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遇危险
第三章初遇危险
第二天一早,德罗向上司报告了自己昨天的工作,出乎他意料的是,意大利佬居然和颜悦色地听完了他的汇报。德罗正在奇怪时,意大利佬告诉他:“德罗,你的这个案子现在已经不归我管了。上面要我把档案转给NSA,他们想要和你谈谈,我猜他们是想让你继续跟这个案子。”说完以后,递给他一个没有开封的信封。
“NSA?国家安全委员会?这个案子这么重要?”德罗不由得有些吃惊。国家安全委员会,简称NSA,是直接向总统汇报的数量极少的专门委员会之一。它负责侦缉和消除对美国国家安全最可怕的威胁,它的权力大得吓人,凌驾于所有特工机构之上。没有人清楚它的内部结构和运作方式,虽然对外公布的领导人是参议员米索拉菲勒,但是大家都认为它的真正领导人绝不会是那个以游艇和性派对著称的花花公子。
1974年通过的《国家安全法案修正案》隐藏了一个没有对外公布的秘密附加条款。这个条款保证了国家安全委员会的经费由总统直接审核,而无需通过国会的讨论批准。这让NSA在这十几年中发展到了惊人的规模。虽然它从来都不会在阳光下行事,但是越来越多的关于NSA手法毒辣的传言还是慢慢流传了出来。一个信条在特工中越来越得到认可:“千万不要惹到NSA。”
德罗当然也不想为了一件案子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于是他按照意大利佬信封里的号码拨通了电话。电话通了,一个柔美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好,德尼尔贸易公司,请问有什么可以为你服务的。”
“你好,我是哈里森加工厂,我和德尼尔小姐事先约好的,是关于合同号为N2487的出口协定的。”
“合同N2487?请等一下。嗯,是关于运往德国的NP43876零件的合同吗?”
“不是,是关于运往阿尔及利亚的那批编号为C1303的室内装饰材料的。”
“C1303吗,好的,请等一下。”
一声咔嗒声后,另一个女声响了起来:“请说出你的身份验证号码,以及口令。”
手续很多,不过德罗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因为他知道小心谨慎对于一个特勤机关的重要性。德罗认真地按照电话中不同人提出的要求一一照办,最后电话终于从迷宫一样的前台中接了进去,到了目的地。一个深厚的男中音响了起来:“你好,德罗探长,我是NSA本次项目的负责人凯伦。从现在起我全权负责这个案子的指挥,相关的授权文件你可以在内部信息库中调阅。我希望你能够继续负责这个案件的实地侦查,但是一切的进展无论大小,你都要,且只向我汇报。”
“是的,长官。”德罗于是详细汇报了目前自己的进展,最后小心地提出需要带两个人一起去密道查看——他还不清楚自己这个新上司做事的风格——结果凯伦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要求。
看来凯伦派来的两个人不是随便指定的,其中的一个高个儿马丁用了十几分钟,就手脚麻利地将老比利的保险柜轻松打开了。德罗马上看到了碧利斯所说的那副金色手套。和手套在一起的是一个小玻璃瓶和一小捆大蛇房间中看到过的那种黑色的蜡烛。德罗赞赏地拍了拍高个儿的肩膀,心里不由有些好奇和高个一起来的那个中年男子休斯又会有什么样的本事。
德罗伸手摸了摸手套,发现它的质地很奇怪,看起来金光闪闪好像是有些金属的味道,摸上去的时候却是柔软异常,德罗的手指刚刚触到的时候,手套还微微一弹,好像是有生命的小动物一样。
德罗试着将手套戴上,发现这东西一上手立刻就紧紧地将自己的手包裹住。更神奇的是这副手套好像可以自动调整大小一样,过了几秒钟它就无比贴切地将德罗的手包裹着,就像长在德罗的手上一样,让德罗在活动中感觉不出任何的不灵便。但麻烦的是,手套一戴上就脱不下来,最后还是碧利斯试着蘸了一点小玻璃瓶中的液体点到手套上,这副奇怪的手套才像是被烟头烫过的水蛭一样收缩扭曲着从德罗的手上滑落了下来。
德罗越发地庆幸自己从凯伦那里要了两个帮手,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不知道还有多少古怪在后面等着自己。
再次回到大蛇房间的时候,德罗和碧利斯发现大蛇雕像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只有地上静静躺着的、已经被压得变了形的可怜手电筒还在提醒着他们这个房间的凶险。
剩下的事情显得顺理成章。德罗和碧利斯再次激发了大蛇装置,然后德罗试着将手套套在一只电筒上伸过去。大蛇的嘴没有合上,德罗一直特别留心的大蛇毒牙也没有任何活跃的迹象。
德罗放心了:“亲爱的碧利斯小姐,也许我们就要接近谜底了。”说着,他伸手握住大蛇舌头上仙草形状的突起用力一扳,大蛇雕像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然后壁炉旁边的一面墙壁突然滑开,露出了一段向下的台阶。
碧利斯说:“我明白了,原来我当时听到的咚咚声是我父亲下楼的脚步声。”
德罗抽出自己的柯尔特手枪细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对碧利斯说:“碧利斯小姐,我们要下去调查一下,请你在这里等着我。如果我在三个小时后还没有回来,就请你到郡警局去报案,帮我们申请支援。”
这时房间门“嘭”地一声被猛地推开,大家眼前一花,一阵风过,一个人冒了出来。刚一站定,这个人就一把揪住德罗的衣领将他拽到自己的面前说:“老伙计,如果没有记错,我应该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在你面前出现了吧。”
德罗看着这个家伙,对其他两个警员挥挥手,让他们将已经拔出的手枪收回去。他在心中不由得骂了一声:“该死,我怎么把这个家伙给招来了。”然后,带着一点无奈,说道:“三个月零五天。”
碧利斯站在旁边端详起这个不速之客:这是一个瘦高个的亚裔青年男子,上身穿着一件式样时髦的粉红色意大利衬衣,下面穿了一条质地明显很不错的黑色皮裤。面相俊朗,嘴角轻轻含笑,两只眼睛中闪烁着放荡不羁和嘲弄的光芒。
德罗说:“我就知道这种离奇的现场肯定是少不了你的。你已经结束休假了?”
安德鲁转身对所有人点头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过来对德罗懒懒一笑:“我是专门结束休假回来的。一个好的凶案现场如果没有一个好的法医来勘查一番,岂不像是就着最劣等的松子酒吃法国大餐一样煞风景?”
德罗说:“你现在才出现,想必是已经看过现场了?”
一听到关于案情,安德鲁原本站得松松软软的身体马上绷紧起来,身上的慵懒之气瞬间荡然无存,他面带骄傲地对德罗和碧利斯说:“我可以保证这栋建筑中除了这个房间之外的所有角落都已经受到了全美最详尽的法医勘查。”
德罗说:“安德鲁,你有什么建议?”
安德鲁说:“我觉得我们应该一起去找那个东西。”
德罗扬起眉毛,嘿嘿一笑:“你果然是安德鲁。”
在旁边听着的碧利斯闻言却不由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在找一个东西?”
安德鲁说:“因为你父亲的手,碧利斯小姐。现场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所以你父亲应该是在意识迷失或者是机体被麻醉后的情况下遭遇不幸的。但是他的手的姿势不是自然死亡后的样子。通常在意识迷失或者是机体被麻醉后肌肉是松弛的,按照现场的姿势来看,死者手臂和胸廓的夹角应该是五度左右。但是实际现场勘查的结果是,你父亲的手和躯干的夹角是七十一度,这就是我们法医所谓的‘不自然的手’。也就是说,你父亲是在失去活动能力后被人摆弄过的。从现场看,凶手并没有想要把你父亲的死亡伪装成意外或是自杀的企图,那么他再次摆弄你父亲的身体很大程度上是可能想要趁你父亲活动受限而找什么东西。所以,综上所述,我冒昧地得出了我的推断。”
说完,安德鲁转向德罗,原本笔直的身子突然又再次变得松松软软,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另外,你们把这个房间弄出来一个秘道口,应该也能够支持我的判断吧。”
德罗扫视了一下房间中的人,对安德鲁说:“既然你已经了解了情况,我们就赶快下去吧。这两位是上面派来协助我的马丁警官和休斯警官。”
碧利斯上前了一步对德罗说:“我要和你们一起下去。”
德罗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碧利斯小姐。”
“我要亲手抓住杀害我父亲的凶手,请让我和你们一起下去。”
“不行碧利斯小姐,下面情况不明,也许有危险,你下去的话会影响到我们的工作,还是请你在上面等待吧。”
碧利斯转向安德鲁,后者也是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而马丁和休斯则面无表情。
碧利斯一声不吭,突然滑步上前,对着德罗面门就是一个狠狠的腾空后横踢。德罗一惊,想要闪开已经来不及,于是只有迎着碧利斯的来势用手臂将碧利斯的右腿挡开。碧利斯弹开,落地之后势头不减,马上就势又是一记回旋踢。德罗根本没有时间反击,只有再次躲闪,一时间虽然说不上狼狈,但也实在是有几分忙乱。碧利斯这几下兔起鹘落,其他三个人也来不及有任何反应。最后,碧利斯一个干净利落的上步劈挂,将德罗逼到墙角,右腿稳稳地停在德罗鼻尖前面,“你现在改变主意了吗?”
安德鲁在旁边轻轻吹出一声口哨,摇头鼓掌。
德罗不说话,用眼神示意碧利斯向下看。碧利斯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一支柯尔特手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德罗手中,枪口直指碧利斯的心脏。
碧利斯一愣,收回了自己高高抬起的右腿,低头片刻,然后抬起头看着德罗的眼睛,柔声说道:“求你了,德罗警官,让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求你了,这对我很重要。”
德罗还是摇摇头,说:“对不起,碧利斯小姐,我不能带你去,我不能将你带到危险之中,我是警察我有义务去冒风险,而你是我要保护的市民。”
碧利斯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其实碧利斯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自从在那次考古中母亲死亡后,碧利斯就认定是父亲对工作的狂热害死了母亲。很长一段时间,碧利斯都不和皮特说一句话。虽然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碧利斯慢慢和父亲达成了一定程度的和解,但是总有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阻隔在父女之间。
所以这次听到比利的死讯,碧利斯一开始也只是觉得震惊,直到她赶到了现场,看见自己父亲的尸体,她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一个亲人也已经离自己而去了。
突如其来的别离让碧利斯看见了很多自己以前刻意回避的东西:小时候自己躺在父亲怀里那些开怀大笑的样子;自己每一个生日收到的精心挑选的礼物;运动会受伤骨折后,父亲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专门从罗斯切克赶来,在自己蓄意制造出的冷漠中尴尬而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父亲退休回家后,每天给自己打电话时那种好像有很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语气。
碧利斯突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轻轻痛了一下。
所以她要和德罗他们一起去找出凶手。更重要的是,她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在这个过程中自己有可能了解到父亲身上许多隐藏多年的秘密:他神秘的往事,他的考古,他的朋友。而且碧利斯隐隐觉得母亲三十年前的意外死亡也和父亲的离奇死亡有关系。
于是碧利斯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咬着嘴唇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德罗。
德罗看着自己面前那双闪动着坚韧和恳求的眼睛,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以前的那个自己,那个在阿富汗战场上想要和华莱特上尉一起去赴死的自己,那个浓雾的早晨,自己的眼睛应该也是一样的坚韧和恳求吧。
这时安德鲁也开口了:“德罗,我觉得或者下面我们会有一些只能依靠碧利斯才能解读的线索,你看……”
德罗不说话,收起手枪,轻轻拨开在自己面前的碧利斯,走到马丁和休斯面前说:“你们两人中必须要留下一个人看守这里,以避免我们回不来。”
马丁和休斯小声商量了几句,然后休斯说:“长官,我留在这里吧,马丁擅长开锁和爆破,他和你们一起下去比较有用。”德罗点了点头,向马丁做了一个简明的手势,让他走前面,然后示意安德鲁和自己一起跟上去。
“你只能走在我们的后面。”经过碧利斯身边时,德罗嘴里小声蹦出一句。
碧利斯一愣,原本有些失神的眼睛露出惊喜的光芒。安德鲁转身回来,塞给她一把小巧的电筒,然后扭头抢在德罗前面下了密道。碧利斯赶紧跟上两人的步伐。
密道设计得很巧妙,虽然可以利用的空间不大,但德罗这样的大个子一点也不觉得狭小。进了密道之后,马上就是一个拐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空空的房间。出乎大家意料,里面没有任何东西。马丁目测了一下房间的大小,说:“这个房间中肯定还有其他的通道,我们要找找暗门在什么地方。”
房间不算小,角落中有一个固定在地面上的角柜,西面的墙上有一副以五月花号为主题的壁画。再普通的物件在这个房间中出现,都会透出一丝诡异。所以,德罗和马丁对着这两个物件仔细地搜索起来。
这时德罗突然听到一阵低沉的响声,他抬头一看,房间的东面墙壁正在缓缓划开,一条通道从墙壁后面露了出来。这时候,德罗好像听到了什么,他叫了一声不好,飞快地跑回拐弯处。果然,他发现他们进入的秘道口有一道闸门正在下降。门外等候的休斯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但是他看起来束手无策,慌忙之中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德罗顾不得多说什么,一个箭步窜上去,紧接着贴地向前鱼跃,想要在闸门关合之前阻止它。这时德罗看到身边一条身影一闪,发现碧利斯竟然在自己扑向秘道门的同时也紧跟着扑了过来。由于距离过远,德罗的手够不着,情急之下,德罗将手中的电筒塞向门缝,想要将它卡住。谁知道看起来没有什么重量的闸门向下压去的劲头却是雷霆万钧,就像是热刀切黄油一样轻而易举就将德罗的特制警用大号电筒压成了两段。
两个人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德罗上前试着推了推闸门,纹丝不动。他和碧利斯回到拐角后的房间,看着房间东面出现一个通道。德罗问道:“怎么回事?”安德鲁指着房间南面墙壁一个仙草样的图案苦笑一下,耸了耸肩。马丁上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然后神情严肃地说:“我们面前的通道虽然打开,但是这个拐角的机关只能关门,看来我们只有继续向前走了。”
随后,德罗又转向碧利斯:“碧利斯小姐,现在我们只有用你手上那个备用的迷你电筒来继续我们的探险了。”
碧利斯说:“对不起,我刚才没有能够将闸门关住。”
德罗说:“碧利斯小姐,从你和我们下来那一霎那起我们就已经是一个团队了,所以所有问题都是我们大家一起来承担的,对吗?”
碧利斯笑了一笑,没有说任何话,但她心里有一点感动。
无可奈何,看来只有快点穿出去,找到秘道的出口了。
比一般人高大壮硕不少的德罗拈着小小的备用电筒在前面探路,活像安大略山里面一只叼着大马哈鱼的棕熊。马丁、安德鲁和碧利斯依次跟在后面。
暗门的后面是一条长长的回旋楼梯。下来后,三人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很宽敞的所在:一条可以两个人并行的道路弯弯曲曲地指向未知的前方,甬道的侧壁上不时可以看见已经燃尽的火把,遇到拐弯处还有一些凹陷的空间,看起来既可以做储存东西的场所,也可以作为狙击敌人的绝好掩体。
安德鲁天生就是一个不安份的家伙,一边走一边对着甬道啧啧赞叹,好像他不是进入了一个可能蕴含着危险的所在,而是在林肯纪念馆的大厅参观一样,不过由于刚才的事件,他倒是不敢轻易动手去碰这些东西了。
安德鲁说:“看这些砖上的鲁曼式花纹,我敢打赌,这个地道绝对是十八世纪的杰作。碧利斯,说不定我们在里面可以找到那笔著名的国家宝藏呢!哈哈哈……”
碧利斯走在后面微微皱着眉头没有吭声,说实话,她有点讨厌安德鲁。虽然安德鲁对自己一直都热情而礼貌,但是一直都是在学院或是研究所这种地方生活的碧利斯还是更习惯彼此间彬彬有礼,保持一份距离感的交往方式,碧利斯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形象是:一双深邃的眼睛从黑色有框眼镜后面射出智慧的光芒,修长的身材被一袭白大褂衬托得风度翩翩,性感的嘴唇中平静地吐出拉丁语句子。
父亲在世时曾说过自己不像是老皮特家的人。谁知道呢。是的,这个和五月花号一起来到新大陆的家族中,几百年来每一代人的血管中都流淌着冒险的血液:波士顿倾茶、一分钟人、西进、南北战争、美西战争、一战、二战……哪一次都有老皮特家的人的身影活跃其间。粗粗算下来,整个家族历史中一共出了五位将军、十二个探险家、十六个曾被全国通缉的大盗、十三个消防队员、五个特技飞行员和一个登山冠军,美国的第一个女飞行员和第一个女海军潜水员都是出自这个家族。也许是爱冒险的人将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轻,又或者是因为爱冒险的人很少有稳定的婚姻,所以渐渐地,这个曾经人丁兴盛一时的大家族开始凋敝,到了皮特比利这一代,他还有七个兄弟姐妹;而到了碧利斯这一代,整个家族就只剩下三个人了——皮特、碧利斯、还有碧利斯一个远方堂妹。“这个商业化越来越强的世界可供我们去冒险的地方越来越少了,所以我们老皮特家的人都约好要去另一个世界冒险了。”回忆起自己的家族时,老皮特常常有些伤感又有些自豪地说。这个时候,碧利斯总是毫不客气地反驳:“我们家族给这个世界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所以上帝将他们都叫回到自己身边,好亲自看管起来。”
继承了家族中探险精神的皮特从小就从运动技能方面培养碧利斯,但皮特很快就无奈地发现,碧利斯居然喜欢看书胜过探险,虽然碧利斯的运动能力也很好,但就是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如果说老皮特家的性格是火的话,碧利斯的性格就简直是一块冰,永远方方正正,永远冷静。后来碧利斯母亲遇难以后,年幼的碧利斯更是觉得是父亲的冒险活动害死了自己的母亲,所以从此后她就只是蜗居在自己试管和书本的小天地中,一直念到了博士毕业。
这种心态也反过来影响了碧利斯。虽然一开始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但后来她也就慢慢习惯了。甚至有时候也抱着几分玩笑的心理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老皮特家的人,而是被接生护士错抱了。
进入秘道以后,德罗就很少说话,而是集中精神将自己原本就超过常人数倍的感知能力用到最大,小心翼翼地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晃动的手电灯光在甬道中切割出不停变换的明暗条块,甚至安德鲁也闭上了自己的嘴巴,一切都显得很安静,只有四人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共鸣回荡,混杂成一曲含混不清的不详歌谣。
碧利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兴奋,不是紧张,而是兴奋——一种即将面对危险,甚至是想要危险出现的兴奋。难道过去二十多年中自己身上皮特家族的血液只是在沉睡?
正在这时,德罗突然转过身来,将手指放在唇上,轻轻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碧利斯和安德鲁马上停下脚步。德罗凝神听了一下,轻声说:“我好像听到我们刚才走过的密道中有响动。”碧利斯说:“也许是休斯不放心我们,所以进来看看?”
马丁说:“不会的,他的任务是守在密道口,他绝不会擅自进来。”
安德鲁说:“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当心一点,这个鬼地方,我越走越觉得有些邪乎。”
德罗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马丁,你沿着原路返回去查看一下,看看那扇闸门打开没有,最好是能够和休斯联系上。”
马丁点了点头,掏出手枪向后小心地走去。德罗对剩下两个人说:“你们小心一点慢慢前行,我先到前面去探探路。”随后,德罗向前小步跑了出去。
他的跑步姿势很奇怪,每一步都是用前脚掌尖着地,而且不是踏向地面,而是轻轻蹭出去再搓向后方,这样整个人就好像是在地面上不断向前滑动——速度很快,却不发出任何声音。
要是德罗在FBI受训时的教官看到他现在的跑步姿势,一定会很满意。
碧利斯和安德鲁不会德罗那种跑步方式,所以虽然干瞪着眼睛却只能小步轻轻前进。
向前过了二十米,拐过一个弯,碧利斯和安德鲁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明亮的厅室中。房间北面靠墙的地方放着一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盏大号应急灯和一个像打字机一样的机器。桌子旁边的墙上露出了一个小凹陷,里面是一个保险柜的锁头。先前冲过来的德罗却不见人影。房间还有一个开口,里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和房间中的灯光相对比显得阴森不测。
安德鲁贴近出口的侧面,靠在墙上,向着黑乎乎的甬道探一点脸,大声喊:“德罗,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安德鲁和碧利斯正想抓起桌上的应急灯向出口前进,从甬道中突然传来两声枪响。安德鲁马上跳了起来,抓起碧利斯的手臂就向前冲,“糟糕,不会是德罗出什么事情了吧!”安德鲁的神情很紧张,眉宇间只有为好朋友的担心,刚才的轻浮慵懒一扫而空。
这时身后的甬道中突然又传来马丁的惨叫,安德鲁和碧利斯焦急地对看了一眼,正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到德罗从前面的甬道中冲了过来,他来不及停下说话,对着安德鲁和碧利斯喊:“快去看看马丁,要是他出了事我们回去的路就断了。”
安德鲁和碧利斯连忙跟在德罗后面猛跑起来,安德鲁在德罗身后对他嚷:“刚才的枪响是怎么回事?”德罗头也没有回,大声说:“一个小麻烦,前面的密道中有防御机关。”说话间,三个人已经到了密室后的转弯处。德罗一挥手,安德鲁和碧利斯心领神会地慢了下来,跟在他的身后小心地向前前进。
德罗和安德鲁做出了一个交互掩护站位。德罗向房间中探了一下身然后迅速缩回来几乎于此同时,安德鲁采取半蹲位,贴着墙探头向密室中准备射击。这时一条身影忽然猛地窜到他们面前,安德鲁没有多想举枪就射,那个人应声倒地。安德鲁刚刚想松一口气,谁知道身影后又窜出一个人,因为距离太近,安德鲁来不及反应,被新窜出的那个人用膝盖狠狠地顶中了腹部,马上就像是一根木头一样直直地倒了下去。德罗眼疾手快,在那个人影闪过地道转弯处时开了枪,电光火石间黑影好像晃了一下,然后就消失在了拐弯的后面。
碧利斯将安德鲁搀扶起来,安德鲁用手中的枪将自己刚才射击的那个人翻了过来,三个人不禁都惊呼起来:“马丁……”德罗伸手摸了摸马丁的脖子,对安德鲁说:“他早已经死了,尸体被凶手当成盾牌来吸引我们的子弹。”碧利斯定睛一看,果然马丁的脖子早已经被人拧断了。他的脸被拧成正对后背,脸上还带着死前的惊恐表情。
德罗说:“我们的退路已经被凶手堵死,而且在进口处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凶手的同伙在等着我们。所以我们必须要快点向前走,争取在凶手给我们造成更大的麻烦之前找到其他的出口。”
三个人重新向密道深处摸索前进,看得出来,马丁的死让碧利斯受到了一些震撼,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介入的事情好像是一个黑洞,它在带走了她父亲的生命之后,还会将她和其他人的性命也吞噬掉。
和之前一样,德罗又一次走到前面,安德鲁和碧利斯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随。甬道中空间狭小,前面又有敌人在暗处。如果三个人走得太近的话,一旦对方突然发难,德罗他们带着个没受过任何训练的碧利斯,一定会出现某种程度的混乱。而这个时候,哪怕是一瞬间的混乱也是致命的。
很快,三个人又回到了刚才返回的地方。一路上他们没有遇到任何的危险,刚才跑到前面的凶手好像是在空气中蒸发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甬道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碧利斯感觉自己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她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身边的安德鲁,发现安德鲁还是神采飞扬,一副永远吊儿郎当,永远不会疲倦的样子。碧利斯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佩服,刚才马丁被杀死给自己带来的影响不知不觉也小了很多。
枪声再一次在前面响起,碧利斯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安德鲁一把拽着向前跑去。原来让安德鲁和碧利斯在后面的安排,除了让安德鲁保护碧利斯之外,也有一个考虑就是一旦出现敌人,身手最好的德罗可以及时做出反应,拖住对手。而安德鲁则可以跟上作为第二梯队出其不意地增援。
不过他们的计划落了空,德罗没有能够拖住敌人,安德鲁赶到时,只看到德罗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站在甬道中。
“他跑了?”安德鲁问。
“是的,他一见你来了就跑掉了。他的身手很好,我不敢贸然去追。”
安德鲁撇撇嘴:“德罗,你这个家伙现在长胖了,越来越没用了。”
碧利斯打断安德鲁的话:“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跑掉吗?”
德罗说:“我们在明,对方在暗,而且手上有武器,我们贸然去追的话风险太大。我的意见是我们先在这个房间中好好搜索一下,既然他在这个房间停留,那么这里必定有一些重要的东西。”言语中,德罗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礼貌,开始用对待自己伙伴的语气对碧利斯说起来。
说完,德罗向着桌子看去。突然,德罗眉毛一挑,走近那个打字机一样的怪东西仔细看了起来,之后又仔细看了看保险柜的锁头,然后突然对安德鲁和碧利斯咧嘴一笑:“四联密码机。看来我们哪都不用去,等着那个家伙来找我们就是了。”
安德鲁说:“他输进去了?”
德罗说:“输进去了。”
安德鲁也咧嘴一笑:“哈哈,那我们就不用一直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碧利斯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问德罗:“你们在说什么?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安德鲁哈哈一笑,将碧利斯拉到桌子前指了指:“四联密码机。”
“四联密码机?”碧利斯满脸疑惑,转向德罗。
德罗说:“我来给你解释一下。这是一种二战中发明和被广泛使用的密码机。它利用莱布尼兹的不对应性大数原理制成,在对明文加密之后随机生成密文和一个破解子。整个密文的运算是单向的,和以前人们用的密码机不一样。在不知道破解子的情况下,人们是不可能只是按照符号逻辑学原理通过数学计算从密文中反推出明文的。因为它在工作时由四个独立的密码编程轮配合工作,对明文进行复性加密,所以叫做四联密码机。这个四联密码机是固定在墙上的,我刚才细细看了一下,它已经被改装过了,加上了传动装置伸入到背后的这面墙中,所以它现在不再是一部密码机,而是一部奇怪的锁——一部依靠密码来破解的非常复杂的锁。”
碧利斯眼睛一亮:“也就是说,要是谁想解开密码的话,首先要知道破解子,其次他还要知道密文,最后他还要会操作这台机器,用密文和破解子来反向计算出原来的明文也就是保险柜的密码,这样才能打开这部锁。天啊,这把锁真是麻烦啊!”
安德鲁在边上一声嗤笑:“你真是个大傻瓜。”
碧利斯双手一摊,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德罗微微一笑:“碧利斯,这把锁的主人自己肯定是知道密码的,既然已经知道了明文,那么还要去按照流程从机器显示的密文中再把自己已经知道的明文解出来不是白费事吗?”
碧利斯马上明白过来:“哦,这样说来这台四联密码机改装成的锁就只是一个心理战术了?为的是让人误入歧途?”
安德鲁又笑了一声,摆摆头作出一副此人实在是笨得无可救药的表情。碧利斯知道自己提了一个傻问题,脸涨得有些红,咬着下嘴唇不去理会安德鲁,等着德罗给自己说下文。
果然,德罗拍了拍安德鲁的头,对碧利斯说:“这部四联密码机不是摆设。因为你父亲也不知道这部保险箱的密码是多少。”
碧利斯听了,更加疑惑:“他也不知道密码?这怎么可能呢,这可是他的保险箱啊。”说着,碧利斯细细端详起这部机器来。这部机器四四方方,上面有四个机械转盘,下面有一个输入用的老式打字机键盘。机器的右侧有三排机械显示栏,每一栏都可以显示出数字和字母的组合,侧面有一个可以拉动的把手,还有四个可以调档的旋钮,三个用德文写着的选项分别是“加密/译码”、“空置”、“破解子”。
德罗继续说:“这种锁的奥妙之处有三点:第一,经过改装的保险箱和密码机耦联;第二,保险箱的密码不是固定的;第三,这部四联密码机上的破解子是固定的。”
碧利斯说:“我明白了,这部锁的密码不是固定的。而我们将保险柜激发到待开启的状态,保险柜的密码锁在某些装置的帮助下随机产生一个开锁密码。同时和保险柜耦联在一起的四联密码机也已经启动,将这段开锁密码作为明文,并按照一个固定的破解子来进行加密,最后向使用者显示出加密后的密文。怎么,我说错了什么吗?”
德罗吃惊地瞪着眼睛:“哦不,恰恰相反,完全正确。”
德罗想起自己在FBI受训的时候还是花了一点时间才将其中的奥妙参透,没想到碧利斯这个没有接触过任何特种器材的人,不过听自己泛泛说了几个要点就将这种锁的开锁方式正确无误地猜了出来。看来罗兹奖学金获得者的智商确实有过人之处啊。
安德鲁这个时候已经拉了一下四联密码机上面的把手,机器一阵工作,然后最上方的机械显示框出现了一排数字:W58ED89GTFH。德罗说:“这就是已经加密后的密文了,战争中人们是用打孔条带做输出装置的,很明显这台机器被人改装过。”
安德鲁说:“都是什么时代了,还用这种老古董,直接用指纹锁多简单。”
德罗说:“考古学家是有自己品位的。”
安德鲁又说:“不过,就算我们知道这台机器的原理也没有用。我们不知道破解子,同样破解不出密码,拿不到东西。这样守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那个家伙一天不来我们守一天,一个星期不来,我们岂不是要守一个星期?”
德罗说:“别忘了,我们是警察,他是贼。我们不是单干的,我们背后是整个州警察局的人力资源。”
安德鲁说:“你是说我们从这个鬼地方中走出去后就申请支援,在这里布置监控?好主意。要是对方故意拖延个三五年不来呢?你可别忘了州警察局的惯例,二十四小时监视这种费力费人的事情从来没有过超过半年的先例。”
德罗说:“那个时候我们的开锁专家早就将这个保险箱打开了。”
安德鲁说:“不错,不错,这么久了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有趣的案子,你却要我等上个三五天才能看到案情的下一步,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碧利斯忍不住在边上说:“你们为什么不让我来试试呢,或许我能找出那个破解子也不一定?”
安德鲁一拍手:“哈哈,对啊!我刚才怎么没有想到呢。破解子多半是一个对碧利斯父亲有特别意义的密码组合,不然碧利斯父亲不会记得那么牢。”
德罗说:“好,你说,我来输入。”
父亲的名字?不对。父亲的生日?不对。母亲的名字?不对。母亲的生日?不对。父母的结婚纪念日?不对。自己的生日?不对……碧利斯基本上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短语都试了一遍,但是都无功而返。
安德鲁过来安慰碧利斯:“没关系,碧利斯小姐,大不了我们用德罗那个笨办法也是一样的。”
碧利斯不领情:“不行,我等不了那么久。”
德罗说:“你再想想,有没有你可能遗忘的短语。”
碧利斯又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摇摇头说:“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了。”
安德鲁说:“好了,那我们就分个工吧。德罗在这里守着,我和碧利斯回去找支援。对了,碧利斯小姐,我知道铜匠大街上有一家咖啡厅的巧克力蛋糕很不错,我们一起去吃一点怎么样?”说完,安德鲁对碧利斯一挥右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德罗说:“那家咖啡厅还卖点别的吗?光是我知道的,你这个月就已经吃了不下七块那种蛋糕了。”
安德鲁眼睛一转,正要反唇相讥,忽听到碧利斯低声喝道:“你们都安静!我可能想到了。”德罗和安德鲁立刻停止斗嘴,转向碧利斯,安德鲁眨眨眼睛,“是吗?”
碧利斯不理会两人,走到四联密码机前将机器再次调到了“破解子”的输入状态,一字一顿地输入”B&M&B”,然后对德罗说:“你再试试。”德罗立刻上前,一阵复杂的操作后,四联密码机将刚刚显示的密文反向解出了一行明码:ERT45G。安德鲁凑过头来一看,高兴异常,“这次肯定对了,这和保险柜锁头的位数一模一样。”
然后安德鲁抢着上前将明文输入了保险柜的密码锁中,然后潇洒地一推按钮,只听到保险柜锁头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保险柜打开了。
“锁开了。”安德鲁高兴得一拍保险柜,然后顺势来了几步狐步舞,用一个欧洲中世纪宫廷礼仪动作飞快地打开了保险柜。
“真是这个?”看到保险柜打开,碧利斯没有高兴,反而有些吃惊。或者以前自己对父亲的确是有些过分,不过妈妈确实是被他害死的,如果没有他那次该死的探险……
德罗有些奇怪地发现碧利斯脸上非但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相反却是一副伤感混合着愤恨的样子。德罗想了一下,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于是将四联密码机调到空置的状态,然后转过来对碧利斯柔声说:“碧利斯,我们快点看看这尊女神像上有没有什么线索,好吗?”
碧利斯转头看了德罗一眼:“当然,德罗警官。”然后走向保险柜。
这时安德鲁已经将美丽的少女黄金像拿了出来。真的就像碧利斯说的那样,少女雕像栩栩如生,表情十分哀伤,好像刚刚遭受了极大的不幸,悲痛而坚贞的眼神楚楚动人,即使是安德鲁这样玩世不恭的人看到,心中都不禁涌上一阵肃穆和悲悯之情。
这时,德罗耳朵突然一动,他来不及多想,大叫一声:“小心!”一把将身边的碧利斯扑到在地,同时飞起一脚将安德鲁踢飞向另一个方向。安德鲁倒地后惊骂一声:“见鬼,重色轻友!”只听得少女雕像从安德鲁手中滑出,“咣当”一声掉到了房间中的地面上。与此同时,几声枪声在三人背后响起,子弹直直射向三人刚才站着的位置。
德罗借着扑倒碧利斯后落地的劲头一个翻滚,就势出枪上膛,一串子弹射向房间出口方向。混乱中,一个黑衣人身体一闪,躲入房间出口外的射击死角。黑衣人在快要转进死角前的一瞬间,反手一枪,正中桌上的应急灯,秘道房间顿时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碧利斯被扑到地上后和德罗摔开。正觉得头晕眼花,突然陷入黑暗,不由得心中有些害怕。忽然感觉黑暗中一只手从自己身后向自己摸了过来,碧利斯大吃一惊,正要反抗,这只手已经绕上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碧利斯又急又怕,使出全身力气用右肘狠狠地击向身后之人的肋部。身后之人猝不及防,强忍着剧痛微微闷声哼了一声,手上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放慢,用另一只手将碧利斯拦腰揽起,然后一个翻滚用自己的身体将碧利斯紧紧护住。
这时,那人才趴在碧利斯的耳边小声而急促地说:“该死,我是德罗!”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就寻声射来,打在了离两人头顶不到一英寸的墙上。碧利斯甚至能感觉到子弹在空中飞行时溅到脸上的气浪。
德罗赶紧抱着碧利斯又是一个翻滚,把碧利斯紧紧压在地上一动不动。房间中一片黑暗,碧利斯想象着那个杀手正在朝着自己走来,自己和德罗却一动也不敢动。这时房间中间突然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是谁在走路的时候踢到了什么金属物品。德罗一个贴地鱼跃,在空中时向着声响处连开三枪。前两声枪声响亮,第三声沉闷,然后听到有人仓惶而去的声音。碧利斯大喜,知道德罗将对手击退,正觉得高兴,却又被德罗摸过来一下子紧紧摁在地上。
碧利斯一阵恼火,正要挣扎。这时房间中却又传来一声轻响,随之传来一声枪响,德罗一把放开碧利斯,一个鱼跃,在空中向着枪声的来源稳稳地射出一枪。一声闷响,对方显然又一次中枪,但对方反应也不弱,受伤的情况下还是很快出枪回射。子弹在甬道墙壁上划过,然后正好将黑衣人的面罩划破。碧利斯躲的位置刚好可以看见敌人的脸,她刚刚一抬头,不禁大吃一惊,硬生生将一声惊呼吞了下去。
这简直就不像是一张人脸,而是上帝把一只狼,一条蛇,一只狐狸剁碎了然后加上一瓶威士忌揉出来的怪物。电光火石之间,碧利斯看到一张斗篷遮掩下的狭长脸庞,颧骨高耸,显示着残忍和力量的鹰钩鼻子上面,一双狡黠无情的眼睛冷漠地闪耀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右脸一直划到左脸嘴角,将他的脸上扯出一副诡异而可怕的笑容。这个男子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有情感的人,而像一只正等待着撕裂猎物的野兽。
斗篷男子很机警,在碧利斯看见他的一瞬间,甩手就是一枪,几乎与此同时,碧利斯被一只有力的手一下子拽到了旁边。一颗子弹呼啸着击中了碧利斯刚刚所在的位置,溅出一颗火星。
再一次陷入完全黑暗中的碧利斯没有乘机隐蔽,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虽然刚才碧利斯和斗篷男子目光相交不过千分之几秒,却不禁被对方眼中的凶光吓得浑身一颤,斗篷男子目光中的残暴杀戾之气好像是两道冰剑,带着一股寒彻心脾的恐惧将碧利斯死死钉在原地。
好几年之后,碧利斯一想起这个眼神都觉得不寒而栗。这双眼睛不像是人的眼睛,而像是一只正等待着用自己的爪子将猎物的喉管撕破的野兽。
这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间中弥漫开来。渐渐地越来越浓,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移动,每个人都知道房间中的危险形势:三个人都被逼在墙角没有办法向其他地方移动,而且对方的听力很灵敏,只要发出声音就会招来枪击。但是每个人也都知道自己现在是处于有利的局势:斗篷男子已经中枪,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会不断流血,不断虚弱,所以德罗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等待,有时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处于危险境地的时候。
德罗不禁想起自己在阿富汗时的日子,那时候自己还是一个傻傻的菜鸟。有一次执行任务时遇到了塔利班的伏击,躲在丛林中等待援军时上司华莱特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可以害怕具体的东西,但是不要为了害怕本身而感到害怕。前者可以让你事前想出应变的方法,后者却只会让你失去抵抗的意志。”
“华莱特”德罗在心中暗暗念着那个神奇男人的名字,心中涌起一阵混合着温暖和伤楚的情感。
这个时候的碧利斯也在黑暗中想着自己的心事。说实话,在危险的敌人近在咫尺的时候还有心思想心事是很奇怪的感觉,但是基于对形势判断和德罗的信任而产生的安全感还是让碧利斯不由自主地走神了。
今天对碧利斯来说是很特别的一天。在这一天中碧利斯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却又从某种意义上开始重新拥有自己的父亲。碧利斯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哭哭啼啼的人,父亲的死讯给她的也更多是震惊而不是痛苦。但是当碧利斯发现四联密码机的密码居然真的是B&M&B时,碧利斯突然感觉自己的心一阵刺痛——碧利斯还记得父亲和母亲初次看到这行字的时候混杂着幸福和温馨的表情。
但是现在,一切都只能存在于回忆中了。碧利斯不由轻轻做了一个叹气的口型。
其实大家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一共只有几分钟而已。但是每个人感觉自己像是已经在这个黑暗无声、充满了危险和未知的鬼地方生活了一个世纪了一样。
幸好,斗篷男子很快打破了这种平静。德罗听到黑暗中某个地方发出一声轻轻的咔嚓声。德罗正在判断自己要不要开枪,一颗曳光弹突然在房间中亮起。三人猝不及防,陡然而来的明亮像是千万把利剑刺向他们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德罗叫声不好,连忙凭感觉作出规避动作,同时用自己手上的柯尔特向着斗篷男子最后出现的位置和按照常理最不可能出现的位置射击。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听到对方的还击。半分钟后,德罗、安德鲁和碧利斯站在已经被电筒照亮的房间中间,一边揉着已经恢复了视力但还是很刺痛的眼睛,一边痛惜着斗篷男子的逃脱——他带走了黄金少女像。
或许是因为受伤后不想节外生枝再次陷入苦战的原因吧,斗篷男子在留下一滩血迹后,一枪未发地逃走了。
没有人提出追赶,因为对方肯定早就已经逃走,所以三个人也没有太快前进。德罗在前面举着手电筒,碧利斯和安德鲁在后面跟着。
很快,三人到了秘道另一端的出口。原来秘道一端连着碧利斯家中二楼的房间,一端连着海边。从海边悬崖上一个从外面完全看不出破绽的洞口中三个人依次钻了出来。
洞口原本有被巧妙掩饰成一般岩石的供人向上攀登的支点,但是很明显先前出洞的斗篷男子为了防止被德罗等人追赶,将它们悉数破坏了。
海风温柔地吹来,和着海鸟遥远的鸣叫,将三人的头发和心绪不停地拨弄着。
安德鲁是最不高兴的一个:“唉,原来很好玩的案子,现在人也跑了,少女像也丢了,真是倒霉!要是我当时手上也有一把枪就好了。”
德罗说:“不过,倒也证明了一件事——说明那个少女像的确是这个案子中的一个关键。”
安德鲁说:“关键有什么用,还不是已经被抢走了。我们忙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得到。可惜我这身新的意大利衬衫,唉……”
碧利斯拍拍安德鲁说:“别灰心,花花公子。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少女像确实很重要。”
安德鲁一耸肩,姿势潇洒地斜靠向岩石壁,嘴中三分遗憾七分释然地说:“好吧,亲爱的碧利斯。我们确实知道了那尊少女像很重要,而且还知道这尊像已经被那个像鼹鼠一样不敢见光的家伙不知道拖到哪个角落去了……”
碧利斯继续说:“少女像不只一尊。”
德罗一听,一下又兴奋起来,说:“那其他的在哪里呢?”
碧利斯说:“我父亲的两个朋友马丁戴维斯和罗伦斯休斯,他们手上一人还有一尊这样的少女像。我那次好像听他们说过。”
安德鲁打出一个响指说:“哈,那我们还不快去找他们!”