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国之交易
第三十二章
国之交易
良久。
楚浩天的脸色渐渐的恢复了正常，眼眸中的怒火也不见了踪影，露出淡淡的笑容。“柔然的储君，也可是我大楚的贵妃，不是吗？女皇陛下，朕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冲突之处！”
闻言，雪轻荭眼底闪过一抹赞赏，楚浩天果然是楚浩天！难怪让她也不得不收敛了锋芒，暂避其锐气。“不错，”雪轻荭竟然没有反驳楚浩天的话，反而赞同的点点头，“若我国之储君成了大楚之贵妃，亦可加深我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使之愈发牢固。”
“那女皇陛下……”
“只是，”话音一转，雪轻荭接着说道：“朕何尝不想应允楚皇陛下的好意？但我柔然百姓至今仍未见过他们的储君，说了出去，恐怕也要遭到他国的笑话！朕也明白，冒然带走楚皇陛下的贵妃，实乃是对贵国的不敬。因此，朕才会拿出我国之国宝作为赔礼。其实，若想要修两国之好，也并非只有夕儿一人不可。朕之爱女蓉儿年芳十五，亦是刚刚及笈，与夕儿同岁。蓉儿号称是我国第一美女，才气容貌不在夕儿之下。楚皇陛下不嫌弃的话，朕可让蓉儿代替夕儿，成为贵国的贵妃，朕会以国宝以及百万黄金作为嫁妆！”
“在女皇陛下的眼中，自己的亲生女儿似乎还远不如一个学生来得重要？”楚浩天沉声问道。
“当然。”雪轻荭毅然说道，“蓉儿虽是我之爱女，但夕儿乃是我柔然的储君，两相对比之下，在朕的眼中，自然是夕儿更为重要一些。”
“哈哈……”楚浩天大笑，从上面走了下来，走到了雪轻荭的面前，“好一个柔然女皇！你许下这般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朕若是仍强留贵国之储君，便显得朕太不通情达理了。好！自古有成人之美，朕便允了你。不过，朕的贵妃之位永远会为夕儿留着，除了她，朕不会再立任何女人为贵妃！朕先谢过女皇陛下的好意……”
“莫非楚皇陛下看不上我女蓉儿？”雪轻荭沉下脸色，第一次显露出除了微笑以外的神色。
“当然不是了，”楚浩天连忙说道，“蓉儿公主乃是女皇陛下之爱女，朕怎忍心让女皇陛下与爱女分离，相隔千里呢？朕既然应允了女皇陛下，便不会再提什么其他的要求。”
“多谢楚皇陛下。”听到楚浩天如此轻易便答应让怡然随自己离开，雪轻荭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被她隐藏。她微微欠身，算是谢礼。“朕已在大楚停留多日，也是时候该回国了。”
楚浩天的应允，也让卓婉怡眼中有一丝诧异，似乎她也没有料到楚浩天竟会如此容易便答应了下来一般。她心中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所认识的楚浩天，不是这般轻易妥协之人，其中必然有什么是自己不曾想到的。
“女皇陛下客气。”楚浩天还礼道，“如今天色已晚，还请女皇陛下在宫中歇息。待明日一早，朕调遣些侍卫，护送女皇陛下以及储君回国。”
傅青麟神色一变，楚浩天，难道你还想再玩一次和亲的事情吗？明为护卫，实则是弃子，暗藏杀机。不过，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得逞的！
“如此就多谢楚皇陛下的好意了。”雪轻荭笑着说道，“朕也刚好可以参观一下楚皇陛下的皇宫，相信楚皇陛下不会介意吧？”
“当然。”楚浩天也同样笑着说道，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刚才还怒气冲冲。“这次大典就当作是给女皇陛下接风的酒宴了。”说着，走回自己的位置，扶起了卓婉怡，随她一同坐下。
“朕冒昧打扰，楚皇陛下非但不怪罪，反而如此热情，倒是让朕有些不好意思了。”雪轻荭握住怡然的手，让她跟随自己，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女皇陛下太客气了，你不远千里而来，朕理应尽地主之谊。”楚浩天笑着说道。
卓婉怡嘴角悄然扬起，露出一抹冷笑。这就是国与国之间。由原本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转眼之间便可以亲密无间，兄友弟恭，让人看不出有丝毫的芥蒂。卓婉怡突然凑到楚浩天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后，得到楚浩天的首肯后，方才便起身行了一礼，拿起了锦盒，朝着雪轻荭颔首点头，“本宫身体微恙，无法相陪，还请女皇陛下见谅。”说罢，便举止得体的退出了龙庆殿。
宁儿身为卓婉怡的贴身侍女，自然也跟随着她离开。
见状，雪轻荭也同时抬了下手，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的少女立时俯下身子，低下头来。雪轻荭耳语了一番，才笑着对楚浩天说道：“楚皇陛下，朕连日来赶路，也有些乏了，宴会之事朕会让丞相代替，朕想先去歇息，就先行告退了，失礼之处，还望楚皇陛下莫要见怪才好。”
“既然女皇陛下累了，朕也就不留女皇陛下了。”楚浩天笑着说道，“高福，你带女皇陛下去隆安殿歇息。”
“老奴遵旨。”高福恭敬地说道，走到雪轻荭面前，“女皇陛下，请随老奴来。”
“嗯，”雪轻荭微微点头，又一名少女走上来，把自己的手放在雪轻荭手下，扶着她走回了红色的软榻内。
与此同时，怡然也起身行礼，跟着雪轻荭一起坐在软榻内。
一少女说道：“起驾。”
站在软榻四周的少女同时把软榻抬起，走出龙庆殿。
楚浩天看着软榻离开龙庆殿，眼底闪过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然，让人难懂。
而留在龙庆殿的粉衣少女也在此时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柔媚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站在龙庆殿内，面对大楚的皇帝以及文武百官，没有丝毫的胆怯之色。她柳眉轻挑，嫣然笑道：“小女子姓柳，名青夜，字风瑶。乃是柔然左丞相，我主陛下临走前，曾交代过我，在大楚，小女子可代表我主陛下做任何决定。”
“柔然柳家！”柳青夜的话如同一石掀起千层浪！柔然柳家，乃是柔然最大的世家。据说，柳家出来的人，虽说皆是女人，但无一不是翘楚之人，拥有经天纬地之才，实是各国争相抢夺之人。只可惜，柳家一向只忠于柔然皇室，任他国用多少离间之计，也无法动摇他们之间的君臣信任。
而眼前这看上去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竟会是柔然的左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柳青夜之名，恐怕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有关她的传闻有很多。有人说，雪轻荭重新得掌帝位，也正是有她相助。只是，没有人会料到，当初可以扭转柔然宫变结局的人会是眼前这个笑语如花，看似天真烂漫的少女！如若此传言为真的话，那当年的柳青夜也不过才十岁的稚龄！也有人说，她不过是雪轻荭的女宠，靠着自己的年轻美貌，献媚邀宠，才得到柔然左丞相之位的。当然，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恐怕除了真正的知情人外，便无人得知了。
不管事实如何，只单凭柔然柳家柳青夜之名，就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不敢小觑她。
“呵呵，原来是柳丞相啊！”楚浩天笑着说道，“朕久仰柳丞相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让朕大吃一惊。朕没料到，名动天下的柳丞相竟会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
柳青夜，柳风瑶……柔然最具有争议的女人！傅青麟仍是坐在角落里，尽量让自己不被人注意。只是，不是你不想引人注意，便不会被人注意了。很多时候，事情往往不能尽如人意。
“楚皇陛下谬赞了，风瑶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柳青夜笑着说道，扭头看向角落里的傅青麟，淡淡一笑，“面对贵国的青衣少傅，风瑶微薄之名，又算得上什么？不知风瑶所言对否？青衣少傅傅大人。”
傅青麟端起了酒杯，摇摇一敬，说道：“青麟不过是一无名小卒，怎敢与名动天下的柳丞相相提并论？”
“什么名动天下？不过是一些无聊的人吹嘘而已，难道堂堂傅大人也相信那些不实的传言吗？”柳青夜轻笑，谈笑间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胁。
“不知青麟是否得罪过柳丞相？柳丞相似乎处处针对青麟……”傅青麟也是同样的轻笑，漫不经心地说道，仿佛是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当然……没有。”柳青夜微微停顿，巧笑倩兮，明眸中流光微闪，煞是迷人。“我与傅大人乃是第一次见面。”
“既然青麟不曾得罪过柳丞相，那么请恕青麟无礼。”说罢，傅青麟不再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看了不看柳青夜，甚至也不曾与楚浩天请辞，便起身离开。
看着傅青麟离去的背影，柳青夜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风瑶失礼了，让楚皇陛下见笑了。”
“朕可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楚浩天大笑道。
——※·※——
“高福公公，”离开了龙庆殿后，远离了那些喧闹，雪轻荭突然开口叫住了高福。
“女皇陛下有何吩咐？”高福恭敬地说道。
“不敢，”雪轻荭轻声说道，“高福公公乃是楚皇陛下的红人，朕哪里敢吩咐高福公公呢？”
“女皇陛下严重了，老奴不过是一个奴才而已。女皇陛下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便是了，老奴……”
“高福公公，其实也没什么。”雪轻荭轻笑，“朕有些气闷，想随意的四处走走，相信高福公公不会介意吧？”
“女皇陛下乃是我大楚的贵客，陛下早有旨意，皇宫各处，女皇陛下皆可去得。”高福说道。
“高福公公，朕有夕儿在，想必不会在这楚宫中迷了路。而高福公公是楚皇陛下身边贴心的人儿，朕怎好一直霸占着高公公呢？”雪轻荭说道。
高福心中一惊，明白雪轻荭话中含义，她是在赶自己离开。难道……她想要做什么呢？应该不会。这里毕竟是大楚，而雪轻荭只不过带了这十多个人，应该明白轻举妄动的后果是什么！想通了后，高福“呵呵”一笑，说道：“女皇陛下的好意，老奴领下了。老奴就此回复陛下，就不打扰女皇陛下了。”说完，高福恭敬地行礼后，方才弯着腰退离，直到到了一定的距离，才站起身来，快步离开。
看着高福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雪轻荭示意继续慢慢走，她想要好好的欣赏一下这楚宫的美景。她仍保持着半卧着的慵懒神态，看着自己身旁盛装而坐的怡然，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眼底中流露出淡淡的心疼。“怎会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我……”怡然眼中一痛，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她不知道该如何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放心，高福不在，四周的暗卫距离我们过远，是听不到我们的谈话，也看不到软榻内的一切的。”雪轻荭还以为怡然是怕被人偷听了话，笑着说道。她软榻四周的青纱帐幔乃是特制之物，轻纱内的人可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情景，而外面的人却无法看清轻纱内的事情。
怡然轻轻摇头，一直紧握双拳的手慢慢地松了开来。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眼眶通红，却强忍着泪水。老师虽然疼她，却也教过她，只有懦弱无能，放弃希望的人才会流出软弱的泪水，而她最看不起的便是那些只懂得哭泣，不懂得自救的人！
从怡然的反应，雪轻荭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暗暗叹息了一声，起身，温柔的抱住怡然，用最轻最柔的声音说道：“傻丫头，痛到了极致，是让人连哭的权利都没有。你如今还能哭，便说明你还没有绝望，还没有到最后心如死灰的地步。你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你的出色甚至超出了我原本的期望。但是，说到底，你其实也不过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小女孩。有些事情对你而言，实是太过残忍了一些。便是换做是我，也未必能做得比你更好。”雪轻荭动作轻柔的把怡然脸前的珠帘拢到耳后，露出怡然梨花带雨的容颜。她抬手，用自己的龙袍做丝帕，轻轻的拭去怡然脸上的泪珠儿。
“老师，您都知道了？”从雪轻荭的话中，怡然听出了她的意思。
“和亲这么大的事情，怎能瞒过我？”雪轻荭说道，“我本以为你能处理的很好，却不料听到你坠崖身亡的消息。我不相信，我最出色的学生最如此轻易的丧命。于是，我让蓉儿监国，隐匿行踪，悄然入大楚。由于各国牵扯其中，我所能知道的有用的东西终是太少，很多疑问都无法解答。直到我入了大楚，进了上京，听闻楚浩天纳妃的消息后，再联想到悬浮在心中已久的疑问，瞬间便把所有的头绪理清，也明白了一切。”
“老师……”
“以楚浩天的心机手段，怎能容许和亲出意外？”雪轻荭没有给怡然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和亲变故，由始至终，都是楚浩天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给自己一个发兵各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雪轻荭嘲讽的一笑，“人心最是贪婪，各国皆想从中获利，却不料，所有的人都成了楚浩天的棋子，轻易的便踏入了楚浩天事先设好的陷阱之中。”随即，雪轻荭又苦笑了一下，自嘲的笑了笑，“我也犯下了自以为是的大忌。楚浩天一箭双雕之计让我只看到了一面，若非是收到了大楚皇后的传信，我竟无法猜出，楚浩天所做的一切，最终想要得到的……竟会是你！”
“母后？”怡然惊呼，卓婉怡乃是她的嫡母，不管如何恨楚浩天，她也无法对这个女人产生恨意。
“是，”雪轻荭点头，“我悄然入楚，瞒过了楚浩天，却没能瞒过她。她是一个让人无法小觑的女人，恐怕就连楚浩天都没有真正了解过她。楚浩天能得到她为后，不得不说，连上天也在眷顾着大楚。”
“老师似乎对她的评价很高？”怡然有些震惊，老师虽然只教了自己三年，但是，短短三年就足以让自己了解到老师有着怎样的手段与魄力。老师曾说过，女人从来不是弱者，只可惜，在男尊女卑的大楚，女人成了男人的附属品，失去了自我。可以说，老师从心底里看不起大楚的女人，如今，老师竟然开口称赞一个从来不曾被她看在眼里的大楚的女人，让她怎能不惊讶？
“是，”雪轻荭没有否认这点，“如果说在大楚还有什么女人能让我正眼相看的话，恐怕除了你的师傅外，就只有卓婉怡了。”
怡然脑海中浮现出卓婉怡淡雅的笑容，不得不承认老师的话没有错。
看着怡然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雪轻荭松开了双臂，她的学生不能是弱者，她可以纵容她一时的软弱，却不会让她放任自己的软弱。“你做得很好，虽说是有些狼狈，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示敌以弱，让楚浩天渐渐放松对你的戒备，瞅准时机，给于致命的一击。”雪轻荭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她相信，怕是就连她亲来大楚这件事情，也被她这个学生算计在内了。在一个人即将得到、心生喜悦的时候，却发现哪怕再触手可及，自己仍是无法拥有，还有什么比这样更能打击一个人呢？
怡然轻轻点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也只有在自己的老师面前，她才能展现出真正的自我。“不错，母后的反应，老师的到来，以及楚浩天的取舍，皆在我的预料之中。楚浩天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在江山与美人之间，他根本无需思考，便能做出取舍。”说到楚浩天，怡然的语气竟是十分的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个无关的人而已，无恨，亦无爱。
“不，你错了，”雪轻荭摇头，楚浩天看向怡然的时候，眼中的独占欲强烈的几乎让他无法掩饰。试问，这样的他，怎会轻易放手？对一个男人而言，特别是对一个站在顶峰的男人而言，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你虽然天资过人，但你的经验实是太少，很多事情不是你所能想象出来的。”雪轻荭暗暗冷笑，而皇室是人世间最污秽的地方，在这里，哪怕再不可思议的事情，也有可能发生。
“我已经让母后把证明我身世的证据给了他……”
“有区别吗？”雪轻荭反问道，“你何时也学会了自欺欺人？我亦是帝王，只要是我们想要得到的，血缘的羁绊在我们眼中根本不算什么！道德伦常也不过只是随便说说。”
“那他……”怡然心中其实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人一向最擅长的就是自欺欺人，她——也不例外。
“我携国宝而来，以柔然做筹码，给足了他面子以及台阶，让他不得不暂时妥协。”雪轻荭说道，“至少，在明面上，他目前还不宜与我为敌，与柔然为敌。”
“老师真的要把国宝送给他？”怡然问道。
雪轻荭眼中露出慈祥的笑容，轻轻的抚摸着怡然的头，说道：“傻孩子，在我的眼中，你比国宝更为重要。”
“老师……”怡然目露感动之色，相隔七年，老师对她的疼爱依然不曾改变。
“只要楚浩天没有在册妃大典上拒绝我，那么，我的目的便已经达到了。”雪轻荭笑着说道，眼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以楚浩天的性子，我若开口回国，他必然会留我一夜。他需要时间，我亦需要时间，而我所求的便是这一夜的时间差！”
“我懂了。”怡然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只要楚浩天没有在龙庆殿上直接拒绝老师的要求，那么，这一局，楚浩天便注定了会失败。”
“是，”雪轻荭点头，抬起右手，手腕轻转，手指中多了一个锦囊。“我已经布置好了一切，你只需按照上面所写的去做便可。”
怡然接过锦囊，说道：“谢谢你，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