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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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正东的办公室在顶层六楼,约九十平米,地上铺着紫红色印花地毯,东西两面墙是山水挂毯,挂毯下是一排沙发。天花板是庞大繁复的水晶吊灯,一只黑色老板椅前面,是宽一米五长两米的办公桌,办公桌对面是两个超纤皮坐垫椅。
傅正东坐在黑色老板椅上,看着手机上传来的几张相片,它们是半个小时前,他让副经理在赎罪现场的人群里偷偷拍下的。其中一张,是一个驼背老头尽往蒙眼男子嘴上冲尿,蒙眼男子并不反感,神色泰然,随他的尿柱肆意冲撞自己的嘴。
手机响了,187开头的号码。“傅正东,你玩个假戏让我看,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父亲是真实的父亲,蒙眼的人是你酒店的一个脸庞像你的小兄弟。为了演这场戏,你给他好几千块吧。”对方顿了一下说,“你那兄弟的嘴还咬得真紧,我的尿都掰不开,呵呵。”
“你是那个驼背老头?”傅正东说。对方再次呵呵一笑,并不作答。
砍他手之前,凶犯就跟他说过,要他在广场当着众人的面,让十个女人打他耳光,十个男人对他小便浇头,不这样做的话,将拿走他的一只手掌。他当然不愿遭受这样的侮辱。砍了他手掌后的第三天,见他没有去广场赎罪,便在医院纵火割耳。割了耳朵后的当晚,他还是坚定不从。从医院回到酒店,他一夜无眠。凶犯能两次得手,他不敢小觑了,于是想出让自己兄弟扮成自己的戏码,虽然还是影响自己的声名,可为了保命,也只好做些牺牲。第二天跟父母亲说了,两个老人连说好,便有了这出戏,想不到竟被对方识破了。
“你是怎么识破的?”
“嗓音不是,右手虽然是包着的,但砍了手掌的手不应该有那么长,另外,纱布蒙到鼻子,遮了三分之二的脸,还有戏演完了也不解开眼睛上的蓝布。漏洞太多了,你把我当傻子啊。”
什么都被揭穿了,他无言以对。
“你这没有诚意的做法,我只能说,很遗憾。”对方说完挂了电话。傅正东怔了半分钟,拿起手机给他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
十分钟后,对方坐到了他的对面,此人膀大腰圆,粗壮的脖子上纹着一只狮子,狮子回头,张着大嘴,露出匕首似的獠牙。
“傅哥,你在广场上搞的是哪一出啊。”壮汉背部靠在椅子上,微偏着头,右手搭在桌沿,一副舒泰嚣张样。
傅正东把凶犯的要求向他说了,然后扬起自己包着纱布的右手,再指指耳朵,“你看看,他要什么就得到什么,我只能照做,不过是让一个弟兄替我受过,最后还是被对方识破了。”
“既然这样,傅哥你说,让我怎么做。我倒是想领教领教这个人。”壮汉把后背从靠椅上撤回,扬着下巴说。
“马兄弟爽快,叫你来,就是做我的安保工作,时间先定半个月,每天开价多少你说。”他用左手挠挠头顶。
“啊呀,兄弟一场,五百。”姓马的壮汉说。
“我给你六百。”
“傅哥够意思,这一单我接下了。”姓马的壮汉名叫马俊,二十出头的时候在娱乐场所当门童,喜好拳脚上的功夫,练过散打、跆拳道,后来跟傅正东学了些动作。他自身刻苦,好钻研,自学过李小龙的截拳道,十多年在功夫上浸泡,身手在傅正东之上。十多年前,傅正东在阳庆郊外侮辱一个女孩,都有他的一份;傅正东坐了十年监狱,他坐了七年。那七年,他在监狱里手脚都没闲着,每日铁门一关,练自己的拳脚。出狱后,开了一个纹身店,一个茶室,所办的证件都是傅正东给他引路。
“我得说清楚,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不负责。”傅正东举目撇他一眼,两个兄弟已经死在对方手里,他不敢保证马俊安然无恙。
“这个当然,可以写张字据。”
傅正东用左手从办公桌左上角抓过一沓稿纸,拾起一只钢笔,摆到马俊面前,“马兄,你写吧,写字的活是干不了了。”
“你得训练一下左手了,不然公司谁签名啊。”
“马兄说得对,现在左手得当右手使了。”他无奈地笑笑。马俊接过笔,在稿纸最上一页写。傅正东从抽屉里拿出印泥,他写完,签上名,摁上手印,把稿纸和笔推到傅正东面前。傅正东拿出章在印泥里抹抹,在签名处一戳,并撕下这一页,递给马俊,“我手不方便,马兄复印一下。”并指了一下他身后东北角的复印机旁。马俊起身复印两页,一张递给傅正东,复印的另一张和原稿自己留着。
“傅哥,我回去安排一下,马上就过来。”
“好。”
马俊刚走出办公室,傅正东的手机响了,是刘斌,也许是守护他的事。在医院,凶犯纵火时,两个干警一个去灭火,一个只顾低头捂嘴,连罪犯一根毛都抓不着,他对警方没有了信任。不过这个刘斌,不可小觑,自己被砍了手掌后与母亲的严词厉句,是个敢碰硬的家伙。自己老母亲再神通广大,环境不是十年前的环境了,再说,母亲年岁渐大,过不了几年就得退休。母亲一退位,总得有一两个官场上的朋友来帮衬帮衬。说不准,哪天他混大了,自己还得跟他来往。
“刘队长,我的事尽让你们操劳了。”
“应该的。我知道你的戏演穿帮了,自然也瞒不过凶犯。”
“刘队长您也在现场?”他很诧异。
“在,凶犯也在现场。当我们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多米的距离,没有追上。”看到涌动的人流,刘斌的枪用不上。
“现在,第一,我们要保障你的安全,第二,要抓住凶犯。你对警方不太信任,这我知道。这样吧,你有几个得力助手,他们贴身保护你,我们警方只安排三个在大厅,其余的在酒店门外,都是便衣,他们尽量不招人眼目。这样安排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对你正常营业的影响降到最低程度。”
“刘队长,你的安排非常周全。”
“我的建议是,五天内不要离开酒店,这样方便我们布控。”
“五天内他不出现,也没法保证以后他不出现。所以,我总不能呆在酒店里。广场赎罪已经影响了我个人声誉,我不能再做缩头乌龟。再躲,我以后没法混了。但我的活动范围会缩小,五天之内仅限于家和酒店之间。”
“好。”刘斌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