原本碧波荡漾的水面上浮出一片片鲜红，空气中参杂着鲜血的气味。
此战，孙权以舟师围攻曹操水军，俘获三千余人，曹军溺亡数千人。
待杀到岸边，江东军士停止追击，返回濡须坞。
晚间，孙权开设宴席，款待此次有功之人，并让刘忆秦做亲兵首领。亲兵主要跟随将领，负责保护将领安全。平时担负警戒、传讯等任务，战时随将领冲锋陷阵。一般多为同乡、同宗亲属。亲兵不会参与屠城、烧杀、劫掠等行为，但待遇远高于一般军队士兵甚多。军规中有“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的铁律，孙权是江东之主，不管你是谁的亲兵，都要保护他为先，这职位可以说既安全又危险，但却是所有士兵的梦想。
刘忆秦心中隐隐兴奋，又十分欣慰，孙权总算选择了相信他。孙权这些年自然是有亲兵的，但亲兵首领由谷利暂领，并无正式担任之人。众人纷纷贺喜，刘忆秦面色严肃，礼貌性地点头。他不喜欢一直躲着两面逢源，即使要两面逢源，他也不喜欢油腔滑调，那便冷起面孔。
由于世家门阀强大，家将以及家臣一般是由世家门阀收养孤儿从小训练而成的，必须要忠诚、悍不畏死，并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刘忆秦是孙家养子，有些人觉得他做亲兵首领正好，有些人心想他是皇家后裔，孙权此时才给他正式职位，可能有要挟刘备之嫌。
刘忆秦自己却明白，经过这几年的观察，孙权选择了相信自己。不是他圣人，而是自己也能懂孙权的处境，一个和未来敌人血脉相连的人日日在自己身边，可他却是自己家养了二十年的儿子，要他利用他，他心里难受；不防备他，他又不放心。其实他对孙权又何尝不是如此？
二人对望一眼，相视一笑，从前的猜疑和不信任自此消失。
曹操水军溺亡数千人，三千人被俘，不由得怒火中烧，但他毕竟不是寻常莽夫，气愤过后，尽量平心静气，命令军士修整，并赏赐了勇猛作战之人，再觅战机。
孙权却也料到此节，命舟师、步骑加紧布防，如此，僵持了一个月左右，曹军心浮气躁，孙军虽占尽地利人和，却也开始不耐烦起来。孙权见此情形，商议之下决定退兵，写信给曹操：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另附一张纸，写着另外八个字：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曹操看完最后的八个字，摇头笑笑，对部下道：“孙权不欺孤！”于是下令撤军北还。
看着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迹，感叹时光飞逝，当年那个令他喜欢的聪慧男孩如今成了他的对手，还记得他那俊秀的脸庞和好看的大眼睛，给他一种想认他为干儿子的冲动。现如今那个男孩在失去父亲、失去大哥、失去母亲之后，再次失去右臂周瑜，却并没有残废下去，而是自己成为了自己的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