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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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队,什么事?”走下楼的时候,胡睿问。
“张平的妹妹说,她听说是魏震龙杀了她哥哥,想要帮我们抓住魏震龙。她感觉杨慧与魏震龙常有联系,便跟踪她八九天了,有一天傍晚,她看到杨慧与魏震龙在老儿童娱乐园旁会面。我们现在把杨慧叫来询问,找出魏震龙的落脚点。”刘斌边走边说。
“看来杨慧一直和魏震龙保持联系。”胡睿说。
“很可能。张丽还说,十年前,魏震龙和杨慧有一段隐秘的情感关系,而且,可能还是杨慧的初恋。”
“所以,郑亮被杀,杨慧一定知情。”任坤说。
“还没法确定。”刘斌说。
“如果她否认与魏震龙有联系,我们怎么办?”胡睿看着刘斌。
“这个她否认不了。”刘斌说。
“为什么?”任坤说。
“张丽有证据。”刘斌说。
三人乘车来到一个街口,张丽在一块家具广告牌下站着,任坤离街口三十米停下车。刘斌在副驾驶位上,给张丽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就在她身后三十米的车上。后排的胡睿打开车门,张丽扭头看,见到副驾驶位上有人向她招手,她走过去,进了车,与胡睿坐在后排。
张丽掏出三张照片,递给前面的刘斌:“刘队长,这是杨慧和魏震龙在老儿童娱乐园见面的照片。”刘斌接过照片,就着暗淡的灯光看。照得远,几乎看不清面部,但从体型,侧面可以确定两人就是魏震龙和杨慧。
“我不敢靠近了照,怕他们发现我,我连魏震龙的正面都不敢照,那个人警觉得很,跟猴子一样。”张丽说。
“杨慧住在哪儿?”刘斌问。
“从左边的幸福路过去,再走一公里多才到。”
“跟我们去好了。”
“我到她楼下就可以了,我不想让她晓得是我告诉你们住址的。”
“好。你哥的尸骨安葬了吧?”刘斌柔和地说。
“十一月二十八号那天下葬的。好多年前,我父母都认为他不在了,所以也没怎么难过。”
“哦。”刘斌应了一声。
任坤驾着车走过幸福路,又走了两条街,来到一条巷子口。四人下了车,走了二十多米,张丽指着前面一幢两层楼房说:“她住在这幢楼的一楼最右边。”说完她下车,走了。
三人走进前面一道铁门,一楼右边的窗户透出灯光,门紧闭着,里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刘斌掏出腰上的枪,上前敲门,身后的任坤和胡睿也掏出枪来。门开了,刘斌三人冲进去,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都把枪收起。那个男人矮胖,肥脸,一脸宽厚,与多次出现连环命案的凶犯相差太大。男人显然被吓到了,身体挺直,两眼圆睁,一副惊奇的神情。杨慧开始有些吃惊,看清来人后,明白了他们的举动,神色平静下来。
“他是我的男朋友。有什么事跟我说。”
刘斌拿出三张照片,在他面前一一展示,“你跟他有联系,跟我们回局里一趟,询问一些情况。”
杨慧看到照片,说:“好,我跟你们走。”
“你们是什么人?”沙发上的男子站起来。
“他们是警察。”杨慧替刘斌回答,她看着男子说:“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刘斌等人驱车回到公安局,杨慧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没带手铐。坐在她对面的是刘斌和胡睿。
“你和魏震龙在老儿童娱乐园见了几次?”刘斌直视着她僵冷的脸。
“两次。”她垂着目光。
“还在哪里相见过。”
“没有,别的都是手机上联系。”
“你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么?”胡睿问。
“我只知道城里被杀的人是他做的。”
“郑亮是不是他杀的?”刘斌问。
“这个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知情不报,任他在社会上造成伤亡?”胡睿逼视着这个怪异的女子。
“他说,他杀人前你们也是知道他要杀谁的,所以我告不告诉你们就不重要了。”她又说:“我曾劝过他,但他不听。”这话听来不无道理。
“说说你与他是怎么认识的?”刘斌问。
“他八九岁的时候来他大伯家,常跟魏震全玩。开始他可能没听村里人说我的情况,见我一个人在路边玩,他会走过来和我玩,我们在一起捉蜻蜓、折纸飞机,后来可能是大人告诉他我的情况就不理我了。”
她一直垂着目光,继续说:“我十六岁那年,他在阳庆读高二的腊月,他父亲还没死,他大伯家杀年猪,他过来,还在他大伯家在了两天。在那两天里,他跟他堂哥到村外的山坡放羊。那天,我也在村外的山坡放羊,他大伯家的羊和我放的羊走拢在一起,他过来赶羊。他没有马上赶走羊,而是走近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递给我。村里没人跟我说过话,没人关心过我,我心里很奇怪他能这样做,最后接了他的瓜子。他问我为什么没有读书,我说别人议论我,用古怪的眼神看我。我问他别人怕我,你为什么不怕,他说,我不相信你像他们说的那样。那时我还没到过阳庆,他就跟我说阳庆是什么样。我觉得很新鲜。”
她的目光一直垂在前面的地上,身体没有动一下,“晚饭后,我在院门外,不晓得他是有意来找我,还是无意碰见,他走到我家院门外的路上。他问我想不想听阳庆城的事,我当时真想跟人说说话,就说想。我们到村外的山坡上聊天,他跟我说了许多城里的事和学校里的事。后来,只要学校放假,他就来他大伯家,和我悄悄约会,村里人几乎没人知道。”
“后来,他父亲不在了,有一年没有见我,他去城里之前,见我一面,说,他想练几年本事,别的没有说。他一进城,七年没跟我联系,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
“他父亲是怎么死的?”刘斌在他停顿时赶忙问。
“他进城之前,没跟我说,七年后,他找到我,我问过他,他说,你最好不要知道。我只知道一点,也是听别人说的。他还在读高一时候,他爹在供销社做售货员,一个街天傍晚,他爹跟张平喝酒。”
“张平?”刘斌吃了一惊,胡睿也怔了一下。
“是的,张平。”杨慧平静地说,“他父亲喝醉了,但还能回家,天黑了,走到一个转弯处,被人杀死在路边的树林里,第二早上才被人发现。报案后,派出所也查不出是谁做的,县上公安局的也下去了,也查不出,只知道他爹身上的钱没有了,手上戴的表也没了。从此,他爹的死就成了谜。有人说是碰到抢劫的人。”
“他父亲叫什么名字?”胡睿问。
杨慧微微摇头:“魏......嗯,不记得了,他爹不在的时候,我才十七岁。”
十年前,柳成派出所的王真还没有参加工作,原来的所长已经退休,张涛任刑警队队长。
“他后来在什么时候重新联系上你的?”
“我到阳庆后第六年,他找到我,想跟我结婚,但我感觉他变了,变的爱激动,我害怕他会惹事,后来果然杀了人,就没有答应。慢慢我才明白,他已经相信我会变,接近我,是想让我帮助他成为我一样的人。”
“像你一样会变?”胡睿马上接口。
“我不会,但很多人这样认为。”
“张丽跟你到山上的那天晚上,为什么会吓到她?”刘斌问。
“我躲起来了,是想要把她带到坟地里,把她吓走,我知道她想从我身上得到她哥的消息,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和魏震龙的关系。”
“为什么你不见了,却从坟堆里走出一只大猫?”刘斌继续问。
“这个我不知道,我一直躲在一堆坟后。”
刘斌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几秒钟,“你打电话给魏震龙,明天下午在老儿童娱乐园,你与他相见。”
“最后一次在老儿童娱乐园见面后,我就把他的手机号删除了,那号码我记不清,因为标注了名字,每次打电话,只看名字。”
“你的手机我看看。”刘斌说。她拿出手机,胡睿过去接过来递给刘斌。她的联系人非常少,只有四人,两个标注了爸爸、妈妈,一个是店长,一个是现男友。
“你为什么把他的手机号删了?”刘斌把手机递给胡睿,胡睿还给她。
“砍手割耳的惩罚已经够了,可他还要杀人,我已经讨厌他,不想跟他有联系,不想让他打扰我的生活。现在我的生活就被他打扰了。”
这个话确实无懈可击,刘斌也只能说:“以后他与你联系,要把情况如实告诉我们,如果他提出要与你见面,答应他,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好。”
“如果你容留他,帮助他逃脱,那是犯罪。”
“我知道。”
杨慧走后,任坤说:“这女人一定给魏震龙提供过犯罪上的帮助。”
“可她不说,我们又没有证据,还不能给她定包庇罪。”刘斌说。
“刘队,你相信一个人会讨厌初恋对象么?”任坤笑笑。
“你说呢?”刘斌把问题又抛回去。
“据我所听到的见到的,讨厌初恋对象的便不多,除非有两种情况。”
“哪两种情况?”
“一种是,对自己做出重大伤害,品性极其恶劣;另一种是,偏向于理性思维的人,对初恋对象作出客观的分析,并发现对方其实离自己的理想对象很远,有诸多坏毛病。”
“所以你的结论是?”
“魏震龙对杨慧没有做过重大伤害的事实,这个情况可以排除,她喜欢看小说,但作为一个年轻女性,还达不到强大理性的程度,我的结论是,她讨厌魏震龙是撒谎。”
“即使是她在撒谎,但仍然没有她犯包庇罪的证据。”
任坤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我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的。”
“她的不简单来自于孤独中的深思熟虑。”刘斌感叹道:“不在孤独中废掉,就在孤独中充满力量。”
“刘队都成思想家了。”任坤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