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杀人于无形
没有什么别的发现,我们继续往前走。前面依然是六棱形的通道。渐渐地,远处出现了灯光—手电筒的灯光。我们急忙关掉龙五配给我们的手电筒,慢慢地走过去,对面的手电光源是从地上发出的。开着的手电筒静静地躺在地上,旁边躺着一个人,是那些雇佣兵中的一个。
再往前走,六棱形的通道就要结束了,我们即将进入岩画中所画的半圆形的穹庐里。我打开手电筒照了照穹庐里,半圆形的洞顶,里面是很大的空间,没有任何动静。里面满地的人骨、兽骨,几个雇佣兵躺在尸骨堆中,身边满是挣扎的痕迹。望着这满地的尸体,这里更像是地狱。
我见没动静,抬脚就要进去,却被老林一把拉住了:“你看!”
老林指指我们的脚下,几只我们之前见过的老鼠缩在六棱形通道与穹庐的接口处,拥挤成一团,却不肯往穹庐里跑一步。
“这里有蹊跷,这些老鼠为什么宁可在边上挤着,也不肯往这大厅里走半步,好像中间有道墙,此路不通似的?”老林分析道。
我再用手电筒往里面照,正好照到一具雇佣兵的尸体,仰面朝天,光线从他脸上划过时吓了我一跳。那个雇佣兵两眼圆瞪,表情狰狞,七窍流血,双手痛苦地抓着胸口。
再往另一个趴在地上、半边脸对着我们的家伙看去,他也同样七窍流血,面目狰狞,而且他死得很痛苦,地上有两条深深的划痕,周围散落着骨架,可见他死前用脚使劲地蹬过地面。
乔大瘸子拐着腿凑过来,往里面看了一眼,被满地的尸骨吓了一跳:“这里面是咋了?”
众人都皱着眉头,没有人能给他说明白。
乔大瘸子自己一个人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结论:“这些人都是中毒了,你们看看吧,七窍流血,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中什么毒?”曹爷把乔大少的话当真了。
乔大少摸着下巴:“我觉得吧,这间大房子里,充满着一种沉封千年的毒气,不论是人还是动物,但凡跨过这条线的,就没一个有好下场。”
我瞪他一眼:“你的腿又不疼了?”
乔大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一根大腿骨里还嵌着一颗子弹,当即一拍另一条大腿:“哎哟,我的妈呀,能不疼吗?李白兄、蚂蚁兄,过来扶我一把。”
曹爷到底没傻透:“毒气?我怎么没闻到一点怪味道?”
乔大少一边把俩胳膊架到李白和老蚂蚁肩上,一边说道:“这正是这种毒气的厉害之处,无色无味,杀人无形。”
我骂道:“拉倒吧,你把你那条烂腿看紧一点才是正事。要是有毒气,都这么一会儿了,通道里空气又不流畅,我们不死也应该有不适的反应才对。”
乔大少继续反驳道:“谁说大家没有不适,我就有不适!”
“你哪有不适了,说出来让我听听?”我冷笑道。
“呃—”乔大少支吾道,“这个,我受伤的腿有不适!”
众人一阵白眼扫过去,乔大少自己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我用手电筒又扫了一遍大厅,依然没有线索。
突然,李白甩开乔大少的胳膊扑上来,从我手中抢走了手电筒,我们几个都吓了一跳。平时一贯温文尔雅,即使在枪口下也显得超凡脱俗的李白,此刻和疯了一样。他也不和我说话,举着手电筒就往大厅里照,留下后面乔大少的惨呼声。
我知道李白必然有重大发现,否则不会有这样失常的举动。
霍青嬨的心也提了起来,能让李白如此失常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发现了太白夫人的踪迹,而霍青嬨的父亲是和太白夫人一起失踪的。
李白手中的手电筒对着大厅中的一个角落,久久不动。我侧头望去,两行清泪出现在李白的脸上。
“太白兄,尊夫人是不是在里面?”我试探地问道。
好半天,李白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灯光处:“就在那儿。”
我们都看过去,除了几个硕大的背包,还有些早已死去的人的尸体,在那些背包附近。近二十年前,霍青嬨父亲组织的探险队在这儿全军覆没了!
霍青嬨一脸紧张的神色,站在通道口,往里张望,想从李白说的位置找到自己父亲的踪迹,可是那些尸体在这儿躺了快二十年了,早已变得灰暗不堪,如果不从身上携带的东西去辨认,是发现不了什么的。霍青嬨父亲失踪时,她年纪还小,不像李白,还能通过一些特有的装备或者标记认出自己的夫人。
霍青嬨抬脚就准备踏入那个大厅,可能连她自己也没觉察到吧。我一把拉住她,霍青嬨猛然惊醒,向我望来。我冲她摇了摇头,她也清楚这里面的环境,这里不是坟场,是屠宰场,我们现在在门口还算安全,进去就不好说了。
就在我们说话的这会儿,龙五带着雇佣兵从后面慢慢地走过来,听见我们说话的声音,在远处停了下来:“怎么不往前走了?”
我冷冷地回头吼了一声:“我们要是死在这儿,那下面你就自己来吧!”
龙五知道,要破解这些死关,还是需要我们这些一路从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家伙,他的那些雇佣兵不好使。
老林见李白还那样痴痴地站在那儿,就把李白拉开:“太白兄,还是让我们先找到这里的奥秘再说!”
老林在那几只老鼠缩着的墙角边跺了两脚,受惊的老鼠四处逃窜,却没有一只跑入大厅。
“会不会是什么能置人于死地的昆虫?”老林问道,“你看这些老鼠,无论如何也不往大厅里跑,一定是感受到了危险。”
“不像。”七窍流血的场面确实有些吓人,但手电筒来回扫射,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活物在里面,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你发现没有,这里的环境像一个地方?”好半天,老林沉声道。
我点了点头,用手电筒照了照远处另一头的通道口:“是有点像我们去过的哪个地方。”
老林瞪了我一眼,提醒道:“魔音阵……迷魂鼓……”
我顿时醒悟,这里和我们在白玉宫门口找到龙大少时的那个魔音阵的构造很像。
“会不会是声音?”我望着那些死人说道,那次的魔音阵几乎让我们所有人都陷进去了,和这次的情况很像,都是无差别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旋即我又否定了这个观点,要是声音作怪的话,我们在通道里为什么听不见,这里又不隔音。“不是声音。”我有些怅然若失,但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杀人了。看来只有我进去一趟,直观地感受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里面作怪。
老林摇了摇头:“有可能真的是声音在作怪!”
我惊讶地看着老林,老林这样说绝对不会是信口开河,肯定有他的原因,“有可能是声波,次声波。”老林说。
“次声波,这玩意儿还真能杀人啊?”我有些不相信了。
回过神来的霍青嬨也点点头:“如果真的是次声波的话,倒和这些人的死状很像。”
老林说道:“我只是怀疑,霍丫头你要是知道具体的,就说来听听。”
霍青嬨说道:“声波一般是大于二十赫兹的,这样的声波我们都能听到,而次声波频率小于二十赫兹,波长却很长,可以传播很远的距离。七千赫兹的声波用一张纸即可阻挡,而七赫兹的次声波可以穿透十几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原子弹爆炸产生的次声波可以轻易地将周围辐射区的房子推倒。”
我惊讶道:“这东西这么厉害吗?”
霍青嬨点了点头:“关键是,四到八赫兹的次声波能在人的腹腔里产生共振,可使心脏出现强烈共振和肺壁受损。有人说晕船、晕机就是因为某些人的身体对机器发出的次声波比较敏感。这些人七窍流血,极有可能是因为内脏受到强烈震荡,心脏爆裂。”
“什么东西可以阻挡次声波?”我问道。
霍青嬨摇了摇头:“次声波频率很低,不易被大气吸收,所以可以传播很远。要说怎样阻隔次声波,现在国际上也没有找到一种好的材料。”
看着我们一脸迷茫,霍青嬨只好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概括:“想要阻隔次声波,只有真空。”
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那我们现在又没有处在真空的环境,就站在这大厅门口,却为什么没有感到不适呢?”
霍青嬨指了指六棱形通道和大厅连接的地方:“这就是关键。”
什么关键?我看不出来一点名堂,霍青嬨接着说道:“当我看到那些人的死相时,我就觉得和受到次声波袭击很像,但马上我又否定了,要是真受到次声波袭击的话,又没有真空阻隔,为什么我们会没事?直到那几只老鼠在这通道里逃窜,却不肯进入大厅,我想起来,老鼠正好可以听到四到八赫兹的次声波,它们能感受到这种威胁。我又仔细观察,发现这个通道的六棱形建筑结构绝对不是无缘无故设计的,应该是专门针对次声波设计的。”
老林摇了摇头:“次声波不是这六棱形的通道就能阻挡的。”
霍青嬨说道:“是的,六棱形的通道只是阻隔次声波的一部分,真正阻隔次声波的另有他物,我觉得应该在这里。”霍青嬨手指往下一指,我看去,通道与大厅的连接处,是一块普通的地面,没有什么好看的。
霍青嬨蹲下来,用手拂掉上面的一层沙土,“宝石!”我震惊道。
老林也惊叹道:“难道这种东西可以阻隔次声波?”
我和霍青嬨一起动手,将那些沙土移开,一颗颗宝石横着排列镶嵌在地上的凹槽里,再仔细检查,六棱形通道的下半部分三边都有宝石,全是鸡蛋大小的红宝石。我刚想从凹槽中挖出一颗来仔细看看,却被霍青嬨挡住了:“如果这种宝石真的能阻挡次声波,你现在挖出来一颗,就等于破坏了这里的防御圈,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我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老林皱着眉头,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这里的次声波是从哪儿来的?”
霍青嬨摇了摇头:“次声波形成的原因有很多种,雷雨、暴风、核爆、火山喷发……关键是振动,有空气的振动才有可能传导声波。至于这个大厅里的次声波……”霍青嬨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她将目光扫向大厅,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我配合地用手电筒在大厅里又扫了一遍,依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
“等等,”眼尖的乔大少冲我说道,“你们看见对面墙上没有,似乎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
我骂了一句:“拉倒吧!”
乔大少急了:“真的有东西。”说着,他让老蚂蚁架着他跳着过来,接过我手中的手电筒,一点一点地往对面墙上照去。手电筒一寸一寸地扫过去,我发现,这个大厅很大,各个时期死去的人的所有尸体大部分堆积在靠我们站着的通道一侧,而另一边的地面上只有寥寥几具尸体。当手电光照到大厅对面的墙上时,光线已经散开,看得不是很清楚。
突然,一点稍微刺眼的光芒从对面墙壁上闪现了一下,“是那里,那里有东西。”要不是一条腿断了,乔大少几乎要跳起来了。
那里是有个东西,还能反光,将焦点聚集在那里,又是一颗宝石,“旁边还有!”乔大少喊道。手电光扫过,亮晶晶的一条线,全是一颗一颗的红宝石,由于距离太远,要不是眼尖的乔大少,我们压根就发现不了。
我接过手电筒,从左至右,一共十几颗红宝石,排列紧凑地立在对面墙上。再仔细地观察,对面的墙上有一个长方形的洞口,大概二三十厘米长、十几厘米宽。这些红宝石紧凑地排列在洞口,只是在这一排红宝石中,最中间的位置居然是空的,有一颗红宝石不见了。
我又拿过手电筒上下照了照,在那个洞口下方的墙壁上,靠着一具尸体,好像穿着一件蓝色的运动衣。他面朝墙壁,一只手还向上竖着,似乎是想表达什么。
突然我感觉到胳膊紧了一下,低头一看,霍青嬨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我突然想到那具尸体是谁了。
霍青嬨指着那具尸体,说道:“他手上好像戴着钻石戒指!”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有一点发亮,好像是枚戒指。霍青嬨有些激动,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父亲失踪时,也戴着一枚钻石戒指,是他和我母亲的结婚戒指……”
我说道:“你看他的手指,在往上指着,似乎是想留下什么线索。”
老林接着分析:“他好像也发现了问题出在那颗失踪的红宝石上,临死前用手指着那个位置,可能想要传达出什么信息。”
我点了点头:“那颗丢失的红宝石应该是关键。”
我和老林蹲下来,又开始研究脚下的红宝石:“你说,这样几颗红宝石排成一排,就能阻挡住次声波吗?”我觉得我们都忽视了一个问题,这儿又不是一个洞,若是洞的话,红宝石塞上去堵住了洞,正好次声波无法在宝石中传播,所以次声波就中断了。
老林也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把一排红宝石平放在那儿,就能挡住次声波的,这不符合物理学原理。”
我和老林正在皱着眉头探讨的时候,旁边的瓦斯突然开始激动地说起来。我们一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瓦斯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扯着我的胳膊,一个劲儿地要说清楚。
好半天,老林说道:“他说,这个大厅里有次声波,让我们不要进去,否则会像那几个雇佣兵一样,内脏或者大脑在和次声波同一频率的振动中碎裂,七窍流血而死。”
我说道:“你扯淡吧,这话是你说的,还是瓦斯说的?你啥时候成翻译官了?”
老林诡异地一笑,“你不知道我没进你这搜救队之前是干什么的吗?”
我撇了撇嘴:“不就是个搞搞边贸,用东西换人家俄产摩托车的主儿吗?”紧接着我突然想到了。
老林看着我,不说话。我回过神来,骂道:“原来你个老鬼会说俄语啊!”
老林哈哈大笑:“小时候上学学的就是俄语,后来搞边贸自然也少不了俄语,而且八十年代末,在莫斯科待了六年,你说我会不会说俄语?”
我骂道:“你就蒙吧,那我们和瓦斯有一段时间了,也没见你说一句俄语出来。”
老林说道:“老子这叫留一手,谁知道这些雇佣兵私下里是不是用俄语在商量什么对付我们的鬼计策呢。”
我笑骂道:“你个老东西都成精了啊,你快问问他怎么对付次声波。”
老林又和瓦斯交流了一阵后说道:“瓦斯说,除了我们知道的真空可以阻挡任何的声波外,其实还有一种射线可以阻挡次声波。”
“射线?”我问道:“就是医院里拍片子的那种X光射线啊?”
老林说道:“你傻啊,世界上可不是只有X光这一种射线。”然后林翻译官继续补充道:“瓦斯说,是一种特殊的矿物质中产生的射线,可以将次声波挡住,并且完全地反弹回去。但他也不知道这种射线的结构和名字。”
我若有所悟,低头看看那些排列整齐的红宝石:“瓦斯的意思是说,这种红宝石发出的就是这种射线?”
林翻译官翻译后,瓦斯点了点头,指了指黑暗中的对面墙壁,老林说道:“他说,次声波应该是从远处的雪山或者底下的熔岩传来的,因为只有这两处才容易产生次声波,然后从对面的那个长方形的洞里传出来,而对面的红宝石应该是门锁,将次声波挡住,可惜被人拿走了中间的一块,就等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霍青嬨对次声波的了解,只是书面上的知识,而这个瓦斯似乎有更深刻的研究,可以通过实际情况,判别次声波的频率和来源。现在情况总算有了进展,原来是这些红宝石发出的射线挡住了次声波。
我还有一个最大的疑惑:“你个雇佣兵,咋知道得这么详细?”
瓦斯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他说,他的兄弟是莫斯科大学的高才生,从20世纪70年代初就开始为苏联研究次声波武器,他是在研究所里长大的。”
真该感谢龙三少,那么多雇佣兵,偏偏雇用的是懂次声波原理的瓦斯。
闲话说完,我问道:“现在怎么破解?”
瓦斯摇了摇头,随即哈哈大笑。“第一,必须有一颗多余的红宝石。第二,必须有一个人舍弃生命,拿着那颗红宝石,走到对面的洞口摆到那个缺口上。”老林接着翻译道:“所以他觉得不太可能破解,还不如回去,使诈把龙五手下的雇佣兵的枪抢了划得来。”
在这样的通道里,我们去抢人家的枪,太危险了,万一哪个家伙没按住,一梭子子弹出去,通道里就没活人了。我郁闷地问道:“没有红宝石,用别的东西代替行吗?”
这次连乔大少都看不下去了:“你觉得啥东西能射出那啥射线来着?”
没人说话了……
“呃—”老林开腔道,“你们看这东西行不行?”说着,他撕开破烂的迷彩服的裤腿口,一样东西露了出来。
是颗红宝石。
我突然想起来,在白玉宫中,虫尸的前身也就是一个叫王峰的人,曾经从尝归的雕像上抠下来一颗红宝石,却被毒烟给喷中死了。后来老林把宝石收起来了,没想到这老家伙一直带在身上,几次被俘搜身都没搜走。
我拍了拍老林的肩膀:“行啊,你这老家伙东西藏得深,谁能想到,裤腿最下面的脚后跟里侧还缝着这么个东西。”
老林呵呵一笑:“过奖过奖,都是小时候看电影,跟我党地下党员学的……”
“这东西和那些红宝石是一路货色吗?”乔大少问道。
“应该是吧。”老林蹲在地上,拿手上的红宝石和地上凹槽里的红宝石比了比,样子、颜色、质地都一模一样。
乔大少继续抬杠道:“样子一样有屁用,要会射那啥射线才行!”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们说,那块丢失的红宝石到哪儿去了?”
曹爷说道:“总不会是让空哥拿去镶在尝归的雕像上了吧!”
乔大少也说道:“不可能,空哥要是能找到这儿,还能发现红宝石能发射线,他咋不继续往下走?后面可就是空哥找了许多年的山洞了!”
我也点了点头,但我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这个山洞不会是天然的,应该是古羌人修建的。古羌人花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保住他们心中图腾的安息地,也就是那个山洞。所以这些设计,弄来次声波应该也是古羌人干的,那么他们就有理由拿走那块红宝石,因为只有拿走那块红宝石,他们的这个机关才能发挥作用。”
“他们咋不全拿走,只拿走一块干啥?”乔大少这货现在是逮住谁就和谁抬杠。
老林说道:“因为他们还要去那个山洞祭祀他们的神,也就是你说的那个大脑袋。所以不能把那些红宝石全拿走。”
乔大少依然执着地问道:“为什么?”
老林冷峻地说道:“因为人能在这个大厅里坚持的时间太短,他们每次只打算牺牲一个人去把红宝石摆回原来的位置,这样他们就可以通过这里了。”
乔大少张大嘴:“难道他们每次到祭祀的时候,都有个不怕死的冲进次声波中,将宝石摆到那个缺口上,然后自己光荣地死掉?”
老林点了点头:“也许在他们看来,这也是一种献祭!”
乔大少不吭气了,这古羌人的宗教信仰太强烈了,为了去他们心中的圣地祭祀一次,居然不惜舍掉一条人命。
我瞪了到处打岔抬杠的乔大少一眼,继续说道:“后来在楼兰人和古羌人的战斗中,这块红石头被空哥抢去了。空哥也许是知道这块宝石的秘密,也许是见这块红宝石美丽,于是就让人将红宝石嵌进雕像,长埋进白玉宫中。”
我摇了摇头,原本我以为这古羌人还处在原始社会的刀耕火种时代,没想到他们居然能造出这么逆天的机关,我真是小看了大山里的人。
瓦斯虽然不知道我们在讨论什么,但他从老林手里接过红宝石和凹槽里的对比了一下,说应该是一样的。不过他又笑了起来,意思是说,虽然我们有了那块红宝石,但我们还缺少一个去把红宝石放在缺口处的人,没有人会主动去送死。
我转头看了一眼通道中的众人,那是一张张熟悉的脸,我不会让他们去送死。
突然,李白站了出来,冲我伸手:“拿来。”
我诧异地望着他,李白说道:“我去!”
我摇了摇头:“太白兄,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们还没到那个地步……”
李白说道:“你别骗我,我们现在只有往前走,没有别的退路。我们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这里面没有人比我更合适了。”
我攥紧手中的红宝石,坚定地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李白一把拉着我的手:“兄弟,老哥哥求你了……”
这个眼神好熟悉,似曾相识。和骆驼在白玉宫的地宫中的眼神如出一辙,视死如归……
我固执地摇头:“不,我们一定还有办法。”
“兄弟,我谢谢你了。”李白动情地说道,“要是没有你们,我到现在还在大山里转悠,还没有找到我的夫人。你们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李白再也不能保持他的超凡脱俗了,“我每天都在想找到我妻子之后的事情,今天我找到了,我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就是……她……真的死了……”
李白流着泪,咆哮道:“我恨啊!我恨啊!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关心她,等到她不在了,我才发现原来我爱她爱得那么深、那么深啊……”此刻的李白,不再是那个飘逸的神箭手,也不再是那个超凡脱俗的文艺青年,他只是一个失去爱妻的痴情汉。
“你知道这些年是什么支撑我活下来的吗?是一个信念,一个觉得她会活着的信念……”李白缓了口气,哽咽地说道,“现在这个信念没有了,我知道她在另一边等我,等着我去陪她……”
我的眼睛也湿润了:“太白兄,你夫人已经亡故了,你要好好地生活!”
李白抹去眼角的泪:“李队长,我真的很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不但让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也找到了我夫人的遗体。”说完,他冲我深深地鞠躬。
我连忙上前扶住他,却不防李白早有后手,一把攥住我握着红宝石的手腕,狠狠地扳到身后。我没防备,让他成功了。李白从我手中抢过红宝石,我只听见一个声音:“李队长,我真的很谢谢你。请记住,我叫李白……”李白又恢复了那副超凡脱俗的神态。
我转过身,“不—”
李白已经踏入了大厅,我伸手想要去抓住他,却被老林和瓦斯拽住了。老林冲我摇了摇头:“没用的,他的心已经死了。”
李白踩着那些早已腐朽的尸骨,大踏步地往大厅另一头走去,“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李白一边吟着苏东坡的千古绝句,一边往前走,突然他的吟唱停了,背也弯了下去。
“太白兄—”
李白没有回头,只是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去,嘴里的吟唱声更大了,其中也多了几分颤动,“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李白吟唱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他两手捂着胸口,好似特别痛苦的样子,他的步伐也停了。
好半天不见动静,我们都为李白捏了把汗。就在我以为李白已经不行了的时候,李白低垂的头又昂了起来,他继续迈步,“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李白一个趔趄,“噗—”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太白兄!”我紧张地叫道。李白却和喝醉酒了一般,他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我没事……没事……”
他继续向前走,步伐已经蹒跚,他拽着自己的头发来抑制大脑受到次声波冲击后的痛苦,“小轩窗……正……梳妆……”李白已经站不稳了,依然没有停止他的步伐,“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啪—”李白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但他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弯着腰往前迈出两步,已经到了对面的墙壁处,“料得……年年肠断处—”李白将手中的红宝石放在了缺口上,让红宝石摆成了一条直线,这才转过身来,冲我们微笑,嘴里吐出几个字,“明—月—夜—短—松—冈—”
从手电筒的光线中,我看见李白敞开的中山装里,胸口上已经满是鲜血,他的眼角也流出了血泪。
“太白兄—”我正要往里冲,却被瓦斯一把拉住了,我差点和他翻脸,“你拉我干啥?”
老林翻译道:“他说虽然洞堵上了,但大厅里还有残存的次声波,而且因为洞口被堵上,这些次声波只能在大厅里来回振荡,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要等它减弱一会儿我们才能进去。”
李白冲我们招招手,微微一笑,往那几个大背包的位置走去。我们看着他,看着他痛苦地捂着胸口,揩拭着嘴里、眼角还有鼻子里流出的血。李白的目光一直盯着一具尸体,那具尸体上戴着一顶红色的遮阳帽……
李白终于走了过去,他跌坐在那具尸体旁,伸手拿起那顶遮阳帽,深情地看了看遮阳帽下的尸体,“夫人……我来了……”
李白就那样坐在那儿,再没有动静……
好半天,瓦斯终于松手了。我们冲进大厅,向李白飞奔过去。我抚着李白的头,霍青嬨掀开李白的衣服,虽然李白的胸口还有起伏,但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李……队……长……”
我激动地抱着李白的头:“太白兄,我在,我在这儿,你有什么话要说?”
李白冲我微微一笑,头突然一软,手臂也无力地垂了下去。霍青嬨摇了摇头:“他的内脏全都破裂了。”
我放下李白的尸体,将他和旁边那个穿着女性化的尸骨摆在了一起。
众人望着那两具尸体,久久不语。
霍青嬨走出人堆,对着靠墙的那具尸体发愣,我走过去:“过去看看吧。”
霍青嬨摇了摇头:“我怕……”
“人生总有要面对的那一刻。”我拉着她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我们仔细地打量着那具尸体,一身运动服,趴在墙边,手指往上指着原本红宝石的缺口处。手指上是一枚戒指,因为手背朝外,正好让我们看见了上面的钻石。
霍青嬨眼里已含满了泪水:“是他……是他……”
我上前帮她摘下尸骨上的戒指,将戒指放在她手心里,“留个纪念吧!”接着我又说道,“你父亲是个好人,他发现了真相,临死时还想用肢体语言告诉后面的人这个秘密。”
我们来时的洞口,突然传来龙五的声音:“哈哈,大哥,我就知道这些家伙有些真本事。”
我看看李白的遗体,再看看通道口的龙五,再也忍不住了,“你大爷的!”我咬牙切齿地骂道。
一直在那些大背包里翻来翻去的老林也终于愤怒了,他抬起手,手里居然有把信号枪:“去死吧!”
红色的信号弹带着流光的尾翼冲向通道口,这把信号枪一定是霍青嬨父亲的探险队的家当,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还能用。
龙五一见有光飞来,低头就往通道里退,信号弹在通道口炸开。那几个抱着枪的雇佣兵,已经从火光中冲了出来。我一看不好,大喊一声,“有腿的背没腿的,跑啊—”说完,我拉着霍青嬨往另外一条六棱形的通道里冲去。
子弹打在通道口外面的岩壁上,火光四溅。
几个雇佣兵追到通道口只看见我们远远的身影,开了几枪,子弹从我们头顶飞过,吓得我们弯腰弓背地小跑。貌似是为了守护龙五,雇佣兵并没有追赶,我们跑了七八百米才停了下来。
通道是笔直的,我们已经能看到远处的亮光,大家短暂地休息了一下就继续前进,最后终于走出了这条六棱形的通道。
外面一片大雾,空气潮湿得可以滴水了,即使近在咫尺,我们也什么都看不见。我们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山里没有这么浓的雾,只有终年不见太阳的山谷才会这样。
按照岩画上的描述,我们进入了最后一个场景—那个地上有骨头的山谷。我们所站的位置,对面应该就是那个有时光轮盘或者大脑袋的山洞。
我不知道这个山洞到底是古楼兰人的圣地,还是古羌人的圣地,一个说是藏有时光轮盘,一个说里面有他们的精神领袖。但两边的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承认那十个石头人是守护这里的卫士。也许这里既有时光轮盘,也有那个大脑袋吧。
龙五带着雇佣兵追了过来,于是我们只好走进大雾中,凭着方向感往前走去。地上是绿油油的苔藓,一些高大的石堆出现在浓雾中,我们像是进了云贵的石林。
我又想到了岩画中的画面,怎么会有遍地的人骨呢?那个画岩画的人是在警告我们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