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第8节
十分钟之后,江一明、周挺和刘小清来到仁王庙,这个庙占地面积不到一亩,外面看上去,不像是一座庙,而是普通人家的房子,只有高高的围墙和斗拱式的屋檐才能依稀辨认出是一座庙。
走进院子里,是一个小水池,水池的水很脏,十几枚小金鱼在水中悠然而游。走过水池之后是大堂,大堂的中间有一个泥塑的大佛竖在那儿,有点像关公,但是,比关公儒雅。
江一明虽然很少去烧香拜佛,但是,认识不少佛像,比如十八罗汉、如来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虚空藏菩萨、弥勒佛、金刚手菩萨等等。而仁王佛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的,也许是仁义的一方诸侯吧。
大堂的左右两边各有一间厢房,左边的墙壁已经残破不全,可以看见里面简单的家具,风从外面吹进来,把糊在上面的报纸掀起来。因为没有床铺,所以,江一明判断没有人住。
右边厢房的木板墙壁是完整的,看不见房子里面是什么。江一明绕过去,来到走廊,看到右厢房的门上扣着一个门扣,门扣上插着一个小树枝,好像主人刚刚离开,不久就会回来似的。
江一明拔掉小树枝,把门推开,门脚发出“吱——”的声音,房间里有个小窗户,从外面透进一束微弱的光,把房间照得微亮,一张旧式木床架放在窗户的左边,床上一半堆放着凌乱的衣服和裤子。
由于光线不足,加上是阴雨季节,房间里散发出难闻的霉味和尿骚味。江一明把床上的衣服和裤子拿来观察,发现和中年死者的身材号码相符。他打开强光手电筒,观察地上的足迹,看到的鞋印和鞋码与中年死者所穿的鞋子完全一致,可以肯定:这是中年死者居住的地方。
他和周挺走访时,不会带勘查工具,江一明想打电话给吴江或者小克,叫他把勘查工具带来,但是,转念一想,觉得吴江和小克此时应该也在调查吴亦俊的案子,于是放弃了。
他打电话给温小柔,叫她带勘查工具带来,并把具体公位置向她说明,温小柔答应十五分钟之后赶到。江一明非常欣赏温小柔的做事风格:严谨而快速。虽然表面看上去,她一个弱女子,但是,她内心却非常强大,可以用时下的话来形容她:女汉子!在吕莹莹的众多助手中,吕莹莹把她当作重点培养对象。
果然,温小柔十四分钟之后,就赶到了仁王庙,她是用手机导航找到这里的,而汽车导航中,没有仁王庙的地址。
江一明接过温小柔递过来的勘查箱,拿出多波段光源,对整个房间进行照射,发现地上只有两种鞋印,一种是中年死者的鞋印;一种是陌生人的鞋印。周挺协助江一明把地上的鞋印提出上来,他知道这个陌生鞋印的主人很可能是主谋,所以,周挺不敢有一丝大意。
从陌生人的鞋印来分析,他是一个高约175到177厘米的人,体重在70公斤左右,这种人非常多,在茫茫人海中随便一抓一大把,正因为没有特殊性,才更难把他找出来。当然,吴江对足迹深有研究,也许他能从足迹中看出陌生人的特征。
他们还在床架上、茶杯、电饭煲上,提取了两种新鲜的指纹,江一明和周挺都仔细观察过中年死者的指纹,他们从发现一种指纹是属于中年死者的;另一种指纹属于陌生人的。
地上除了鞋印和指纹,没有发现血迹,江一明把多波段光源往墙壁上照,希望能从中找出血迹,结果让他失望。
但是,他在被单上找到了血迹,江一明用溶剂把血迹提取上来。后来,他又在床板上找到了几根毛发和几颗皮屑,这应该是中年死者的。经过两个小时的勘查,终于把必须做的都做完了。
因为还早,江一明和周挺在仁王庙周边走了一圈,发现庙下面的缓坡地都被市民盖了房子,仁王庙被一片民宅包围,而从仁王庙开始往上的地却没有一栋房子,这让人觉得奇怪。
在都市中,还能留有一片土地没被人占据,确实蹊跷。因为,仁王庙背后都是农田,呈梯状身上延伸,快到山顶时却是一片矮小的松树林,那些松树似乎永远长不大。
这时,一个年近六旬的大爷扛着锄头向山上走去,江一明把他拦下来:“大爷,您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请问您贵姓大名?经常来这里吗?”
“我名叫米水旺,在庙后面种了几亩芋子,芋子收成之后,接着种玉米,所以,经常来这里。请问你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他穿着一套雨衣和雨鞋,头上戴着一个斗笠,但是,气质不像是一个农民,更像退休干部。
“你知道这仁王庙里曾经住过一种个子瘦小的流浪汉吗?”
“哦,我知道,他的精神好像有点问题,有时和他打招呼,他都木木的,不知道答应我。不过,有时候又像正常人,我路过这座庙时,他还会分烟给我抽。”
“您说得对,他的病时好时坏。请问您知道他名叫什么,哪里人吗?”
“他曾经说他姓张,好像名叫……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他名叫张进发,但是,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
“您和他交谈过,能不能听出,他是哪里的口音?”
“我敢确认,应该是本省南方人。”
“哦?仁王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没有住过人?也就是说,他有没有同伴?”
“没有,这个破庙,除了他,谁愿意住?”
“您有没有看见过他和谁来往?”
“有一个名叫李青的年轻人经常来找他下象棋,我看过他俩下象棋,不知道为什么,张进发的下棋水平竟然在李青之上。李青不服气,一有空就带着象棋上山和他对弈,一直到天黑才肯回去。”
江一明觉得奇怪,一般情况下,有精神病的人,脑子没有正常的逻辑思维,怎么可能下得过年轻的李青?也许李青是借下棋与张进发培养感情,目的是想利用他杀人?
“您知道李青住在哪里吗?”江一明目光从远处收回,注视着大爷。
“不知道,我这个人不爱管闲事,只是我也会下象棋,偶尔看他们下一两盘棋,但是,从来不说一句话,因为我感觉到李青讨厌我在边上围观,所以,我只看过他们下两次棋,之后,再也没有进庙里看过他们下棋。”
“李青是走路来,还是坐车来的?”
“他每次都是骑摩托车来的,他把摩托车住在那棵榕树下——”他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说。
“您记得他摩托车的车牌号码吗?”
“他的摩托车没有上牌,是一辆旧的钱江牌摩托车。”
江一明觉得李青的嫌疑越来越大,现在街上已经极少看到没有上车牌的摩托车,一旦被交警拦下,不仅车子要被扣下,还要罚款,甚至行政拘留。
“米大爷,您能说说李青长什么模样吗?”
“中等个子,方脸,大约30岁,留着小胡子,一双小眼睛,鼻梁很高,与他的五官不太协调。总之,不像是个好人。别的我就说不上来了。”
证人往往需要提醒,才能向警方提供更有价值的线索,江一明想了想问:“李青一般穿什么款式和颜色的衣服和裤子?”
“我只见过他三四次,每次都穿灰色的小西装和黑色的牛仔裤……哦,他留着长发,像妇女。样子好恶心。”
“您有没有看见过他是从哪条路来的吗?”
“没有,我只是看见他的摩托车停在榕树下,所以,知道他来了,于是,便走进庙里,想看看他俩下棋,但是,发现李青对我不满,我就没有再进庙里看过了。”
江一明觉得有这么多信息,已经有把握把李青找出来,如果他是本市人,名叫李青,又在30岁左右,在户籍登记系统里很快就可以找到他。于是,他谢过大爷之后,和大家下山了,回到刑警队。
江一明把张进发的名字输入全国户籍系统,进行查询,结果全国竟然有12.56万人,34到35岁的男性也有13590人,遍布全国各地,如果想从中找出嫌疑人的社会背景,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何况,中年死者并不一定名叫张进发,因为主谋会教他用这个名字,以此隐瞒身份。
所以,江一明放弃了这条线索,他的破案方式和思路,是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少警力为前提,这就是高明刑警与平庸刑警的区别。
他认为李青应该是本市人,他把李青的名字输入市户籍系统进行检索,找到了1354个同名同姓的人,他把年龄定在28到32岁,结果只剩下112人,他再把李青的身高限定在170到173厘米,只剩下了12人。
他打开这12个人的免冠头像来查看,只有住在江南区的李青和住在江北区的李青有点像嫌疑人,而江南区的李青是区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他的鼻梁不高,可以排除,只有住在江北区良村九尾巷47号的李青和大爷所说的十分相似。
如果李青不是虚构的名字,那么,必定是他无疑了。江一明把李青的照片和资料打印出来,和周挺去找米水旺,他住在良村的乌鸡巷78号。米水旺原来是当地的村民,后来,都靠出租房屋生活,但是,依然喜欢种田种菜。
他们把李青的相片给米水旺辨认,他说他看到的就是相片上的人。江一明这才放心去找李青。他再次叫上刘小清,因为他对良村的每条巷子,甚至每栋房子都很熟,认识上千个村民。
刘小清带他们去找李青,九尾巷位于良村最西边,离仁王庙不到两公里,李青住在九尾巷47号六楼,也就是这栋房子的顶楼,它的建筑面积比别的民房要大一半,大约160平方米,一共12套房子,除了他自己住一层外,其他10套都出租给外地人。
如果村民有这样的一栋房子,光一年收来的租金都超过30万,而李青是他父亲李敏的独生子,不用干活都吃不完,他为什么要和一个贫穷的流浪汉下棋呢?这加重了李青的嫌疑。
李青可能为了感情而利用张进发毒杀伍云荣和冯尔薇!
刘小清知道李敏。他原来是良村村委会的村委,曾经当过治安主任,后来,他说身体不好,主动辞职,把治保主任让给别人当,在家喝酒、打牌、养鸟打发日子。他为人不错,比较正义,花钱也很豪爽。
但是,刘小清不知道李青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见过李青。刘小清正要上前去按门铃时,江一明叫他等一下,因为,江一明看见房子边有个1.5米宽的小弄子,里面放着一辆没有牌照的钱江摩托车,再次验证了李青就是和张进发下棋的人。
周挺把摩托车进行拍照存档。江一明才叫刘小清去摁门铃,在门铃中和刘小清对话的是李敏,他听见刘小清的声音之后,把门锁打开了,江一明和周挺跟在刘小清后面向六楼爬去。
到了六楼之后,刘敏已经把门打开,在门口等待,刘小清问李敏:“你儿子李青在家吗?”
李敏发现他们是来找李青的,微微一愣说:“他刚刚出去了,大门是他打开的,你们应该在楼梯上遇到他呀。”
“我们没有遇到任何人,你刚才对李青说了什么?”江一明问。
“他问谁来了?我说是派出所的刘警官,他一听,就把大门打开,走出去了。”
“你家只有一条楼梯,他要不是躲在五楼就是躲在天台上,请你带我们去找他。”江一明严肃地对李敏说。
“这孩子犯了什么法?”
“没有犯法,我们需要他配合调查,他可能认识我们的嫌疑人。”
“好吧,他应该上天台去了。”李敏抬头看着通往天台的小门虚掩着,本来这个门是用挂锁锁着的。
周挺听说,疾步向楼梯走去,然后把门拉开,跑到天台上,果然看见了李青,他正在把一条绳子,系在水泥护栏上,可能是想顺着绳子往下溜,周挺飞快冲上去,一下把他的手扭到背后,他痛得惨叫起来。
“你们干吗这样对我?我犯了什么法?”李青看见李敏正在用严厉的眼光看着他,心有点虚。
“没犯法,你跑什么?走,跟我们去刑警队走一趟,配合我们调查。”江一明示意刘小清协助周挺,用手铐把他铐起来。
“你们别铐我,我跟你们去刑警队就是。”
“好,看在你父亲的面上,饶你一次,走吧。”江一明叫周挺放开他,让他自己走,周挺走在前面,刘小清和江一明走在后面,时候警惕着,防止他路上逃跑。
“江队,请手下留情,我这个孩子虽然不让我省心,但是绝对不会干罪大恶极的事。”李敏可怜巴巴地望着江一明。
“老李,您放心,只要他肯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是不会为难他的。”
李敏走到李青的身边,恨铁不成钢地说:“逆子,如果你不好好配合他们的工作,你以后就别回家了!”
“爸爸,我一定听您的。”说完,垂头丧气地走下楼梯。
李青坐在刑警队的询问室里,他穿着的藏青色西装被雨淋湿了,紧紧抱着双臂,好像在取暖,其实,他是在想如何对付江一明。
“李青,你认识张进发吗?”
“你是说那个住在仁王庙里的流浪汉吗?”
“对,难道还认识别的张进发吗?”
“没有,我朋友中,只有他名叫张进发。”
“他是精神病患者,你为什么经常去他那里下棋?”
“一是无聊;二是他可怜,我经常送东西给他吃。所以,就有了感情。”
“你的表情说明你在说谎!我已经了解到你虽然有点小钱,但是,绝对不是善良之辈,你从来没有给任何慈善事业捐过一分钱。请你把为什么和他交往的事情说清楚,否则,我们给你上测谎仪,如果测谎仪证明你说谎,我们可以拘留你。”江一明严厉而大声地说。
“这……我……好吧,我说。有一个朋友,是专门走私人体器官的,他叫我帮忙提供活体器官,一个肾可以买到60万元,如果交易成功,他可以分给我30万元,就这样,我看上了张进发,故意跟他下象棋,送东西给他吃。用来培养感情。
“因为人体器官需要提前提取血液进行分析,如果没有病症,或者各项都符合要求,才能设计把张进发迷倒,然后再打麻针进行提取,所以,我只能对他好一点,让他没有防备心。
“他虽然对我很有好感,也把我当做朋友,但是,当我提出要用他的几滴血时,他死活不肯,他说他会晕血。我只好设计提取到了他的血,我给他下安眠药,并成功地抽取了他的血液。
“我把他的血样交给我的朋友钱来多,他说要经过医院里的医生检验,才能知道张进发的肾是否匹配,这需要一星期左右,结果,没过几天,张进发竟然在3号铁线里被人毒杀身亡,我白白在他身上花费一万多元。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江一明没有想到一个流浪汉竟然这么多人算计!弱肉强食——可怜的社会潜规则。他一阵心酸。如果被割掉一个肾脏还好,但是,他却偏偏被主谋毒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