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4)
4
第二天,魏震龙没有出现,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出现。第五天,洁具店里外只留五个干警。张涛仍然坚持看守,他带着两名刑警在车里,任坤和小文在店里。张涛知道,魏震龙是绝不会放过余永烈的,他一定会在余永烈面前出现。
凶犯四天没有出现,这有点反常。刘斌疑惑,他怎么不急了,还是放弃了。但不管如何,得看守下去,全城搜索是很难抓到他的,这是抓他唯一有效的办法。
第六天傍晚,南边的路口拐角,三女一男争吵着走过来,都比划着手,像章鱼舞动的触角。前面是两个女人,大约三十多岁,跟后面的一男一女吵着。越吵越凶,男人握着拳头,准备打一个女人,那女人担心挨揍,赶忙跑到“永烈洁具店”这一边的人行道上。女人穿着半高皮鞋,但也跑得快,男人紧追不舍。吵闹声把路边的店家引出门外,余永烈也走出店,任坤和小文跟在他后面,都扭头看跑着的两个男女。
女人跑过“永烈洁具店”,男人也紧追不放,离开洁具店三十来米,男人追上了女人,揪住了她的头发,两人厮打起来。这男人任坤好像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再细看他细长的脸,他终于想起来了。这男人就是个混混,三年前打架伤人,关过一年,出狱后游手好闲,在超市偷火腿肠、鸡翅、糖果,警察去了让他赔钱,他呢,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听说,街上的流浪狗,只要他想吃肉了,捉一条来,或黄焖,或烧烤,约一般狐朋狗友来喝酒吃肉,吃完酒肉就发酒疯。他虽然四十来岁没结婚,可不缺女人,一些女流氓也愿意跟他睡觉。
斜对面的人行道上,后面瘦一些的女人凶神恶煞,要来抓前面胖一点的女人,胖女人赶忙往前跑,瘦女人跑着去追。两人跑了四五十米,胖女人似乎没了力气,腿慢下来,被瘦女人追赶上,也扭打起来。
车里的张涛和两个年轻刑警也被打斗吸引,从车里出来,站在车旁看。任坤本不想管,可是事情已经不对了,男人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把匕首,向着女人胸口扎下去,抽出刀又扎下去。远处对面人行道上的瘦女人也掏出匕首来,也往胖女人胸口扎。
这不管不行了。任坤说:“小文你在这儿,张队带一个过去,另一个跟我来。”车旁的张涛也觉得不管不行,便带着一个刑警跑着过去,把行凶的女人制服在地。这边,任坤和一名刑警赶到男子身边,轻松制服了男子。当带血的匕首落到地上的时候,没发出响声,任坤发现那匕首是塑料做的薄片。在年轻刑警摁住男子的时候,任坤捡起匕首看,刀柄里有弹簧,可以伸缩。斜对面的张涛也发现了匕首是假的。当任坤知道上当的时候,这边的余永烈的右手小臂已被一个长头发女人砍下,她戴着灰色手套,左手提着砍下的手臂转身往南跑,小文瘫坐在地上。他拔枪追过去,女人跑得飞快,这条路车流量少,路边站着一些围观的人,他无法开枪。
在路口,她把手臂丢到街面上,一辆小车见到斜飞来的物体,来不及躲避,手臂还没落地之前,被车头撞飞到四五米高,落在对面车道上,另一辆小车碾压过去。
长发女人把刀丢在路边,跨上路口转角的一辆摩托上,被吓呆的摩托车手没反应过来,她已飞驰而去。任坤追到路口转角,长发女子已在一百米外穿梭于车流中,并向城外驶去。他收好枪,捡起地上的长刀。女人戴着手套,刀柄上不会有指纹。他问已回过神的瘦小男子,“跑掉的人骑的是你的车?”
“是的。”男子说,一脸沮丧的样子。
“她还没到,为什么你的车就发动了?”
“她跟我说带她一段路,叫我车先发动,一分钟就过来,预先还给我一百块钱,想不到她是来砍人的。”瘦小男子眼睛眨得飞快。对面人行道上聚了一些人向这边看,目光笔直,神色漠然。
任坤看了他的驾驶证和行车证,并记下车牌号,留下他的手机号,“找到车我们会通知你。”任坤让他走了,掏出手机给刘斌打电话。
“我派两辆车去,把做戏的四个人带回局里。”刘斌在电话里说。
任坤看着那只躺在公路上的手臂,它已经被车子碾压过,用不上了,可他还是走过去,把它从地面捡起。路上很多车缓慢行驶,对面人行道上的看客聚得更多。他提着压扁的手臂往回走。
任坤去追长发女人后,凯瑞车对面被捅的女人还躺在地上,年轻的刑警已给男子戴上手铐,并用脚踢了提她的鞋,“起来,别装死了。”给她也戴上手铐。斜对面的张涛把两个女人押过来。余永烈坐在门前的水泥台阶上,看店的年轻男子已用一件白衬衣勒紧他的上臂。整个事发过程,这男子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在看到余永烈手臂被砍下时呆了几秒,就赶快找衬衣给他包扎。余永烈看到任坤提着已经变形的手臂,脸紧缩着,下巴咬得紧紧的,不知道是疼还是恨。任坤让看店男子找一件衣服来,他找来一件余永烈的外衣,任坤把它包了压扁的手臂。
任坤走到小文身边:“伤到哪儿了。”
“胸口被他踢了一脚,别的地方没伤着。”小文咧着嘴,慢慢爬起来。任坤把他扶到副驾驶位上,并让看店男子扶着余永烈上车,叫三个民警把两个伤者送去医院。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给我们戴手铐?”做戏的男子说。他身边的三个女人也质问他们是什么人。
任坤掏出警察证,在他面前展示,“看清楚了没有,警察。”
“我们没犯法。”男子申辩。
“你们这是扰乱社会治安。”任坤看着两个女人胸口上假冒的血。男子无言以对,但还是昂着头,他身边的女人也平静下来。
刚送走余永烈和小文,刑警队的车到了,刘斌走下车来,三个干警也从车上下来。任坤把凶犯留下的刀递给刘斌,“这就是作案工具,凶犯戴了手套,指纹是找不到了。”他接过来看了看,这是一把单刃西瓜刀,约一尺长,刀柄黑色塑胶,上面有斜向左边的凸起棱条。他递给任坤,“收好。”任坤又把假匕首递给他看。他拉拉伸缩的塑料刀片,自语着:“假刀做戏,真刀砍人。”
“我们看看店里的监控视频。”刘斌说着走进店。监控电脑摆在布帘后麻将桌旁的一张桌子上。刘斌调到十多分钟前的录像。在五点二十一分时候,一对男女相距两米跑过摄像区域。从两人的跑动速度来看,确实没有男子故意不想追到女子的意思,都是拼命跑。两人跑过去约两分钟,一个穿灰色长裤、粉色外衣,留着长发的女子走过小文,快速拉起余永烈的手,在他的手肘处就是一刀,前臂像玉米棒子一样离开身体,反应过来的小文上前,长发女人侧身一脚,踢到小文胸口上,他退了两步后仰倒在地上,慢慢才坐起来。刘斌让画面定格,仔细看她的脸。这张脸就是杀陈伟前在监控视频里出现过的脸,也跟在街心花园见到的脸相似,虽然那次在街心花园里他带着口罩,但体型,额头和眼睛都非常吻合。
“跟与我在街心花园见面的人很相似。”刘斌说。
干警们把四个做戏的男女押上车。
四人被带到刑警队会议室,坐在一排,神色淡然,目光乱晃。他们对面坐着刘斌、任坤、张涛、蒋珲、胡睿和妥云。
“说说自己的名字。”蒋珲说,胡睿在本子上记录着。
“杨华,你先说,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报完名字,蒋珲询问男子。
“一个女的找到我,就是砍了洁具店老板的手的那个女人。她跟我说,让我找三个女的,叫我们在那个路口吵架,让我跟一个女的用假匕首杀另外两个女的。他告诉我们,下午五点开始在路口吵,然后两个女人分别跑向两边,一人追一个。昨天,她把我们带到安阳路口对面酒店三楼,从哪儿吵,跑的路线,跑到哪儿开始用假匕首杀,谁杀谁,都详细交代。还跟我们说,要演得真。”
“她告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了么?”蒋珲问。
“我也问过她,她说电影电视里看不过瘾,我想看看现实里的假戏。”
“他给你们每人多少钱?”
“一个给两百,先给我们一人一百,她说做完给另一百。”
“他长什么样?”
“长头发,瓜子脸,小鼻子,弯眉毛,长得很好看。不过妆化得浓。想不到她会砍人。晓得她会砍人,我们也不会去做。”
“你不知道他是这两个月来犯下多起命案的凶手么?”
“是他么?哎哟。”杨华扭一下脑袋,“不晓得,晓得了我哪敢跟他打交道,借我两个胆我也不敢。”
“难道你就没从他的说话声上看出他是男的?”刘斌问。
“声音是粗点,但也不是很粗。他会装女人样,一个手势表情都是女人样。我没有怀疑。”
蒋珲看向三个垂着头的女人,“你们三个女的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没有。”三个女人边说边摇头。
“警察同志,我们不会坐牢吧?”一个宽脸庞的女人问,目光探寻似的划过对面每一张脸。
“大罪没有,小罪难逃。”蒋珲说。
“什么小罪?”杨华问。
“拘留五到十五天。”蒋珲作了回答,四人脸上轻松下来。他随后教育了他们一番,说了些干点正事、不贪小利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