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裸体
四、裸体
我们到农场那天,正下大雪。我小时候在农村都没有碰到过这么大的雪,看不见房,看不见树,看不见路,只是一天一地的白色旋涡。原以为看不见的东西是被大雪盖住了,等到在旋涡里挣扎了很久才发现,其实地上真的没有房,没有树,也没有路。
终于走到了大地的尽头,前面是一个冰封的湖。湖边有一些芦苇,我们要在芦苇荡边搭建自己的宿舍。没有砖瓦,只用泥土一方方夯紧,垒墙,盖上稻草,算是房了。然后每人分四根竹子往泥地上扎,到扎不下去的时候就在上面搁一块木板,这便是床。
两个军人指挥着这一切,这里是军垦农场。
搭建了宿舍,军人宣布,我们的任务是砸冰跳到水里去,挖起湖底的泥,一点点垒堰,日积月累,在湖中开出一个新的农场来。而且,说干就干,立即跳下去。冻僵的脚在水底被芦苇根割得鲜血直冒,还没有感觉。
从水里上岸,还是一片滑溜溜的污泥塘。大家不断摔跤,爬起来又摔。就在这时,我脚下的奇迹出现了:只有我,稳稳地走着,不摔跤,还可以去搀扶这个,拉拽那个。一开始连我自己也有点吃惊,但立即就明白了,这是童年的历练,幼功未废。
我正是在这样的泥路上赤脚长大的。不是家里没有鞋,只是太享受赤脚在泥塘里滑溜的痛快。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家乡和童年,还被我带在脚下。我由于这点本事,立即在“难友”间建立了威信。
农场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点钱,可以购买一些日用品。我一拿到,就立即全数寄回上海,祖母应该已经买了火车票回到家乡。
我猜得出她要做的第一件事,那就是拉一个邻居小孩陪着,到吴石岭去上坟。那儿,有她的老伴,我的祖父,还有她的一堆孩子,包括不久前去世的叔叔。
“集合,集合!”这是管我们的排长在喊。他姓陈,一个朴实的军人,与我们已经很熟。他说,来了一个副营级的年轻军官,要对我们这些大学生训话。
我们在坑坑洼洼的泥地上排好队,那个瘦精精的年轻军官踱着步子站到一个泥堆上。他板着脸,压低了嗓门说:“大学生,没什么了不起。请诚实回答,你们蠢不蠢?”
一片沉默。
“我再问一遍:你们蠢不蠢?”
“蠢——”大家懒洋洋地拖着音,不知道他在玩什么幽默花招。
他来劲了,再问一句:“你们傻不傻?”
“傻!”大家突然明白该怎么回答了,喊得回肠荡气,像是在高声欢呼。
“那好,”他得意地宣布结论了:“你们现在要全体脱裤子——”他故意在这儿停顿,双目炯炯地扫视了大家一遍,男女同学面面相觑。幸好他终于说完了全句:“割尾巴!割小资产阶级的尾巴!正是这条尾巴,让你们又蠢又傻!”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步态矜持而快速。大家立即笑成一团,包括陈排长。
大家打听,这个军官姓什么。陈排长说,好像姓齐,因为是副营级,大家都叫他“齐营副”,名字搞不清。
这事当天就被罗股长知道了。罗股长是正营级,即刻勃然大怒,当着我们的面说:“什么东西,敢到我这里来敲锣卖糖!成天骗人家说自己是大学生,现在一见到真的大学生,就来训话过过瘾。还当着女学生的面说什么脱裤子,我哪天非派几个战士真把他的裤子脱掉不可,拖到这里叫他示范!”
我们想象着那个瘦精精的“齐营副”一丝不挂地站在土堆上的样子,很痛快。
大家笑眯眯地看着罗股长,觉得他真做得出来。罗股长扭头对陈排长说:“别受他干扰。今天倒有正事,上级来通知,收缴大学生行李中一切不符合毛泽东思想的书。明天就办。”
这是一个晴天霹雳。我们下乡,知道是一辈子的事,都带了一些书,防止自己真的成了农民。这些书,有哪一本符合当时的政治标准呢?第二天,两只装满书的水泥船离开农场要到县城去焚毁的时候,大家都在水边默站着,就像送别自己的灵柩。
后来知道,每个人都想方设法为自己留下了一两本。我看到陈排长嗜烟如命,就向一位抽烟的同学借了一包烟,塞给他,顺便也就留下了一部丁福保编的《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和一部黑格尔的《历史哲学》。这两本书,正是那天我到废品回收站去卖书前,按照祖母的指令留下来的。
陈排长把那包香烟塞进口袋,紧张地拿起这两部书胡乱地翻看了一会儿,便问:“里边有没有反对毛主席的话?”
我说,没有。
“有没有反对林彪副主席的?”
我说,没有。
“有没有反对解放军的?”
我说,没有。
“你保证?”
我说,我保证。
农活,没有一个季节有空闲。我的肩,一直血肉模糊,因为天天有重担在磨,愈合不了。
但是农活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一旦下手就牵肠挂肚。天天去看秧芽活了没有,禾苗站住没有,水沟渗漏没有。过一阵,又去看稻子抽穗没有,穗子饱了没有……为了这个,还要朝朝观云,夜夜听风,像是着了魔,差一点把外面的政治运动忘了。有时,把家里的伤心事也忘了。
终于到了潮汛季节,农场的堤坝受到了严重威胁。那天傍晚传来警报,东北段的堤坝已经出现险情。我一听大事不好,立即招呼二十几个伙伴飞速跑去,到了那儿正遇到决口。这一决口,整个农场都会淹水,我们所有的劳动全泡了汤。
我二话不说就纵身跳进水里,二十几个伙伴一起跟着跳了下来,我们紧紧地挽着肩膀,用身体堵坝,不让决口扩大,一直等到部队和农民赶来。我们被拉上岸来的时候已经冻僵,被送到宿舍后,一个叫沈立民的盲人伙伴,用双手把我们的身子一一按摩回暖。
我在身子暖过来之后躺在床上,突然对于自己纵身堵坝的行为产生了后怕。倒不是怕死,灾难年月大家对生命看得不重。我怕的是,一旦自己出事,爸爸、妈妈、祖母和弟弟怎么办?
由于这件事,农场认为我们是“英雄”,正逐级上报,准备颁奖。与报纸上经常宣传的英雄相比,我们的动机、动作和效果都与他们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我们还活着。
就在这个时候,从刚刚修复的堤坝上开来了一辆吉普车。我以为是报社记者来采访“英雄事迹”了,但很快发现不太像。
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它又开走了,却抓走了一个学生。两天后,又来了一辆吉普车,又抓走一个学生。
两个被抓走的学生,原来都是学生造反派的首领。这些天,还有不少上海工人乘长途汽车到县城,然后一批批朝农场赶来,他们也是来审查学生造反派的。
学生造反派,本来在学校里是我们的对头,但到农场后天天一起劳动,早已没有对立,成了朋友。想想也是,他们当时“造反”,只是响应上级号召罢了。我们不接受他们,也只是不理解上级号召罢了。现在上海的工人掌权者要大规模地整治他们,我们的立场立即站到了他们一边。更何况,与我一起跳到洪水里去以身堵坝的二十几名伙伴中,有十个是原来的造反派。我们早已“生死与共”。
突然传来消息,三连正在审查着的一个学生造反派首领,跳水自杀了。
死者是女生,审查她的是上海财经学院的一个工宣队员,农场方面就让那个“齐营副”配合。他们两人一星期来天天轮流找她谈话,结果给谈死了。各连学生一听说,义愤填膺又同病相怜,立即就赶到了三连。
出了人命,罗股长显然急了。他用手指着“齐营副”和那个上海来的工人,厉声问:“你们说,到底查出了她什么问题?”
那个工人支支吾吾地说:“只说她在造反派中被人家叫外交部长,有向政府夺权的嫌疑……”
边上的学生立即大喊:“这是同学间开玩笑,他们上纲上线!”
罗股长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铁青着脸上前一步,说:“我还被老战友叫过总统呢,你来抓吧!”
正在这时,一个胖军医从挂在一角的草帘子里出来,说:“所有的男性都走开十米,转过身去,留下四个女同学帮她换衣服!”
我们立即转过身去,走开几步,站住。女生不是留下四个,而是拥挤着一个也没有走。
她们很快自动地围成了一个圈,组成了一堵人墙。这人墙很厚,有好几层,密密层层地护卫着自己的伙伴,最后一次更衣。
更衣的过程很长,大家屏息静候。
终于,胖军医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大家可以转过身来了。现在要有四名男生与我一起,摇船把她送到县城。”
那位已经停止呼吸的女同学躺在担架上,头面干净,衣着体面。她非常漂亮,直到此刻,表情也没有任何异样。但我觉得她的脸在哪儿见过。对,一定见过,让我想一想……她,她不就是在上海师范学院那个大会上的女主持人吗?
什么都想起来了,女中音,用大动作撩头发,还朝我点了点头。正是她,宣布工人造反派即将进驻大学,而置她于死地的,正是这些进驻者。
此刻,她比那天还显得漂亮,我知道原因。那天她穿的是没有腰身的军装,而今天换上的,是一身最合身、也最普通的上海女装。她这一身,把周围所有女生宽大而破旧的劳动服全都比下去了。女生们早已忘记了自己也有这样的服装,今天由她一穿,全都惊醒了。她成了大家的镜子,照出了一个个渐渐陌生的自我。
当然,我想,刚才女生围着她更衣的时候,还曾被她的肤体惊醒。突然全裸在姐妹们面前的银白色,更是一面镜子,映出了生命的真相。
在这面镜子前,哪有什么派别,哪有什么“文革”?
担架上了船,很快解缆启橹。岸上的男女同学都在岸边跟着船跑,却没有任何杂音。
从第二天开始,罗股长派人调查女学生自杀的具体原因,上海财经学院的那个工人和农场里的“齐营副”,老老实实地接受一遍遍询问。
据他们两人说,这个女学生,由于经常主持大会,出头露面,拥有大量追求者,在上海高校造反派首领中就有五人。这次,他们每个人都“揭发”了她。
对于她的死因,那个工人和“齐营副”都说不明白。三连的同学们说,他们两人也有疑点。那个工人到农场后一见她那么漂亮,眼睛都直了,谈话时只问她与那几个追求者的关系,问得越来越细致,越来越下流,有两个同学偷听到了。至于那个“齐营副”,白天轮不到他,只能在晚上把她带到大堤边,迎着月光坐在土堆上,不知谈了些什么。
这情景我一想便知。很多剧团动手打那些女演员的,主要是暗恋她们的人。批判某位作家的,多数是这位作家的崇拜者。半是追慕半是破坏,通过损害来亲近心中的偶像。
人间的多数灾难,表面出自恶,实际出自爱。
这个女同学一死,整个农场很久没有回过神来。
“那裸体……”女生们一遍遍回忆着。
“那裸体……”男生们一遍遍幻想着。
男生宿舍里,开始讲一些奇怪的故事,听下来,都与裸体有点关系。
我讲的故事是真实的。后来看到有人写过类似的小说,不知是巧合,还是传出去了。
一个极其炎热的夏天,一个离我们农场不远的小镇。一位刚过门不久的少妇在屋子里洗澡,很多窗户里的眼睛在偷看。这在居住拥挤的小镇夏日,是天天发生的事。那年月家家都没有浴室,也不习惯装窗帘,不看人家洗澡还能看什么?但这位少妇实在是过于妖娆了一点,她丈夫才特地装了个窗帘。
这天,少妇已经从木桶里站了起来,慢慢地擦干了身子,一转身发现没拉窗帘便轻轻地惊叫了一声。隔壁的丈夫听到叫声走进屋子,对窗的偷看者全都躲过了身子,只有一个小学教师,还在发傻。
本来这只是一个最小的笑话,但这时“文革”已经开始,正找不到斗争对象,刚刚也在偷看的几个人就站出来,与那个丈夫一起,把小学教师当作了“坏分子”,拉到街边示众。这几个人,也顺便算成了小镇的造反派。
小学教师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四周有很多人围着,问长问短。
“不怪他,是我自己没拉窗帘!”那个少妇突然出现了。她带来了一大罐子水给小学老师喝,还拿起一把芭蕉扇,为他打扇。
这情景一时引起轰动,半个小镇的人都挤过来看。少妇的丈夫十分生气,要拉少妇回家,两人当众发生了激烈争吵。
连续送了几天水,打了几天扇,吵了几天架,结果是离婚。
几乎全镇的人都觉得,这位少妇应该与小学教师结婚。
少妇去找了那几个与自己前夫一起造反的男人,说:“我与小学教师结婚后,总不该再叫他坏分子了吧?天下哪有偷看妻子洗澡而成为坏分子的?”
那几个男子说:“还是坏分子。因为他偷看时,你们还没有结婚。”
结婚之后,这位少妇成了“坏分子家属”。她的这一身份的全称是:一个偷看过老婆洗澡的坏分子的臭老婆。
但是,这对新婚夫妇过得很好,天天形影不离地从街上走过。妻子叫丈夫“坏分子”,丈夫叫妻子“臭老婆”。叫久了又嫌长,一个叫一声“坏——”,一个叫一声“臭——”,在大庭广众中互相招呼,格外亲热。
街上的老人看着他们说:“只要是漂亮人,什么帽子戴在头上都好看。”
“你这个裸体太保守了。”同宿舍的一个男同学听完了我的讲述,笑了一声。“我的裸体事件壮观极了,是我在云南农村的同学写信来说的。”
他说,上海的一批青年学生到了云南山区后,一个个分散住在山民家里,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又非常寂寞。好像男生只能娶那家山民的女儿,女生只能嫁那家山民的儿子,至多在自己的小村庄里寻找,除此之外山高路远。更麻烦的是,按照农村的习惯,他们都已到了婚嫁的年龄,不能再等了。就在这时,县里突然召开了一次“上海知识青年大会”,一切都改变了。
每个青年学生都是赶了很远的山路才到达县城的。县里的干部在会上说什么,他们一句也没有听进去,男同学都热辣辣地看着女同学,女同学都热辣辣地看着男同学。
开完会,谁也没有回到山民家里,整个儿集体失踪。县里以为他们偷偷回了上海,派人到上海一家家找,也不见影子。周围一切可疑的地方全都找遍了,去找的人一次次都摇头而归。
直到半年后,一个猎人说,在一座荒山的半山腰里,飘出了炊烟。那座荒山过去安扎过土匪营寨,只有一条险道能上,现在已被巨石堵死。
县里派出民兵前去侦探,连续三次都没有上去,直到第四次增加人手才把那方巨石移开。
民兵是轻手轻脚一步步摸上去的,到了上面只见一块不小的平地,种了庄稼,养了鸡鸭,却不见人。悄悄地走近一所仓库一样的房子,从门缝里一看,都呆住了:几十个男女青年,全都彻底裸露,白生生的,在里边欢乐。
“确实壮观!”男生们听了一致叫好。
就在这时,一个刚刚出去上厕所的同学回来了。他一进门就把食指搁在自己的嘴唇前,要大家不要再高声。接着,他指了指门口,又用手掌轻轻地贴了贴耳朵,表示外面有人在偷听。
几个男生说:“听故事就进来吧,别鬼鬼祟祟!”
那个刚进来的男生告诉大家,在外面偷听的,是“齐营副”。
听说是他,两个男生追出去。但是,只看到他快步离开的背影。
大家说,他一定去汇报了,明天我们会挨批评。
但是,第二天我们没有挨批评。中国发生了一件大事,半夜紧急传达文件,全体军人都到师部开会去了。
这就是发生在一九七一年九月的林彪事件。
虽然听起来疑窦重重,但连傻瓜也知道,这件事情是多么重大。
我对政治素来毫无兴趣,但这天晚上却和同学们坐在农场田埂上谈开了。中心话题是:出了这个事件,年迈的毛泽东一定气坏了。现在的第二号人物已经变成周恩来,周恩来这人看起来比较温和,他会赞成全国继续废学停课,让我们一直待在农村吗?而且,“文革”还搞得下去吗?
最粗糙的判断有时是最准确的。我们很快接到通知:全部回上海,一天也不能停留!
军人们快速调集来一批船只,排列在我们开挖出来的河道口。我们在一个场地集合,回头看看农场。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亲手打造的,哪怕是一根木桩、一片竹林、一条小沟。这个农场会留给谁呢?不知道。
突然记起,这个集合的场地,正是那次“齐营副”问我们傻不傻、要我们脱裤子的地方。抬头一看,今天“齐营副”恰好也在,像当年一样,踱着步子。一个同学冲着他高声喊:“齐营副,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到上海去?”只见他像是完全没听见,依旧深沉地踱着步。
上船了。就在这里,两船要去焚烧的书籍,一位要去焚烧的女生,逶迤远去。今天,我们所有的人都走了。
船到一处,再步行很久,去赶火车。快如行军般地回到上海,却没有任何机会通知家里。
家,很久没见的家,怎么样了?
家里只剩下了妈妈一人,但我不知道她在不在。傍晚时分进的门,我小心翼翼地踩踏着一级级楼梯,不知道该响一点,还是该轻一点。响了会吓着她,轻了也会吓着她。
我以前走这个楼梯,从来不用去抓两边的扶手,“噔、噔、噔”,就上下了。但今天为了放轻脚步,背上又有行李,就伸手去抓扶手。刚一摸上去,就觉得上面有一层灰尘。
妈妈是一个勤快的人,以前经常会擦拭楼梯扶手,现在肯定很久没擦了。我立即就猜出了原因:一擦就有等待,她已经关闭等待。
我抓着扶手走了几级,一抬头,看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家里那张八仙桌,四周无人,却在自己移动!
我停住脚步,定睛再看,桌子还在移动。
连忙跨上两步,终于看清,却又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原来妈妈钻在桌子底下,用肩膀驮着桌子在挪步。
桌上搁了好几碟蔬菜,还有小小的烛台和香炉。原来她是在独个儿祭拜余家祖宗。她想把桌子移到阳台门前,没有人帮她,只能采取这个办法。
妈妈算得上一个现代知识妇女,过去对祭拜的事并不热心,只是跟着祖母在做。但现在余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守门,她扛起了修补余家香火的祈愿。
我怕吓着妈妈,没有立即上前帮忙。妈妈把桌子放稳了,正要低头钻出来,却看到了我泥渍斑斑的脚。
她惊叫一声,抬起头来。
我伸出双手弯下腰去,却不知怎么跪了下来。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