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第2节
“死者被凶手切开前胫动脉,造成失血休克死亡,死于2017年2月11日凌晨3到4点之间,胃内容物几乎全部排空,都消化在肠道内。”一般情况下,开案情分析会都是由罗进先发言。
“死者的衣服被脱光,十指被砍断,脸被剐花,现场和现场附近没有找到能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这肯定是一桩预谋杀人案,老吴,你有什么想法?”
“我们首先要找到尸源,凶手这样做是为了干扰我们找尸源,所以,必须找到尸源再说。我们从现场提取到了三种新鲜的足迹,其中一个是报警人年庞军的。我观察了死者的脚,另一个鞋印是死者,但是,那个没有鞋纹足迹不知道是谁的,我判断是凶手留下的。我们还在现场提取到烟盒、烟蒂、快熟面包装纸等物品,经过检验不是凶手留下的,因为这些东西已经蒙上许多灰尘。”
“怎么样才能找到尸源呢?”江一明喜欢集思广益,其实找尸源这事,他早已胸有成竹。
“死者身高175厘米,体重120斤,男性,我提取死者牙齿的釉质,进行碳同位素鉴定,证实死者在35到36岁之间。从耻骨联合上看,也证实了这点。假如死者是本市人,可以从失踪人口信息库中寻找。我想这不难找到吧?”罗进回答江一明。
“为什么死者没有抵抗伤呢?”江一明又问罗进。
“死者的血液中含有微量的苯二氮和r-氨基丁酸等元素,是三唑仑的主要成分,我还在死者的鼻孔提取到微量乙醚,死者应该是被凶手用乙醚弄昏迷,然后再灌下三唑仑,等死者进入深度昏迷之后,再切开前胫动脉,慢慢流血而死。”
“这个过程大概要多长时间?”
“要看当时的流血旦,估计最少一两个小时,甚至更长,可能长达三四个小时。”
“我觉得凶手应该是死者的朋友或者亲密的人,所以,他才会前去烂尾楼赴约,当然,也有可能凶手借口有死者致命的证据在他手上,说要交给死者,骗死者去赴约,从而杀死死者。”小克说。
“老吴,能从那个可疑的足迹中判断出凶手的身高和体重吗?”
“可疑的足迹大约是42码的鞋子留下的,凶手的身高在174到178厘米之间,根据足迹的着力深度来判断,体重大概在130斤左右。根据死者脸上的伤痕的入刀角度来判断,凶手是左撇子。”
“凶手会不会是女人?”
“这不可能,极少有女人穿42码鞋的。”
“为什么凶手要割掉死者的生殖器?”
“应该是情敌吧,只有情敌才会如此仇恨死者的生殖器,应该是情杀。”周挺轻声地说,他怕自己的想法被人否定,没有太大的底气。
“不一定,凶手是高智商罪犯,他割掉死者的生殖器可能是为了干扰我们的正确判断。”小克持反对意见。
“凶手很狡猾,在没有深入调查的情况下,不好判断是情杀、仇杀、还是财杀。”江一明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前天我在现场周围走了一圈,没有发现有监控器,看来这案子要准备打持久战。莹莹,你怎么不说话?”
吕莹莹被江一明问一下,如梦初醒,赶紧说:“哦,江队,我在想死者和凶手肯定要经过有监控器的地方,然后进入现场,只要我们扩大调阅监控录像,凶手迟早有一天会落网的。”
“我可不那么乐观,烂尾楼紧靠莱山西北角,有大片的监控盲区,如果凶手从莱山下来,进入到蓝色家园,很难找到凶手的身影。”小克反驳道。
“按惯例,我们把此案命名为2017·2·11案。莹莹去调阅现场周围交通监控录像,让视侦组的人去查看,加班加点地工作。我和周挺去现场附近走访;老吴和小克去失踪人口信息库寻找符合死者条件的人,然后去走访失踪人口的家属。罗进去把死者的DNA做出来,在数据库里比对,看能不能从中找到尸源。”
江一明把任务分配下去,然后端起茶杯把茶水喝干,和大家一起走出会议室。
吴江和小克打开内部网,查看失踪人口,最近三天只有三个失踪人口,其中一个是女人,两个是男人,两个男人中一个是12岁的小孩,一个是37岁的马晓义。
马晓义生于1980年2月5日,家住江西区明皇路147号,于2017年2月10日上午离家之后就没有回家,他的家属于2月11日下午到江西区分局报失踪。
虽然马晓义的年龄和罗进所说的死者年龄有一岁之差,但是值得怀疑,因为罗进不可能那么精准地判断死者的年龄。而且,有的父母在帮孩子上户口时,报的是农历日期,这就更接近死者的年龄。
吴江和小克驱车去江西区分局了解情况,分局局长邝平野接待他们。邝局长听了他俩说的情况之后,把当时接警的记录员叫了办公室来。
接警员名叫王青柯,是个青年人。他把当时的案情记录本递给吴江看。本子上简单地记录了马晓义的年龄、住址、家属名字、失踪时间和联系电话,其实要寻找一个平凡人,确实没有那么多警力,只能先在网上寻找,或者派两三个民警去询问。当然,除非是特殊人物,比如重要证人、政要、精英。
吴江叫王青柯带他俩去找他的家属。
马晓义住在凯震小区。这是一个小型住宅区,位于莱山脚下正前方,离市中心比较远,可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建筑物,所以,看上去比较破旧,墙体历尽沧桑,留下斑驳陆离的印记。
马晓义住在15栋2单元504房。王青柯按响单元大门的门铃,很快就有人问他们找谁,王青柯说是江西分局的民警,于是,门“咔”地一声开了。他们沿着潮湿的楼梯往上爬,来到504房。
一个少妇站在门口等他们。她名叫丁红樱,是马晓义的老婆,她长得矮胖,五官不太端正,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种人如果没有好心态,活得会很压抑。毕竟长相和身材都没有任何优势。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人的容貌就是人的第一名片。
她叫他们进屋说话,双方坐下之后,吴江开始问话:“马晓义是你老公吗?”
“嗯。”她点点头,也许是在担心发生什么不测,心里忐忑不安,也不想说话。
“他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测量局的测绘员。”
“这种职业的人到处跑,到今天才失联70多个小时,你怎么会认为他失踪呢?会不会是去没有信号的地方,手机打不通?”
“不是打不通,是关机了。他从来没有关机过,我问过他单位的领导了,领导说局里没有派他任务,他擅自离岗,等他回家后要扣他的奖金。”
“他的身高多少?体重多少?”
“比我高出一个头,175厘米左右。体重大约110斤,他的体型偏瘦。”
“他身上有没有特殊记号,比如胎记、黑痣、伤疤之类的东西?”
她想了想说:“没有胎记和伤疤,但是有些黑痣,比蚂蚁还小,用眼睛几乎看不见。”
“这些小黑痣长在哪里?”
“长在背上。你们是不是找到我老公了?”她意识到不情况不妙,眼里含泪,问过之后,一颗泪水滑出眼眶。
“丁女士,你不要着急,我们前天找到了一具尸体,但不一定是马晓义,因为死者的体重和你所说的不符,现在,你必须跟我们去刑警队辨认一下尸体,看是不是马晓义。”吴江没有在死者的背部看到小黑痣,当然,他不是法医,不会去看比蚂蚁还小的黑痣。
“好吧,我这就去。”她心急火燎地站起来,看来她对马晓义的感情非常深厚。
他们把丁红樱带到市局法医中心,罗进拉开冷冻尸体的冰柜,接着拉开裹尸袋的拉链,一副被医用线缝好的尸体出现在丁红樱的眼前。
她一看,愣了一下,好像是被吓到了,因为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脸被剐花的尸体。她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查看一会儿,然后摇摇头说:“这不是我老公,我老公比他瘦,肌肉也比他结实,我老公的腹肌是块状的,腿也细长一些。”
“你不要过早下结论,人死后的肌肉是松弛的,很难看到块状的腹肌,你看看他的背部吧。”吴江示意罗进把尸体翻过来,让她仔细观察。
罗进拿出乳胶手套戴上,伸手把尸体翻过来给她看。她看完之后,仍然摇摇头说:“不是,绝对不是我老公,他背后的有十几个小黑痣,可这具尸体光滑无痣。”她说完,松了一口气,庆幸丈夫没有变成尸体。
“谢谢你!”吴江对她说。
“吴警官,请问你们能帮我找老公吗?”
“对不起,我们目前有大案要办,没时间帮忙,我可以打电话给交代江西区分局的民警帮你……你老公用的是什么手机?”吴江忽然想起吕莹莹有办法通过定位找到马晓义的手机,当然要是智能手机才行。
“我老公用的是苹果5S手机。”
“你回家把手机的序列号发到我手机上,我帮你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他。”吴江担心马晓义被人谋杀,毕竟失联了三天了,肯定有问题。
“好吧,谢谢你,吴警官!”她伸出手紧紧地和吴江握手,仿佛他是她的大救星似的。
“不必谢,帮你也许就是在帮我自己呢。”假如马晓义的失踪与2·11谋杀案有关,真的是在帮自己。一个优秀的侦查员,应该把许多看似无关的事,放在一起联想,这样才会有电光石火的灵感。
江一明和周挺对蓝色家园烂尾楼附近的人进行走访。他们先到第五职业中专去询问,因为学校是元宵节过后才开学,提前到校的学生非常少,只有20多人在学校过元宵节,他俩一一询问他们,结果没有一点线索。
学校离案发现场将近一公里,很少有学生去那里玩,何况那里流传着可怕的鬼故事。而这些学生大多数是初中生,最大的年龄不会超过20岁,所以,他们很怕走近烂尾楼,当然,也有少数大胆的学生去。
在学校过元宵节的老师没有一个在案发前后去过烂尾楼,初步调查下来,没有任何线索。
这时,江一明的手机响了,是江北区分局局长秦越明打来的,江一明按下接听键:“秦局,请问你有什么指示?”
“江队,我哪敢指示你呀?有个情况向你通报一下,也许对你们办案有用,刚才有个少妇来我办公室,说她的老公失踪三天了,我发现她说的情况和你们在烂尾楼发现的死者差不多……”
“秦局,你把她留住,我们马上赶过去。”江一明没等对方把话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叫周挺上车,去江北区分局。
1号重案组每次有凶杀案,都会把初步的案情发给东、西、南、北区四个分局的局长,好让他们留意是否有线索,一旦发现可疑的人和事,马上向江一明反馈。信息时代给他们的破案带来方便,当然,同时给作案人带来方便。
江一明和周挺走进秦越明的办公室,秦越明看见他俩,从大班椅上站起来迎接,请他俩坐下喝茶,秦越明的风格比较稳重。江一明比他年轻15岁,性格还比较急,没等秦越明按下烧水开关,便问道:“秦局,人呢?”
“不急,喝杯茶再说嘛。”
“人命关天,不急不行啊。”
“好吧,我去把她叫来。”秦越明按下电水壶开关之后,起身向外走,一会儿,便带来了一个少妇,秦越明叫她坐在江一明对面慢慢说。
江一明一看,觉得有一道亮光在他眼前闪耀着,那位少妇……不,一点也不像少妇,而像是一个女孩,年轻又亮丽,像一棵在明媚阳光下盛开的桃树,娇艳而高雅,脸颊一片绯红,眼底翅隐藏着一丝淡淡的忧伤,身穿质地上好的羊绒连衣裙,把她娉婷的身材衬托得如杨柳一般苗条,可谓是女人中凤毛麟角。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江一明轻声问,似乎怕语气重了会吹破她的皮肤。
“我叫霍青青,我老公名叫吴亦俊。”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你是哪天和吴亦俊失去联系的?”
“2月10日晚上11点半,我打电话给他,他的电话打不通。”
“打不通?是关机,还是无法接通?”
“这有区别吗?”
“当然,区别很大。你是外行人,你不懂得。”
“是无法接通,直到今天还是一样。”她想一会儿说,细长的眉毛往上微微一挑,马上又合下去,眼睛好像会说话,神情却非常沮丧。
“吴亦俊身高和体重分别为多少?”吴亦俊的电话无法接通,可能是SIM卡被人取走了,所以,江一明认为吴亦俊可能出事了。
“我老公身高175厘米,体重120多斤。”
“什么发型?”
“寸头,夹杂着极少的白发……”她忽然意识到可能发生了极坏的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手不停地在裙摆上搓来搓去。
“他是从事什么职业的?”
“他是俊杰房地产公司的总经理。”
“他应该有轿车吧?他出门是开车走的吗?”
“我不知道,那天是周五,他在公司上班,他的同事说他下班开车离开公司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哦?这好办,我们可以通过交通录像查到他的去向。吴亦俊身上有没有特殊的标记?”
“没有,他的皮肤光滑细腻,没有一处瑕疵。”
“有没有骨折过?或者生过什么病?”
“据我所知,他没有骨折过,也没有生过大病,身体很健康。”她很肯定地说,神情由沮丧转为忧伤。
“我们于2月11日下午,在蓝色家园烂尾楼发现了一具尸体,但是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衣服、裤子、鞋子全部被剥光拿走了……”
“我……我能认出我老公……”
“不,死者的脸被凶手割了几十刀,已经面目全非了,再亲的人也认不出来。”
“啊?谁这么残忍?”她震惊地问。
“所以,我们想请你去刑警队辨认一下尸体,如果死者是吴亦俊,你应该能认出来。”
霍青青忧心忡忡地点点头,脸色更加苍白了。她知道江一明所说的尸体极可能是吴亦俊,如果尸体的身高和体重不像吴亦俊,他们是不会让她去辨认尸体的。她双脚软绵绵的,好像走在云端上,迈不开双腿。
周挺怕她跌倒,伸出手抓住她的左臂,扶着她往外走,她感激地向他点点头,连一声谢谢似乎也没力气说出来。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雾气笼罩着整个城市,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江一明陪霍青青坐在后座。周挺启动车子,向市局方向驶去。他希望死者就是吴亦俊,而霍青青却在默默地祈祷死者不是吴亦俊,这就是警民之间的心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